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讓老頭毛骨悚然。自從進入虛神層次之後,老頭估計都沒有被人這樣無聲無息地接近過自己的背後,但是就在今天,就在剛剛,突然從自己的背後三步之外,出現了一個人。
連頭都沒回,老頭一個縱身,安小語都沒有看清他的動作,下一刻他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旁邊不遠處的一棵樹上。
半蹲在高高的樹杈上,老頭大口地喘着氣,看着下面的管理員。越是看,越是覺得這個人簡直就像是一隻洪荒巨獸一般,在平靜的外表下潛藏着滔天的兇戾和殺意。仿佛下一刻,他身後的血海就會将自己吞沒。
擦了一把汗,老頭有些後悔了,當初爲什麽覺得這麽簡單的任務,連個策應都沒有安排,自己孤身一人就殺了過來。還覺得手拿把攥,信心滿滿的,就遇到了這麽一個人。
這個人是誰?他的心裏無限的疑惑。
管理員擡起頭也看着樹杈上站着的這個老頭,感覺老頭挺有意思的,一言不合就上樹,上得挺快。
安小語從空間的束縛當中掙脫出來,落在地上,被空間之力擠壓得全身酸痛,幾乎站不穩,強忍着關節脫臼一般的感覺,晃晃悠悠地站起來,看着管理員松了一口氣:“你來了。”
管理員走到她的身邊,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口:“嗯,我來了。”
安小語笑了:“給我報仇。”
管理員低頭看着安小語的臉,“給我報仇”,安小語以前可不會說這樣的話,安小語也不應該會說這樣的話。所以,她在天靈域裏到底遇到了什麽?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暴戾了起來?
他仔細看了看安小語,發現不隻是行事方式上,态度上也變了很多。
以前安小語見到自己的時候,經常就是那種黏黏糊糊的觸感,現在靠在自己的身上,也沒有感覺到她的内心有多大的波動,甚至連一點的喜悅都沒有。歎了一口氣,管理員摸了摸她的腦袋。
“好,給你報仇。”
老頭聽到管理員這麽說,瞬間有一種被天災盯上的感覺,心髒快要跳出了胸膛,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剛剛還覺得自己有一線的生機,現在他覺得,如果不逃跑,今天就死定了。
不!現在已經死定了!
念頭一轉,老頭就看到下面的年輕男子擡起了自己的手,他的世界便開始整個傾覆了,天地仿佛颠倒,一個瞬間無數個刹那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在此時就已經結束了。
安小語看着樹杈上的老頭,就在管理員一擡手的瞬間,化爲一片雲煙随風飄散,她笑了兩聲,終于暈倒在了管理員的懷裏。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安小語有些恍惚,看着頭頂上潔淨的天花闆,以爲自己還在垆坶縣的小院裏面,結果四下看了兩眼,卻發現自己在宿舍裏面。
韶佳弦的床是空着的,不知道去了哪裏,窗子開着,白色的窗簾飛動,帶起一道道薄影。夏末的風吹進宿舍裏面,在安小語的臉上留下輕微的觸感。
從床上爬起來,安小語伸手摸了摸屁股底下的床單。
是做夢嗎?
但是馬上安小語就知道不是了,因爲神魂還在身體裏,自己還能夠感受到身邊的物品所帶有的神魂氣息,而夢作爲神魂的波動,是不可能帶有這樣的感受的。
看着熟悉的宿舍,安小語突然有了一種陌生的感覺,但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氣,她閉上眼睛靜了靜,終于從邊境回到了三千學院,突然間覺得有什麽事情結束了一樣,心裏輕松了很多,但是也空出了一大塊。
睜開眼,就看到管理員坐在窗台上,看着她的臉。
安小語也看着她,心裏有些複雜,沒有先開口。
“所以,找到天靈域了嗎?”管理員見她不開口,先問道。
安小語點點頭,依然還是沒有說話,管理員歪了歪頭,笑着問:“在裏面遇到了什麽?”
安小語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納悶地問:“你不知道嗎?”
管理員攤開手:“石門裏面的那個地方,我不能進去,天譴對我太敏感了。”
安小語翻了個白眼:“你不是說要一直陪着我?”
管理員跳下了窗台,走到安小語的面前說:“這不是裏面我進不去?除了去門裏面,我還不是關鍵時候救了你一命?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對,好好地摸着,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麽型号的?”
但是這次管理員無往而不利的騷話好像失去了作用,安小語隻是看着他的臉,審視着什麽。見到她這個模樣,管理員也收起了自己的嬉皮笑臉,換成了日常的平淡表情,看着安小語。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管理員收回了目光,聳聳肩,瞬間消失不見。
看着他離開,安小語憋在胸口的一口氣終于散了出去,趴在床沿上狠狠地喘着氣。
能夠這樣跟管理員對峙,這是安小語進行的第一次冒險的嘗試。幻境當中内心種下的種子終于開始發芽了,自己對于管理員的感情到底是什麽樣的?是和對遲默一樣的愛情,還是用來取代遲默的替代品,或者幹脆就是一種依賴?
這個問題,就在這次對視的過程中,安小語似乎有了一些答案。
癱在床上,安小語不想再動了。
心裏突然很空虛,她又想到了安鈴和第二安家,經過這次的事情,第二安家在安小語的心裏有了一些家的感覺,雖然終究還是不如東荒大漠深處那個破舊木頭和舊磚石蓋起來的家溫馨。
接着,她又想到了倪譽,想到了蹦蹦,想着想着,安小語突然有一種很想見他們的沖動。看了看時間,晚上八點多,想來倪譽已經下班了,安小語拿着終端,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發消息過去。
洗了個澡,從宿舍出去,在路上買了一些水果,安小語駕着單車飛上了天空,在高聳的樓宇之間緩緩地飛翔着。看着帝都的夜景,看着路上陸陸續續的車輛和行人,看着身邊的呼嘯而過的單車。
帝都,安小語第一次感覺到,這是一個無情的地方。
不知道爲什麽,在剛開始還覺得帝都不錯的安小語,突然就有了這樣的感覺。或許是因爲離開了家,陌生感逐漸代替了新奇,或許因爲對管理員感情的迷茫,或許因爲和當初的同伴差距越來越大。
安小語的心裏有些壓抑,一直朝着上次記得的地方飛了過去。
小區的内部不允許單車進入,半空中又彈性的隔離能量罩,安小語落在了小區的大門口,把單車停在旁邊,拎着水果走了進去。
按照記憶,找到了倪譽的家,依然是那個熟悉的花園,依然是那顆熟悉的櫻桃樹,安小語看到裏面的窗子亮着燈,推門走進了院子,按下了門鈴。裏面便傳來了奶奶的聲音。
“蹦蹦,我們去開門呦!”
蹦蹦歡快地應着,接着安小語就聽到了奶奶緩慢走動的腳步聲,漸漸傳到了門邊,蹦蹦喊着自己要開門。安小語的腦海裏已經出現了蹦蹦深處兩隻短短的小手抓住門把手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是她從石門中出來之後,第一次這麽開心地笑出來,感覺這一個笑容,就帶走了所有的疲憊和傷痛,帶來了全身的溫暖。
門打開了,安小語看到了奶奶慈祥的臉和蹦蹦通紅可愛的小臉蛋。
“呀!姐姐!姐姐!”蹦蹦在奶奶的懷裏,一個勁兒地朝安小語伸手,想要抱抱。安小語把水果放在了門邊,伸手接過了蹦蹦,和蹦蹦蹭着臉蛋,聽着小鬼頭開心的笑聲,一起笑。
倪譽也出來了,穿着一身居家的寬松衣服,高大的身材加上眼睛的襯托,顯得特别賢惠的樣子,看得安小語簡直想笑。
許惠欣正在做飯,在廚房裏問倪譽:“芋頭,是誰呀?”
“噗!”這下安小語是真的忍不住了。
芋頭?倪譽的外号嗎?
倪譽也笑了:“我家人都這麽叫我,進來坐,蹦蹦,别老折騰姐姐,快下來。”
安小語進了屋:“沒事,我喜歡小孩,多可愛。”說着又在蹦蹦的臉上蹭了兩下,一大一小兩個姑娘就在屋子裏笑開了。
許惠欣聽到安小語的笑聲,穿着圍裙出來,驚喜道:“呀!小語來了!我去切兩塊肉!”
安小語連道不用,但是許惠欣根本不管,風風火火地轉身走掉了。倪譽坐在離安小語不遠的座位上:“不用管她,其實我們家也挺久沒吃頓好的了。”
蹦蹦在安小語的懷裏折騰來折騰去,安小語抓着蹦蹦的小手說:“剛剛從外面回來,就過來看看,照上回說的,帶了點禮物。”
倪譽站起來,直接把那一袋水果拎進去洗了,當場端出來一起吃。安小語也沒覺得什麽,看着屋裏溫暖的燈光,可以在他們面前無所顧忌的人,讓她感到舒适的氛圍,真的很像是自己的家一般。
和蹦蹦玩了一會兒,喂她吃了兩塊蘋果,很快,飯菜就上桌了。許惠欣的手藝依然很好,因爲沒來得及準備,隻有幾個簡單的菜,但是依然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安小語一邊吃着,一邊和倪譽他們閑聊,說起自己最近在學校的事情,說起這次出門去邊境的事情。
倪譽有些感歎:“當初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是那個東荒的小丫頭,沒想到,過了沒多長時間,已經能自己出門做這麽大的事情了。其實從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将來一定是做大事的人。”
安小語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了:“要是能選,我倒不想做什麽大事,就像這樣過日子就挺好。”
“對了,小安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安小語一愣:“小安有什麽事?”
倪譽說:“我聽說,小安跳級了,直接上了高三,說是要明年考上三千學院,過來找你呢!”
“是嗎!”安小語驚喜了一下,她根本就不知道,想來是弟弟想給自己一個驚喜。
突然,安小語想到了什麽事情,擡起頭問:“我最近想租個屋子出來住,就在學校旁邊,去哪找?”
倪譽倒是有些驚奇:“你不是在學校住的好好的?”
聽說還有個作指導的男朋友……這句話倪譽沒問出來。
安小語也就是靈光一閃,于是說:“嗯……就是突然想起來了,到底要不要出去,再說。”
倪譽想了想:“我倒是知道有個好地方。”
“什麽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