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含光。
中品承影。
下品宵練。
不僅代表着三把絕世神劍,同樣也是三種極高的劍道境界。
但現在。
除了劍道境界和名劍本身,它們又被賦予了另外一層意義。
這次冢盤事件鬧的那麽大,一切的起因都是周天子做的那個夢。
就因爲這個夢,南宮陵才冒天下之大不韪,重啓了周攜王與南宮拓千年前的布局,對冢盤内所有的颛顼後人強下血源蠱,結果淪落到了顔面掃地的境地。
本來已經沒有人提這件事情了。
大家隻要就這麽客客氣氣地散了,這件事就這麽翻篇了。
周王室吃了個悶虧,但面子上還算堅挺。
畢竟大家都忙着提升自家的實力,沒人有心思當這個出頭鳥,挑戰周王室那本來就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權威。
所以說,剛才南宮陵在強行挽尊的時候,一個出來拆穿的人都沒有。
結果……
就在大家決定用這種尴尬而不失禮貌的方式散場時。
韓倦跳了出來。
用最露骨的方式,把整個事件的底層矛盾挖了出來,就這麽血淋淋地展現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畢竟自從血源蠱事件爆發以後,周天子夢境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但凡有些背景的,都知道這含光劍代表着什麽。
這哪是劍仙大會?
這特娘的就是滅周大會啊!
誰成了含光劍主,誰就去宰了周天子是不?
這個韓倦,究竟想做什麽?
又或者說,韓倦身後的道家究竟想做什麽?
這群信封無爲而治的道士,不應該徹底遠遁山野麽?
爲什麽會以這麽高調的方式,做最反周的事情。
南宮陵氣得臉色鐵青,聲音也是冰寒無比:“韓倦!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
韓倦臉上依舊帶着疲憊的笑意:“天下追逐劍道之人,皆有資格成爲含光劍主。劍仙大會之意,貧道已代師門傳達完畢。陛下,貧道告辭!”
說完,他沖趙暨作了一個揖,便拄着劍鞘,一瘸一拐地離開了禮台。
南宮陵目光陰冷,掃向了台下的韓赭。
眼神中的意思很明顯:韓赭!你養出來的好兒子。
韓赭雖然也對韓倦的行爲很不滿,卻也一點都沒有給南宮陵面子,當場就無視了這個眼神。
這次姬姓聯盟若是能成立,倒也的确是一樁大好事。
隻可惜,在南宮陵這個領頭人的帶領下,再大的好事也被做成了一坨屎。
姬姓聯盟的計劃強行冰封。
韓赭實在想不到,自己還有任何給南宮陵面子的理由。
沒有因爲青年精銳折損的事情跟南宮陵計較,已經很給周王室面子了。
趙暨哈哈大笑:“想不到南宮兄臨走之際,居然還能見證如此一樁天下喜事!三月初三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想必那時羽兒已經突破了一品靈胎,到時務必來绛參加劍仙大會啊!
如此盛會,若是少了羽兒,恐怕會減色不少啊!”
南宮陵皮笑肉不笑道:“那就多謝趙兄邀約了!”
這次劍仙大會,雖然沒有限定參會者身份,但已經以身合兵的兵人境強者參加肯定是不合适的,不然一不小心就會上演一副“天下共擊之”的戲碼。
這含光劍,雖然很可能就是夢中行刺周天子之劍。
但若能拿到自己手中,應該能讓周天子心安。
若南宮羽能以身合劍,就更是大好事一件。
不過……
真能那麽順利麽?
道家這麽安排,定然知道不少内幕。
如此神兵降世,也勢必會吸引不少真正的天才前來。
莫說剛剛凝結一品靈胎的趙甯就毫不遜色于南宮羽……
還有一個覺醒颛顼血脈的嬴無缺呢!
含光之争,本身就是一場厮殺。
道家這次,要搞大事啊!
南宮陵冷哼一聲:“王畿之人,撤!”
他揮了揮手,便帶着王畿之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雖然聲勢依舊浩大,但比起來時的撒豆成兵,禦箭而來的氣勢,着實是差了不少。
南宮陵走後。
其他諸國派來的使團,也都帶着各自國家的百家學子離開了。
隻不過離開時的隊伍,大多都比來的時候縮水不少。
留下的那些,都在等待大黎學宮籌建。
畢竟,哪怕現在大黎學宮的選址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還屬于狄國。
但趙暨也早早在绛城騰出了地方,爲他們這些未來學宮的棟梁騰出了居住論道之所,他們自然是不舍得走的。
項鼎掃了一眼绛城的城門,不由問道:“女公子,你真不打算走了?”
“不走了!”
芈星璃點了點頭,嘴角微微上揚:“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嬴無忌憑什麽能夠推演成功,幹脆就留在绛城好好觀摩觀摩。若真能學成了,回去也能打破我們楚國的僵局!何況,我就算想走,現在也走不了。”
項鼎歎了一口氣,拱手道:“女公子之氣魄,項鼎欽佩不已。不過……咱們楚國在黎國可沒有固定使館,女公子你總不能一直住店吧!”
過往數百年,天下都是黎楚争霸的局勢,兩國之間很少出現交換質子的情況。
再加上時常打得水深火熱,哪怕現在因爲乾國崛起,兩國局面緩和了,黎國這邊也沒有爲楚國專門修建使館,就連這次百家盛會,也是用廢棄府邸臨時改了一個,讓楚國出重金租的。
現在楚國的使團走了,這臨時使館自然不能留。
芈星璃無所謂地擺了擺手:“那自然不能夠!你就放心吧,我恩師在绛城府邸可不小,隻要我拉的下臉,怎麽可能沒住的地方呢?”
“恩師?”
項鼎有些迷,他可是一直跟着芈星璃的,怎麽從來沒有聽過她有恩師?
還在绛城有一座很大的府邸?
等等!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幾人戲言,芈星璃好像說過要拜嬴無忌爲師。
這麽說應該就是嬴無忌了。
“也好!”
項鼎點了點頭:“江湖兒女,倒也不用拘泥于這些。不過畢竟嬴無忌是新婚驸馬,女公子行事還是得注意些,不然……”
芈星璃笑道:“不然一個不注意,黎國驸馬變成了楚國驸馬,我帶着整個大黎學宮滿載而歸回楚國。”
項鼎:“……”
芈星璃擺手道:“開個玩笑,你快些帶人走吧,别耽誤我看戲。”
“怎麽能是開玩笑呢?”
項鼎臉色卻十分嚴肅,壓低聲音道:“女公子你還真别說,那原陽公主雖然有幾分姿色,但也不過是個花瓶!你的相貌也一點不差啊!何況,她有你這般智謀麽?她有你這般政見麽?她有你這般……魁梧麽?
女公子,若你真有這個心思,有朝一日說不定還真能帶着嬴無忌創下的基業返回楚國。
到時候豈不是大功一件……”
芈星璃:“……”
她下意識望了一眼自己的胸口。
感覺項鼎說的,好像有幾分道理。
不過兩人還沒就這個問題更進一步探讨,項鼎就帶着楚國的使館離開了。
很快。
會場上隻剩下了黎國人。
短暫的送行儀式結束以後,也順利過渡到了出征儀式。
趙暨當着所有人的面,從天邊召來了一卷“讨夷檄文。”
這也是天下諸國發動一場戰争之前必走的流程。
大概就是我們發動這場戰争,目的是“尊王攘夷”,是從法理上維護周天子的統治,爲大周王朝收回國土。無論目的還是手段,都帶有與生俱來的正義性。
當年楚國之所以能夠從一個小部落迅速壯大,就是因爲周天子封給他們了一個子爵爵位,賦予了他們這種正義性。
趙暨念檄文的時候字字铿锵,每字每句好像都在警告魏韓兩家不要輕舉妄動。
檄文完畢之後。
便是黎王給太子授劍,太子接劍之後,由太子妃整理衣冠之後,便帶着二十萬趙氏精銳,浩浩湯湯地北上而去。
隆隆的馬蹄聲漸行漸遠。
但趙氏精銳的氣勢,還有趙甯一品靈胎的鋒芒,卻在衆人心中久久揮之不去。
“一品靈胎?哼!”
魏桓眯了眯眼,遙遙地沖趙暨拱了拱手,便直接帶着魏家人離開了。
等到趙氏精銳遠離,這場内戰就差不多可以發動了。
别扯什麽師出有名。
已經不能忍了!
軍隊!
就應該用戰争來養。
若這次魏韓兩家無動于衷,等到趙氏軍隊大勝而歸,戰鬥力定然煥然一新。
等趙甯這個一品靈胎成長起來,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這等天賜良機,萬不可有半分辜負。
離去之時。
魏韓兩家的馬車打了一個照面。
魏桓沒有揮手讓馬夫停車,目光隻是與韓赭短暫交彙了片刻,兩輛馬車便相錯而過,向各自的府邸駛去。
兩人之間,沒有半句話的交流,但眼神之中都是殺意凜冽。
殺!
趙氏精銳遠離绛城之日,便是黎國天翻地覆之時。
绛城雖然不是魏韓兩家的大本營,但兩家的府邸固若金湯,隻要聯手,趙氏就沒有攻破的道理。
屆時魏土韓土,兩大家族同時起勢,精銳盡出,從兩個方向夾擊趙土,就算他們守軍再頑強,也很難守得住。
隻要能搶占要害之地,就算趙氏撤兵回來,也是身心俱疲,回天乏術了!
魏桓知道,到時的戰況,未必會如同自己想的那般順利,但也絕對糟不到哪去。
趙氏要玩火,肯定已經做好了自焚的準備。
自己要做的,隻是讓這把火燒得更旺一些。
“父王,有人今天晚上要興奮得睡不着覺了!”
嬴無忌看着魏韓兩家離去的背影,笑嘻嘻地說道。
趙暨神情漠然:“随他去吧!”
随後,便召來馬車。
帶着自己的好女婿,一起回了虒祁宮。
這次戰争,并非變法本身。
卻是黎國一切變法的基石。
是整個變法過程最兇險的環節。
同時也是他做出最多準備的環節。
甚至時至今日,他都不确定這個環節究竟能不能成。
因爲這一切的關鍵,并非在心狠手辣的魏桓身上。
而是……韓赭。
這個人看起來不如魏桓強硬,但實際上他才是最難摸透的那個,即便共事這麽多年,趙暨都有些摸不清韓赭的脾性。
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接下來就交給命數了。
即便最終魏韓兩家真的出手。
趙氏未必就怕了!
……
接下來的三日,仿佛暴風雨前的平靜。
绛城前所未有的安靜,先後經曆了百家盛會、公主大婚、出征儀式,绛城好像沒有發生任何改變,百姓該怎麽生活還是怎麽生活。
可就在第三日入夜的時候。
前線第一場戰役悄然打響,連帶着遠隔千裏的绛城,也進入了待戰的氛圍。
誰都沒想到,太子趙甯居然這麽激進,直接帶上了一股輕騎,脫離了大部隊,沒有帶任何辎重,星夜兼程趕到了狄國前線的第一座堡壘,對堡壘中的狄國高層實行了斬首行動。
僅僅用了兩個時辰,就在狄國第一道防線上撕開了一個口子,隻要等到大部隊趕到接管堡壘,此次北征的進度就能直接空降到三成。
所有人都知道狄國元氣大傷,卻沒想到他們在趙甯手下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消息傳到绛城的時候,全城歡欣鼓舞。
而在魏府,宗族議事大廳中已經坐滿了人。
傳訊符懸在大廳中央,對面就是魏土随時揮兵入趙的元帥。
“家主!何時出兵?”
魏土元帥神情有些凝重,眼神中卻壓抑着癫狂一般的興奮。
他們等這一天實在等太久了,趙甯是首戰告捷了不假,但這種與大部隊脫節的情況,讓他們回援的難度也增添了幾分。
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魏桓半閉着眼睛:“不急!乾國那邊如何了?”
魏土元帥冷笑一聲:“從趙甯出征開始,乾國就開始在邊境兵演了,我觀他們雖然有不少精銳,卻不少都有傷在身,難是魏武卒一合之敵!”
“不可掉以輕心!”
魏桓輕聲呵斥:“如今的乾軍,已經不是當年那支任魏武卒拿捏的乾軍了。”
魏土元帥點頭:“家主教訓的是!”
魏桓淡淡一笑:“不過乾黎兩國多年未交手,乾國欺負了炎戎狄三國多年,倒也漲了不少威風!若他們敢輕舉妄動,殺殺他們的銳氣倒也無妨。等到韓家使者一到,你們便與韓家一起動手!”
“是!”
“報!”
就在這時,魏府管家匆匆趕來:“韓家韓威求見!”
魏桓半閉的眼睛猛然一睜,雙目中精芒大作。
“讓他進來!”
“是!”
片刻之後。
韓威大踏步走了過來:“見過魏世伯!”
魏桓淡淡一笑:“韓世侄,韓家可做好了出兵的準備?”
“這……”
韓威臉上露出一絲爲難的笑容。
明明已經很努力再笑了。
卻還是把整個議事大廳的氛圍降到了冰點。
魏桓目光愈來愈冷:“韓家出變故了?”
韓威感受着兵人境強者傳來的威壓,隻覺陷入了山崩之中,每個方向仿佛都有巨石傾軋他的身體,每一寸肌肉都在痛苦地發顫,就連呼吸都變得艱難無比。
但他還是硬着頭皮說道:“太子出征之時,黎楚邊境便彙聚了不少楚軍。韓家權衡之後,決定,決定此次放棄出兵!”
此話一出。
他身上頓時彙聚了無數道目光。
一縷縷毫不掩飾的殺意,猶如剔骨刀一般,反複在他肌膚上剔刷。
劇痛之下,毛孔之中甚至滲出了一滴滴細密的血珠。
“很好!”
魏桓忽然大笑出聲,笑聲有些癫狂,起身拍了拍韓威的肩膀:“楚國很好!你們韓家也很好!韓世侄,你那個當家主的爹,做得更好!”
韓威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家父乃是一家掌舵之人,理應運籌帷幄,魏世伯莫要動怒!”
“動怒?我爲何要動怒?”
魏桓咧了咧嘴,露出了兩排森白的牙齒。
韓威看得不寒而栗,哆哆嗦嗦道:“魏世伯……”
魏桓擺了擺手:“消息已經收到,你回去吧!”
“呼……多謝魏世伯,那我就先告辭……”
“别急,留下一條舌頭。”
“……”
“言而無信,當拔舌以謝罪!你既然代父傳信,想必已經做好了代父受過的準備。給你一刻鍾的時間,一刻鍾以後你就離不開魏府了!”
“……”
……
重黎殿。
一翁一婿,對弈到天亮。
兩個人正襟危坐,神情無比肅穆。
所幸,對弈了一晚上,都沒有任何消息打擾兩人下棋。
沒有消息。
就是最好的消息。
終于。
殿外的天空泛起了一抹魚肚白。
翁婿兩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氣。
趙暨笑着揮手:“行了!你回去吧!”
“好嘞!”
嬴無忌臉上挂着輕松的笑意,拍拍屁股就準備離開。
趙暨卻叫住了他:“你的棋藝該練練了,下了一晚上的棋,孤簡直沒有任何樂趣可言!”
嬴無忌:“……”
重點是棋藝麽?
重點難道不是翁婿情深麽?
我這個當女婿的,怕你這個老丈人太過焦慮,操着一手破爛棋藝,硬着頭皮跟你下棋,幫你緩解焦慮。
結果到頭來,卻換來你這麽一句話!
嫌我棋藝爛,你咋下那麽起勁?
你這跟提起褲子說“一般”有什麽區别?
雖然被嫌棄了。
但變法最兇險的環節平安度過了,他心中也相當高興,便沒跟老丈人計較那麽多,哼着曲子就回到了驸馬府。
休息一天,就可以準備出發安排肥皂廠了。
剛回家。
就看到花朝正在府外徘徊。
“花朝姐,你怎麽這麽早?”
“噢……給你煲了湯。”
花朝朝府裏望了一眼,抿了抿嘴唇問道:“無忌!這些天你在忙我理解,可爲什麽公主也不在府上?我,我是說,想送來一些東西,都找不到能說得上話的人。”
嬴無忌:“……”
~~~
除了咳嗽沒别的症狀了。
但是感覺異常疲憊。
盡量恢複一下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