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都盡頭。
一座木屋。
一排蒲團。
方寸土地。
卻籠罩着漫天光海。
這光海是大世界近乎所有規則的具象,本應該讓無數高手心生向往。
但此刻卻像不斷緊縮的囚牢。
要将裏面的一排排人徹底囚禁,永世不得超生。
事實情況也的确如此。
嬴無忌和丹青臉色都不好看,因爲他們已經用各自的方式試過了,根本不能離開這方世界。
丹青手上有姬峒給的妙術,他來便是這麽來的,催動秘法感受自己掌握的片縷規則,然後沿着它,在虛空之中苦苦找尋,最終找到了這個地方。
但現在,這縷規則好像被切斷了與外界的聯系。
而嬴無忌的含光劍也如同本我虛影所說,失去了劈開空間壁壘的能力,而十三爺的劍氣,隻能劈開空間,卻不能劈開兩方世界的壁壘。
他的身外化身,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聯系,若是強行催動。
倒也相當于他逃出去了,但正如趙暨說的那般,當身外化身與原身足夠割裂的時候,還能算是同一個人麽?
而且即便真能那麽認爲,那也隻是自己一個人出去。
十三爺、倦子哥、芈星璃……
他們可要遭老罪了!
“哈哈哈哈哈!”
一陣狂笑在嬴無忌腦海中炸起。
他閉目内視,紅塵正在鏡子中一陣狂笑。
“嬴無忌!你當真以爲我是來參悟規則的?”
“哦?”
嬴無忌眉頭緊鎖:“你什麽意思?”
紅塵笑容猙獰:“暝都盡頭這麽隐秘的消息,你猜爲什麽能夠洩漏到外面?”
廢話!
當然是我洩漏的!
嬴無忌暗罵了一句,但很快就感覺到了不對勁,暝都盡頭的這個消息,他初次聽到是從姜樂清這裏,但其實姜樂清也是從爲我教那裏得到的,手中隻有一個尋找暝都盡頭的大緻策略。
但有關于暝都盡頭的各種布置,他還是通過南宮燕得知的。
也正是頂着那次秘密會議的由頭,他們把消息散播了出去,并且嫁禍到了李家的頭上。
但其實。
這個嫁禍計劃的實際過程中,還是有一些與計劃出入的地方。
那就是,流言散布的要比預想中快了一截。
這一截原本誰都沒在意,畢竟有波動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聽紅塵的意思。
“是姬峒洩漏的?”
嬴無忌皺眉問道。
紅塵笑得癫狂:“不然呢?我們教主早就盯上伱了,本來還擔心你不來,沒想到爲了區區一個女人,你居然真的這麽上頭。”
嬴無忌若有所思:“正好他看丹青也不順眼了,正好利用這個機會,把丹青的手下廢去一大半。他有自由進出這個地方的秘法,所以還能帶你出去,真是好深的心機。”
“不!”
紅塵臉上的笑容帶着一絲狂熱:“就連教主進出這裏都會花費不小的代價,更不可能帶人離開。”
嬴無忌眉頭一挑:“所以……”
紅塵激動地渾身顫抖:“爲了教主,我甘願被困到暝都盡頭下一次開啓。”
嬴無忌:“……”
真是一群瘋子。
姬峒這個老神棍,屬實有種鞋教頭子的魅力。
先是有一個爲了他,自願挂号骨科的南宮燕。
然後又一個爲了他,甘願被囚禁數十年的紅塵。
還是太低估他了。
從暝都盡頭這個消息出現的那一刻,姬峒的想法就是把自己困死,甚至那個本我虛影本身就沒打算跟自己合作,隻是因爲自己能夠斬斷它這個規則,所以才隻能委屈求全。
隻要自己踏入這裏。
并且不願在紅塵之前離開。
就陷入了連環殺局。
要麽被紅塵砍死。
要麽被丹青砍死。
現在還沒有被丹青砍死,卻也被徹底封了進來。
本我虛影慫恿丹青把自己弄死,自己若是死了,丹青就算獲得秘法,可能也是自己一人離去,他在爲我教的班底全都葬身于此,而丹青僅憑自己一個人,再去跟姬峒談判那就難之又難了。
甚至傳授丹青秘法,可能本來就是一個吃不到的餅。
隻要自己一死。
本我規則就有了出爾反爾的資格,丹青也被困在這裏,姬峒卻有着進出這片空間的能力,便有一百種方法把丹青渡魂之術從他身上攫取出來。
真是好歹毒的用心!
嬴無忌能感受到,這片空間并沒有完全鎖死,因爲自己跟身外化身還有絲絲聯系。
但僅僅這點漏洞,根本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丹青!”
本我虛影激動地催促道:“快動手!”
丹青卻手握着劍,嘴角噙着一絲陰恻恻的冷笑:“我把嬴無忌殺了,然後成爲你砧闆上的魚肉,任你宰割?”
本我虛影氣急:“你……”
丹青擡頭望向天空,笑着沖他招了招手:“下來吧!有我在,嬴無忌斬不了你,我們三個好好談談。”
本我虛影猶豫了一回兒,還是從天空飄落而下,身形卻落得老遠,讓丹青擋在他和嬴無忌中間,生怕嬴無忌一個暴起把他砍死。
嬴無忌目光微沉。
現在情況好像有些不太妙。
如今好像是剪刀石頭布的三角關系。
自己能斬本我規則。
丹青一方實力比自己一方高出一截。
而本我規則手中有着丹青想要的秘法。
但又跟剪刀石頭布不太一樣。
因爲另外兩方有合作的理由,但他一時間卻想不到如何拉來一方合作。
淦!
丹青側過臉:“想利用我,倒也沒有那麽困難,不過吃相也别太難看。這樣吧,我先去補全一下丹青妙術,補全之後你給我離開的秘法,然後我殺了嬴無忌,如何?”
見本我虛影臉色有些難看,卻一直沒有說話。
他又笑了笑,轉頭看向嬴無忌:“那這樣,嬴無忌咱們聯手,你砍了他,咱們兩個一起各自參悟一下規則,說不定就能找到離去的方法。”
嬴無忌:“呵!”
對這種說法,他是一點都不信。
這貨跟自己說話,看似商量,但實際上隻是在警告本我虛影,所有人的命都掌握在他的手上,沒有任何人能在交易中壓他的價。
而效果。
好像相當不錯。
本我虛影神色難看:“你我各退一步,我隻是規則,并沒有直接殺人的能力,你把嬴無忌打個半死,讓他失去對我動手的能力,随後你愛參悟規則就參悟規則,想要秘法我也會給你,拿到秘法之後,你再把他徹底殺了,你看如何?”
嬴無忌:“……”
這個本我虛影随自己。
還懂得預付款模式?
如此一來,能讓丹青安心,即便他想出爾反爾,丹青也能救助自己的傷勢,然後給予他緻命一擊。
而且這麽長時間,他想必也看出來了丹青對自己的仇恨。
這個說法,的确沒有什麽毛病。
丹青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意:“敞亮!既然如此……”
他話音未落。
就聽見遠處一陣騷亂,随後便是一聲聲驚呼與慘叫。
他面色頓變,因爲就在他們商談的時候,紅塵的手下和嬴十三已經不講武德率先偷襲了。
眨眼之間,就了結了兩個兵人境高手的性命。
而嬴無忌也無比兇悍地沖了過來,一劍朝他脖頸上斬去:“先證明你能打過我再說,還沒中彩票呢,就開始考慮氣分贓了,真是兩個棒槌!”
丹青怒極,飛快擎劍格擋。
右腿也提了起來,跟嬴無忌出劍同時掃過來的腿硬撼了一記。
“嘭!”
“當!”
一悶一脆兩個聲音。
兩個人一撞既分,各自向後退了好幾步。
丹青右腿微微顫抖,神色獰然地看着嬴無忌。
他怎麽都沒有想到。
區區一個胎蛻境的小子,居然這麽難啃。
大争之世,天才輩出。
所有人都能預料到,未來的一段時間是年輕人的天下,老一輩的餘晖馬上就要落下帷幕。
但他怎麽都想不到,這麽短的時間,居然已經有了新銳追了上來。
聖品靈胎,颛顼帝軀,居然讓一個胎蛻境的小子,有了在自己面前張狂的資本。
他轉頭怒瞪了本我虛影一眼:“還不快動手?”
“好!”
下一刻,在場的三個本我虛影就都加重了不少。
嬴無忌明顯感覺到腦袋昏漲了不少,紅塵和十三爺那邊,也重新陷入了泥潭。
意識雖然有些昏沉。
但殺意卻被憑空放大了好多倍,打法愈發兇悍,以傷換傷的情況越來越多。
丹青叫苦不疊,轉頭看了一眼,好在另外一邊,嬴十三被影響了意志,出劍反而不如之前那般冷靜,已經隐隐落入了下風。
如此一來。
他心态穩定了些許。
可就在這個時候,嬴無忌嚎了一句:“你們都聽見了麽?丹青已經打算丢下你們自己逃跑了!”
丹青:“???”
衆丹青手下:“……”
雖然沒有說一句話,但他們出招的狠辣程度明顯下降了些許。
嬴十三也終于找到了喘息之機,飛快調節了一些紊亂的真氣。
丹青厲聲道:“你……”
嬴無忌直接打斷:“别解釋了!你們教主都不能随便帶人走,你該不會做夢想要帶手下走吧?”
丹青:“???”
衆丹青手下:“……”
嬴無忌嘴角微微上揚。
看來這次是賭對了。
紅塵對于自己手下是絕對的控制。
而丹青的手下,對他的忠誠卻是系于丹青渡魂之上,不過就是從丹青這裏獲得好處,但如果要讓他們爲了丹青在這裏被封印數十年,那是絕對不可能願意做的。
爲了獲得以丹青之軀複活的機會,他們消耗了極大的代價。
而且得到的壽命也沒有那麽長。
封印幾十年,再次打開的時候,恐怕已經成了枯骨。
值得麽?
丹青頓覺不妙,厲聲喝到:“休要被他妖言所影響,隻要滅了他們,我們就有談判的機會!”
聽到這話。
一衆丹青的手下雖然戰意沒有重新恢複巅峰。
但也基本上恢複了冷靜。
畢竟隻有打赢,才能有談判的機會。
丹青看向嬴無忌,眼神中的殺氣毫不掩飾。
但也就在這時。
他聽到了嬴無忌的傳音:“邊打邊聊?”
丹青:“?”
嬴無忌聲音輕松:“現在困住我們的是他,他有出去的方法,卻讓我們打生打死?難道你不覺得,我們想要利益最大化的方法,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一點一點從外掏好處麽?”
傳音還未落,他的長劍就揮了出去。
雖然看起來依舊無比兇悍,但内斂的殺氣已經沒有了。
丹青會意,當即跟他硬撼了一記。
嬴無忌借勢,直接飛上了空中,距離天上的規則具象更近了。
本我虛影頓時神色一變,飛快藏匿于漫天光海之中,同時降低了對嬴無忌的影響,生怕把嬴無忌惹毛了,拼着重傷也要跟自己換命。
“铿!”
“铿!”
“铿!”
兩人交手無比激烈,但也隻是看着激烈。
一招一式都少了必殺之心,倒分出了不少精力。
嬴無忌感覺腦海裏紛亂的思緒少了很多,頓時感覺輕松了不少:“你很強!硬拼的話,我們很難打得過你們,但想要把我們全廢了,你手下的勢力可能要損失不少,你自己也至少是個重傷結局!
我不跟你多哔哔。
我們這次過來,都有各自的目的。
但我們現在被姬峒給坑了。
雖然你跟那本我規則的交易看似不錯。
但即便你真這樣孑然一身地出去,還有跟姬峒談判的機會麽?
他都坑你了!
真當他能履行所有的約定?
在花朝的問題上,咱們兩個有大仇。
但這個大仇,不一定非要在這裏解決。
姬峒和這個本我規則狼狽爲奸,想要看我們困獸之鬥,但有個出陰招的人也在籠子裏。
難道不應該把他的價值榨幹?
你的那些手下,未必一個也帶不出去。
我們隻有沒幾個人,同樣也可以出去。
我們有仇。
可以出去再解決。
但讓姬峒看笑話,是不是有些太扯了?”
丹青沉思良久,點頭道:“你說的對!”
事實情況的确如此。
這一切都是姬峒在操盤。
而且姬峒不管是個人實力,還是手中掌控的力量,都比嬴無忌要強得多。
如果自己抛棄手下出去,必然會受制于他。
最好的情況。
就是保留最多實力離開,然後才有跟姬峒談判的資本。
如果有可能,把嬴無忌一夥全都坑死。
但現在看來不行,因爲隻有嬴無忌的劍,才有架在本我規則脖子上的資格。
這個所謂“二聖之一”。
雖然人品稀爛。
但腦子轉得倒是快。
他傳音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嬴無忌沉聲道:“很簡單!等會我假裝被打成半死,‘昏迷之前’我會用絕地天通把我的人封起來,避免内耗。然後假意結交芈星璃,你跟她一同參悟規則。
等參悟夠了。
咱們就逮住那個規則。
把所有東西都從他口中撬出來。
劍在他脖子上。
咱們能走幾個就走幾個!”
“好!”
丹青眼睛微眯,又補充了另外一句話:“但逮住他之前,我需要他先把秘法傳給我,然後我們再逮他!你不用質疑我,我們整體實力比你們強,而且我的畫卷空間還沒用,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
嬴無忌懂他的想法,據之前的描述,那個秘法就算能用,也絕對不可能讓所有人都離開。
不然這麽久,也不可能隻有爲我教教主能夠出入。
丹青這麽要求,的确有他的道理。
而且現在的确是他們比較強。
他咬了咬牙:“可以!但我也有一個要求,那就是第一個名額歸你,但第二第三歸我,第四第五歸你,第六歸我!”
丹青搖頭:“一三五歸我,二四六歸你,不然免談!”
“好!”
嬴無忌心頭微凜,這個丹青屬實有些難搞。
也隻能這樣了。
他不知道究竟能擠出幾個名額,自己跟含光劍融爲一體跟倦子哥勉強算一個,想要全員安全離開,至少也要三個名額,如果名額不夠,肯定還要繼續幹仗或者來一個艱難的内部抉擇。
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首先得幹赢才行。
兩人雖然在傳音,手上的動作一點都沒有停。
很快嬴無忌就落入了下風。
一次疏忽,漏防了一劍。
右胸右肩頓時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傷口處肌肉翻卷,血液涔涔滲出,看起來無比猙獰。
若非颛顼帝軀太過強悍,恐怕這一劍直接把嬴無忌劈成兩半了。
可即便如此。
他也遭受了極強的創傷。
拿劍的右手不停顫抖,連劍都拿不穩了,慌忙之中,隻能把劍融合到體内,生怕被丹青傷到劍靈。
但正當他做這一切的時候。
丹青卻一點都沒有留手。
右手輕托,便有無數墨汁在嬴無忌周圍憑空顯現。
他用力一握,墨汁就将嬴無忌團團圍住。
而另一邊。
嬴十三的情況也極其不妙。
哪怕他再強,強到被人稱作兵人境第一人的程度。
面對這麽多同等級的對手,也有種深陷泥潭的感覺。
然而就在他被震退的時候。
空間中憑空出現了極其恐怖的禁制。
将他連帶着紅塵以及部分手下,全都罩在了一起,算是暫時止住了殺伐。
而嬴無忌用完這個禁制,氣息也光速地萎靡了下去。
“嬴無忌!”
芈星璃頓時臉色大變。
她剛才被嬴無忌傳音,讓她協助十三爺他們,還以爲嬴無忌有什麽必勝的招式。
卻沒想到,居然是這麽個結果。
眼見嬴無忌從天空墜落,她連忙縱身一躍把他接了下來。
感受着他衰弱到極點的精氣,頓時感覺天都塌了下來。
她飛快扒開嬴無忌臉上的墨水,看到那雙眸緊閉面色蠟黃如紙的臉龐,眼眶頓時紅了,趕緊哆哆嗦嗦地給嬴無忌注入真氣,嘴裏驚慌地絮叨。
“堅持住!”
“堅持住!”
“你别死啊魂淡!”
可就在這時。
丹青從天空落了下來,提劍朝兩人走來。
芈星璃頓時面色大變,左肩扛着嬴無忌不停注入真氣,右手铿的一聲拔出了長劍:“他都已經半死了,你還要動手?”
丹青笑着搖了搖頭:“我不是爲殺他而來,我是爲女公子而來!”
“我?”
芈星璃疑惑。
丹青神情頗爲溫和:“出去之後,我便會讓我師父重現于世!但丢失了這麽多年,我們師徒兩個已經沒有了根基,若女公子願意,我們不妨強強聯合,正好女公子不是想要回楚國變法麽?”
“呸!”
芈星璃怒道:“就算變法,也不是變你們的法!”
丹青擺了擺手:“我并沒有将自己意志強加給女公子的意思,隻是想和女公子一個利益交換的機會,你可以不信我的人品,但不能不信我師父。
若這秘法能帶人離開,并且有空餘力量的話,我大可以攜女公子一起離開。
但還請女公子不要阻攔我殺嬴無忌。
以免到時候傷了和氣。”
“白日做……”
芈星璃怒不可遏,環着嬴無忌腰的手臂都緊了幾分。
但就在“夢”字還沒出口的時候。
她聽到了一個傳音。
“答應他!”
嗯?
喜色在芈星璃眼中一閃即逝。
她做出一副掙紮的模樣,猶豫了許久,最終咬了咬牙道:“他已經受重傷了,你把這些墨水收走,我不希望他死得太痛苦。”
“好!”
丹青嘴角微微上揚,便指着漫天光華:“距離離開還有一段時間,女公子可與我們一通參悟。”
“好!”
芈星璃咬牙點頭。
丹青轉身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既然對手都被封住了,你們也随我一起參悟吧!”
一衆丹青的手下彼此對視了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解決掉幾個沒有被禁止保護住的倒黴蛋,一衆人齊齊飛到天空之中。
芈星璃抱着嬴無忌,傳音道:“究竟怎麽回事?”
嬴無忌聲音輕松:“這個你别管,盡情參悟便是!”
聽傳音無比平穩。
并不像重傷力竭的表現。
這種隐匿氣息的法門十分強悍。
嬴無忌不知道從哪爆出來的。
總之很猛。
瞞過外人并不是什麽難事。
畢竟這個狗東西隻通曉自己原始的欲望,對自己記憶裏很多東西其實并沒有完全讀取。
芈星璃神色有些複雜:“等出去以後,告訴我原委!”
“好!”
“那……我走了!”
“杏梨!”
“啊?”
“你懷裏真軟!”
“滾啊變态!”
芈星璃瞪了嬴無忌一眼,直接躍向天空,逮住本我規則的光團就是一通參悟。
本我規則奈何她不得,隻能任她參悟,他知道以芈星璃的心智哪怕把自己悟透,也不可能成爲自己的傀儡,畢竟這個人腦子裏全都是法家思想,不像爲我教第一任教主那般容易被自己迷失心智。
不過參悟任她參悟吧。
反正她跑不了。
他小心翼翼地望嬴無忌了一眼。
終于松了一口氣。
場面。
陷入了安靜。
禁制之中,一群人靜坐療傷。
禁制之外,嬴無忌奄奄一息。
天空之上,一群人靜靜參悟。
這方剛才還熱鬧無比的地方,轉眼間就死寂無比。
良久!
良久!
不知過了多少天。
空中的丹青倏然睜開眼睛,随後從天上緩緩飄落。
其他人也紛紛落下。
一個人的理解能力是有限的,哪怕這些規則具現,也是世上最爲玄妙的東西。
他們體悟的東西,已經到了他們現在的上限。
就像已經吃撐了。
無法再吃更多的東西。
但芈星璃……
卻還在體悟之中。
丹青疑惑地望了一眼天空,神情驚疑不定,沒想到這個楚國女公子居然這麽高的天賦。
不過也對,如果天賦不高,也不可能在劍仙大會上威脅到颛顼帝軀。
他沖天空招了招手:“你可以下來了!”
“咻!”
一個虛影落下。
丹青注視着本我虛影:“你可以履行承諾了!”
本我虛影淡淡一笑,便直接甩出了一道若隐若現的光,融入到丹青的肉身之中。
丹青神情凝重。
看來想要進出這片空間,代價的确不小。
不過也是。
如果代價不大,姬峒時時刻刻都能來這裏參悟,恐怕個人實力就已經碾壓整個人族了,又何必遵循“聖人不可以力壓人”的規則?
他看向本我虛影:“所以,這秘法一共能讓幾個人出去?”
本我虛影臉色一變:“你什麽意思?”
這片空間,是兩方世界的交聯之處。
時不時地打開一次,倒也沒有什麽大問題。
但如果時間長了……
暝都是悄悄連在大世界上的提線木偶,正欲模仿大世界的一切,以規則統治大世界。
若是被大世界的規則感應到,得有多嚴重的後果?
丹青淡笑一聲:“沒什麽意思?我們這麽多人,總不能隻有我一個人出去吧?”
本我虛影冷笑了一聲:“可你們能奈何得了我?想要威脅我,隻有那個昏迷的小子有資格,但他可是個硬骨頭,想讓他爲你賣命,恐怕有些太難了吧?”
“賣命不行!”
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嬴無忌豁然起身,笑嘻嘻地将含光劍架在他的脖子上:“但合作未必不可以!”
本我虛影:“……”
他慌了。
但慌了一陣就鎮定了下來。
面色不虞地看了兩人一眼:“你們合夥陰我?”
嬴無忌:“嗯哼?”
丹青:“如何?”
“哈哈哈哈哈……”
本我虛影忽然一陣猖狂地大笑:“沒想到我居然栽到了你們手上,現在還真是砧闆上的魚肉了。不過你們當真以爲,把劍架在我的脖子上,就能得到你們想要的東西了?”
嬴無忌和丹青齊齊眉頭一皺。
沒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反應。
這規則雖然沒有完整的人格,并不能把他當成人看待。
但他經曆過那麽多次本我投影,再加上這種新生規則,天生就是要融入天地的,所以跟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自身受到威脅。
會讨饒。
這是必然的事情。
但他卻一點讨饒的樣子都沒有。
情況……可能有些不妙。
本我虛影冷哼了一聲:“我就不瞞你們說了,暝都盡頭之所以相隔幾十年才開放一次,就是因爲不能暴露太多。平時閉合的時候,隻有很小的裂縫。”
他看向丹青:“你應該也感受到了,剛才融入你肉身的,不是什麽秘法,而是裂縫的本身。裂縫越大,我承受的風險就越大。
它本來不存在,而是我跟爲我教曆任教主達成的交易,這也是爲我教教主之位傳承最重要的價值之一。
本來所有的裂縫都融入了曆任教主的身上,隻夠他一人出入。
我也是近些年覺得掌控不了姬峒,所以才瞞着他開辟了另一道。
這已經是我承受的極限。
若再給第三個人開辟,暝都可能都會不複存在。
這跟讓我消失沒有什麽區别。
你認爲我會接受你們威脅麽?”
“咻!”
說完這句話。
他立刻原地消失。
天空傳來他的聲音:“丹青!你跟嬴無忌的交易可以停止了,要麽你殺了他,自己享受爲我教教主的同等待遇。要麽他毀了我,你殺了他,這樣的話你可以孑然一身地出去。随便!”
嬴無忌:“???”
丹青手下臉色也特别不好看。
這是真要被困死在這的節奏?
丹青神色微變,飛快向後退去,他神情痛苦,身體慢慢收縮,好像他體内有一顆黑洞,正将他從内到外吞噬。
或者說。
他體内有一道裂縫,要将他的身體絞成肉泥,通過它塞到另一方世界。
嬴無忌大喝一聲:“别讓他逃了,殺丹青,搶裂縫!”
此話一出。
不論是紅塵一方,還是丹青的手下都反應過來了。
齊齊向丹青殺去。
丹青面容猙獰,知道這般肯定不能順利逃走。
心頭一橫,肉身立刻化作一卷畫軸。
這畫軸,無形無質。
就這麽靜靜地飄在空氣中。
無數攻擊就此落空。
但丹青肉身變成畫軸之後,向内收縮的趨勢也變緩慢了很多。
粗略估計,想要完整逃出去,至少也要三個時辰左右。
衆人:“……”
嬴無忌:“……”
本我虛影:“……”
這就尴了個大尬啊!
嬴無忌氣得牙根癢癢,用含光劍劈了一劍,好像沒什麽反應,倦子哥跟含光劍靈領悟的東西并不一樣,含光劍靈的所有劍意雖然都是從劍身之中悟出的,韓倦當然可以悟。
但悟需要時間。
等悟透之後恐怕丹青早就溜了。
十三爺也劈了一劍,也是無功而返。
這畫卷空間,似乎是丹青的内世界。
想要破開小世界壁壘,恐怕隻有含光劍靈一人可以做到。
一時間。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架也不打了。
一個個都跟死了娘一樣。
嬴無忌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地瞪向天空。
本我虛影打了一個哆嗦,趕緊說道:“你瞪我沒用,你的計策太陰損,把所有人都坑了,現在我也是刀俎下的魚肉,咱們魚肉何苦爲難魚肉?
相比殺我,你不如好好想想怎麽阻止丹青。
我也希望你這個殺胚奪了丹青的裂縫離開。
但我東西都給出去了,我也沒辦法啊!”
嬴無忌:“艸!”
他捶了一下大腿。
整個人都麻了。
剛才他還有些小得意,至少把丹青給拉攏過來了。
誰知道轉頭就碰到這麽蛋疼的情況。
這本我虛影真是一個廢物。
縫裏塞兩個人就塞滿了?
但這貨說的有理,如果把自己關裏面,雙方很有可能同歸于盡。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搞定丹青。
可是……
一個時辰過去了。
兩個時辰過去了。
一衆人用盡了各種方法,卻絲毫奈何丹青不得。
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畫軸慢慢縮小……
嬴無忌煩躁欲狂。
沒想到算來算去。
還是把自己算進去了。
雖然本身雙方信息就不對等,但他還是感覺對線被塔下反殺的憋屈感。
應該還有機會!
雖然跟身外化身聯系變弱了很多,卻也能傳遞一些消息去外面。
誘使姬峒或者丹青再來這裏一趟,這裏這麽多強者,未必不能強行擊殺。
但這也會面臨一些問題。
那就是身外化身需要外力才能激活。
另外這兩個人都是老陰比,想要引誘他們過來,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難搞!
嬴無忌盯着越來越小的畫軸,眼神中殺機隐現。
擡望眼。
本我虛影打了一個哆嗦。
就當嬴無忌準備殺人洩憤的時候。
“噗!”
一陣輕響。
畫卷虛影忽然變成了實體。
好像被抽空了什麽東西一般。
無力地墜落到了地上。
毫無生機。
毫無神妙。
就像是普通的畫卷一般。
在場衆人:“……”
這又是什麽情況?
……
尚墨書局。
畫卷之上畫着一個溫婉動人的女子。
這個女子正是花朝。
她神情充滿着不甘和不解。
她現在才了解,爲什麽嬴無忌給他留了那麽多護身的手段。
懷裏有一把黃豆,注入一絲真氣激活,就能形成一隊護衛。
還有一個木頭人,同樣的手段,就能變成一個高手。
還有長着一張刀子嘴的劍靈阿姨。
同樣也是天下少有的強者。
但她怎麽也沒想到,小柳這個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居然是歹人的手下,或者是被歹人頂替了身份。
不僅瞞過了自己。
甚至瞞過了所有人。
畢竟,誰能想得到,這個貼身侍奉十幾年的侍女都會包藏禍心。
就連劍靈阿姨都沒有反應過來。
也難怪。
誰會在意一個剛剛四品靈胎的胎蛻境侍女呢?
心機太深了!
從一開始通過各種暗示,挑撥自己的情緒。
到後來出手果斷狠辣,不知不覺中就封禁了自己所有真氣,而且隔絕了所有響動。
無忌給自己留下這麽多的後手。
自己居然一個都沒用上。
小柳上下打量着畫卷,感覺這個形象夠生動,卻不夠真切,每一筆每一劃,都是由各種玄奧的紋路組成的。
她秀眉微蹙。
因爲這個紋路,代表本我的那部分十分黯淡,隻是比起普通人稍微明亮一些。
看來刺激還不夠。
她嘴角微微上揚,把玩着手中的木頭人:“小姐!這便是驸馬爺給你留下的護身手段麽?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木頭人,就哄得你當成寶貝一樣守着?
果然!
男人隻喜歡乖女人!
要怪就怪你不知好歹,偏要有那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也難怪被他用這個木頭人糊弄,陷入這種必死之境!
不過你也别怪驸馬爺。
他心懷天下,每天要辦的事情太多了。
哪裏來的空閑跟你玩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
小姐!
你跟你的娘親真是一模一樣啊!
她被負心人以天下人爲借口抛棄。
你同樣重蹈覆轍!
實在是可悲啊!”
畫卷上的女子神情并沒有什麽變化。
但眼神之中,卻好像多出了自我懷疑和極度痛苦的情緒。
在她的心口。
有一粒種子模樣的東西正在蠢蠢欲動。
裏面好像有什麽東西要鑽出來,但卻又被一絲莫名的力量壓制着。
小柳神情冷峻,加大力度:“你說你乖乖的該有多好,你想要一個專情的男子,驸馬爺就扮演了一個專情的男子。你爲什麽如此不知好歹,偏要去胡思亂想。
亂世之中。
你爲什麽可以這樣自命清高?
假裝不知道不就好了麽?
這樣的話,驸馬爺繼續扮演一個專情的人。
你同樣能繼續被當做玩物一樣呵護。
現在好了!
你對驸馬爺還有什麽用?
就算他真的大發善心,幫你解決了魔種的問題,也不可能重新惹上你這個麻煩了。
的确。
他會繼續庇護你。
就像相爺庇護你們母女一樣。
但那又怎樣呢?
不過就是不希望自己的玩物,被别人染指罷了!
他們心中有天下人。
但這天下人中,明顯不包括你們。
所以你還在堅持什麽呢?
百無一用的矯情廢物?
不被任何人放在心上的可憐蟲?”
終于。
魔種破殼而出。
以自身爲中心,飛快激活本我的紋路。
畫卷之上,花朝的肖像仍在被定格在之前的模樣。
但眼神已經開始變得有些灰敗。
眼角似乎也被什麽不明的東西濡濕了。
隻是誰也不知道爲什麽。
紋路快速點亮,隻持續了一瞬。
點亮接近七成之後,就再也沒有繼續點亮下去了。
好像正在被什麽東西給強行壓制着。
小柳微微皺眉,雖然已經接近教主要求的底線了,但她覺得還是應該做得更好。
她深吸一口氣,臉上譏諷之意更甚,又連續說了好幾句刺激花朝的話。
但本我紋路被點亮的區域,始終沒有變得更加大。
她咬了咬牙,隻得拿出一直畫筆,強行在本我紋路上描摹,卻添了不到一筆就再也添不動了。
“這……”
她臉色有些難看,看來這丹青妙筆,根本不是一般人能駕馭的。
想要把它補全,恐怕隻有丹青自己出手。
不過……
丹青肯定沒有出手的機會了。
教主說丹青會被困到一個地方,一直困到死。
丹青的想法是,将花朝的本我裁下,然後嵌入丹青用諸多大人物的心頭血畫出的自我之中。
用丹青妙筆将紋路連上,青衣就能重現世間。
但教主并不希望青衣重現于世,他隻是想獲取青衣的所有紋路,然後找到丹青,強行奪取丹青渡魂神通,然後自行解析這些紋路,從而獲得完整的輪回神通。
所以。
根本不需要裁剪!
“七成,應該已經夠了吧!”
她神情有些煩躁。
咬了咬牙。
緩緩從懷裏取出了一個玉瓶。
玉瓶裏,裝着充滿濁氣的墨水。這是丹青作畫時,從心頭血中提取出雜質的濃縮液。
隻要潑在這兩副畫卷上,就能将這些畫卷徹底定格。
花朝活不過來。
青衣也沒辦法重現世間。
到時候再剪裁拼接,教主同樣能以丹青渡魂之術解析,即便有些殘缺,憑借教主的底蘊,補全這些東西可能也不難。
“啵!”
小柳拔出玉瓶的木塞,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看着兩幅畫卷,神情愈發癫狂和猙獰。
然而,就當她要把這瓶充滿濁氣的墨汁潑上去的時候。
她手中的丹青妙筆忽然不受控制地暴起。
毫不留情。
直接紮穿了她的手腕。
劇痛迅速蔓延,筆尖的墨水充滿了污染性,轉瞬間就廢掉了她全身的真氣。
而她手中的玉瓶,也徹底打翻在地。
丹青妙筆猛地一揮灑。
上面的墨汁混合着血水,立刻畫成了一張臉。
這張臉,屬于丹青。
畫出的臉殺意盈然。
“蠱娘!”
“你還沒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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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夜肝第二章失敗。
不過已經一半了。
第二章應該在下午五點左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