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裏的氣氛格外的壓抑,遲默站在盡頭的門口,腳邊掉落着一張餐盤,食物散落滿地,兩個全副武裝的士兵直挺挺地立在旁邊,接受着訓斥。他們覺得很委屈,本來一切都是正常的,實驗室那邊也有了進展,沒想到今天到這邊送飯的時候,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那一道白色的亮光亮起的時候,兩個人瞬間被閃瞎了狗眼,因爲刺激太過強烈,大腦反應不過來暈倒在地,直到現在眼睛裏還是酸澀的,看什麽東西都是自帶五彩濾鏡。
遲默大發雷霆:“就差最後一步!最後一步!你們是幹什麽吃的?我親眼看着她到了這兒,親手把門關起來,你們兩個帶着槍的!帝國訓練有素的士兵!居然讓一個手無寸鐵的小丫頭從這兒跑出去了?!”
兩個士兵憋着眼睛裏酸疼的淚水昂首看着對面的牆壁,沒有反駁,他們也不知道安小語用了什麽手段,但是長官說的都對,如果反駁隻能比現在更慘,他們隻希望長官能快點平息怒火,就算不送醫護室,把他們投入到搜捕中也是不錯的選擇。
遲默又罵了兩句“廢物”,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沉吟了半晌,終于結束了訓話,擺擺手:“去醫護室!”
兩個士兵如蒙大赦,連忙離開。
這些士兵,都是當初選擇了自己的人,知道自己的理想,知道自己的事業,義無反顧地站在了他的身後支持他,正因爲有這些人的支持,自己才能夠走到這一步。
現在就隻差最後一步,而形式又如此的嚴峻,雖然他切斷了基地和外界的一切聯系,唯一的通訊通道被他把在手裏,但是外界例行來基地補給的車隊每過一周就會來一次。
上次的補給車已經被自己派人去接收了,帝都的檢查組顯然不是省油的燈,如果被他們抓到機會傳遞出消息,或者拖得時間太長,總會被人發現問題,自己的一切就全都打了水漂了。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穩住局勢,一定要找到安小語,完成整個研究的最後一步,這樣一來,就還有轉圜的餘地。他深知帝都的那些黑暗面,如果自己的研究成果圓滿,同意上交分享,那麽一切都可以商量,至少可以保住性命和一定的自由。
遲默開始派人出去搜查,甚至不惜強行闖入檢查組掌控的地盤,一定要找到安小語。
所有的命令傳達完,搜索工作開始了,遲默的身體有些支持不住。災後就開始和檢查組虛與委蛇、鬥智鬥勇,終究還是沒有把事情隐瞞過去,接着又要争奪地盤,轉移研究成果。連續幾天堅持調配着工作,還要防備着檢查組的人攻過來,他已經連續好幾天都沒有睡覺了。
他有些眩暈,靠在了門口,閉上眼睛稍微歇了一會兒,這才睜開眼,感覺精神好了一些,進了安小語之前住的屋子。
屋子已經被搜索過一遍了,沒有任何的線索,但是遲默站在屋子裏站了好久,又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屋子裏的所有東西,和其他起居用的艙室并沒有什麽區别,但是他看得愣了神。
突然,通訊器裏傳來一聲報告:“長官,監控室有發現!”
遲默輕呼了一口氣,換上了堅毅的表情:“好,我馬上過去。”
監控室裏的研究員已經保存了錄像,遲默看着安小語用一個奇怪的圓球閃暈了兩個送飯的士兵,又輕車熟路地穿過一條又一條樓道,打開一扇又一扇艙門,最終被白苋送到了中央通道。
遲默眉心不斷地跳着,大聲問:“誰能告訴我這個東西她是從哪來的?”
整個屋子的人都沉默了,看錄像裏的外觀和功能,這樣高級的終端,甚至在帝都都是稀罕的貨色,隻有内部渠道才能夠弄到,沒人知道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到底從哪弄來了這樣犀利的工具。
遲默掃視過監控室,終究還是得不到答案,低下頭扶着桌面緩了一下,平靜地問:“中央通道在這之前和之後的視頻呢?有沒有其他人進過礦洞?”
旁邊的研究員彙報說:“我們目前隻争取到部分監控器部分時間的監控權,之前和之後如果有人進去過礦洞,可能是在對方掌控監控的時間,我們得到的視頻裏... ...沒有任何發現。”
“那礦洞下的監控呢?”
研究員爲難道:“礦洞下的監控一直是在總控制室才能看,但是總控室... ...”
遲默擡起手,示意他不要說了,臉色陰沉得可怕。
從一開始,檢查組還沒有來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個基地裏一定有一個自己不知道的人在暗處盯着自己,謀劃着什麽。這個人隐藏如此之深,心機如此之沉,一直都沒有露過馬腳,不動聲色地下了如此一盤大棋,到最後關頭來了一記釜底抽薪,讓他毫無辦法。
感覺到自己被算計的遲默,腦子裏已經失去了平時的冷靜,不知道是因爲自己的計劃被打亂,還是因爲安小語被藏了起來,總之就要讓他無路可走,徹底逼上和檢查組武裝争奪基地控制權的道路。
一旦走上這條路,本來還在溫吞的局勢馬上就會激化,原本準備的一個月緩沖時間就會變成虛妄,這件事情一定要在一方徹底耗盡人員和彈藥之前解決掉,不然就是萬劫不複。
遲默一念至此,突然擡起頭:“不好,快派人去工業區倉庫!所有人都去!”
上周補給車送來的補給,因爲缺少人手,他隻拿了一部分到自己的地盤上,還剩下很大一部分留在倉庫裏,包括藥品、武器、食物、日常用品等等各種物資,隻留下了一個小隊把守。
下達命令的下一刻,遲默就開始聯系把守倉庫的小隊隊長,繼而聯系了每個隊員,結果發現根本沒有回應,他心裏空落落的,感覺整個身體都失去了力氣,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終究歎了一口氣。
果然沒過多久派過去的人向遲默彙報,倉庫小隊已經不見了,在倉庫處發現戰鬥痕迹,很可能被殲滅或者俘虜,倉庫已經被搬空。如此,遲默部分的食物隻能夠支撐到下次運輸車再來,武器彈藥雖然尚且充足,但是一旦發生沖突,消耗是不可預計的。
這個平時儒雅的軍官的内心在劇烈地争鬥着,在一切的背後,躲在陰影裏的那個人,顯然已經計劃好了一切,帶走安小語,搶占倉庫,他的計劃一切都很順利,在不知道對方下一步計劃的情況下,他應該如何選擇?
是繼續溫吞保持平衡,等待安小語的搜捕結果,還是破釜沉舟,徹底和調查組部分發生武裝沖突,争取掌控基地的控制權?
不管怎麽選,這顯然都是一道送命題。
但是遲默依然更加傾向于溫吞方式,至少這樣還能有幾天的時間尋找更加好的辦法,或者制造一些事件改變整個基地的形勢,把優勢扳回自己的這一邊。
而在此時,依舊是那個沒有開燈的房間,六個監控器的畫面安安靜靜,看不到一個人出現,坐在光幕對面的關覺卻看得津津有味,手裏拿着一科白色的棋子把玩着。
果然你已經開始慌了啊,要是平時的你,怎麽會看不出來如此出色的後手棋是出自我的手呢?關覺笑得很開心,仿佛看到了監控器所看不到的地方,看到了遲默的心裏。
他舔了舔嘴唇,低頭看着面前那個充滿代碼的屏幕,自言自語:“接下來,下一步棋來了,你還要讓我這一步嗎?”
關覺說着,伸手敲了兩串代碼,按下了運行,基地裏的一些人馬上發現了一樣,有些人驚喜,有些人詫異,有些人恐懼,有些人不敢置信,他們快速地檢查着自己能夠控制到的基地網路,一遍又一遍地檢查着,卻隻得到了同樣的一個結果!
被封閉了很多天的基地通訊網絡,居然被人從内部破解了!就在剛剛,一條這樣的通訊通過基地的網絡發了出去,不知道發到了哪裏,更看不懂内容是什麽,這些發現的人馬上向自己的上級彙報,每一個人都心驚肉跳,不知道這一場風暴從何而起,又以何而終。
基地,在慢慢地沸騰了!
這樣一條信息,成爲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遲默接到報告的時候,瞠目結舌,沒想到一步慢步步慢,到現在爲止,所有的局勢都已經失控,隻是三步棋,徹底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沒人知道這條信息發給了什麽人,但是唯一能确定的是,這是一條已經被接受的消息,系統裏顯示消息被接收的回執信息。這意味着基地的事情極有可能已經暴露,如果遲默不馬上采取行動,不過幾天,就會徹底崩盤。
遲默臉色通紅,額頭上的青筋暴跳,他狠狠地用拳頭敲打着監控室的金屬桌面,發出讓人牙酸的聲音,這三步棋下來,如果還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操縱句式,他就連沙漠裏腦容量最小的蟲豸都不如了。
“關覺!!!”
遲默低聲嘶吼着,他想不到從背後捅了他最後幾刀的居然是這些年最好的朋友之一,他想不到自己居然會被人逼到這樣的地步,他想到不到,自己的計劃原來一直都不是天衣無縫的,而自己還在沾沾自喜,以爲萬無一失,甚至... ...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遲默怒極反笑,長喘了一口氣,站直了身子,看着身邊臉色難看的研究員和士兵,有些無奈地發出了最後的宣言。
“一戰到底!”
沒有激烈的回應,沒有高呼的口号,沒有眼淚和悲戚,整個監控室的人已經意識到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麽,也知道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什麽,即将失去的會是什麽,但是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
他們默默地向遲默敬禮,然後默默地轉身,離開了監控室。
基地的風暴,陡然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