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我想想”。
這句話的意思就差不多等于,我馬上要被你說服了,但是還沒有到完全嗨起來的點。
嬴無忌滿臉乖巧地看着趙甯。
有一說一,即便他這麽厚的臉皮,都感覺自己有些油膩。
畢竟就算是在這一夫一妻多妾制度的古代,姐妹全收也是一件不太符合工序良俗的事情。
更何況是王侯将相的世家?
趙甯緊緊咬着嘴唇,神情是相當猶豫。
嬴無忌深吸一口氣,又将《非攻領域》的玉簡塞到了她手中:“是不是不夠?”
“夠了夠了夠了!”
趙甯吓了一跳,趕緊把玉簡推了過去,慌忙解釋道:“嬴兄!這些都是你的東西,我猶豫也完全不是聘禮夠不夠的問題,隻是,隻是兩個公主……”
嬴無忌又把玉簡塞回她手中,順便幫她握住了手:“我知道!你們堂堂王室,肯定也不差這麽一塊玉簡,我願意給也完全不是因爲覺得聘禮多就能多娶一個公主,而是我就這麽些身家,也隻有這樣我才能顯示真誠。
王室的顔面,我沒資格決定,但我能保證,會以一個合格丈夫的标準,對待每一位公主,也會真正把自己當成趙家人……”
“嬴兄!我懂!”
趙甯重重地點了點頭。
嬴無忌:“那你願意麽?”
趙甯沒聽出這句話有什麽不對的地方,隻道他問的是“你願意幫我跟陛下談條件麽”。
思忖片刻,她點頭道:“嬴兄放心!這件事情,我去跟陛下說!但這玉簡,你得留着,以後雖然是一家人,但哪有上門女婿供養娘家的道理?你什麽事情都不要管,安心修煉就好,婚事我來處理,以後王室能享受到的東西,你都能享受到。”
“趙兄!”
“嬴兄!”
嬴無忌淚目,感動到自己都覺得自己下作。
讓一個媳婦去跟老丈人說,帶着小(大)姨子一塊嫁過來。
我特麽多大的臉。
但她居然答應了。
或許,這就是一個女強人的格局吧!
嬴無忌把玉簡揣到了懷裏:“那好!這玉簡我就先替你收着,等你的好消息!”
“好!”
趙甯點了點頭,心中卻有些慚愧。
覺得自己真的很下作,嘴上說着不想占嬴無忌的便宜,但還是收下了儒墨兩道氣運,還有《法度之獄》的玉簡。
其實她真的不想要,但現在變法在即,她做夢都在想如何盡快突破聚神十二層,早日凝聚一品靈胎。
這樣黎國的未來就能少一分不安定因素。
這兩道氣運太關鍵了,《法度之獄》也彌補了自己高端法術掌握不足的局面。
而且如果沒有這些聘禮,她真沒把握說服趙暨。
隻是……就自己那些姐妹,配得上這麽貴重的聘禮麽?
她輕歎了一口氣:“嬴兄!先吃飯吧!”
“哎哎哎!對了,還有姜太淵的事,等會我們先這樣,再這樣……”
“好!都聽嬴兄的!”
“嗯……”
嬴無忌笑得嘴都快裂了,一個媳婦兒就這麽搞定了。
糖糖那邊不太清楚,但大抵上也是願意的,即便不願意,應當也能頂着成婚的名義,離開冰冷的深宮,這樣也算自己沒有食言。
吳丹見嬴無忌笑得放肆,不由好奇道:“烏雞哥,你碰上啥好事了?”
“沒什麽!”
嬴無忌笑着擺了擺手:“一些私事!”
姜太淵則是好奇地打量着趙甯:“趙淩兄,其實有件事情我已經好奇很久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解解惑!”
趙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但說無妨!”
姜太淵搓了搓自己下巴上的絡腮胡:“我癡長幾歲,雖然長年在别國爲官,卻也對諸國局勢頗有了解,來黎國之前,也特意了解了不少绛城的事情,卻沒有聽過趙兄的威名。
但看最近黎王陛下行事,處處都少不了趙兄的身影,向來黎王陛下定然對你極爲器重,不知道……”
“原來是這個問題!”
趙甯微微一笑,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解釋:“這個簡單!姜兄應該也知道,陛下膝下子嗣隻有太子甯與平陵君,與别國的王室比起來,可以說是有些人才凋敝了。
所以說黎王陛下從宗室要了一批頗有天賦的年輕人秘密培養,作爲将來太子的班底。
區區在下,就是其中一個,因頗得太子心意,所以被選做了太子幕僚。近來太子閉關沖境,我就暫時替太子做些髒活累活,僅此而已!”
嬴無忌靜靜聽完,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如果不是你原本容貌跟太子那麽接近,我還真就信了。
我老婆真會編瞎話!
姜太淵這才恍然大悟點了點頭:“沒想到太子甯居然還有這等班底,黎王陛下藏得可真深啊,以前我居然都沒聽過。”
趙甯笑着擺了擺手:“其實這在宗室也不是什麽秘密,不少人都與這批太子班底接觸過。”
“哦?”
姜太淵戰術後仰,表示不信。
趙甯看向旁邊的趙信:“是吧趙信!”
趙信捂着臉:“我七年前就被淘汰了,你提這些,生怕我不夠丢人啊!”
姜太淵眯了眯眼,趙信雖然不算天才之流,也是實打實的四品靈胎,而且目露精光,殺伐之氣十足,絕對算個高手,就這樣的人都被淘汰出來了,那這批太子班底究竟有多強?
他笑呵呵地問道:“信哥,你們那一批究竟有多少人啊?”
“這我哪知道?”
趙信攤了攤手:“都是分開培養的,我都沒見過别人,趙淩就是我見過的第一個。”
“原來如此!”
姜太淵笑了笑,有意無意道:“那看來這次亂賊冢盤開,你們趙氏已經對《颛顼古曆》勢在必得了啊!”
趙信咧嘴笑了笑,沒有吭聲。
畢竟他隻需要聽從王室發号施令,王室讓怎麽做他就怎麽做,别的什麽都不用考慮。
現在王室那邊沒動靜,他也不用瞎操心。
姜太淵還想再問什麽。
趙甯卻淡笑着問道:“姜兄好像對我們王室的事情很關心啊!”
姜太淵愣了一下,随後哈哈笑道:“倒也不是,主要是這次太熱鬧了,我在黎國也沒多少朋友,你跟嬴老弟都算一個,你本來就是趙氏的人,嬴老弟也成了上門女婿,不關心趙家關心哪家?”
“倒也是!”
嬴無忌笑了笑,他也越來越感覺姜太淵這人不簡單,不過既然這亂賊冢盤自己都不打算進了。
有些事情,糊弄過去便好。
芈星璃有些吃味:“早知道裏面有《颛顼古曆》,我就能多問我們楚王廷要一些人來了,現在……隻能眼睜睜地看趙氏獨占了,啧啧!”
項鼎忍不住道:“女公子,你方才不是……”
“閉嘴!”
芈星璃面色一黑,她是真的不明白,那個爲我教的妖人,掏空的到底是項鼎的腎,還是他的腦子。
怎麽感覺智商下降得這麽嚴重?
她聽說《颛顼古曆》的事情之後,立刻就用傳訊符聯系了楚王。
畢竟楚國掌權的大家族芈熊屈景昭,全都是颛顼後人,就算他們看自己再不順眼,也必會派出一大批高手前來支援,速度拉滿,星夜兼程,三天的時間絕對夠了。
公孫棣神情更加糾結,小聲問道:“公子,你這次到底是代表乾國,還是代表黎國?”
“你說呢?”
嬴無忌反問。
公孫棣噎了一下:“這……”
嬴無忌笑嘿嘿道:“嫁出去的姑爺,潑出去的水。你回去以後,讓我父王放心,我在黎國這邊的父王對我很好,讓他不要爲我擔心。”
“唉!”
公孫棣歎了一口氣,雖然即便到現在,他也沒感覺自己做錯了,畢竟他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爲了乾國穩定。
但有時候回想一下,的确是乾國對不起嬴無忌,不論是之前對待刺殺的态度,還是前段時間的商印事件。
别說嬴無忌了,就算他設身處地,肯定對乾國滿滿都是怨念。
隻可惜……
公孫棣搖了搖頭,以前隻道嬴無忌是一個庸弱的公子,即便發現有經商天賦,也沒有讓他産生後悔的情緒。
直到此次推演,他才發現嬴無忌是有大智慧的人。
他咬了咬牙:“其實憑借公子的才情,即便回到乾國也有一席之地,以公子對變法的見解……”
“公孫棣!”
趙甯不樂意了:“我敬你是友邦翹楚,不想對你說什麽狠話。但你有沒有覺得,這吃回頭草的吃相太難看了?莫說嬴兄不想回去,就算他想回去,你們乾王便能趕走嬴無缺,讓嬴兄坐穩王儲之位麽?”
公孫棣揉了揉腦袋:“不能!”
趙甯語氣微冷:“既然不能!那就不要提了!嬴兄是人,不是沒有感情的變法機器。”
公孫棣:“……”
這一番話,把嬴無忌聽得心花怒放。
雖然我老婆有些不解風情,但她是真的會疼人啊!
他笑了笑:“公孫老弟,理兒就是這個理兒,反正我肯定不會回去,就算我想回去,乾國也未必需要我。因爲靠着農戰之術,乾國就一定能成爲數一數二的諸侯國。
父王就算知道這内裏弊病,也不可能允許我提前變法。
咱們兩個之前雖然有過節,但我看得出來,你也是有原則有抱負的人,我隻能奉勸你一句話。”
公孫棣定了定神:“公子請講!”
嬴無忌輕歎一口氣:“變法注定是個得罪人的活,尤其是在虛假的盛世變法,下場可能要比商君還要慘。所以變法,一定要懷着必死的信念。”
公孫棣瞳孔一縮,他好像明白自己推演變法的時候,爲什麽沒有成功了。
他忍不住問道:“那公子,你是懷着必死的信念麽?”
嬴無忌攤了攤手道:“沒有啊!”
公孫棣嘴角抽了抽:“沒有?那你剛才說……”
嬴無忌嘿嘿一笑:“我隻是當着諸位夫子的面口嗨一下,變法的想法确實是我提的,但學宮建成之後,我就直接去學宮裏當祭酒了,變法這種得罪人的活,都是羅相幹的,羅相做的惡,關我嬴無忌什麽事?”
公孫棣:“……”
花朝:“……”
芈星璃聽見變法,心中越是癢得跟貓撓一樣:“嬴兄!我什麽時候才能有幸聽一下你們變法的思路,那一千官位……”
嬴無忌攤了攤手:“這能告訴你啊?不過以後我就是學宮祭酒了,你要是想聽,不如拜在我的門下,保證日日爲你傳道受業解惑!”
芈星璃抿了抿嘴,聽起來好像很不錯。
雖說她到現在都不知道嬴無忌的恩師到底是主修哪個學派的,但學識之淵博,見解之犀利,絕對不下于她所知的任何一位夫子。
跟着嬴無忌學,固然不如直接跟着他恩師學,但也已經很好了,定然能爲自己以後回楚國變法汲取到不少營養。
她笑了笑:“那就提前謝過小先生了。”
嬴無忌:“……”
哎?
還真答應了?
翟雲有些吃味:“想不到嬴老弟都當上學宮祭酒了……”
“學宮祭酒,不還得給翟老哥敬酒?”
嬴無忌笑着給翟雲敬了一杯酒:“翟老哥,幹!”
“幹!”
翟雲将杯中酒水一飲而盡,随後問道:“其實我一直都想問問你,以墨爲骨究竟是怎麽回事。我剛才來之前,烏夫子說我不問清楚,就多給我加一個月的禁閉。”
嬴無忌攤了攤手:“這一時半會也說不清,不過你放心!改天我定登門拜訪,與你和烏夫子詳細說說内裏的玄機!”
“如此最好!”
翟雲這才如釋重負,給嬴無忌杯中滿上:“幹!”
姜太淵忍不住道:“我說老翟,你還是趕緊從你那破墨者公會退出來吧!整天叫嚣,若以墨學治世,必然天下大治,結果推演結果就比爲我教強了一些。你替公會丢臉,公會還特娘的關你禁閉!”
“老子樂意,用你管?”
翟雲有些煩躁:“喝酒喝酒!再提這些膈應人的話,小心老子抽你嗷!”
姜太淵讪讪一笑,便不再提。
也正在這時,第一批烤羊腿好了,衆人便不再提那些正事,一邊喝酒一邊吹牛逼。
酒意正酣。
嬴無忌端起酒杯站起身:“兩個月的時間,我嬴無忌從一個廢物質子,到現在生活終于有了着落,多虧諸位提攜,高低得給大家敬敬酒。”
說着,便給巫霜序倒了一杯:“第一杯,敬巫百戶!”
巫霜序抱着雙臂,還是一副除了工作什麽都提不起興趣的自閉美人的形象,隻是看嬴無忌微醺的樣子,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糾正道。
“千戶!”
“巫千戶!”
嬴無忌肅然起敬:“第一杯敬巫千戶!敬你當日對我刀下留情,敬你在所有人都遺棄我的時候出手相助。如果不是你,我現在就是……都在酒裏!”
想了想,“一個凄慘兮兮的死太監”還是沒有說出口。
巫霜序目光微動,将酒水一飲而盡。
“第二杯敬花朝姐,若不是你雪中送炭,可能我現在還在跟荀志尹那個蠢狗鬥智鬥勇呢!”
“第三杯敬吳丹老弟……”
……
一圈敬下來。
趙甯看着他這副模樣,忍不住吐了一口悶氣。
也許……嬴兄真的隻想安心生活,這婚事,我一定要給嬴兄安排了。
敬到最後,到姜太淵了。
“最後一杯,敬姜老哥,不然哪裏是龍潭虎穴,老弟我現在都不知道……都在酒裏!”
“哎?”
姜太淵眉頭顫了顫,正準備說什麽,但嬴無忌直接端着酒杯灌過來了,就隻能先把酒咽下。
可咽完以後,嬴無忌已經躺在花朝的腿上睡去了。
他眉頭微鎖,神情有些嚴峻。
趙甯不着痕迹地看他了一眼,便笑吟吟地抿了一口酒:“時間不早了,嬴兄也喝醉了,我們今天先散了吧。花朝姑娘,嬴兄就拜托你照顧了!”
“放心!”
花朝溫婉一笑,看着嬴無忌喝醉的模樣,心中隻有憐惜和心疼。
唉!
無忌終于有着落了。
雖然有些心酸,但她還是很替嬴無忌開心的。
在花朝和趙甯的招呼下,衆人紛紛起身離開尚墨書局。
姜太淵有些不甘,可轉身看了一眼,嬴無忌已經打起鼾來了,便隻能轉頭離開。
馬車一輛又一輛離開。
很快尚墨書局就又清淨了下來。
花朝看着四仰八叉躺在石椅上的嬴無忌,忍不住撲哧一笑,用袖口擦了擦他脖子上的酒水,便架起他的胳膊,把他送回了房間。
……
通往飛魚衛的路上。
巫霜序抱着劍,目不斜視:“師兄,你剛才有話沒說出口?”
“可不是嘛!”
姜太淵捶胸頓足:“隻可恨嬴無忌那小子喝醉了,不然我高低得問清楚。”
巫霜序面無表情:“聽他的呼吸聲,沒有喝醉。”
“這你都聽得出來?”
姜太淵有些詫異。
巫霜序下巴微點:“基本功。”
姜太淵罵罵咧咧道:“基本功?基本功我爲啥沒學會?”
巫霜序看了他一眼:“師父說,你心不靜!”
“行吧!”
姜太淵揉搓着自己的絡腮胡:“也就是說,這小子故意不聽我說話?師妹,你跟嬴無忌接觸的多,你給我分析一下子,他到底想不想進亂賊冢盤?”
“不熟,分析不出來。”
巫霜序言簡意赅。
姜太淵有點不樂意:“嘿?你還是不是我師妹了?師父說這次事關重大,必須……”
巫霜序輕歎一聲,打斷道:“師兄!我必須要提醒你一句,師父的确下的有命令,但他的命令隻是順應大勢,但不要幹預大勢。你有沒有覺得,你個人的心思太多了?”
聽到這句話,姜太淵不由有些煩躁:“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聽師父的話,就你乖,行了吧?”
巫霜序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師兄!你可還記得師父的教導?我楊朱一脈,即便出來行走天下,也應當各司其職,不渎職不越權,即便身負大因果,緣分到了,也自能消解,萬事順其自然便可!
難道你沒有感覺,你現在滿腦子都是想借着大勢牟利?
若你繼續這麽下去,遲早會被大勢反噬!”
姜太淵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巫霜序語氣也忍不住多出了一絲冷漠:“若不是你想賣人情,嬴趙芈三家也不會引起警覺,若是之前的嬴無忌,尚且會把冢盤當做翻身的契機。但就是因爲你,讓他們萌生了退意。
大勢所言,绛出二聖,芈過掠以雷霆南行。
本來他們乃是大開大合、逢兇化吉之兆,現在卻因爲你變得畏畏縮縮。
就算他們真的進去,事情恐怕已經不能按照谶言走了,二聖還能不能有都是兩說。
人情賣得太多,小心全都砸進去。
我言盡于此,你好自爲之。”
說罷,縱身一躍,直接消失在暗巷之中。
姜太淵啐了一口唾沫,煩躁地揉了揉臉上的絡腮胡。
可就在這時。
他面色一變。
虛手一探,便從空氣中攥出一把灰燼。
這時符紙燃燒殆盡留下的餘燼。
究竟是什麽符紙,隻憑灰燼根本無法判斷。
但聞味道,這符紙是油桃木所制,多是用于傳訊符、傳音符與竊聽符。
完蛋!
被竊聽了!
姜太淵頓時神色大變,剛才師兄妹二人所說,乃事關楊朱一脈乃至道家學派的大秘密,如今被人聽了去……
巫霜序剛才說的話,如平地驚雷,在他腦海中不斷回響。
“就算他們真的進去,事情恐怕已經不能按照谶言走了,二聖還能不能有都是兩說。人情賣得太多,小心全都砸進去。”
若大勢真的被自己改變,那自己所做的一切,還有什麽意義?
他有些慌了,一時之間竟真不知道怎麽做了。
谶言之中,绛出二聖,這二聖指的并不是聖人,而是足以改變天下局勢的君王。
君王!
而且是兩位。
所以目标,隻能選在公子與質子之中。
吳國質子,除了工匠活什麽都不會。
炎國質子,頗有經商頭腦但是性格極端,前些天已經撞死在了重黎殿的柱子上。
其他國家的質子,也都未露帝王之氣。
所以二聖之中,必有一個是未來的黎王,平陵君趙契是一個自以爲是的純傀儡,所以就隻能是如今的太子趙甯,隻可惜太子甯深居簡出,除了上大朝會,基本都在晴绛殿處理政務,楊朱一脈派出來的弟子根本就接觸不到。
好在巫霜序因爲在嬴無忌案件上的表現,得到了跟趙甯碰頭的機會。
另一聖。
本來不知道是誰。
卻不曾想,嬴無忌險死還生之後,性情大變,同樣被巫霜序得到了人情。
随後巫霜序傳信給了他,他又剛好得到了周天子夢中被刺的消息,所以便興沖沖地要了樂府令的官職過來了。
既然是大開大合、逢兇化吉的兆頭,何不趁機賣幾個人情。
卻沒想到,因爲自己的緣故,間接導緻嬴趙兩家放棄進入亂賊冢盤。
這可如何是好?
“所以,這竊聽符究竟是誰貼的?”
姜太淵額頭上冒出了汗水,他第一反應,這很有可能是嬴無忌或者“趙淩”所爲,畢竟剛才隻跟他們有近距離接觸,這兩個人的心眼都賊多。
如果要是這樣,就全玩砸了!
可回想一下,自己修爲遠在他們之上,除了掌握極其高深的隐匿氣息的手段,否則很難做到這一點。
地煞七十二術·隐形?
姜太淵眯了眯眼,這術法極其偏門,雖然很容易出奇制勝,但也特别難練,正常人不會把精力浪費到這件事情上。
不過很巧,绛城恰好有一個,而且修爲不在自己之下,前一段時間還偶然遇到過。
所以說……
是嬴無缺?
若是嬴無缺的話,那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莫管二聖此次能不能逢兇化吉,自己決定賣人情,就一定要賣到底。
就算到最後砸了,至少也搏過一搏。
姜太淵眯了眯眼,便取出一張符紙,寫了一封密密麻麻的信。
随後咬破食指,淩空畫出一道血色的符箓,融入信件之後,瞬間燃燒殆盡,連灰燼都沒留下來一絲。
他的神情有些猙獰。
既然已經卷入大勢裏了。
那就徹底融進去吧!
……
重黎殿。
趙甯腦袋埋得很低,任趙暨的罵聲震得耳膜生疼。
“這小王八蛋,真的是越來越放肆了!”
“兩個公主?”
“同時娶兩個公主?”
“我大黎王室威嚴何在?”
“孤給他臉,他不揣起來好好珍藏也就罷了,還拿來擦屁股?”
“真是氣煞孤也!”
“他要安全感,孤有一萬種方式給他安全感,偏要搞這些歪門邪道!”
“還有你!趙甯!把手從耳朵上移開!”
趙暨瞪着趙甯,氣得吹胡子瞪眼。
“是!”
趙甯苦着臉,把雙手從耳朵上移了下來。
她就知道,涉及到自己那些姐姐妹妹,涉及到王室威嚴,趙暨肯定會大發雷霆。
趙暨指着她的鼻子罵道:“嬴無忌那個小王八蛋敢提,你就敢把話傳回來?你是怎麽敢的,你告訴我你是怎麽敢的?”
他是真的摸不清嬴無忌的腦回路,爲什麽所謂的安全感一定要靠娶公主獲得?
難道……
趙暨忽然覺得有些胸悶,他想到了那天跟嬴無忌提起颛顼帝血的場景,那時的自己的确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他的确愧疚,不過隻有三分是真的,剩餘七分是演給嬴無忌看的。
因爲嬴無忌這個人有些奇怪,明明在政事上懷有驚世天賦,卻還是相信親情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
這小子,想要利用自己對公主們的負罪感,徹底獲得安全的地位。
趙甯被罵得頭都擡不起來了:“父王!其實嬴兄的想法也很簡單,而且他很有誠意……”
“廢話!難道孤不知道他有誠意?”
趙暨罵道,剛奪得五道氣運,三項地階法術,轉手就能拿出兩道氣運一塊玉簡作爲聘禮,若不是趙甯攔着,第二塊玉簡也出手了。
其實這些東西,他早就眼饞了。
但生生被趙甯給攔了下來。
他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自己的女兒,明明其他方面作爲君王已經很合格了,有時卻還會意氣用事。
跟嬴無忌那小王八蛋一樣。
偏偏這倆還都是自己家的。
絕了!
他強壓心頭怒氣:“若他想要安全感,武靈王劍和武靈神鬃都能給他,這兩樣在我們黎國的地位,不比兩位公主強?”
趙甯小聲說道:“其實嬴兄想法挺單純,武靈王劍與神鬃,終究都是外物。他看重的是感情……”
“那你呢?”
趙暨愠怒道:“在你眼中,你的那些姐姐妹妹,就是交易的工具?”
趙甯吓了一跳,趕緊說道:“兒臣絕無此意!”
趙暨反問:“那你是什麽意思?”
趙甯不敢有半分遲疑:“兒臣隻是覺得,各位姐姐妹妹從小居于深宮,雖有王室身份,卻不能借半點王室榮光。嬴兄雖然小心思比較多,卻也是極其重感情的人,若能嫁給他,對姐姐妹妹來說也是一件幸事。而且……”
她忽然住嘴不說了。
趙暨面色微冷:“而且什麽?”
趙甯趕緊道:“沒有而且!”
“沒有而且?”
趙暨冷哼一聲:“孤把你從小養到大,難道還不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想說,而且你那些姐姐妹妹一個個性情憊懶,不管是政治還是修行都毫無天賦,用她們換一個嬴無忌何樂而不爲,是也不是?”
“不是!”
趙甯眼眶有些紅了:“兒臣絕無此意啊!”
趙暨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發現她沒有半絲躲閃,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罷了!不爲難你了!若這樣他便能安心,若他真能依照諾言所說,對每個妻子都能盡到丈夫的責任,那嫁給他兩個公主又有何妨?不過……你想過王室威嚴怎麽辦麽?”
趙甯思忖片刻:“其實從外人來看,根本不在乎嫁給嬴兄的公主是誰。我平時去給姐姐妹妹送點心禮物的時候,也跟她們聊過不少,若得有情郎,她們未必會在乎名分,總比住在宮裏好。若是……若是父王覺得可以的話,名嫁一女,實則嫁兩個……”
“依你便是!”
趙暨搖了搖頭,看起來有些疲累。
趙甯這才松了一口氣:“多謝父王!這是嬴兄給的玉簡與氣運……”
“你留着便是!”
趙暨意味深長道:“莫要辜負你姐姐妹妹的付出,還有你嬴兄的一片苦心!一年以内,務必凝成一品靈胎,不然以後怎麽護着他們?”
“是!”
趙甯低着頭,感覺胸口有些發悶。
趙暨擺了擺手:“姜太淵那邊有消息了麽?”
“還沒!”
趙甯話鋒一轉:“不過嬴兄今日問我借了一張竊聽符,拍到了姜太淵的身上,應該能聽到一些東西。”
“哦?何時?”
“大概酉時三刻!”
“那就對了!”
“什麽對了?”
趙甯有些疑惑。
趙暨沖她招了招手:“你過來一看便知!”
“是!”
趙甯湊了過去,發現案上有一張符紙,不過符紙上畫的不是符箓,而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居然是封信。
她細細看去。
“申國攻鎬京,并非因爲申國國君痛恨幽王廢後,不過是想借機發難。”
“其真實原因,乃是鎬京藏着血脈之秘。”
“最後止戈,也不是因爲南宮拓一己之力退敵,而是他将這部分秘密封印在了冢盤之中。”
“乾黎王室,男丁一直稀缺,蓋因如此。”
“什麽!這這這……”
趙甯神色微變,如果這是真的,那趙家就有不得不進冢盤的理由了。
她眉頭微皺:“可信麽?”
按照這種說法,其實邏輯是通的。
申國勾結諸侯攻鎬京,是爲了血脈之秘。
平王東遷,是不想沾染這個麻煩。
周室子弟重立攜王,是想繼續守這個秘密。
按理說攜王是正統,卻還是遭受衆諸侯國聯手進攻,還是因爲鎬京藏着這個秘密。
然後南宮一家是周王室重臣……
但如果不用這個陰謀論。
正常的解釋也行得通。
趙暨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覺得呢?”
趙甯思索片刻,回答道:“八九不離十!”
趙暨微微點頭:“說說理由!”
趙甯神情凝重:“其實第一次聽到南宮家的曆史時我就在好奇,南宮拓最後一人退敵諸侯聯軍,既然他實力這麽強,爲什麽不在申國勾結戎狄進攻鎬京的時候出手,難道是早就看幽王不順眼了?
現在我明白了,他不出手,不是因爲看幽王不順眼,而是他根本就沒有傳說中那麽強。
後來平王走了,攜王鎮守鎬京,這個時候雖然鎬京仍然處于劣勢,但最起碼有一些不知情的諸侯國支援。
一人退敵幾十萬上百萬的确太過誇張。
唯一能讓他們退兵的,就隻有一種解釋:他們想要的東西,沒有了!”
“是極!”
趙暨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趙甯皺眉思忖良久:“聽父王方才所言,這符紙應該是姜太淵送過來的,這麽機密的事情,姜太淵怎麽知道?周王室應該也不希望這個秘密公之于衆吧?”
趙暨冷哼一聲:“此人雖是姜齊落難公子,卻在楊朱學派與周王室之間左右逢源,想必一定有什麽奇遇,此次把消息傳過來,肯定是擔心我們不進冢盤,此人一定要小心。”
“那這冢盤……”
趙甯有些猶豫:“我們進麽?”
趙暨揉搓着鬓角,掙紮了許久:“進!”
“是!”
趙甯可太知道黎王室的心頭病了,王室就像是詛咒,代代男丁稀少,如今的黎王一脈,以前就是宗室子弟,瞄準機會篡位登基。
上位以後,又擔心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才重用别的家族,導緻魏韓爲首的諸家崛起,等察覺不妙以後已經積重難返,又不得不投入宗室的懷抱。
從那以後,便隻能代代燃血,才能鎮住宗室,抗衡諸家。
到自己這一代,唯一的男丁,居然是有着周王室和李家背景的趙契。
不然也不會出此下策,讓自己女扮男裝這麽多年。
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
恐怕就算變法成功了,以後還是會因爲王儲之位,發生國家内亂。
乾國也不必說,在嬴無缺出現之前,乾王隻有嬴無忌一個兒子,所以才會處處受限于黎國。
這個問題,很嚴重!
趙暨揮了揮手:“你去跟嬴無忌通通氣,看看他究竟從姜太淵那裏竊聽到了什麽。”
“是!”
趙甯離開後。
趙暨看着她離開的方向,沉默了好久,最終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唉!這孩子!”
“這孩子怎麽了?我生的!”
一個聲音幽幽傳來,旋即便是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趙暨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埋怨道:“想聽就大大方方聽啊,整日躲那麽遠做什麽?”
王後白了他一眼:“我一介女流,可不敢在黎王教導儲君的時候指手畫腳!”
“瞧你這話說的!”
趙暨神情有些尴尬,旋即吹捧道:“孤整年整年的閉關,哪敢獨攬功勞,甯兒有今天的成就,一大半都是多虧了璇姬你啊!”
璇姬哼了一聲:“哦?原來功勞也是我的,我以爲隻有過錯是我的呢!”
“不能夠,不能夠!”
趙暨哈哈大笑,一把将自己的王後擁入懷中。
璇姬輕啐了一口:“老夫老妻了,不害臊。”
趙暨肯定不害臊:“再老也是夫妻啊!何況我正值壯年,璇姬也是美貌不減……”
璇姬笑着搖了搖頭:“還是說說甯兒吧,你又對她哪點不滿意?”
“才能方面,定然是極爲滿意的。”
趙暨輕歎一口氣:“就是還有些少年意氣,這件事情,她明明可以處理得更好。”
“更好?”
璇姬似笑非笑道:“你是恨她跟嬴無忌講感情,阻止你要氣運和玉簡,還是恨她不講感情,将姐姐妹妹當做交易的貨物?”
趙暨愣了一下:“這……”
璇姬幽幽歎道:“你就是什麽都想要,既希望她成爲一個真正的君王,不被任何感情所累,又想她能夠重視親情,讓她替你彌補對女兒們的虧欠。你生她的氣,但其實問題在你身上。”
趙暨胸口一悶:“你……”
璇姬仰起臉看着他:“我說的難道不對麽?雖說最是無情帝王家,但作爲人怎麽能一點感情都沒有?甯兒是對那些姐妹怒其不争,但她又不知道内裏的原因,況且她處理完政事,閑時最多的時間,就是照顧姐妹和采湄。
你希望她完全把嬴無忌當成棋子,但偏偏嬴無忌這顆棋子,隻能用感情來維系。
你對症下藥,給嬴無忌了那麽多好處,甚至表現得像對待自己兒子那樣,難道就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隻不過你對嬴無忌的感情,三分真七分假,甯兒卻至少有七分都是真的。”
趙暨有些煩躁:“糾結幾分幾分的有意義麽?不被拆穿,便是十分真,被拆穿,便是十分假!”
“當然有意義!”
璇姬神情有些嚴肅:“碰到一些不得不選擇的問題,甯兒選的跟你選的可能不一樣。”
趙暨哼了一聲:“我希望她選的跟我一樣。”
璇姬反問:“嬴無忌此人就是一頭順毛驢,你确定犧牲他得到的好處,能大得過他帶來的反噬麽?”
“這……”
趙暨陷入了沉思。
璇姬忍不住笑道:“何況有感情,未必不能成爲一個合格的君王。即便是你,不也爲女兒們内疚到現在?”
“那在王後的心裏,孤是一個合格的君王麽?”
“不犟的時候就是。”
“……栎陽的病怎麽樣了?”
“不太好……”
“都是孤的錯啊!”
……
深夜。
醉仙樓。
“你來了?”
“我來了!”
“我也來了!”
“我以爲你們不會來!”
魏桓與韓赭擡了擡眼皮,感覺趙契有些白癡。
趙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便直接進入了正題:“變法之事不必多說,相信兩位知道了嬴無忌的推演結果,應該比我更急。所以我請兩位前來,隻求一事。”
“說!”
“講!”
趙契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中充滿了蠱惑:“亂賊冢盤乃是千載難逢之機,兩位可有興趣,合作斬了嬴趙的根?”
魏桓嗤笑一聲:“有些事并不是很難,爲何一定要與平陵君合作?”
韓赭沒有說話,隻是深深看了趙契一眼,這人背後站着李家和周王室,一個比一個居心叵測,實在很難讓他提起合作的興趣。
在他聽來,魏桓說的沒錯。
這種事情,魏韓兩家定能勠力同心,隻要嬴無忌和趙甯敢進去,他們就敢找機會動手。
畢竟現在迫在眉睫。
魏韓兩家便是黎國除宗室以外最大的勢力,何須他平陵君幫忙?
趙契忽然一笑:“魏氏和韓氏應該都是姬姓吧?”
“是又如何?”
兩人齊齊皺起眉頭。
趙契眯起眼睛:“那我就給兩位講一講,血脈的故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