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語取了雙人車,載着穆思往回走,似乎被三千書海頂層的風景震懾住了,兩個人一時間失去了話題,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所以歸程顯得格外沉默。沉默着,安小語下意識地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回到了宿舍門前。
放下雙人車,穆思這才從震撼中擺脫出來,和安小語說:“我們去吃飯吧,宿舍的飯菜很不錯的,我以前在東荒從來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飯菜。”
安小語和她向着宿舍走,就看到了宿舍門前站着的那個身影,于是不好意思地說:“今天可能不行啦,有人要和我一起吃飯。”
“誰啊?”穆思好奇,扭頭看到了倪譽,眼睛瞬間冒出了星星,靠近安小語的耳朵小聲問:“這是誰啊?這麽帥!”
“就是我和你說的那個,帥呆了的老師。”
穆思八卦之心熊熊燃燒:“那你們兩個什麽關系?”
安小語有點蒙:“啊?人家連孩子都有了。”
“哦。”穆思貌似有點失落,看起來也是受電視劇毒害不淺,如果安小語沒有遇到過遲默,說不定腦子裏的胡思亂想不會比穆思更少,但是她現在顯然已經和所有東荒走出來的學生不一樣了,有一種說不出的成熟。
走到宿舍門口,穆思和倪譽打了招呼,接着就回到宿舍裏面去了。安小語站在他旁邊,跟他一起往外走,問:“我們去哪吃飯?食堂嗎?”
倪譽搖搖頭,笑着說:“去我家。”
“啊?”安小語吃了一驚,怎麽突然就要去你家吃飯了?
不是安小語信不過倪譽或者防備心太重,實在是剛認識沒多久就要去人家家裏吃飯,她覺得有些太唐突了。
“怎麽?還不好意思嗎?”
安小語猶豫了一下:“怎麽可能?”
倪譽看着她佯裝鎮定,偷偷地笑,和她一起乘單車到了停車場,開上自己的車,往家裏駛去。
安小語知道,倪譽有些錢,畢竟三千學院的外勤工資相當的多,各種補貼像舊衣服上的補丁一樣,層層疊疊數不勝數,而且和各個地方的人都認識,關系好的還可以幫助聯系商業溝通賺中間費。
但是她萬萬都沒有想到,倪譽居然這麽有錢。
就在帝都距離三千學院不遠的地方,安小語不清楚帝都的房價幾何,但是從聽說的一些來看,就這個地段的房子應該已經是天價了,而倪譽在這邊居然有一個二層的小樓。
小樓環境很清幽,整個小區遠離了商業區,小區的一邊緊靠着帝國第一大河星河的分支,另外兩邊是兩個城内公園,進了小區之後,仿佛已經離開了帝都一樣,除了依然能夠看到的遠處大廈的樓頂和三千書海,完全沒感覺到自己身處一個繁華的都市之中。
進了小區之後,繼續走了沒多久,就到了倪譽的家門口。
小樓的外面有一個小院,一邊種着花,另一邊是一棵櫻桃樹。把車停在車庫裏,安小語跟着遲默到了門口,突然就有些局促。
“怎麽了?”
倪譽伸出右手按在指紋識别區,兩秒之後,房門打開。
安小語在門口沒進去,問:“我是不是應該帶點禮物過來的?”
倪譽笑了:“那下次帶好了。”
安小語這才心安,擡腳邁進了屋子裏。
倪譽的家裝修并不能算得上有多精緻,但是顯得很有涵養,就像倪譽本人一樣,乍一看覺得很普通的一個人,上了歲數,有些小帥,但是和他接觸的時間長了,就會發現他爲人很好,說話得體,是個有内蘊的中年人。
穿過門廳到客廳,正對着就能看見餐廳的桌子,客廳另一邊則是一間書房,書房裏的書架擺滿了書,書桌一側放着電腦,最裏面還有一張床。
倪譽解釋說:“平時我們就住在樓上,我出外勤有的時候會到半夜才能回家,就在一樓的書房睡一晚,免得吵醒老婆和女兒。”
倪譽的女兒,上個月剛滿三歲,大名叫倪楠。因爲學走路的時候老是喜歡蹦着走,所以取了個小名叫蹦蹦,長相很開愛,正在客廳裏滿地的跑。客廳裏帶孩子的是個上了歲數的婆婆,倪譽進門就叫了一聲“媽”。于是安小語點點頭,也叫了一聲“奶奶”。
仔細看,奶奶的長相和倪譽有些像,但是更慈祥。
“惠欣在做飯呢,你去看看好了沒,别讓人家等着急了。”奶奶催了倪譽一下,笑着把安小語拉到身邊坐下來,蹦蹦見到家裏來了人,也湊了上去,使勁地往安小語腿上爬,一邊爬一邊叫:“姐姐,姐姐!”
奶奶伸手往下拽:“蹦蹦,沒禮貌!”
安小語從小抱着安小安長大,倒是喜歡小孩,伸出手托在蹦蹦的胳膊底下,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本來還手舞足蹈的小丫頭突然就老實了,躺在安小語的懷裏,睜大了眼睛擡頭看着她,看得她心都化了。
奶奶說:“這丫頭誰抱都不行,你一抱就連動都不動了,看來有緣得很啊。”
安小語伸手捏了捏蹦蹦的臉蛋,蹦蹦也學着樣子,伸出手去捏安小語的,結果胳膊太短夠不到,安小語于是低下頭,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小丫頭展顔而笑,笑得特别開心。
倪譽的妻子穿着圍裙,端着盤子從廚房走出來,把菜放在了桌子上,用圍裙擦着手問:“什麽事蹦蹦笑得這麽開心?”結果走到客廳就看見安小語和蹦蹦膩在一起玩得歡天喜地。
奶奶在旁邊說:“惠欣啊,以後可得讓小語常到咱們家來,你看她們兩個就跟親姐妹一樣。”
許惠欣也覺得場面太過和諧,引起人極度舒适,看着倪譽端盤子出來,回頭說:“聽見了沒,叫小語常來!”
倪譽笑:“那得再多學幾個菜!”
安小語的事情,倪譽跟家裏人都說過,帶她來自己家,就是想給她一點溫暖的感覺,如果有什麽過不去的坎,說不出的難受,就來這裏找人說一說,或者不說也行,吃頓飯,睡一覺,心裏能夠好受一點。他實在是不忍心,看着安小語再像當初那樣難過。
倪譽家裏現在隻有他們四個人,倪譽的父親是帝國軍隊的一名工程師,在西部邊境修建防禦塔的時候,因爲雪崩犧牲了。倪譽的母親以前是三千學院的後勤工作者,當宿管、器具用品管理、清潔保障,什麽都做過,平素最喜歡年輕的學生。倪譽的老婆許惠欣,是一家帝都公司的文員,老家在南方的荨海省,父母也都在那一邊。
在餐桌上,安小語知道了很多事。
比如他們現在這個房子,是在幾年前買的,因爲妻子懷孕了,爲了妻子的健康,從鬧市區花大價錢搬到了這裏,而且孩子出生之後,出門的時候安全性提高了很多。
比如今年倪譽已經在三千學院做了整整十年的外勤了,今年做完之後,就可以申請轉職,當一個留在校内的老師,當然,和安小安的約定是要遵守的,到時候反正是假期,跟着車一起過去就好了。
一頓飯吃的很開心,安小語覺得自己遇到這些人,簡直就是自己這些年最幸福的事情。
臨走的時候,蹦蹦拉着安小語的褲腿死活不松手,哭着喊着要姐姐住下來,許惠欣好說歹說把她糊弄走了,一個勁兒地叫安小語下次再來,熱情得可怕。上了車之後,安小語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倪譽發動車子向外走,問:“怎麽樣?”
安小語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麽怎麽樣,于是說:“飯菜很好吃,阿姨和奶奶對我很照顧,蹦蹦也很可愛。”
倪譽點點頭:“那就好。”
安小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是倪譽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麽。安小語隻好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回味着倪譽家裏的溫暖氣氛,看着車窗外逝去的風景。
夜晚的帝都和白天的不同,顯得更加喧鬧和奇幻,各色燈光帶給了這個城市的夜晚一種神秘的氛圍,來往的人群讓人忍不住去猜想他們背後的故事,多少的人在白天戴上面具,隻有在這個時候,才能展現真正的自己。安小語不由得發起呆來。
倪譽看見她一動不動,心知剛剛到達帝都的年輕人,經常會受到自己思想的沖擊。他覺得多發呆是好事情,很多一團迷霧的問題,都是在少年發呆的時候才想得清楚,這是他自己的經驗之談。
很快,倪譽的車停在了學校門口,他下了車,想要送安小語回去,安小語連忙說:“太晚了,你快回去吧,我認識路的。”
倪譽也沒勉強,站在車邊,安小語說:“以後想家了,就過來吃頓飯。”
安小語的心頭一暖,差點哭出來,狠狠點點頭:“嗯!”
“去吧,我看着你進去。”
安小語三步一回頭地走進學校,取了一輛單車,對着倪譽揮了揮手,離開了。
夜晚的校園特别的安靜,偶爾有人談着話經過,也是輕聲細語,仿佛生怕打擾了躲在角落裏偷偷欣賞世界的精靈。安小語感動地全身發熱,隻能靠提高速度帶起的晚風給自己降溫,當心跳恢複正常的時候,她也到了宿舍門前。
再次和張姨打招呼,安小語上了電梯,到了五樓,鑽進自己的房間,拿出終端看着上面穆思的消息,是自己在車上發呆的時候發過來的,問自己安全回來了沒有。
安小語回了她,看了看時間,已經晚上九點多,有些困了。她脫下了校服,去洗了個澡,用以前沒用過的吹幹機吹幹了頭,穿好睡衣躺在了床上,看着天花闆上映着樓下路燈投射了窗棱的影子,發了一會兒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