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房間和充滿腳步聲來來去去的樓道,讓安小語惴惴不安。她沒有打開終端,也沒有走動,坐在床上仔細地聽着樓道裏的腳步聲,輕盈的,沉重的,急促的,緩慢的,緊張的心情驅散了無聊,她聽了整整半天。
但是中午的飯菜卻沒有送過來。
她沒有感覺到餓,隻是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一定發生了什麽變化。
果然中午一過,樓道裏的腳步開始變得雜亂,偶爾有東西掉落的聲音,又過了一些時間,出現了呵斥的聲音,人聲嘈雜着。
“砰!”
槍響?
安小語從床上站起來,走到門口,趴在門上仔細地聽着,聽到外面有人在罵着,還有一些打鬥的聲音,槍聲響過幾次之後,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又隻剩下了腳步聲,最後,腳步聲也沒有了。
樓道裏變得格外的寂靜,壓抑的氣氛讓安小語有些窒息。
突然,門被打開,安小語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到有兩個全副武裝的人冷面站在門口,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兩隻手臂,安小語尖叫一聲,試着掙紮,但是她的力氣怎麽能夠比得過訓練有素的士兵,很快被扭住了雙臂,甚至被擡了起來,腳不着地地被帶到了一扇門前。
打開了門,安小語看清門内的情形,心裏悚然一驚,腸胃就翻騰了起來。
屋子很大,在一邊,放着大概有十幾二十個充滿綠色液體的艙室,透明的罩子裏透着綠色的光芒,能夠看到很多艙室裏都躺着一個光溜溜的人,身上連着各種的管子,一動不動,不知道在做什麽。
房間的中間,是來回走動的人,穿着白色的大褂,帶着口罩,有些人看見安小語被帶進來,擡起頭來看了一眼,帶着侵略性的目光刺進安小語的心裏,讓她膽寒,掙紮都忘了。
而房間的角落裏和另一邊開着無影燈的平台上,放着的是血肉模糊的軀體,有沙漠怪獸的身體,也有人的身體,大多都已經被解剖開,安小語沒有仔細看就别過頭去,害怕自己吐出來,但是依然看見了半截拖地的腸子,還滴答着紅色的血。
就這一眼,印在她腦子裏再也揮之不去,終于讓她吐了出來,押送的兩個人把她按在一隻桶旁邊,頭沖下讓她吐到腸胃一陣的虛弱,整個身體都沒了力氣,眼前發黑冒着金星,胃液和膽汁順着下巴流下來,滴在衣服上,擦都沒擦就把她扔在一張空閑的金屬平台上。
緊接着還沒等她眼前重新恢複正常,就有兩個白大褂很麻利地綁住了她的四肢和腰頸,把她推進了一個巨大的機器裏面。
安小語不知道這個機器是做什麽用的,但是謹慎地思索了一下,還是沒有大聲呼喊,這個地方顯然已經用了很久,很可能就是當時在她宿舍旁邊那個漆黑的角落裏的實驗,自從被自己發現之後就搬到了這裏,現在自己也被抓到了這裏。
自己會不會被解剖?她的腦子裏又浮現出了那半截拖地的腸子。緊接着機器裏閃出了一道綠色的光幕,開始從她的頭頂出現,慢慢移動到了她的腳底,又從腳底到頭頂,重複了三四次,耳邊的電機聲停下來,光幕消失不見,她又重新被推了出來。
然後兩個白大褂記錄了一些什麽東西之後,又給她抽了兩針筒的血,檢查了瞳孔,然後撇下她去做其他的事情去了,安小語被固定在平台上,頭不能轉動,隻能看見頭頂上的燈光,刺得她眼睛生疼,于是她閉上了眼睛。
這兩天她一直都在緊張,不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麽,不知道基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不知道遲默會出什麽事。但是到了現在,自己真的被抓過來做實驗了,仿佛看見了自己的結局一樣,她的心裏反而輕松了許多,不再有那麽多的胡思亂想,甚至還想睡覺。
她想過很多自己的結局,最慘也不過被分解成一塊塊的骨頭和碎肉,當然真到那個時候她就已經什麽都不知道了。隻是這個瞬間,她特别地想念自己的父母,想念想要考上三千學院來找自己的弟弟安小安;想念來接自己卻生死未蔔的倪譽;想念遲默、白苋甚至關覺;想念九溪部落。
她的眼角突然落下兩滴眼淚,劃過鬓角落在頭發裏,如果自己沒有考上三千學院多好,這一切都不會再發生。但是她心裏矛盾着的,是如果這一切都沒有過,自己也就不會遇到遲默,這個自己第一個愛上的男人。
她沒忍住歎了一口氣,冰涼的平台把她的後背冰地有些發麻,腸胃的抽搐已經緩解了大半,她有些冷,打了個哆嗦,聽着耳邊那些白大褂交流着一些她聽不懂的東西,基因、纖維強度之類的的東西。
每次聽到手術用具和托盤撞擊的聲音,她都再想是不是要開始解剖自己了,是全身麻醉還是徹底迷暈?各種奇怪的想法在她腦袋裏跑馬燈一樣轉來轉去,最終都會停留在遲默現在怎麽樣這個永恒的問題上。
但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并沒有發生,白大褂把她扔在平台上很久,隻是又過來重新取了一些她的皮肉和血液之後,就把她從平台上解開,讓押送過來的兩個人重新把她送回去。
送回去?安小語有些愣神,她看着綠色艙室裏一動不動的實驗體,想不通了,難道自己不是來做這個的嗎?怎麽就抽了點血就給送回去了?不按套路出牌啊... ...
一直到被拖着送到了自己的房間門口,她都沒想明白,他們抓住自己到底要做些什麽。
她坐在床上坐了好久,直到被凍得打了個噴嚏,她這才發現自己真的沒什麽事情,于是把沾了嘔吐物的衣服脫下來洗了,晾在了屋裏,然後爬上了床。
接下來的幾天,安小語一直被這樣帶過來帶過去,帶着她走來走去的人和送飯的人一直是最初押送自己的兩個軍人,貌似因爲她很聽話的緣故,押送的過程裏也沒有再扭着她的胳膊,實驗室的平台上也沒有再綁住四肢。
實驗室的白大褂經常吩咐她做一些讓她莫名其妙的事情:比方說在跑步機上跑步,做一些常規運動,然後他們在旁邊觀察記錄着什麽;比方說吃一些藥品,然後身上連着一些管子和線路,觀察她的身體變化,其實她也沒有感覺這些藥品對自己有什麽影響;再比方說讓她在實驗室裏呆上幾天,一天吃一頓飯,一天吃兩頓飯,或者幹脆不給飯吃,檢查她身體的變化。
慢慢地安小語已經習慣了,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做什麽,但是目前爲止看來,顯然他們不會對自己進行什麽險惡的實驗,這讓她的心裏又開始熱切了起來。
是不是可以找機會逃跑?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之後,馬上就覺得實在是很可行,但是,自己連門都打不開,怎麽才能從這裏逃出去?
她左思右想,從包裏掏出了好久沒有拿出的終端,輕呼“菜單”,藍色的菜單欄彈了出來,她點開通訊這一項,裏面隻保存着兩個聯系人,但是并沒有标明姓名,隻有一串的号碼。
安小語不知道這兩個号碼是終端自帶的,還是把它送到自己身邊的人保存下來的,就像終端裏的聲紋鎖一樣。聲紋鎖的錄入,是需要經過很多流程的,要說很多的話确定自己的聲紋,所以說送來這個終端的人,一定是能夠接近自己的人。
但是基地裏自己接觸過的人,一共也沒有多少,就已經排除了遲默和褚燧。白苋、關覺、“鹞鷹”、“鹹菜缸”、“教材”、“信封”,她把自己接觸過的人過了一遍,終究還是不知道到底誰在幫自己。
思來想去,安小語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況已經不能再糟糕了,不如就試一下,于是她給其中一個聯系人發了一條消息:“救我!!!”
發完消息之後,她一直等到晚上,自己都發困了,也沒有等到回信。剛剛熱起來的心又冷了下去。想想也能明白,基地已經發生了很大的事情,以前的聯系方式現在不能再用,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是她把終端關閉放進了背包裏,一覺之後又重新被帶到了實驗室裏,這次他們讓安小語進了一個白色的封閉艙室裏面,一些奇怪的類似操縱器的管套把手腳套起來。
剛開始安小語還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直到艙門關閉之後,眼前出現了一個虛拟屏幕,屏幕上顯示的平台和機甲,才讓她明白過來,自己居然在一個機甲模拟操作室裏。
他們要讓自己去開機甲嗎?
安小語感覺腦子有些不夠用了,明明是一個把各種生物甚至人體分解的實驗室裏,居然要把自己培養成一個機甲駕駛員?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夢幻的事情嗎?
安小語是喜歡機甲的,不止因爲遲默的原因。所以她很努力地按照指示去操作模拟器,但是效果并不好,她不知道她現在的狀況和正常駕駛員有多少的差距,但是她覺得很累很累,等到結束的時候,已經接近脫力了。
白大褂把她從模拟器裏扶出來,一如既往地記錄了一大堆的數據,同時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因爲口罩的原因,安小語看不見他們的表情,不知道自己的表現是不是讓他們滿意。
如果不滿意,是不是真的就要被解剖掉了?
安小語回到房間的時候,一直在想着這件事情,越想越覺得大事不妙,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安靜的房間裏想起了兩聲輕微的“滴滴”聲。安小語愣了一下,狂喜地從床上跳了下來,兩步跑到背包旁邊,拿出了終端。
終端上的藍光閃動着,她打開通訊欄,果然,有了信息返回來。
但是讓安小語有些不解的是,返回信息的并不是自己發出求救信息的那個号碼,而是另一個号碼。
陌生号碼發來的信息很長,沒有說那一邊是誰,從開頭起,就是一大堆的安排,告訴了她一套行動流程,能夠讓她安全地從這個地方逃出去。
安小語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仔細看了很多遍,确定自己已經對這些流程都很了解,完全沒有問題了,她把終端塞回包裏,躺在了床上,卻怎麽也睡不着。
接下來的幾天,依然是模拟器的訓練,也依然是脫力和古怪的眼神,安小語努力地讓自己的駕駛技術更加優秀,評分也開始穩步上升,隻爲了能夠讓他們不會看出任何的端倪,等待自己能夠行動的時機。
而這個時機,就在五天後到來了。
那一天,按照常理,依然是那兩個士兵過來送飯。到了吃飯的時間,安小語提前站在了自己的門前,身後背着自己的背包,手裏緊緊攥着白色圓球的終端。
在門打開的一瞬間,安小語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松開了手,一陣白色的光閃過,就算她閉上了眼睛,都覺得這光芒格外的刺眼,餐盤落地的聲音響起來,安小語睜開眼睛,就看到兩個士兵已經暈倒在門口,餐盤落在地上,食物撒得滿地都是。
她的心“噗通噗通”興奮地劇烈跳動着,順手從士兵腰上拔出了一把手槍放在兜裏,在終端的帶領下,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