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現在的人心裏,易家是一個幾乎隻存在于傳說中的家族。當年圍攻易家的家族,對易家的曆史和功績做了多少的稀釋和掩蓋,區區六十年過去,人們已經忘記了當年那個在朝閣中與第一王家争鋒的家族。
在少數能夠流傳下來的傳言中,易家之人全都是铮铮鐵骨,當年在朝閣之中,作爲硬派人物的代表,經常爲了有争議的決定和對帝國民衆有所影響的政策,和各個方面的當權者争論不休。
當年多少的法令,甚至當初三千大帝決定的規定,都有很多因爲易家的直谏而修改。可以說,易家曾經是衡量朝閣法度平衡的天平,在維護帝國法令公平的同時,也得罪了越來越多的人。
所以,現在的易家沒有了。殘存下來的家族成員也不再具備他們祖先那種死腦筋和硬骨頭,縮在了陰影了,任由時間和曆史的洪流碾過,易家不再是人們津津樂道的家族,他們也變成了普通的從業者。
但是,易家仍然保留着這樣的一批人,比如易随人,在面對未知的敵人時,可以斬釘截鐵地告訴安小語,隻要你敲響了易家的門,就一定會受到易家的庇護,就算拼盡了最後一個人,也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再比如,易無言。
易無言此人,作爲易家宗家血脈嫡系三兄弟的老二,在當年也是備受矚目的存在。
易家的三個宗家血脈,老大易無名,最初在朝閣任職,如今還被囚禁在帝國監獄中服刑。老三易無聲臨危受命,帶領了易家最後的這些血脈,徹底蟄伏下來,就像他的名字一樣,無聲無息,保全了易家的傳承。
而易無言這個人,不管是在易家出事之前還是之後,都不是一個安分的人。易家還沒有出事的時候,他還很年輕,在朝閣中的一個小部門剛剛任職,經常和上司吵得不可開交。
有同事問他:“你不是無言嗎?怎麽整天吵個不停?”
易無言笑道:“我的無言,不是不說話的無言,是二話不說直接幹的無言。”
易家傾覆之後,易無言同時被朝閣除名,在離開政壇之後,他沒有選擇和易無聲一起保護易家的血脈,而是繼續出頭,辦了一個民營的媒體工作室,經常曝光一些不爲人知的内幕。
而易無言今天帶來的這份證據,就是當年他在做媒體的時候,手下一個主管靈異事件的記者拍下來的視頻。
“那天他失魂落魄地找到了我,告訴我拍到了不得了的東西。當時我覺得沒有什麽,多少大風大浪我都見過了,還有什麽能讓我覺得不得了?”易無言講述着多少年前的往事,依然如昨天發生的一樣清晰。
“我告訴他,不管他拍到了什麽,這件事我來頂着,于是他将手中的攝像機放在了我的辦公桌上。我要在光屏上播放,被他攔了下來,他說讓我先用小屏幕看。我看到他吓得失魂落魄,于是直接用攝像機放出了視頻。”
“看到視頻之後,我發現,這果然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我囑咐他,千萬不要透露任何一點風聲出去,此事就當做從來都沒有看到過,那天晚上他什麽都沒有做。”
“我利用易家殘存的一點關系,爲他做了當晚的不在場記錄。而那個視頻和拍攝視頻的攝像機,被我永久地藏在了我家裏的角落,和多少易家當年保存下來的秘密放在一起。”
“所以,你們很好奇,當年我看到的視頻到底是什麽?不要着急,我已經帶過來了。”易無言臉上露出了和年齡不符的俏皮的笑,甚至對安小語眨了眨眼睛,伸手擰開了拐杖的頂端,從裏面拔出了一張存儲卡。
裴虎示意了一下,白茑走出去,接過了易無言手裏的存儲卡,插在了會議室的中控上面,整個會議的中心馬上出現了一副立體畫面。
畫面裏首先出現的是一片漆黑的場景,在月光之下,隐約能夠看到這是一片保存比較完好的園林,緊接着穿過了一片樹林,拍攝者來到了一堵牆的面前,他伸出手從牆上輕松地拔下了一塊角落裏松動的磚塊。
當鏡頭從磚塊的空缺中探進去的時候,安小語看清了,這就是姜家老宅後面的祖墳。
視頻到了這裏,就徹底沒有動靜了,祖墳裏的墳墓安靜地躺在地上,月亮緩慢地爬升,漸漸的畫面裏也更加地明亮清晰了起來,視頻中傳來拍攝者輕微的呼吸聲。
易無言按下了快進,視頻的播放速度陡然加快,兩個多小時一閃而過,突然,視頻中遠處傳來了輕微的車聲。易無言再次按下了按鍵,視頻播放速度恢複了正常。所有人都知道,正戲要來了。
視頻的一邊,在和拍攝者對面遠處的圍牆上,出現了一個身穿黑衣的人,他敏捷地從高高的圍牆上爬出來,落在地上,四下看了兩眼,對着牆的對面喊了些什麽,緊接着牆上又出現了另一個黑衣人。
第二個人的手裏拿着一根繩子,兩個人伸手拽着繩子,很快,一個用黑色的布袋包裹着的東西在繩子的盡頭出現,所有人都清楚,這個形狀和大小,這個質感和包法,顯然是一具屍體。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難道真的像那個小姑娘所說的一樣,王樂已經被人殺死,甚至用克隆體替換掉了?
第三個黑衣人出現在牆頭,身後背着幾把鐵鍬。三個人落地之後,擡起了屍體,慢慢地竟然走到了和攝像機鏡頭近在咫尺的地方,停在了這個角落裏。三個人把屍體放在了地上,開始在姜家的祖墳上挖坑。
很快,角落裏的這個墳墓被挖開了,露出了裏面一具結實的石棺,三個黑衣人帶上了手套,打開棺材,裏面是一具幹枯的屍骨。然後他們,拉開了裹屍袋的拉鏈,一張臉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當這張臉出現的時候,整個會議室陡然掀起了一片騷亂,所有人的目光都離不開了,甚至有的人已經激動地站了起來,死死盯着面前的畫面。
因爲黑衣人離得很近,卻又沒有發現角落處的鏡頭,所以攝像機将這一切拍攝得極度清晰,那是一張年輕的臉,年輕的王樂的臉,臉上還帶着死去時痛苦的表情,在他的喉嚨處,一條被勒過的痕迹隐約可見。
黑衣人手腳麻利,顯然不是第一次幹這樣的事情,他們将王樂的屍體放進了姜家祖先的石棺裏,蓋上了棺蓋,埋好土,又用旁邊的浮土做了遮掩。這個時候,天空響起了一陣低沉的雷鳴。
攝像機的畫面突然一抖,拍攝者被吓得心驚肉跳,等到黑衣人重新翻牆離開,牆外的車聲離開,視頻中才響起了一陣劇烈的喘息聲。
視頻戛然而止,易無言看着下面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感覺很滿意,繼續說:“那一天淩晨,帝都下了一場很大的雨。抛屍者甚至連天氣都已經預計好,墳墓上的變動被一場大雨沖得一幹二淨。你們可以去驗證這個視頻的年限和真實性。”
裴虎點點頭,白茑将存儲卡拔出來,交給了另一邊的技術人員,去驗證視頻的真實性。
會議室中的所有人都不說話了,整個屋子靜悄悄的,都在等待着視頻驗證結果的出現。安小語的手心攥出了汗,她偷偷打量易無言,發現這個老人面色平靜,帶着微笑,看到安小語看過來,還回對她點了點頭。
看到他的臉,安小語突然生出一種安心的感覺,攥緊的手松開來,心頭也不再擔憂。很快,驗證結果出來了,視頻真實,年份确認,真的是當年發生的事情。也就是說,安小語關于王樂被替換的講述确鑿無誤。
而能夠有這麽大的能力将王樂坑殺,又悄無聲息地替換的,果然就是王笙。剩下的事情也就不是完全不可信了。
有些人用隐晦的目光掃過安小語稚嫩卻堅定的臉,暗道今後一定要記住這個女孩,一個和守墓人有所牽連的女孩。甚至守墓人從來不幹涉朝閣中的變動,就算當年皇家大權旁落都沒有出面過,現在卻由這樣一個小姑娘出頭解決事情。其中隐藏着什麽内幕,引人深思。
安小語不知道他們心裏想的居然還有這些事,她隻是松了一口氣,自己的計劃終于能夠繼續下去,這樣帝都就可以免除一場動亂。她正在暗自開心着,等待着裴虎進行下一步的安排。
裴虎沉思了一下,馬上擡起手示意安靜,開口說:“現在,我們來讨論如何暗中控制第一王家。”
會議馬上恢複了正常,因爲事關重大,所以安小語最好還是不知道具體安排。其實在安小語的心裏,她的任務也已經完成了。于是白茑帶着她和易無言到了後面的休息室,那裏已經準備好了茶點。
安小語看到茶壺,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都沒喝過水了,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燙得一邊哈氣,一邊還要繼續倒下一杯。易無言拍了拍安小語的肩膀:“小姑娘。”
“什麽事?老爺爺?”安小語回頭,對易無言有一種發自内心的好感。
易無言笑着指了指休息室的另一個角落:“那邊有涼水。”
安小語看到飲水處,趕緊端着杯子跑過去,喝了不知道多少杯,肚子裏都快放不下的時候,這才停下來,回到了沙發的旁邊。安小語對着易無言鞠了一躬:“老爺爺,謝謝你!”
可是鞠躬剛到一半,就被易無言擋了下來,安小語擡頭,不知道爲什麽。易無言卻說:“我來這裏,隻是爲了一樁交易,你給我這麽大禮,我還怎麽同你談交易?”
安小語懵了:“什麽交易?我有什麽能給你的嗎?”
易無言笑笑,對着安小語俏皮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