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無忌的聲音冷厲,絲毫不掩飾其中的殺意。
在場的氣氛瞬間爲之一靜,白氏年輕人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之前看嬴無忌雖然一直說一不二,但大多數時間都是慈眉善目的,跟長老說話不卑不亢,跟年輕人說話也是有說有笑。
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嬴無忌這般反應。
白侬臉色也有些發僵,因爲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嬴無忌一開始并沒有打算要殺人,一切怒火都是從自己提到楚國妖禍開始的。
而他的殺氣,幾乎九成都在針對自己。
“無忌,這是要殺誰?”
“殺目無白家,鼠目寸光之輩!”
嬴無忌目光微凜,大踏步朝裏面走去,隻抛下一句話在身後:“等會都到議事大廳!”
芈星璃神色有些擔憂。
飛快跟了上去。
白侬面色微沉,神情當中卻并未有任何驚慌,反而燃燒着一股戰鬥的火焰。
一旁的年輕人聲音有些發抖:“大長老,妖禍的事情你主動坦白,這不是故意惹家主生氣麽?”
“生氣?”
白侬反問:“難道我們白家在外域飄零千年,到最後才狠下心寄人籬下,近千号人湊在一起隻是爲了不生氣?那還當什麽白家人,直接去當死人好了,死人不會生氣!”
“這……”
年輕人神色有些爲難,他叫白睨,在白家隻是一個明面上名不經傳的小人物。
但其實,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都是他跟兩位長老接頭。
就包括這次的楚國妖患的事情。
他是一個渠道。
一個隻由兩位長老支配,家主卻一無所知的渠道。
若是因爲楚國妖患的事情,嬴無忌跟白侬鬧翻。
嬴無忌肯定不會出事。
白侬可能也不會出事。
所以該出事的人是誰?
白睨有些慌:“大長老!我的意思是,就算要跟家主攤牌,現在也未免太早了吧!”
“早?”
白侬冷笑:“有什麽早的!現在家主就是想老老實實給黎王當驸馬,心中還哪怕有一點白家的志向?你可知咱們先前那五百門徒,現在歸哪裏了?”
白睨:“這……不知道啊!”
白侬目光冰冷:“等會你就知道了!”
說罷,直接甩袖離去。
白睨在後面沉默了許久,因爲害怕,身體都是在抖的。
強自冷靜了許久,冰涼的手腳才堪堪恢複一些溫度。
深吸一口氣,緩緩跟了過去。
……
議事大廳。
嬴無忌坐在主位之上,目光陰沉,久久沒有說話。
芈星璃坐在首席客位,時不時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這段時間,她雖然不太清楚黎王室的内情。
但也能看到花朝每天都在給嬴無忌煮藥。
似乎是要娃娃的偏方。
再看嬴無忌每天眉眼之中若有若無的焦躁之意,便是她什麽都不知道,也能猜出一些事情來了。
他很急着生孩子。
很急!
所以趙暨的壽命……
先不提壽命。
嬴無忌除了每個月空出的那幾天會在驸馬府住,其他時間都在外面過夜,所以是在哪個地方過夜?
趙甯的肚子遲遲沒有反應,擱誰誰都急。
這絕對是災難級别的事件。
但據她觀察,嬴無忌和趙甯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甚至要遠超于常人。
這就有些問題了。
她之前就在好奇,一個對胎兒的祈禳之術爲什麽會給嬴無忌一家帶來災禍。
現在看來……
真狠啊!
楚國妖禍的事情一直壓得很死,除了楚國高層和妖巢,以及幕後給妖巢大開方便之門的勢力,幾乎不可能有任何人知道。
但看樣子,白家兩個長老知道,嬴無忌卻不知道。
這問題不可爲不嚴重。
甚至那個祈禳之術都可能跟白家有關。
這不是把人朝火坑裏推麽?
嘶!
嬴無忌究竟在面對什麽樣的處境?
芈星璃有點慌,生怕等一會兒人到齊了,直接開幹,那楚國的問題……
她小聲說道:“嬴兄,那我們楚國的事情……”
“放心!”
嬴無忌擺了擺手:“不論怎麽樣,楚國妖患都是當務之急,不會棄你不顧的。”
芈星璃怔了一下,看着他逐漸平靜的側臉,心中安穩了許多。
抿了抿嘴,微微笑道:“多謝!”
白家的人陸陸續續到來。
很快就填滿了整個議事大廳。
千人級别的議事大廳近乎坐滿,卻安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臉色都有些凝重,因爲白家以前開會,多是隻有高層參與,像這種全族一起出席的,好像也就是去年在绛城的接風洗塵宴了。
時隔半年。
這是……
肯定是事關全族發展的大事。
白侬和白嶺兩個大長老坐在嬴無忌的兩旁。
白儀則是坐在了芈星璃的對面,她挽起的袖子都尚且沒有放下,衣服上面還沾着點點泥土,明顯是剛從田間耕地回來。
不僅是她,在場的白家人同樣如此。
雖然在黎國已經隐隐享受了貴族級别的待遇,但白家的人就沒有嬌慣的。
她面色擔憂地看向嬴無忌:“無忌,什麽事!?”
“沒什麽大事!”
嬴無忌撐起一個笑容,示意她放寬心,随後掃視了一眼衆人。
随後直接伸出手,淩空虛畫。
眨眼之間,一個陣法形成,将整個議事大廳籠罩。
一縷縷流光憑空顯現,融入到每一個人的心髒之中。
這是白家自創的法陣,準确說是從一開始的誓言祈願,一步一步發展到現在的精密法陣。
主要用于信息保密,任何陣法之内的人,都不能将陣法内的事情,告訴任何陣法外的人。
因爲從主動打破天人族與人族壁壘開始,白家都一直在扮演一個極其叛逆的角色,爲任何一個大群體都不容。
到後來在外域流浪。
再到後來定居乾國。
太多内容不能被外人所知。
所以這陣法,一直延續至今,隻有遇到極其重要事情的時候才會使用。
不過這陣法布置相當麻煩。
往常都需要高層聯手布置足足一天一夜的時間。
嬴無忌這種直接徒手畫出來,是不是有些太誇張了?
衆人面面相觑,他們早就知道嬴無忌的靈胎已經超越了一品,天資足以淩駕整個白家年輕一輩之上,甚至在全盛時期的天人族中,也絕對是頂天的存在。
但再高品的靈胎,也隻是胎蛻境。
徒手畫陣法……
吓人!
不僅修爲吓人,在陣法上的造詣,也達到了極其恐怖的地步。
就連白侬和白嶺兩個長老都看得眼皮直跳。
隻是這簡單的一手,就是兩個人一輩子望塵莫及的。
這不是說嬴無忌的實力已經超越了兩個人,而是一些方面的悟性,甚至整個人的天賦位格已經碾壓兩人。
換句話說。
潛力!
隻要嬴無忌不夭折,一步一步修煉上去,必将成爲人族的頂尖強者,甚至全盛時期天人族最強的高手都未必能比嬴無忌強。
這種潛力,足以讓所有人心驚膽戰。
颛顼帝軀外加天人族的血脈。
完全就是兩個時代族運分配的集大成者。
無論前塵,還是現世,恐怕都難以有天才敢直撄其鋒。
之前嬴無忌都表現得比較含蓄,從未有過以力壓人的情況。
但今日,卻絲毫沒有打算收斂自己的鋒芒。
白侬心頭也不由緩緩沉下,嬴無忌的反應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實力也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料。
兩位長老都尚且如此。
白家的年輕人都忍不住露出一絲敬仰的目光。
但同時有感覺壓力山大。
嬴無忌掃視了一眼衆人,淡笑着問道:“人都到齊了麽?”
“到齊了!”
最先出去叫人的年輕人應道。
二長老白嶺有些不解:“無忌!今日忽然把大家召集起來,究竟所爲何事啊?”
嬴無忌淡淡一笑:“召集大家前來,自然是有要事的。不過說它是大事,卻暫時也影響不了我們白家。但說它是小事,卻又關乎我們白氏一族數千年的使命。”
說話間。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看向在場衆人,緩緩吐出了一句話:“楚國妖患,百餘大妖行蹤不定,大家可有什麽看法?”
百餘大妖!
在場衆人頓時發出一陣陣驚呼。
之前楚國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大多數人都不知道。
即便知道的,也清楚之前根本沒有大妖活動的蹤迹。
這回……
大妖都開始出沒了,而且是百餘大妖。
這妖巢的規模,即便放到外域,也都有資格稱作大族了。
白家全盛時期碰到這種族群尚且能壓制,到後面就算能打得過也得繞着走了。
衆人竊竊私語的時候。
嬴無忌一直在觀察着衆人的神情,卻發現白嶺好像并沒有特别驚訝,心中頓時一沉,原本以爲隻有白侬知道,沒想到作爲應谶派的白嶺居然也清楚這裏的内情。
而這兩個人,居然一個告知自己的都沒有。
他沉聲問道:“二長老,你對這件事情怎麽看?”
白嶺沉思片刻,認真道:“妖族亂世,事關重大,我白氏一族身負人族命數,自當竭盡全力,助楚國除妖。隻不過……”
他頓了頓。
搖頭輕歎道:“隻不過我們白氏一族隻餘千人不到,在黎國立足未穩,尚且需要休養生息,恐怕難以親赴楚國。”
芈星璃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正準備說話。
白嶺卻從懷裏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冊子,直接推到了芈星璃面前:“不過女公子,吾等雖然不能親至,卻也不忍看楚國在妖禍中飄搖。
這是我們白家屹立在上古時期,乃至在外域飄零幾千年與妖族打交道的經驗。
以女公子的悟性,想必能夠輕易參透,有它相助,對楚國的助力,不下于三萬精銳。”
“嗯?”
芈星璃有些驚喜,連忙将冊子接過來,隻是簡單地翻閱了一下,便已經确定此冊價值巨大。
妖族的确無比棘手,但這個棘手,并不是建立在實力的碾壓之上,大妖的平均實力比人族的兵人境略強,但也僅僅是略強而已,絕大多數大妖,都打不過從戰陣之中厮殺出來的高手,真正讓楚國焦頭爛額的是他們層出不窮的鬼蜮伎倆。
就像是……
加強版的爲我教妖人。
一群大妖打遊擊戰術,隻爲了收集颛顼印周圍的布防情報。
一觸即逝,絲毫不拖泥帶水。
楚國無可奈何。
但這個冊子裏面卻記載了白家對妖族的所有了解,針對什麽妖法要做出什麽樣的反制,記錄得無比詳細,楚國有了這個冊子,隻要勤加研習,完全可以擺脫現在被動的局面。
她鄭重地沖白嶺擺了擺手:“多謝二長老!”
“女公子客氣!”
白嶺淡淡一笑:“若是女公子不嫌棄,老朽自願帶着冊子去楚國,在暗處爲楚國出謀劃策!”
芈星璃頓時眼睛一亮,不過卻沒有立刻答應,而是眼巴巴地看向嬴無忌。
這裏是嬴無忌的地盤,她可沒有飄到直接越過嬴無忌,去收白家好處的地步。
況且現在直接把白家二長老請到楚國,隻會讓他們在黎國的境況更加惡劣。
嬴無忌淡淡點頭:“女公子先把冊子收起來,楚國妖患我們白家定傾力相助,但究竟派不派人過去,以及派誰過去,我們還要從長計議,暫且還沒有到誰都能随口應承的地步。”
這話有些針對白嶺。
但白嶺卻坦然受之,神色看起來非常平靜。
芈星璃點了點頭:“多謝!”
白侬卻笑着應和:“女公子放心,以你跟無忌的交情,他不會坐視不管的!對了,能不能冒昧地問一下,若真與妖族開戰,不考慮其他國家的話,楚國都多大的把握能夠全殲妖族?”
芈星璃臉色有些難看,思忖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若真的不計後果全力以赴,約莫三年就夠,但若是這樣,我們楚國恐怕也會廢掉大半。”
“原來如此……”
白侬若有所思:“百餘大妖尚且如此,外域廣袤無垠,所有妖族加起來何止百倍的妖巢,若他們大舉來攻,恐怕真的有些棘手啊!”
百倍!
聽到這話,芈星璃瞳孔頓時一縮。
可看了看白家的反應,卻發現神情雖然都頗爲沉重,卻并沒有詫異之色。
莫非……
這次妖巢的大妖真的隻有不到整體的百分之一?
域外數萬大妖,若真是一起打過來……
這後果芈星璃想都不敢想。
嬴無忌卻對她笑了笑:“女公子,既然已經拿到冊子了,不妨暫時回避一下。接下來是我們白家的家務事,若是還有别的幫助,我等會再告訴你!”
“嗯!多謝!”
芈星璃站起身,鄭重向嬴無忌道了謝,随後便匆匆離開。
雖然白家内部的情況處理起來相當棘手,但她的确已經拿到自己能夠拿到的東西,有這個冊子相助,能幫楚國緩好大一口氣。
她離開之後。
議事大廳裏面安靜了許久。
嬴無忌面帶微笑道:“兩位長老可是想借楚國之口,告訴我妖族究竟有多麽強大?”
白侬沉默不語,反而淡笑着看向白嶺。
白嶺臉色有些爲難,卻還是點頭道:“妖族的确很強,但無忌你似乎并沒有意識到!”
“哦?”
嬴無忌嘴角笑容冷峭:“既然兩位認爲我應該知道妖族的強大,爲什麽楚國妖患的消息要瞞我到現在?難道你們認爲我這個家主……不配?”
白嶺神情一變,趕緊說道:“絕無此意!”
嬴無忌反問:“那又是爲何?”
白嶺有些焦急,頗爲不悅地看着白侬:“大長老!此事都是依你說的去做,你倒是說句話啊!”
白侬這才悠悠地歎了口氣:“無忌!我們并非覺得你不應該知曉此事,而是這些日子,我們實在沒有看出你的憂患意識。”
嬴無忌眉頭微挑:“哦?什麽憂患意識?”
白侬站起身,面向所有人,深深吸了一口氣,便朗聲說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說了。如今白家已經入駐黎國半年有餘,但實際上得到的東西卻屈指可數。
八百餘白氏族人,晚上多在自行修煉,白天也隻是在爲新黎城内外而勞作。
接近兩百天,除了一些聊勝于無的吏職之外,就隻剩下我新軍教頭的職位勉強算得上有用。
兢兢業業數月。
我以天人族秘法,爲黎國培養了五百位精銳之士,讓五百多先天資質平平的普通人,最低都成了四品靈胎。
出現的三品靈胎甚至有七十之衆。
但我們得到了什麽?
白家可得一官職?
可得一将位?
就連培養的這五百門徒,也編入了城防軍之中。
無忌你是黎國驸馬,應該不會不清楚新黎附近數城的城防,馬上要被趙渡接手了吧?”
這個消息雖然剛剛有苗頭,遠遠都沒有到公開的地步。
但嬴無忌不可能不知道。
也正是這個信号,成爲了他近期焦慮的主要源頭。
白嶺也是聲音低沉:“是啊無忌!我們白家付出了這麽多,大長老所帶門徒,更是堪稱神迹,難道連一些官職,一個将位都不配麽?如此也就罷了,黎王任命趙渡的舉動又是爲何?”
場間。
一陣竊竊私語。
白家人神情一個比一個複雜。
不解有之。
憤懑有之。
迷茫亦有之。
他們之中,大部分年輕人雖然都有想法,但大方向上也是聽從高層的指揮。
但現在,指揮明顯出問題了!
大長老培養的那五百門徒,的确稱得上奇迹中的奇迹,若沒有大長老的秘法,他們就算修煉資源充足,可能也需要四到五倍的時間。
立了這麽大的功勞。
白家的的确确什麽都沒有得到。
如此。
心中能平衡才怪了。
一個個目光投向嬴無忌,想要弄明白一個說法。
嬴無忌卻好像聽到了極爲荒謬的事情。
笑容帶着一絲譏嘲之意:“大長老當真認爲,這五百多白氏門徒,在拜入白氏門下的之前,就真的隻是一文不名的普通人?”
白侬眉頭微蹙,想要反駁:“難道不……”
嬴無忌直接揮手打斷:“大長老我問你,這五百人,可有一個人基本功孱弱?”
白侬噎了一下:“這……”
雖然都遠不能稱作天才。
但說他們基本功孱弱就太過分了。
這五百個年輕人,都近乎達到了各自資源限制下的極限了。
嬴無忌又問道:“我再問你!若是沒有黎國國庫大批量資源支持,你有幾分把握達到相同的效果?或者說換了别的國家,你又有幾分把握,能爲五百普通人拿到同樣的修煉資源?”
白侬面色微僵:“我……”
修煉沒有資源,就算天人族來了也難救。
就連白家舉族進入中原,也是在外域與人族疆域交界處,苟着采了多年野生靈藥,才幫白家度過來中原以後的開荒期的。
人族王朝,所有的資源都歸貴族支配。
平民想要在不依靠貴族的情況下,依舊能拿到修煉資源,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唯獨乾黎兩國有這個機會。
但乾國需要拿軍功來換,沒有任何基礎就想拿到修煉資源,同樣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乾國沒有靈脈,即便有修煉資源可以分配,也摳搜得可憐。
反倒是黎國。
大方得簡直不像話。
至于爲什麽能夠如此大方,他作爲白家長老,自然清楚這裏面的緣由。
還不是因爲嬴無忌和趙暨這翁婿倆,拿出了玉皂廠和玻璃鏡生意的大筆收益,讓渡給了趙氏,用大筆錢财交換了趙氏近二十年的庫存?
雖說嬴無忌手中有妖脈,遲早會給黎國分紅,将趙氏修煉資源的損失彌補回來,甚至有數倍的盈餘。
但妖脈的消息至今都保留在白家,黎國甚至都沒有從妖脈中拿走一塊源石。
趙暨的手筆,即便是白侬提起來也不得不心生敬仰。
沒有修煉資源。
如此偉績,他一分做成的把握都沒有。
從别的國家爲五百平民拿到等額的資源。
對他來說更是吃人說夢!
嬴無忌目光微凜,繼續問道:“那我再問大長老,這五百學子可曾有一個不識字?”
白侬搖頭:“沒有!”
他感覺自己已經有些氣短了。
五百平民青年,一個不識字的都沒有,這已經有些太不合理了。
嬴無忌右手重重拍在桌子上,聲音憑空高了好幾個音調:“是大長老你教的麽?”
白侬:“……”
雖然他很憤懑。
但他現在隻能低頭。
現在再讓他重複一遍這神迹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他屬實沒有老臉說出口。
嬴無忌目光凜然,繼續問道:“那我再問大長老最後一個問題,突破三品靈胎的那些門徒,個個誦讀百家經典,有空就去學宮旁聽,養氣煉心,才終有所悟,突破十二層,這些也是大長老的功勞麽?”
白侬:“……”
嬴無忌冷笑一聲:“天人族訓人之術無比精妙,但也隻是将一個人的先天資質開發到極緻,盡可能接近血脈天賦的上限,卻基本無甚後天積累。
半年一來,大長老夙興夜寐,勞苦功勞。
用最短的時間,盡可能少的資源,讓這些平民天才盡早達到他們本應有的高度。
當真辛勞。
但稱之爲神迹。
是不是太過托大了?”
若不是這訓人之術當真有點效果。
嬴無忌真的早就想罵人了。
把天才培養成天才?
什麽玉小剛行爲?
白侬臉色頓時青一陣紫一陣,一把年紀了,還真是第一次被小輩指着鼻子罵。
但他還是說道:“稱之爲神迹,也隻不過是一個托詞。老夫隻是想讓無忌你知道,我們白氏一族身負人族氣運,更是有通天徹地的潛力。
我們入駐黎國,投奔與你,是爲了力挽狂瀾!
而非是躲在人族王朝身後,随波逐流的!
我甚至能明确地告訴你,楚國妖患的事情,的确是我有意不告訴你。
就是因爲你根本沒有意識到如今的妖族有多可怕!
區區百名大妖,若我們白家傾力相助,妖患恐怕早就平了!
但這次妖患平了,下次呢?
黎國看似百姓安居樂業,有一片虛假繁榮的盛世之景!
但在絕對力量碾壓之下!
一切都是虛妄!
黎國就像一鍋溫水,不斷地煮着你,煮得你直到大禍臨頭,都生不出一絲鬥志!
爲什麽不告訴你楚國妖患?
我就是要把這妖患養大!
大到這妖巢足夠咬掉楚國一塊肉,讓楚國疼,讓你觸目驚心!
這樣你才有可能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肩負的是什麽樣的使命!
二長老早就編寫好了冊子,準備交給楚國,卻一直被我攔着,就是因爲這個緣由。
不過他剛才把冊子交出去,我沒有阻攔。
是因爲我知道,楚國妖患已經達到了積重難返的地步,即便有了這冊子協助,也難以一國之力,将此事徹底平息。
那女娃自認爲楚國三年可平妖患,是因爲她和你一樣,根本不知道妖族的可怕之處!
到時候。
你們都會見識到,以前對于妖族的認識有多麽荒唐!
今日之前。
你肯定想不到應谶派的二長老,會與我一個迎天派達成一緻。
那是因爲你不懂,我們在外域之時,有何等倉皇狼狽的記憶。
我們白家,必須要有實實在在握在手中的強大力量!”
一席話。
聽得嬴無忌太陽穴直突突。
他很能理解這兩個長老的心情。
但又爲白侬的剛愎自用,氣得直打哆嗦。
他快被氣笑了:“那大長老我問你,你的這些消息從何而來?”
白侬沉聲道:“自然是我們白家安排在周王室裏面的人!”
嬴無忌又問:“那這些消息,是他們得到的一手消息,還是通過周天子或者并肩王知悉的?”
白侬神色凝重了幾分,斟酌了一會兒才說道:“自然是後者!”
“哦!”
嬴無忌冷哼一聲:“那是不是可以解讀爲另一個意思,就是周王室想讓你們知道什麽,你們才能知道什麽?”
白侬花白的眉毛擰在了一起:“話也不能這麽說,我們得到了消息,自然會去驗證它的真僞……”
嬴無忌直接揮手打斷:“我再問你,我們白家安排在周王室的人,聽誰的指揮?”
白侬沉默了一會兒:“……我!”
“你确定他們完全聽你指揮?”
“當然!”
嬴無忌冷笑:“這麽說,你知道他們暗中對我施展祈禳之術的事情了?”
“什麽!”
白侬驚駭莫名,臉上滿滿都是難以置信之色。
之前白儀若有若無試探他了幾次,但他都沒有意識到發生什麽事情了,畢竟他對黎王室内部的事情知之甚少。
但現在……好像出大事了!
【提示】:目标情緒波動值達到100,頂格獲得地階技法《通靈》。
嬴無忌眉心一跳。
他隻是猜測,根本不确定這祈禳之術是不是白家在周王室的那批人。
之所以這麽說,就是爲了試探白侬,并且不管事實情況是什麽,都要把白家的指揮權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裏。
但看白侬現在的反應,好像并不知情。
他剛才的情緒槽也看看突破八十。
這個地階的《通靈》,反而來源于另一個人。
還真詐出來了!
他虛空一招,直接将白睨擒了過來。
掌心光焰噴吐,直直印入他的眉心。
下一刻,白睨的雙眸中便有彩色光華閃動。
這也是一種類似于讀心術的小法術,雖然沒有攝魂術那麽狠毒,卻也能讓一個人的情緒通過不同光色反映出來。
而白睨現在眼中閃過的光華。
正是極度的恐懼。
嬴無忌目光陰森道:“白睨表弟,我提起祈禳之術的時候,你爲什麽這麽恐懼啊?”
白侬看到這副模樣,心中也冒出了極其不妙的猜測:“白睨,你……”
白睨也懵了。
沒想到嬴無忌居然連這麽隐秘的事情都知道。
目光閃躲,想趕緊編出一個理由。
卻不曾想,剛生出這個念頭,眼前就忽然出現了一面鏡子。
随後。
腦袋劇痛,直接暈死了過去。
嬴無忌冷哼一聲,直接當着衆人的面,淩空畫了又畫,族會開始之前就布置的陣法,瞬間被他加強了十餘倍,讓人絲毫不懷疑,若是有人敢洩漏族會的内容,必将當場暴斃。
在場衆人,無不心頭狂跳。
等會他要講什麽樣的大事,才值得這般大動幹戈?
嬴無忌坐回了主位之上,目光平靜地看向白侬:“大長老,跟大家解釋一下這祈禳之術究竟是何物吧!”
白侬雙眼之中是止不住的憂慮,之前他還能有底氣,是因爲根本不覺得這祈禳之術跟白家有什麽關系,甚至都不明白嬴無忌跟這祈禳之術有什麽關系。
畢竟嬴無忌明面上,一個子嗣都沒有。
但現在……
他定了定神,便把他聽白儀描述的祈禳之術講了一遍。
衆人也都聽得有些迷茫,隻有少數幾個人露出思索的神色。
嬴無忌手指敲着桌子:“諸位雖然隻來了半年,想必也聽過一些有關于太子的謠言吧!”
衆人彼此對視了一眼。
都點了點頭。
畢竟白家跟李家算是有些恩怨,李家就是因爲想要通過诽謗太子動搖趙氏根基而覆滅的,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嬴無忌面無表情道:“我辟謠一下,這個不是謠言!”
衆人:“……”
白侬:“……”
白嶺:“……”
嬴無忌指着自己的鼻子:“太子妃腹中,是我的骨肉!”
衆人:“!!!”
嬴無忌:“太子趙甯也是我娘子!”
衆人:“!!!”
嬴無忌:“按照我與我嶽父黎王的約定,我與太子的子嗣,便是下一任黎國太子!”
衆人:“!!!”
嬴無忌豁然起身,直接将一支卷軸甩在了白侬的面前:“現在知道我爲什麽遲遲不能交給你們官職了吧?就因爲你們自以爲能掌握一切,放任幾個二五仔在外面攪風攪雨,若太子早有身孕,這些都是我們白家的!”
白侬:“……”
他面色蒼白,伸手去碰卷軸。
卷軸卻自己淩空飛起,自行展開。
上面記錄着一個個官職名稱。
卷軸的最後,還書寫着近千認命,都是嬴無忌準備的下一批白氏門徒,之前也因爲不知名原因一直在推遲。
現在……他們知道是什麽原因了。
再看到一個個人名後的标注,更是後悔得心在滴血。
密密麻麻,全都是三重十一層,甚至還有不少标注着某一項的十二層。
這一批門徒的起點,就已經是上批“神迹”的終點了。
嬴無忌面無表情:“這些人修行刻苦,勤于讀書,胸懷百家學問之精華,便是沒有白氏訓人之術,同樣能以學宮一途,成人中龍鳳。
大長老如今還以爲,在人族與妖族的戰場上,白氏才是引領大勢的唯一解麽?
祈禳之術,我相信白家那幾個在外的賊子作惡,大長老并不清楚其中内情。
但我對大長老保持信任。
大長老卻剛愎自用,欺我年輕!
白家陷入此等困境或許不可避免。
但陷入困境而茫然無知,卻是兩位長老一手造成的!”
白侬嘴唇有些發抖。
頹然低下腦袋:“請家主降罪!”
白嶺才剛剛從震驚當中回過神來,聲音顫抖道:“請家主降罪!”
嬴無忌站起身:“無罪可降,兩位年紀大了,自行卸去長老職位便好。從今日起,白家上下職務皆由我一人決斷,白家上下八百多條性命,也由我一人背負,諸位可信服?”
白侬和白嶺深吸一口氣:“吾等信服!”
兩個前長老都發話了,其餘衆人焉有不服的道理?
“吾等信服!”
嬴無忌面色稍緩。
二五仔不在黎國,即便兩個長老事事跟自己通氣,也未必能避免今日困境。
但能讓這兩個長老徹底聽自己的話,以後做事應該也會順手一些。
隻是。
有些事情隻有自己能去解決了。
在今天詐出白睨之前,他也不确定祈禳之術的來曆,但現在既然已經确定了,這件事情就很有可能是姬峒或者是老逼登在背後拱火。
若是他們拱火,就不可能不讓老丈人知道,必定會通過某一種途徑告知。
趙暨現在,大概率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跟白家有關。
但卻沒有跟自己通氣。
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壓力山大。
這一手棋真的毒。
直接把趙白雙方推到了懸崖邊。
也不知道能不能化解。
嬴無忌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昏迷狀态的白睨。
他淡淡道:“白侬白嶺暫代長老之職,白睨交給你們了,無論用什麽方法,把白家在外的賊子召回,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