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守軍繼續向基地内部推進,逐層排查,将入侵到内部洇渡族群消滅。生活區的水位也已經降低到了隻有四五厘米的高度,基地内開始進行排水和檢修。成年洇渡巨大的身體通過中央通道送出基地,在基地外和蟲潮的屍體一起,堆積成十幾座小山。
一場威脅到基地的災難以人類的巨大優勢而勝利。
遲默陰沉着臉,向駐荒部隊的中尉長官彙報這次基地防衛戰的具體細節,白苋也在向東荒裝備總局的調查員彙報基地内的情況和損失,武裝組搬運器械、休整武器,裝備組修理艙室,後勤組治療傷員,一切變得有條不紊,仿佛回到了還沒有發生獸潮之前的樣子。
但是遲默的心依然沉在了谷底,把戰鬥情況彙報完,又進行了簡單的命令下達,他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控制室,找到了安小語的病房,打開艙門,卻發現一個人都沒有。
他一臉冰冷地找到白苋,兩個人一起調出了排水方案執行之前的門卡記錄,心驚肉跳地看着遲默的門卡刷開了好幾個艙門,一直到了生活區的中央通道。而最後一個刷卡記錄,正好就是排水方案執行的前一分鍾。
遲默馬上派出了一隻專門的搜救隊,從生活區的中央通道開始,一直尋找安小語。整個搜救隊找遍了生活區,又找遍了工業區和裝備倉庫,甚至還去最上面找遍了培育層,在基地周圍轉了三圈,依舊一無所獲。
白苋說:“就隻能是在資源區了,但是資源區... ...”
她看了一眼遲默,沒能說出口。
資源區到現在還全都是水,本來都礦洞就已經足夠複雜了,沒有經驗的人走進去都要迷失,現在由于洇渡獸從地下挖掘的原因,加上水壓沖刷,不知道有多少新的礦洞出現,又有多少舊的洞穴坍塌,就算地下有能夠讓人停留的幹燥空間,到底怎麽去找,仍然是讓人頭疼的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消失了一整天的關覺出現了。
他施施然地走到了控制室,施施然地站在門口,看着控制室眉頭緊鎖的兩個人,笑道:“你們兩個現在這幅模樣,還真是有點夫妻相。”
“關覺!”遲默皺了皺眉。
“你這一天去哪了?”白苋質問。作爲一組之長,在出現緊急狀況的時候不僅沒有下達命令,甚至連人都找不到,關覺這種行爲讓她惱火一場。
關覺見白苋要發飙,連忙從門框上離開,擺着手道:“出事的時候我在研究所指揮他們保護器材和材料,你懂的,不能泡水。”
白苋臉色稍霁,哼了一聲離開了。關覺開始跟遲默報備研究所的損失,因爲他帶着研究人員行動迅速,所以情況并不嚴重,很快彙報完,交了表,關覺末了又說:“對了,帝都來人了,你是最高長官,你去應付。”
帝都的人又來找什麽茬?
遲默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感覺一陣的頭疼。
褚燧的頭也很疼,他的提議是把這隻幼年生的洇渡宰了吃肉,他身上帶着火種,礦洞裏也有備用的支撐用木材可以燃燒。但是安小語餓着肚子和他吵了一架。
這麽可愛的生物怎麽能吃掉?
他很想告訴安小語,如果一直沒有食物,就算地下的大水全部退去,他們都不一定能夠安全地回到地面上。而且從這隻迷路的洇渡來看,整個地下礦洞裏恐怕還有無數隻成年洇渡在徘徊,你不吃它們,沒有體力自保,就會被它們吃掉。
但是再看安小語抱着毛球的樣子,确實可愛到不可方物,于是他選擇了不開口。
剛剛他觀察了一下,旁邊的水面已經開始下降了,雖然還不是太明顯,但是他知道這種由于地下暗河洩露導緻的滲水,一旦地下水壓釋放完,就會穩定下來,水面如果出現下降,接下來水向下退的速度就會變快,很快他們就可以出去尋找回到地面的路了。
到底是在原地等待救援,還是自己去找路,其實褚燧還沒有拿定主意。按照老礦工的提醒,在地下迷路是一定要等待救援的,但是現在并不是這樣一種情況,他不知道上面會不會派救援隊下來,是不是已經确定下面的人都被淹死了?畢竟地下全是水,已經這麽長時間了,而且他在這一段幹燥的地段也并沒有見過其他被困的人。
他猶豫良久,把自己的想法說給安小語聽。
安小語抱着幼年洇渡,白皙細長的手臂和金色柔軟的皮毛搭配在一起,黑色的頭發落在耳邊,臉蛋上帶着暈開的微紅。她把下巴放在洇渡的頭頂上,眼睛打着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她爲難地擡起頭:“我也不知道,你說吧,我聽你的!”
我聽你的!
褚燧的心使勁跳了兩下,男人的自信在這一刻瞬間膨脹,他說:“好,等水退了,我們一起去找回去的路。”
安小語見他信心滿滿,覺得前途一片光明,絲毫沒有察覺到褚燧隻是在自我膨脹,還以爲隻要水退下去,自己馬上就可以回到上面,見到遲默,然後... ...
她想着遲默,臉上就笑出來了,看得褚燧一陣發愣,還以爲自己的男子氣概已經感染了她,心裏更加地澎湃起來,連心裏保有的最後一點擔憂都不見了,他也開始覺得,隻要水退下去,自己就可以馬上帶着她回到地面上,然後... ...
褚燧也笑了起來。
很快,坑洞裏的水開始下降,露出了遠處的坡道,褚燧和安小語追着下降的水面向坡道下面走,小洇渡跟在他們的後面,很快,水面再次下降之後,露出了一個上下通透的豎井,褚燧檢查了一下,由于密封性良好,升降架仍然能用。
他站在升降架上,開心道:“小語,快上來,這個能用,說不定上去之後就到我認識的地方了!”
安小語聽到也很開心,但是看着身邊的小洇渡,她有些猶豫。
褚燧終于找到了機會能夠讓她丢掉這隻電燈泡了,卻見她還有些舍不得,于是勸說道:“它本來就是野生的,你把它帶上去也不一定能養活,地底下才是它應該呆的地方。”
安小語臉上帶着不舍,看着洇渡的小眼睛,摸了摸它的腦袋,褚燧見力度還不夠,繼續說:“這個升降梯本來就泡了水,承受我們兩個人就已經有點勉強,帶上它萬一上不去,再找機會有點難啊。”
聽見褚燧這麽說,安小語這才狠下心來,拍了拍洇渡的頭:“我們走啦,你自己一個要乖啊,快回家去吧!”
安小語站起來,抓住了褚燧伸過來的手,上了升降梯,褚燧按下了上升鍵,升降梯聳動了兩下,慢慢向上移動起來,進了豎井當中。洇渡站在豎井的旁邊,看着自己遇到的兩個人類消失,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它馬上就忘記了,越過了豎井,跑向正在下降的水面。
豎井的内壁和架設在裏面的合金支架被水浸泡之後顯得格外濕潤,偶爾會響起水滴敲擊鋼梁的聲音,特别悅耳。升降機陳舊的機器運轉有些滞澀,但是依然能夠正常工作,帶着安小語和褚燧向上爬升。
上升的過程中,他們也經過了很多沒有人的礦洞,不知道過了多少層,升降機終于停了下來,豎井到了盡頭,然而他們停下的地方顯然不是最上層。
出了升降梯,面前依然是一條長長的礦洞,旁邊挂着礦洞的照明燈,有些壞掉了,好在大部分還好着。
“這是你認識的地方嗎?”安小語問。
褚燧四處看了看:“好像有點眼熟,往前走走看。”
“嗯。”
于是兩個人順着礦洞往前走去,向着不知道到底在哪裏的出口尋找着。
相比與安小語和褚燧的平靜,地面上的遲默已經要開始發瘋了。
在他的求援信息發送到東荒駐軍總軍區的時候,剛好有一隻帝都過來的檢查組在準備進入東荒的個幾基地進行突然抽查,還沒等選定到底從哪一個開始的時候,他的求援過來了。
檢查組覺得既然我們如此有緣,那麽不如就在你們基地吧,正好這裏剛剛經曆了災難,我們也能盡一些綿薄之力,于是他們跟在駐荒軍隊的後面,乘坐最後一架直升機到了基地裏面。
檢查組領頭的人是帝都資源開發管理局基礎建設監督部的一個副部長,資曆很老,經驗很辣,上來就擺明了上面的指示,要從上到下檢查基地的具體情況,又提出由于水災情況,隻把遲默的基地當做試點,一切情況都作爲參考。
他們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見到經受了獸潮和水災的基地見獵心起想要研究研究,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把損失上報,上面到底怎麽罰你就是上面的事了;如果你同意我們在這兒呆上一段時間,不僅可以當做抗災典型,還能給你申請一些好處。
當然好處肯定是要分贓的。
遲默也在軍隊當了這麽長時間的長官,而且上大學的時候就曾經接觸過帝都上層的醜惡,甚至被廢除了機甲駕駛的資格,個中滋味自然是很明白,所以他隻能忍氣吞聲讓檢查組留下。
白苋幸災樂禍:“這下你怎麽辦?”
遲默的撤去臉上的陰翳,問:“什麽怎麽辦?他們愛看就看。”
遲默說完轉身就走,白苋古怪地看着他的背影,歎了口氣,問關覺:“你覺得遲默有沒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關覺笑笑:“關心則亂,正常操作。”
白苋覺得自己和關覺說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情,其實她比遲默更想找回安小語,畢竟這個本不應該出現在基地的女孩,是因爲自己的疏忽才失蹤在大水裏的,她的心裏充滿了内疚。但是她想說的事情,和安小語沒有關系。
等她再扭頭看的時候,關覺已經走開了,她想了想,終究沒有繼續說什麽,隻好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災後的整修工作上,不到一分鍾,又變回了那個讓人望而卻步的孔雀,發出了一條條的指令。
關覺看着白苋的樣子,瞥了瞥嘴,走出了控制室,穿過了一條又一條的樓道,到了中央通道,通道周圍已經有人開始大掃除了。被大水從地下沖出來的淤泥沙土,和一些礦坑垃圾,沾滿了潔淨的艙壁,清潔的人在升降器的輔助下艱難的清理着。
裝備組的人在檢查中央通道的各個升降梯是否完好,見到關覺過來,一些人打招呼,這一部分的負責人上來敬禮,關覺擺擺手:“我來看看這裏有沒有洇渡殘留的迹象,你們繼續。”
“是!關組長!”
穿過忙碌的人群,關覺站在了中央通道大開的艙門邊,這一條負責疏通水壓的通道,升降梯已經不知道哪裏去了,隻剩下直上直下的豎井,向下看過去深不見底,關覺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豎井的深處,轉身離開。
關覺離開了中央通道,兩隻手自然擺動着,仿佛剛剛什麽都沒做過一般,所有人也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平時就很神秘的研發組組長,來到這個地方到底有什麽事情。
等到有人再次站在那個豎井旁邊的時候,看到的依然是深不見底的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