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衣櫃前做什麽?準備出門麽?”
“我,我……”
李采湄很快找到了借口,臉上笑意也輕松了些:“剛修煉完有些熱,就把外衣放回去了。殿下你這……”
“哦!我取一下東西!”
趙甯問道:“散稿該還了,你抄完了麽?!”
李采湄面色一僵,趕緊說道:“抄完了,抄完了!”
她趕緊從抽屜裏取出散稿,心中惴惴地遞給趙甯,神色已經古怪到了極點。
暗示完就走的意思呗!
不過走了好。
免得大家都尴尬。
趙甯好像聽到了李采湄的心聲,笑着說:“我走了啊!”
說罷,便匆匆離開了。
畢竟變法才是大事兒,可不能浪費太多時間。
李采湄見她沒有多留,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氣。
但轉念一想:她走得這麽急,會不會就是知道嬴無忌在,主動給我們留空間的?
這也太明顯了吧?
“吱呀!”
櫃門開了。
嬴無忌問道:“走了?”
“走了!”
李采湄點了點頭。
嬴無忌忍不住問道:“你和她的感情,好像不是很好?”
這才說了幾句話,就急不可待地離開了。
李采湄白了他一眼,還不是爲了給你騰地方?
這些出身王室的人,怎麽一個比一個會藏心思?
她抿了抿嘴:“其實也還好,至少還會回來。”
“也是!”
嬴無忌沒有注意到“回來”這個詞,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太子和公主互相走動已經不錯了,而且既送玉皂,又送散稿的,待遇已經很不錯了。
等等,散稿?
“話說!他拿走的,是什麽散稿啊?”
“……”
李采湄臉頰有些發熱,什麽散稿?難道你不知道麽?
看他一臉好奇的樣子,好像是真的不知道,她越看就越氣。
這個小子,真是壞透了。
嬴無忌疑惑道:“你臉怎麽有些紅?是生病了麽?”
“你才有病!”
“你咋罵人啊?”
“……”
李采湄揉了揉腦袋:“你快回去吧,不然有人找你,又見不到人了!”
“哈?”
嬴無忌愣了一下,忽然間好像想到了什麽,下意識地問道:“話說……那散稿該不會是!”
李采湄臉蛋頓時紅到了脖子根:“難道非要讓我說出來麽?”
嬴無忌:“……”
一時間,他的臉也開始發燙了。
十根腳趾緊緊地摳着地闆,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特麽的要社死啊!
這種感覺就像是,你正打算談一場甜甜的戀愛,結果忽然發現,你撩的姑娘其實早就知道你是個玖妖大神。
“啊這這這……”
嬴無忌張口結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種情況,就算社交牛逼症也處理不好吧?
李采湄輕啐一聲:“你還會不好意思?”
“告辭!”
嬴無忌處理不了,幹脆直接跑路。
隐形。
遁地。
一氣呵成。
李采湄在原地站了許久,忽然撲哧笑出了聲。
原以爲嬴無忌是一個爲了目的,能面不改色地用處所有下流手段。
但現在看來,他這些行爲,肯定也是不得已而爲之,他本人……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原來是個小趴菜。
看逃跑得狼狽的!
但小趴菜歸小趴菜。
下流也是真的有點下流。
暗示就暗示吧!
哪有編排自己父王和貴妃的?
可能……他真的很恨這兩個人吧。
也是一個可憐人……
唉!
……
尚墨書局。
“嬴兄!”
“嬴兄在麽?”
趙甯背着雙手,雖然散稿在儲物寶貝裏,但他還是感覺有些心虛,好像背在背後,嬴無忌就看不到了一般。
“在!”
嬴無忌聲音蔫蔫的,打開後院門,掃了她一眼。
趙甯被他瞅着,感覺有些怪怪的,下意識把話題轉到了另一邊:“哎!你身上怎麽這麽多土?”
“找東西去了!”
嬴無忌面無表情。
趙甯打趣道:“找什麽東西了?難不成你們這後院埋的有金子?”
嬴無忌撇了撇嘴:“也沒什麽!就是我前幾天寫的散稿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是被哪隻野貓叼走了!”
“……”
趙甯尬笑道:“那确實挺着急的哈。”
嬴無忌也不好多說,畢竟說再多,她可能就知道自己剛才去找糖糖了。
便把話題扯開了:“對了趙兄!你這大晚上來,又是爲了做什麽?”
“哦!”
趙甯神色變得嚴肅了些:“陛下特意命我前來,邀你一起商談變法之事,若你沒别的事情就趕快出發吧!我馬車已經給你備好了!”
說着,她指了指院外的馬車。
“當真?”
嬴無忌心中一喜,他的确不希望變法,因爲不變法的話,黎國應該還能安穩好多年,足夠自己發育了。
但看趙家父子的樣子,明顯是不變法不行了。
變法的實操環節,嬴無忌一點也不想參與,因爲這玩意兒純屬拉仇恨的,而且是生死大仇。
但理論環節,參與了一點壞處都沒有。
他不指望黎王和丞相全都聽他的,但隻要有一句采用,自己獲得的就是實打實的地位,而且有一件事情,他打算借着這個機會完成。
一開始他知道趙暨不會那麽信任自己。
但看現在,應該是太子和趙淩發力了。
剛才趙甯去找糖糖,應該就是讓趙淩帶話的同時,把散稿還回來。
很好!
我要去裝杯了。
嬴無忌笑了笑,便扯住了趙甯的手腕:“承蒙陛下不棄,咱們這就出發!”
“哎哎哎!”
趙甯趕緊說道:“嬴兄你先去,我還有事情處理,随後就到!”
嬴無忌上下打量她了一眼,點頭道:“也好,你快點!信哥,去王宮了!”
“哎!”
趙信立刻從屋裏出來,興沖沖地跟嬴無忌上了馬車。
“嬴兄慢走!”
趙甯沖他招了招手,便飛快回到了院子裏,蹑手蹑腳朝書房走去。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以後做事還是得穩着來,不能因爲一些惡趣味,就做出不穩重的事情。
好在嬴兄沒有懷疑到自己身上。
她找到當日自己取書的抽屜,輕手輕腳地把散稿放了回去。
很好!
抽屜合上以後。
就算日後被嬴兄猜到,自己也可以不認賬了。
抽屜合上。
轉過身來。
她看到了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嬴無忌牙都快咬碎了:“趙兄!你這是幹什麽呢?”
殺人兇手找到了!
畢竟社死也是死啊!
在他身後,趙信無奈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趙甯慌了:“這這這,我我我……”
嬴無忌撇了撇嘴:“趙兄剛才把我支開,難道就是爲了把偷走的散稿還回來?”
“這……”
任趙甯平時機智無匹,被抓賊拿髒了,也很難不尴尬。
但她反應很快,尴尬而不失禮貌地笑道:“哈,哈哈!嬴兄勿怪,主要是我對聊齋太過癡迷,那日在書房見到,就動了借閱的心思。此事是我考慮不周,還請嬴兄包涵!”
一番話說完,她心中安定了些。
畢竟隻是借閱,并非窮兇極惡的壞事。
嬴兄這麽大度,應該不會跟我計較的吧?
不料。
嬴無忌打量她的眼神更古怪了:“對聊齋太過癡迷?這麽說,你看完了?”
“看完了,當然看完了!”
趙甯硬着頭皮說道。
說完以後,她還望了嬴無忌一眼,隻感覺他眼神無比複雜。
眼神糾結,表情也有些猙獰。
就跟今天早上書局門口那些做不出算學題的傻子一樣。
嬴無忌現在又生氣,又想找一個地縫鑽進去。
媽的!
總共兩個可能的聯姻對象,全都知道我寫澀文了。
他聲音都在顫抖:“那你看完以後,又給誰了?”
趙甯搖頭道:“沒有……”
嬴無忌聲音幹澀:“若隻有你自己看,完全可以在我書房看,我給你一個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趙甯也不知道他爲什麽這麽激動,可看樣子有點難糊弄,隻好不确定道:“太子殿下?”
嬴無忌:“……”
好了!
流調結果已經很清晰了,從趙淩這裏到太子那裏,然後又經太子的手,到了糖糖那裏。
很好!
關于我老丈人家全都知道我是批站大佬這件事情。
“嬴兄?你沒事吧?”
趙甯有些心虛,雖然不是什麽大事兒,但看嬴無忌的反應,她感覺自己現在應該心虛。
嬴無忌扯出了一絲笑容:“沒事!去王宮吧!”
說着,便一條胳膊摟住了趙甯的脖子。
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讓趙甯渾身都繃直了,可心虛的狀态下又不能拒絕。
隻能跟提線木偶一般,跟着他上了馬車。
“嬴,嬴兄!你真沒事兒?”
“能有什麽事兒?你我兄弟一場,借閱一本書而已,你說是吧好兄弟?”
嬴無忌呵呵一笑,胳膊一點都沒有放下來的意思。
順便還輸出一些呼出來的熱氣。
反正在你們眼裏,我已經是變态了。
那我幹脆變态變态給你們看看。
一股股熱風過來,趙甯隻感覺耳根發燙,心髒也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她也不明白爲什麽,自己隻是偷拿了一些散稿,竟然會心虛成這個樣子。
“看來,稿子對文人來說,比我想象的還重要。”
“下次再也不作死了!”
趙甯攥着雙手,死死地撐着膝蓋,心中叫苦不疊。
嬴無忌瞅她這副模樣,也是蛋疼不已。
你說你一副小趴菜的模樣,幹出的事兒怎麽一件比一件不厚道呢?
自己看也就算了,還帶回去給太子看,換個世界,高低給你判一個傳播x穢物品罪。
但你知道不知道。
你偷給太子的小熊餅幹,太子又給别人了,一時間,嬴無忌也有些分不清,太子究竟更看重哪個公主。
這特麽姓趙的都有問題,喜歡分享澀文看?
但轉念一想。
姓嬴的也有問題,特麽喜歡寫澀文。
很快,王宮到了。
嬴無忌沒有繼續爲難她,直接跳下了馬車。
趙甯終于長舒了一口氣,勉強平複下躁動的心跳。
兩人并肩前行,趙信跟在後面,一同進入王宮。
重黎殿偏殿。
“陛下!”
“父王!”
兩個人恭敬行禮。
趙暨看起來氣色不錯,笑眯眯地沖兩人招了招手:“快過來坐!”
在他面前,擺着一張不大不小的餐案,上面擺滿了瓜果點心。
他也沒有穿王袍,反而穿着尋常遊俠穿的短袍。
見兩人在對面坐下。
趙暨笑呵呵地給嬴無忌倒了一杯酒:“無忌啊!說起來我跟你爹也是至交好友,你在绛城待了這麽多年,我這個當伯父的卻沒有怎麽照顧過你的生活,這杯算伯父給你賠罪!”
“别!是我敬嶽父大人才對!”
嬴無忌表現得挺乖,心中卻是腹诽,這些當君王的一個比一個現實。
以前覺得我是個糠包,同時也是制衡乾國的工具,照顧一個工具糠包做什麽?
不過他心裏也沒有怨怼,這世界本來就很真實,趙暨這日理萬機的,總不能指望他分神照顧一個沒用的人。
“叮!”
兩人碰了一下杯,一飲而盡。
趙暨掃視了一下嬴無忌的相貌,啧啧感歎:“要說你們父子二人長得還真像,青年時的遭遇也像!當年我父王對他頗爲賞識,想把他召爲驸馬,這樣我大黎就能多出一員猛将。可惜,他拒絕了。”
嬴無忌撇了撇嘴:“那是因爲當時乾國沒有一個覺醒颛顼血脈的公子,不然早就在這裏養娃了。”
“哈哈哈!”
趙暨忍不住撫須大笑:“你這小子倒是坦誠!說起來我還得謝謝嬴無缺,不然我還真不知道上哪撿這麽一個寶貝女婿。”
我特麽也謝謝嬴無缺嗷。
嬴無忌心裏吐槽了一句,又給趙暨倒了一杯酒,丈婿兩人又碰了一杯。
趙暨喝酒喝的爽快,說的話也多。
很快就如同尋常長輩一樣,沖小輩講起了往昔的峥嵘歲月,其中八成的篇幅都有嬴越出鏡。
包括他登基的時候,嬴越怎麽幫忙。
他遇刺的時候,嬴越怎麽護他。
甚至他追王後的時候,嬴越怎麽給他當僚機。
“他還懂這個?”
嬴無忌有些驚訝。
趙暨擺手笑道:“别看你爹現在是個殺胚,年輕時也是花叢中一個好手,就嬴無缺的母妃,當年也是裙下之臣無數,後來你爹回乾國了,林清就消失了。沒想到多年之後,直接帶了一個成年的娃。”
“咳咳……”
嬴無忌被酒嗆了一下,該不會趙暨也看到澀文了吧?
趙暨也懶得提這些花邊新聞,等嬴無忌咳停了,這才似笑非笑地問道:“無忌!你覺得吾與你父相比何如?”
“他也配跟您比?”
嬴無忌咂咂嘴,一個親嶽父,一個假親爹。
趙暨問道:“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
嬴無忌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我活這麽大,最有安全感的時候就是最近兩天。那個老逼……老乾王,不提也罷,腦子裏全都是他的農戰之國,愛咋咋吧!”
聽到他發牢騷,趙暨終于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出關那天晚上,他便聽趙甯說起了乾國使館的事情,一開始他還沒有完全相信。
但今天聽到嬴無忌脫口而出的“老逼登”,他是徹底信了。
他信自己的眼光,他确定嬴無忌的感激和失望都不是演出來的。
“好小子!”
趙暨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以後你就是我們黎國王室衆人,再也不用受那些狗東西的窩囊氣了!”
“說的對!”
嬴無忌又斟了兩杯酒:“我敬您!”
又碰了一杯。
趙暨滿意地笑了笑,又長長地歎了口氣。
嬴無忌知道正戲來了:“父王可是有什麽憂心的事情?”
“唉!”
趙暨揉了揉自己的雙膝,有些感慨道:“看見你爹在大乾,靠變法吃得膘肥體壯,我饞啊!趙淩,你給你嬴兄講一下!”
“是!”
趙甯記得自己的身份,隻是一個宗室的傑出子弟,應該充分發揮講解的作用。
一番叙述後,便把目前變法的方向,難點和解決方法全都講出來了。
趙暨微微笑道:“無忌!甯兒曾說過,若不是你提出‘科舉’,他也想不出以大黎學宮支撐變法。你雖未從政,卻也能經常提出真知灼見,不妨說說,你對此次變法有何看法。”
嬴無忌笑了笑:“不瞞父王說,時至今日我依舊認爲黎國是最不适合變法的國家。但既然您決心已定,那我作爲王室中人,也應當略盡綿薄之力!
我認爲趙兄說的那些變法的問題,全都能切中要害。
若是以霸道之策,的确能夠從絕境中尋得一絲希望。”
趙暨面色有些不好看。
他自己覺得成功率不足兩成。
結果到嬴無忌這裏,直接成了絕境中的一絲希望了。
嬴無忌問道:“父王!可否問一下,若您全力出手,能從宗室騰出多少能讓學宮學子發揮才能的實職?”
趙暨想了想,給出了一個保守的數值:“五百!”
如果隻是官職,數字肯定會更多。
但那些沒有什麽實權的,比如伍長什長的,根本入不了各家夫子的法眼,幹脆别算進去。
從宗室那裏擠出五百實缺,已經差不多接近極限了。
嬴無忌咧了咧嘴:“把宗室掏空,一年兩年還好,再過幾年絕對觸底反彈。而且五百實缺,招納人才肯定夠了,但想要讓百家夫子死心塌地進駐學宮,數量恐怕還得再提升一倍。”
一千?
趙暨面色有些不愉,孤就算把宗室全部榨幹,也拿不出這一千實缺啊。
他下意識地看了趙甯一眼,心想這甯兒口口聲聲說嬴無忌是個人才,沒想到隻是空口說大話的人。
趙甯也有些不解,不知道嬴無忌怎麽開的這個口。
嬴無忌仿佛沒有看到兩個人的表情,繼續侃侃而談:“另外還有一點,趙氏宗室的确是大黎最強大的世家,但它再強大,也不可能與所有世家大族爲敵,我認爲應當分化拉攏,隻要把他們綁到趙氏的戰船上,魏韓兩家就算再看不慣變法,也得捏着鼻子忍讓。”
“嗯,如何分化拉攏?”
趙暨很配合地問道,态度卻有些冷淡。
嬴無忌笑道:“昔日文公分封的諸卿,後來皆成爲了赫赫有名的大族,不過後來彼此傾軋之下,除了宗室以外,能數得着的隻剩下了魏韓李三家,其中李家地位靠的是聯姻,本身土地并不是很多。
至于剩下的那些小家族,封地比得上李家的就很少,更是在宗室與魏韓的夾縫中瑟瑟發抖。
換句話說,他們的封地,他們自己住着心裏也不安穩。
說要罷除世卿世祿制,他們肯定不願,但如果能許以利益,說不定他們會自己将封地的管理權奉上。”
“哦?倒是有些意思,詳細說說。”
趙暨眼睛微微一亮,當然,隻是微微一亮而已。
嬴無忌笑道:“方才我也說了,如果能騰出來一千實缺,大黎學宮必能建成,屆時将官位分配交給各夫子聯手準備的考試。我們将學子分爲普通學子和親傳學子,名義上爲官機會均等,但誰都知道親傳弟子做官幾率更大。
我們就給那些小族親傳弟子的名額,隻要他們給朝廷奉獻一個實缺,就能得到兩倍甚至三倍的親傳弟子名額。屆時我們再暗中散布一些魏韓殺伐論,想來應該會有不少小家族願意這麽幹。
不但如此,甚至可以通過地勢,讓他們成爲我們從魏韓兩地吸納流民的管道。”
“倒也不錯!”
趙暨神色稍緩,大黎鮮有對外用兵,但其實國内的兵也不是一直閑着。
已經有不少小家族,已經消失在了三大家的傾軋之下。
隻要學宮的官員選拔制度的威信建立起來。
對于他們來說,與其守着不知道能守到什麽時候的封地,還不如換更大的前程。
如此許諾,應當有不少小家族願意,而且異地做官,能很快将他們封地徹底收融。
分化拉攏之下,王室面臨的壓力,的确能降到最小。
但……
趙暨揉了揉眉頭,終于忍不住了:“所以,這一千實缺,你讓孤去哪拿?”
這才是根本!
如果嬴無忌再拿着這一千實缺各種建空中樓閣,他不确定自己不會打人。
嬴無忌沒有回答,而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父王!之前你想着趙土改制,從而将魏韓兩土的流民都吸引過來,土地夠麽?”
趙暨眉頭微皺:“若鐵制農具普及,定然不夠!”
大黎冶鐵工藝,在天下諸侯中也處于領先地位,曾經放開過一段時間鐵制農具,試圖提高糧食産量。
結果後來發現,拿到鐵制農具的百姓,不但沒有更加積極地從事公耕,反而更傾向于自行開墾荒地。
這引起了貴族的警覺,所以飛快下了鐵器禁令,更是對私田極力打壓。
這也就導緻了,明明普及鐵制農具,能讓一個人耕以往數倍的田。
卻依舊沒有放開鐵器,因爲一旦放開,貴族的利益是削弱的。
包括趙氏宗室也是如此。
各國變法,究其根本,就是土地的問題。
法家之中,又有各個學派,彼此之間理念不一,但萬變不離其宗,廢除世卿世祿,改革土地問題,這兩樣是絕對不可能變的。
趙暨此番推行變法,必然會招緻宗室不滿,但已經做好在宗室裏殺人的準備了。
隻不過鐵制農具普及,耕地的上限肯定會提升數倍,如果隻在趙土變法,土地定然不夠。
“那……”
嬴無忌終于露出笑容,手指落在桌上地圖的一處。
“狄國!”
趙暨驚呼一聲,雙眼精芒大盛。
犬戎在西,狄國在北。
恰好,趙土就在黎國最靠北的地方,趙氏宗室發展的重點也一直都在北方,胡服騎射也是借鑒了狄國的騎兵。
兩國交過不少次手,趙氏也獲得過不少好處,但大多都點到爲止,并沒有想着移民定居。
因爲狄國騎兵一直不弱,單純引導流民占地,就是給狄國送人送糧食,想要占地必須至少建三座城守住險要區域,但建城需要兩個條件:一是把狄國打服,二是建城需要花海量的錢。
對于趙氏來說,不論想達成哪個條件都不容易。
錢就不說了。
軍事方面,趙氏軍隊如果全部出動,肯定能把狄國打服,但國内虎視眈眈的魏韓怎麽辦?
另外,如果把狄國打廢,對乾國的壓制力就會降下一個檔次。
但現在不一樣了……
這幾年的大戰,乾狄兩國都傷了元氣,短時間内很難恢複過來。
正是出兵的好時機。
而且玉皂生意隻要一成,三座城也不是不可能。
嬴無忌笑道:“而且大黎學宮隻要能成,完全可以請得大批墨家工匠,建城的強度和成本,隻會比預想中更好。如此圈了一大片地,完全可以擺脫世家大族的掣肘,成立新黎郡縣,吸引流民促成土地私有制,直接把乾國的變法拿過來抄。
隻要特别行政區夠大,騰出的官職就不會少,再加上趙土上擠出來的,完全足以吸引大黎學宮。
不出十年,王室直轄的力量就會提升數倍不止。
魏韓兩地卻會被特别行政區不停吸血,若其餘小世家都能拉攏過來,必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新黎郡縣!”
“妙哉!”
“妙哉!”
趙暨忍不住拍掌大笑,剛才對嬴無忌的一切偏見全都煙消雲散。
雖然這裏面也有幾個大問題尚未解決,但可行性要比自己的那些強很多。
【提示】:目标情緒波動值突破90,随機獲得特殊秘法《颛顼燃血術》。
好嘛!
把趙家核心的氪命神技爆出來了,日常燃血加快修煉速度,戰時燃血戰鬥力翻倍。
乾嬴一脈跟趙家分家的時候,對這個秘法都快眼饞死了,但就是死都拿不走。
這波大賺!
趙甯也是眼睛大亮,隻是偷看了趙暨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隐憂。
如果順利進行十年當然好。
但趙暨的壽元……
這中間,必定會出現變故。
可轉念一想,變故無論如何都會出現,嬴無忌說的,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
趙暨心中歡暢,卻還是問道:“那你認爲,這個策略會遇到什麽問題?”
“有兩點!”
嬴無忌神色也有些凝重:“首先咱們計劃的很好,但對于百家夫子來說,都是空頭欠條,一千個實缺短時間内恐怕見不到,前期隻能拿趙土擠出來官職吊着。
另外曾經稷下學宮盛極一時,但自從田家試圖讓學宮成爲宗族附庸,一切學宮學子隻能在齊爲官,學宮就衰落了。
如今大黎雖然号稱百家聖地,但其實還是靠錢砸出來的虛名,真正讓百家信服的東西并不多。
所以,說服百家夫子入駐學宮,仍然是個不小的問題。”
趙暨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第二呢?”
如果不是稷下學宮衰落,大黎可能連“百家聖地”這個虛名都不會有。
取信百家夫子,的确是個問題。
“第二……”
嬴無忌神色也變得有些凝重:“首先狄國現在處于最虛弱的時期,這場略地戰絕不能拖,必須以閃電戰搶占險要之地,在狄國恢複過來之前,建成要塞與防禦工事!可想要閃電戰打赢,肯定要出不少兵力!
出的兵力少,掠地戰不一定成功。
出的兵力多,魏韓兩家就不可能沒動作。
兩家能人頗多,看到我們出兵,變法的策略就不可能瞞得過,魏桓和韓赭那兩個老狗,不可能感覺不到威脅,若他們急眼了,直接聯手攻打趙土,那就危險了。”
趙暨眉頭緊鎖:“不錯!你有方法麽?”
嬴無忌抿了抿嘴:“倒是有,但很難實行。”
“說說!”
“讓乾國在乾黎邊境練兵,震懾魏武卒。”
趙暨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他倒是跟嬴無忌想到一塊去了,隻是臉上依舊愁容不減:“若能如此,自然最好。大黎一舉打垮狄國,對乾國自然是好事,但黎國本身就是更大的威脅。”
嬴無忌愁得也是呲牙咧嘴:“老逼……我的乾王父親狂得不行,認爲隻要奉行農戰之策,乾國定然舉世無敵。特别行政區至少需要十年發展時間,乾國若與我們共拿玉皂生意,國力提升不一定比我們慢。隻要他夠狂,也不是不可能幫忙。”
說到最後,他自己都有些心虛。
隻能補充了一句:“我盡量說服他!”
“我與他交情甚笃,也可以試試。”
趙暨望向殿外的夜色,目光有些神往。
試。
隻能稱作“試”。
這種大事,就算他心裏也十分沒底。
他搖了搖頭:“至于學宮那邊,孤可以派人前去商談!”
嬴無忌笑道:“那小婿能去旁聽麽?我聽趙淩兄說,太子因爲學宮之事,請了不少地位舉足輕重的夫子,我對他們仰慕已久,想提前見一面。”
“自然可以!”
趙暨微微笑道:“到時候你與趙淩一同随我前去,不過此事内裏利益頗爲複雜,你對大黎内部利益不甚了解,到時一定謹言慎行。”
“當然!”
嬴無忌笑了笑。
變法他肯定不會摻和,但學宮的事情一定要插一腳。
如果能辦成,它在以後相當長的時間,都會是黎國官吏調度的核心,甚至可能成爲百家的中心。
絕對不能輕易放掉。
而且……百家夫子都不是庸人,百家學子更是遍布天下。
不碰瓷他們碰瓷誰?
趙暨聽完他的變法思路,感覺整個人都豁達了,看向嬴無忌的神色也越來越滿意,可又暫時想不到能獎賞給他什麽,思忖了一會兒問道:“驸馬府想建在哪?要多大的?”
嬴無忌忍不住笑了笑:“離娘家近就行,我怕公主以後想家趕路太遠。至于大不大,父王您看着來,隻要公主住着寬敞就行!”
趙暨:“……”
他噎了一下,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敢提條件。
離娘家近,那不就是挨着王宮,這可是頂尖勳貴才能住的地方。
還隻要公主住着寬敞就行?
獅子大開口啊!
趙暨搖頭笑了笑:“算你小子貼心,居然處處爲了公主着想。行吧!你且回家等着,三天内必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謝父王!”
嬴無忌嘴角帶笑,不得不說,老丈人真的比老逼登大方多了。
都是老字輩的,怎麽差距就這麽大呢?
趙暨嫌棄地看了他一眼,随後道:“趙淩!帶他出宮吧!”
“是!”
趙甯點了點頭,便與嬴無忌一起轉身告辭了。
她一直堅信嬴無忌能口出驚人,卻沒想到他想的方法竟如此完善。
雖說剩下的兩個難題依舊很難克服,但比起之前的各種冒險,已經強太多了。
出了宮門。
上了馬車。
她忍不住看向嬴無忌:“嬴兄!這方法你究竟是怎麽想出來啊的?”
說實話,她是真的被這一大套操作驚豔到了。
縱然依舊會面對無比艱苦兇險的鬥争,但已經能讓人看到希望了。
嬴無忌撇了撇嘴:“想知道啊?”
趙甯點了點頭:“想!”
嬴無忌一臉嚴肅道:“這說來話就長了,不如咱們今晚秉燭夜談,抵足而眠!”
【精】+7
【氣】+7
【神】+6
趙甯神情有些慌張:“秉燭夜談可以,抵足而眠就不必了吧?我住的地方離書局很近,回去睡覺就行!”
小趴菜!
偷澀文偷得那麽起勁,真刀真槍的時候慫了?
嬴無忌笑道:“你這就不豁達了,是不是跟我感情不好?”
“不是!”
趙甯連連擺手,實在找不到理由,就隻能說道:“我,我不習慣跟男人睡一起。”
嬴無忌還想說什麽。
趙甯卻頂不住了,現在她回想起剛才進宮時嬴無忌摟着她的感覺,就感覺又驚慌又不自在,直接跳下了馬車。
“嬴兄!我忽然想起了我有事兒要辦!”
“切……”
嬴無忌嗤笑了一聲。
卻又忽然聽到旁邊傳來趙信菊緊的聲音:“驸馬爺,其實我可以跟男人睡一起。”
嬴無忌:“???”
他望了望趙信随身攜帶的長槍,直接從車窗跳了出去。
“信哥,我忽然想起有事兒忘跟趙淩說了,你先回書局吧!”
“……”
趙信撓了撓頭,心想自己軍伍出身,習慣跟男人睡一起很奇怪麽?
……
翌日清晨。
嬴無忌醒了一個大早,随便洗漱了一下,就去到了院子裏。
昨天晚上,變法的杯裝順溜了。
大黎學宮也有機會插手了。
還白得一個靠近王宮的驸馬府。
這早上一醒,渾身都是舒坦的。
隻是剛到院子,就見到一個人正在坐着,腳趾頭下意識就扣緊了地闆。
“趙兄,這麽早就來了?”
一想到自己是批站大佬的事情被曝光,他就感覺渾身不得勁兒。
“嬴兄早!”
趙甯笑了笑:“今天中午主持百家盛會的儒墨法兵四家夫子就到了,绛城城外已經建好迎禮台了,嬴兄要不要一起觀禮?”
啧?
嬴無忌有些奇怪,因爲他昨天晚上差點尴尬地睡不着,回想了一下趙甯看自己的眼神,不像在看一個變态。
今天的态度也這麽自然……
莫非她根本就沒有看到澀文?
奇了怪了!
“那就一起觀禮吧!”
嬴無忌點了點頭,話鋒一轉問道:“對了趙兄!其實我對聊齋的散稿不是很滿意,你能不能提出一些意見啊?”
“啊?意見?”
趙甯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了,義正言辭地說道:“嬴兄一定是多慮了,你聊齋新篇的散稿文辭優美,寓意深厚,更有着深刻的哲思,乃是不遜于前幾冊的佳作,又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呢?”
“這樣……”
嬴無忌終于放下心來。
原來是個假粉絲!
我就說!
趙家年輕一代,怎麽可能都跟自己一樣變态?
真正看到澀文的,恐怕隻有糖糖一個人了。
嬴無忌很頭疼,要不以後不糾結了,直接梭哈糖糖一個人?
畢竟這趙兄有些不解風情,每天都是一本正經的。
糖糖現在肯定覺得自己是個變态,卻并沒有那麽排斥。
等以後成婚了,就讓她體驗更變态的事情,這樣她就不會覺得寫澀文很變态了。
“嬴兄?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
嬴無忌瞅了一眼端着餐盤過來的夥計,笑着把趙甯按在石凳上:“剛好一起吃個早飯!”
“哎!”
趙甯感覺今天的嬴兄也正常多了,暗暗松了一口氣,便坐了下來。
剛準備吃飯,就聽到了敲門聲。
“誰啊?”
“我!你姜老哥!”
“來了!”
嬴無忌打開院門,果然看到姜太淵杵在門口。
一身無比精美的華服,跟他粗犷的氣質格格不入。
姜太淵嘿嘿一笑:“嬴老弟!今天跟你老丈人都是迎禮官我,不過我比他多了一個觀禮位。叫我一聲老哥,觀禮位讓給你!”
“老哥,你是我親哥!”
嬴無忌對觀禮位沒有興趣,不過對姜太淵還是挺有好感的,便把他拉了過來:“等會一起去,吃早飯先!”
“喲!這位趙家小哥也在啊!”
姜太淵好奇地打量着趙甯:“我觀你氣度不凡,想必也是趙氏宗室的青年俊傑,我已經三個時辰沒有講周天子噩夢的事情了,聽不聽你?”
趙甯:“……”
老實說,她對姜太淵有些吃不準,便客氣了客氣說不聽。
結果姜太淵有些過于自來熟,張嘴就準備講。
趙甯有些無奈:“姜兄!你乃周王廷樂府令,這麽編排周天子不太合适吧?”
“你這就沒意思了!”
姜太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便不再扯這個話題,自顧自己地講别的事情。
吃完早飯,三人一起坐馬車去到了绛城外。
浩大的觀禮台已經建成,雖然離四家夫子到來還有一段時間,但已經有不少百家學子在此等候了,城外罕見地比城内都熱鬧。
姜太淵大喇喇地走在前面,笑呵呵地跟這個打招呼,跟那個打招呼,俨然是個交際花。
碰見有地位的人,還會給嬴無忌介紹介紹。
也不知道他這個揚朱學派的大師兄究竟怎麽修的道,居然認識這麽多世家權貴。
“田文鏡!”
聽到姜太淵的聲音,嬴無忌又擡起了頭,這是要介紹新的人了麽?
不過這次介紹前,居然沒有加客套語,一看就知道是熟人。
姜老哥的熟人,就是我的熟人。
嬴無忌正準備熱鬧熱鬧。
就聽見了姜太淵大喇喇的嗓門:“田文鏡,我甘霖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