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虛地靠在門口,耳朵緊緊貼在門闆上,聽着外面的響動。然而樓道裏依然像她剛剛出去一樣,沒有一個人經過,甚至一點微風都沒有。聽了好久,安小語整個身子都發麻了,貼着門闆滑倒在地面上。
被地闆一冰,她才反應過來,大口地喘着氣,竟然吓得呼吸都要停止了。渾身的力氣都沒有了,就好像又被沙海蜈蚣追了一通一樣,都不想爬起來,就躺在地上,頭頂還貼在門框上面。慢慢地整個人都蜷縮了起來。
不知道躺了多久,安小語的精神開始不夠用了,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中,突然聽到了有人說話的聲音,從樓道的那一邊傳來,小聲的,在樓道裏回響過後,隔着金屬門傳進來,隻剩下嗡嗡帶調的微響,但是安小語清楚地知道,那是人說話的聲音,而且不止一個人。
她的心又吊了起來,悄悄推開潤滑做地很好的金屬門,沒有發出一點的聲音,推開了一條門縫,果然,人聲開始變得清楚起來。
是幾個男人,他們說:“登記一下,試驗品01263,01264,01265... ...好,一共十個失敗品,進行回收,快!”
接着就是散亂的腳步聲。
安小語悄悄觀察了一番,發現自己的門邊并沒有人,于是把門縫推大,從門縫裏往外開,就看到自己剛剛摸到鮮血的漆黑樓道拐角裏外,站着一個穿白大褂帶白色面罩的男人,手裏拿着一個電子屏在寫着什麽,而腳步聲便從漆黑的拐角傳了出來。
接着一個人走了出來,手裏擡着兩根金屬管子,等他繼續向前走,安小語看清了,手裏擡着的是一架放着灰色包裹的擔架,一架又一架,安小語數着,一共十具擔架,每一具上都放着大小差不多的灰色包裹。
二十個人向另一邊走去,排着整齊的隊伍,白色大褂的面罩男點點頭,夾着電子屏走在了最後,直到消失在盡頭的電子艙門另一邊。
安小語悄悄地關上了門,把自己蒙在被窩裏,心亂如麻。
那是什麽?十具屍體嗎?試驗品?失敗品?都是什麽?這不是資源開發基地嗎?遲默不是最高的軍事長官嗎?這個基地裏到底藏着什麽?到底在進行什麽?她想到了種種的可能性,但是想到帝國機關的嚴整,想到倪譽的可靠親切,想到遲默的文雅俊秀,她在心底說服自己——
一定是沙漠生物實驗,一定是的!
可是,沙漠生物,會有那麽多鮮紅的血嗎?會有那種長條的屍體嗎?
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安小語才睡了過去。
睡着睡着,突然感覺手腕上一涼,安小語驚醒,卻發現不管怎麽睜開眼,什麽都看不清,整個世界變成了混沌一片,她使勁抽着手,怎麽都抽不出來,手腕上的力道越來越到,有一些粘稠的東西從抓着她的東西上淌下來。
她驚叫了一聲,掙紮着從床上彈起來,眼睛終于看清了,但是,眼前什麽都沒有。
是夢嗎?
安小語松了一口氣,癱坐下來,伸手抹了一把汗。伸手在額頭上一摸,一陣黏糊糊的傳來,她瞪大了眼睛,分明看見手腕上沾滿了鮮血,就像昨天晚上一個樣。
我明明都已經洗幹淨了?怎麽辦,怎麽辦?等等,剛剛到底是什麽東西在抓着我?
安小語瘋狂地翻找着被子,但是什麽都沒有發現。
她顫抖着下了床,沖到水池邊上,把紅色粘稠的液體全部沖進了排水口,盯着雙手發呆。
正在她發呆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了門鎖打開的“咔哒”聲,她猛地轉身,看到了房門洞開着,還兀自在慢慢晃動,門外一個人都沒有,她膽戰心驚地走到門口,一下癱倒在地上。
門外的樓道裏,躺滿了鮮血,像小河一樣像遠處流淌着,甚至還漂浮着一隻斷掉的手臂,順着血流而下。
安小語捂着自己的嘴,喉嚨裏“嗬嗬”作響,卻怎麽也叫不出來,她癱坐在地上,拼命地向後爬,但是不知道什麽,又拽住了她的手,力量大到不能掙紮,把她按在原地。
就聽到有人在喊:“小語!小語!小語你快醒醒!”、
安小語倏然睜開眼,心中的驚悸尚未緩和,全身緊張着,汗水順着額頭向下流在了枕頭上。她四下打量了一下,發現自己依然躺在床上,張舒婕站在床邊,抓着她揮舞的胳膊。
她狠狠地呼吸了幾下,感受着自己還在現實裏的存在感,終于平靜了心神。
“做噩夢了?”張舒婕給她倒了杯水。
安小語接過來,沒有喝,捧在手裏問:“幾點了?”
張舒婕看了看表:“八點半。”
“哦... ...”
“臉色不太好,噩夢做了一晚上?”
安小語點點頭。
“走,我帶你去吃飯,吃完飯去做複健,馬上把它忘掉就好了。”
安小語點點頭,被張舒婕攙扶着洗漱完,換了衣服出了門。
張舒婕當然以爲這是安小語第一次從這間屋子裏出來,走在樓道裏跟她介紹:“這邊是專門給病号住的,工作組的,裝備組的,後勤組的,武裝組的,有生病不能工作的全都安排在這裏,旁邊就是醫護室,看護比較方便。”
“不過現在這邊就隻有你一個人住着,基地裏的人大多都是特殊培養的,來工作之前也都用藥物改善過身體,平時很少生病,偶爾有就是工作意外,全都是皮肉骨傷。”
“從這兒走到頭,艙門旁邊這個是醫護室,藥品、醫療器材都放在裏邊,劉姐在這兒當班,一期一共就兩個大夫和八個護士,其實滿夠用了,我在這邊呆了一個月,要不是碰上你,一個大病号都看不見。”
兩個人路過了那個漆黑的拐角,爲了防禦曝曬和沙塵,整個基地的住宿區全都是封閉的,全靠燈光照明,白天夜裏實在是沒什麽區别。所以拐角裏還是漆黑一片。安小語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裏面,看不清到底有什麽。
她小心地問:“這裏邊呢?”
張舒婕看了一眼,随意道:“哦,這裏邊是基地的一個研究室,平時做一些沙漠生物的實驗,一般人不讓進的,隻有上面的人和研究員能進去,所以從來都不開燈,怪吓人的。”
安小語裝作好奇繼續問:“什麽生物實驗?”
“那我哪知道,我又沒進去過,不過,據說特惡心。”張舒婕一臉嫌棄:“不說了,一會兒還吃飯呢!”
安小語點點頭。
艙門打開,安小語邁了過去,想着昨天擡走擔架的人就消失在這邊,張舒婕繼續給她介紹,從這邊走過去是食堂,那邊是宿舍,繼續往前是工作區,工作區外邊是垃圾處理。
其實出了門之後,樓道裏就布滿了懸浮的光影路牌,并不需要怎麽介紹,所以她跟安小語大多說的還是一些基地裏發生的趣事,說着自己開心地笑了半天,卻沒發現身邊的這個妹子笑容特别的敷衍,明顯心不在焉。
基地裏的食堂特别大,早上七點的飯點已經過了,大部分的工作人員都已經吃完,隻剩下三兩個休班的在喝着什麽,坐在角落裏聊天。
張舒婕領着安小語打了一份病号餐,自己打了一份工作餐,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坐下來,邊吃邊開心地說:“今天要陪你吃飯,所以我早上也沒吃,順便省下早上吃飯的時間多睡了一會兒。”
“這要是擱在平時,晚起幾分鍾,肯定是要被劉姐罵得狗血淋頭的。”張舒婕吐了吐舌頭。
安小語這才暫時放下了昨天晚上的經曆和噩夢,被她逗笑了,低頭嘗了一口餐盤裏的病号餐。
病号餐以利于消化爲主,口味也沒有多豐富,但是食堂師傅的手藝很好,吃起來别有一番滋味。本來從家裏出來之後,一直想外面的飯菜難免會吃不習慣,安小語當初還擔心了好久,現在看來是這擔心是白搭了。
又想起了家裏的事情,想起了自己已經是三千學院的學生,想起了自己還在這裏呆着,她就忍不住想知道,自己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去往部落裏所有人都向往的帝都,開始自己的大學生活。
“嗚... ...怎麽了?”張舒婕看她又開始發呆,鼓着腮幫子問。
安小語搖搖頭:“沒什麽。”
張舒婕看了她兩眼,這個妹子時常就會發呆,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在沙漠裏被沙海蜈蚣給追傻了。她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又不是大夫,擔心也沒什麽卵用。
兩個人放下了心思,很快就吃完了早飯,安小語被張舒婕帶到了複健室,其實屋裏隻放了一些支架和軟墊之類的東西,用來做支撐和防護,然後大夫拿了一張表給安小語看,上面詳細地寫着她隔多少時間要做多少的基本運動之類,大緻一天的安排。
複健的流程科學合理,半天的量做下來,其實也不是很累,何況還有張舒婕一直在旁邊給她打氣。中午吃飯的時候,遲默也來看了一眼,三個人一起去吃了飯,這回可是飯點去的,搞得整個食堂的氣氛怪怪的。
明明六個人的桌子都沒坐滿,甚至旁邊還有一桌全都空着,被窺視的感覺卻從來都沒停過,所有的工人和兵哥都在用一種暧昧的眼神偷偷向他們這一桌瞟過來,安小語全程紅着臉,低頭隻是吃飯。
遲默倒是沒什麽,有說有笑的,依然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
吃完飯,遲默就離開了,安小語睡了兩個小時之後,又回到了複健室,繼續下午的功課。
直到晚上回到病房,她覺得身上的力氣多了一些,走路也正常了很多,泡了一個澡,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剛要睡着,不知怎麽的猛然醒覺。
那些可怕的事情又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就像纏身的惡鬼,揮之不去。
但是張舒婕的話猶在耳,既然是沙漠生物實驗,有一些鮮血和屍體總是正常的。她這樣安慰着自己,緊緊閉上了眼睛,勉強就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