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遲默死去以後,安小語其實都沒有怎麽睡過安穩覺,經常晚上一閉上眼睛就想到在基地的一切,想到了死去的那些人,遲默、白苋、張舒婕,想到了那些眼淚和那些臉,于是心煩意亂,一直到後半夜才能睡着。
但是到了早上太陽升起的時候,馬上就會醒過來,再也睡不下去,隻能頂着萎靡的精神起床,洗漱,吃過早餐之後可以稍微恢複一些精力。這些天一直都是這樣,勉強撐下去,習慣了之後算是好受了一點。
到了三千學院之後,感受到周圍人的熱情和善意,安小語的心情也被感染了,從倪譽的家裏出來,一路上她想了很多,那些出現在自己眼前的身影和面孔,也不再是猙獰悲戚,而是充滿了希冀。
晚上躺在床上,這些天來她第一次沒有輾轉反側,很快地入睡,當然不能放棄這難得的舒适,就算外面夏天下起了大雪,也不能阻止安小語賴在床上的欲望。結果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在床上躺了好久,安小語覺得自己都要變懶了,等到穆思敲門來叫她一起吃飯,她才慢吞吞地爬起來,換好了衣服和她一起到了樓下。
“昨天晚上沒睡好嗎?”安小語看見穆思有點沒精神。
穆思奇怪地看了一眼安小語,看得她莫名其妙,問:“怎麽了?”
難道自己打呼噜都吵到隔壁了?安小語心頭一驚。
但是穆思說:“這幾天晚上... ...睡不**穩,可能是認床吧... ...”
“哦。”既然她這麽說,安小語也沒太在意,突然想起來自己聽到的聲音,問:“昨天晚上下雨了嗎?”
“沒有啊。”
“哦。”可能是夢吧。
兩個人沒再繼續說,并肩下了樓。
宿舍一樓的食堂很幹淨,靠窗一排是多人的圓桌,中間大多是四人的固定座,另一邊的角落裏,有兩人的座位,設計的很是人性化。
安小語拿着餐盤在打飯口轉了兩圈,終于選定了幾樣食物,睡醒了之後,消失了許久的良好食欲也開始變得蠢蠢欲動,想了想,又多選了幾樣。挨個拿到手之後,餐盤已經滿滿當當的了。
穆思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小語的午餐,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半塊饅頭和兩份小菜,癡癡地問:“吃得了嗎?”
安小語也覺得自己似乎有點過頭,但是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猜測着說:“應該?”
然而事實證明安小語的身體比她嘴上說得争氣得多,穆思就生生看着安小語一口吃掉了一整塊蛋糕做飯前甜點,然後餐盤上的食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消失,幾乎讓看見的人懷疑人生。
穆思自己的飯都沒吃就看飽了,問:“不要這樣吧?胃受得了嗎?”
安小語端起水杯把剩下的半杯水喝下去,感受了一下:“七分飽?”
穆思翻了個白眼,不想再說了。
吃過飯,因爲沒什麽事,兩個女孩在安小語屋裏聊天,聊到傍晚天氣清爽了一些,兩個人在宿舍門前的小花園玩了一會兒單車,剛好到晚飯的時間。
晚上安小語的飯量小了很多,讓穆思松了口氣,要是老那麽吃,怕不是要吃成豬了。聽部落裏的大人說,自己部落曾經有一個長輩考到了西斷省的天都大學,西斷省那是全國出了名的美食聚集地,自從上了大學,那個長輩癡迷于美食一發不可收拾,大學上完之後回家,别人還以爲來了一頭大象。
雖然他們說的肯定有誇張的成分,但是穆思還是記住了這件事,暗暗告訴自己,來帝都之後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能随便大吃大喝,不然越來越胖就完蛋了。
她知道自己長得不夠漂亮,胸脯也不夠豐滿,但是好在還能看,而且年輕,隻要保持住,她還是那個自信的桑麻樹女孩。
兩個人吃完了飯,想不出要做什麽,又徒步去宿舍的周圍逛了一圈,雖然和騎在單車上飛看到的景色不同,置身其中之後反而有種回到部落裏的感覺,尤其是明暗相間的路燈照耀下,花園裏的景色變得格外的深邃清幽。
穆思卻不這麽覺得,她覺得有點怕,一直緊跟在安小語旁邊,手攥着她的袖子都攥出汗了,被安小語好好地笑話了一通,但是看着她确實很怕,兩個人很快就回了宿舍,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依然是美好的夜晚,安小語躺在床上一會兒就睡着了。
又到了午夜的時候,從睡夢中清醒,已經沒有了昨天長久未睡過好覺的倦怠感,東荒人的警惕性又回到了安小語的身上,她隐約聽到了風雨聲,就和昨天晚上夢中聽到的一模一樣。
安小語睜開了眼睛,聲音突然停止。從床上爬起來走到了窗邊,她想看看到底是真的做夢了,還是有什麽奇怪的事發生,結果到了窗口向外看,沒有一點下過雨的痕迹,支在外面的窗玻璃上面,幹幹的,甚至把窗子落下來,月色下還能看清上面的幾顆灰塵。
奇怪,安小語腹诽着,回到了床上,躺下來準備繼續睡。
但是就在她閉上眼睛的一瞬間,風雨的聲音又傳了過來,睜開眼就會消失不見。安小語覺得挺有意思,她才想着,穆思那麽怕黑是不是因爲這個,因爲在正常人看來,這個聲音确實也太奇怪了。
穆思是東荒部落裏走出來的女孩,從小一定信奉着沙神,也會念沙神經,平時肯定也曾經面對黑夜的危險和野獸的侵襲,怎麽可能在學校裏亮着路燈的花園裏就會怕成那樣。
安小語倒是不怎麽怕,在見過了鮮血和屍體之後,尤其是見過守墓人之後,她對這種事情的承受能力呈指數地上升。就像白苋說的那樣,當你見過一次之後,就再也擺脫不了對天地的敬畏之心,但是相應的,隻要不是天地的偉力,一切的鬼蜮伎倆都成了小醜的把戲。
她閉上了眼睛,仔細聆聽這些聲音,剛開始還是風雨的聲音,慢慢地有了雷鳴,乍一聽起來有些煩躁,聽的久了,心裏反而平靜了下來,安小語幾乎都要睡着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聲凄厲的慘叫傳來,那種感覺,就好像真的有一個人在宿舍的樓底下,站在風雨中慘叫一般,聲音很真實,而且這種聲音慢慢地變成了恐怖的低吼,然後開始慢慢地靠近,這種效果,在人的腦中呈現,就變成了可怕的僵屍順着宿舍的牆壁漸漸爬到了她的窗口。
安小語睜開了眼睛,看向窗口,甚至連一絲風都感受不到。
想了想,安小語又重新閉上眼睛,同樣的套路于是又來了一遍。
風來了,雨來了,雷聲來了,這次她沒有昏昏欲睡,帶着興趣聽了下去。
凄厲的慘叫響過,喘息和低吼順着窗外的牆壁向上爬行着,然後聽到了打開窗子的聲音,接着連觸感都有了,安小語感覺一陣風從窗外吹過來,吹過自己身體,一串斷斷續續的腳步聲開始從窗口的位置響起。
腳步聲時常向前走兩步就停下等待一會兒,然後繼續向前走,在屋子裏繞了兩圈,這個時候臉安小語都有些緊張了,萬一前面的都是假的,現在真的有一個可怕的東西在自己的屋子裏轉圈,自己該怎麽辦?
但是她強忍着沒有去看,緊緊地閉着雙眼,等腳步聲又轉了幾圈之後,它突然停了下來,随後徑直朝着安小語的床鋪走了過來,安小語的額頭開始冒汗了,靠近牆壁的手藏在身子後攥緊了拳頭。
一團濕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低沉的類似獸吼一般的聲音近在咫尺,她終于忍不住了,猛然睜開眼睛,攥緊的拳頭向前揮動。
但是,拳頭停在了半空中,所有的聲音和感覺都不見了,宿舍裏什麽都沒有,隻有皎潔的月光照在地闆上,世界顯得格外的靜谧。
擦了把汗,躺在床上想了一下,安小語突然笑起來,就覺得挺有意思的,聽說每個學校都有那麽幾個鬼故事,那這個是不是三千學院的鬼故事之一?
等她想要閉上眼睛再繼續聽下去的時候,她的門被敲響了。
打開門,穆思站在門口,就像第一次來她宿舍那樣,怯怯的,懷裏還抱着一個枕頭,幾乎縮成一團,她說:“我... ...我聽見你關窗,知道你醒了。”
“你也聽到了嗎?”安小語問。
穆思打了個哆嗦:“你也聽見了?”
安小語看着她的樣子,把她拉進了屋裏,看了看樓道裏,關上了宿舍門。
躺在床上,穆思縮在被窩裏。安小語把她抱住,她才不再顫抖了,身上也慢慢變得暖和了一點。
安小語問:“你這幾天一直... ...”
穆思點點頭:“剛開始我也以爲是下雨了,但是越聽越可怕。”
“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穆思拼命地搖頭,被吓得不行。
兩個人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安小語發現慕斯睡着了,于是她閉上了眼睛,發現聲音不見了,看了看終端上的時間,猜測到底是固定時間才會出現,還是因爲兩個人在一起睡了,聲音就不見了。
她試着翻找了論鍵山上關于學校鬼故事的帖子,終于找到了一個比較像的。
很多年前,據傳言說,三千學院裏曾經發生過一件奇異的事情。
有一天晚上,天上下着傾盆大雨,雷聲不斷轟鳴,突然,學校裏值夜的保安聽到了慘叫,匆匆穿上雨衣向着聲音的方向趕去。
但是慘叫隻有一聲,就消失了,加上又下着大雨,保安找了很久,終于在一個公園的旁邊,聽到了壓抑在喉嚨裏的低吼,他吓了一跳,以爲肯定是有人受傷了,趕緊順着聲音沖進了公園,但是這一進去,就再也沒有出的來。
第二天早上,人們在公園裏找到了保安,他跌倒在了一串樓梯下面,半張臉全都摔得粉碎稀爛,好在人還活着。當人們把他送到醫院,終于脫離了生命危險醒過來之後,他肯定地和所有人說,他遇到了一個可怕的強壯的人形怪獸,用慘叫和吼聲吸引着人的到來,并且喜歡吃人的臉。
他指着自己的臉,信誓旦旦,自己的臉就是被那個怪獸吃掉的,他用手電筒狠狠打了它一下,打到了它的眼睛,然後看到怪獸快速地逃跑,爬上了一座樓,消失在樓頂上,他就昏倒了。
醫生檢查過後,一緻認爲他的臉是雨夜滑倒在樓梯上摔碎的,警方的調查結果也證實了樓梯上帶着摔下的痕迹。
即使所有的證據都證明這件事是保安在狂風暴雨中産生的幻覺,但是有人把這件事情記了下來,那個保安從醫院出來之後,再也沒有回過三千學院,而從那天開始,學校裏開始出現類似安小語和穆思遇到的事情。
雖然從來都沒有人受過傷,但是這個鬼故事依然爲人們所津津樂道。
這篇故事中的人形怪獸,被寫這篇帖子的老學長稱爲——夜來。
夜來風雨聲,
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