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
這也太狂了吧?
誰都沒想到,嬴無忌不僅沒有怯戰,反而把在場的所有人都罵了一遍。
咋?
百曉生說你第一,你就真把自己當第一啊?
可是看看人家提的兩個條件,好像還真沒有什麽毛病。
畢竟,嬴無忌可是實打實地殺了十幾個胎蛻境的高手,哪怕大部分人都認爲,這些高手事先都遭到了姬肅的暗算,但那也是延遲發作,尋常未入胎蛻境的修煉者,誰能在那麽多高手手下撐半個時辰?
非攻劍法的确是原因之一,但非攻劍法也不是那種随随便便就能學會的劍法啊!
至于那些聽到另一個流言的,對嬴無忌的實力則是有着另一種認識。
他們已經有了一種共識,想要勝過嬴無忌,至少也要達到三重十一層,并且極爲善戰才行。也許隻有精氣神某一項突破至十二層,才有可能把他壓制。
不過這次來的天才倒也不少,敢來書局門口挑戰的,至少都有着三重十一層的修爲。
可十幾個胎蛻境陪練去哪找?
難不成都找到魏家,讓他們提供十幾個胎蛻境家臣侍衛給自己殺不成?
這個要求,有些讓人惱火。
武鬥不行,那就隻能看文鬥了,人家要求做出題目才能切磋,倒也沒有什麽毛病。
不過還是狂了!
總不能自己這麽多人,連一道題目都做不出來吧?
于是衆人一窩蜂地湧向大門旁貼的紙張前面,看完以後,不少人都掰着指頭開始算,可算來算去都算不明白,一個個面目猙獰,好像全身都刺撓得不能行。
足足一刻鍾後,居然沒有一個人進書局。
夥計笑眯眯道:“諸位請回吧!我家公子不跟傻子玩!”
人群中頓時鬧騰了起來,不少人都在罵嬴無忌。
可是被這道題目一搞,總歸有些沒底氣。
一部分罵罵咧咧地走了,另外一部分卻還留在題目前,滿臉糾結地繼續想。
田文鏡嗤笑一聲:“魏猛!看來你們這招,好像并不是很難接啊!”
“哼!”
魏猛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芈星璃倒是頗爲好奇:“嬴無忌到底出了什麽題目,居然把他們難成了這樣?究竟是四書五經,還是詩詞歌賦,亦或是數術算學?”
“我這就叫人抄錄一份過來!”
魏猛沖手下擺了擺手,手下便快步下樓了。
不一會兒,他便拿着一份抄錄的題目回來了。
鋪在桌面上,幾人都圍了上來。
“有三個客人住客棧,住了三間客房,每間客房十兩銀子,一共付給了老闆三十兩。”
“哦?是算學題!”
芈星璃眯了眯眼睛,她雖然師從法家,但對算學也頗感興趣。
隻不過這算學題,既不是雞兔同籠,又不是勾股弦,看起來就是簡單的加法,怎麽會難住那麽多人?
她繼續朝下看去。
“第二天老闆覺得三間客房二十五兩就夠,便讓夥計退五兩回去。”
“結果夥計貪心,隻給三個客人每人退了一兩,自己貪墨了二兩。”
“這麽一來,就相當于每人付了九兩,加起來就是二十七兩。”
“加上夥計貪墨的二兩,就是二十九兩。”
“所以說,剩下的一兩銀子哪去了?”
“啊這……”
衆人念叨最後的時候,都愣了一下。
是啊?
最後一兩銀子哪去了?
君子六藝乃禮樂禦射書數,周禮之下,貴族大多都接觸過算學,看這道題目怎麽看怎麽簡單。
但不知道爲什麽,怎麽算怎麽不對勁。
漸漸的,他們的表情也變得跟下面的人一樣了。
可惡,爲什麽這麽簡單的一道算學題都算不明白了。
難道我也是傻子?
“撲哧!”
芈星璃忽然笑出了聲:“項鼎!你剛才評價嬴無忌的果然沒錯,此人是個聰明人,但也僅僅是小聰明。面對這種事,既沒有選擇王道,又沒有選擇霸道,而是選擇了詭道。這種人,不入名家可惜了。”
項鼎愣了一下:“女公子,你算出來了?”
“算?”
芈星璃笑了笑:“爲何要算?這不是算學題,隻不過是個障眼法。說起來這人倒也挺有趣,居然想到用這種小伎倆化解魏家見不得光的手段。此事已畢,我們走吧!”
說罷,便站起了身。
項鼎好奇道:“女公子!既然你一刻鍾内便看穿了他的把戲,爲何不去跟他切磋切磋?”
芈星璃反問:“道不同,又有何切磋的必要?走吧!”
“好!”
項鼎雖然被這道題搞得頭大,但也沒心思在這上面争勝,便直接跟着離開了。
田文鏡也站起身來,高冷一笑:“其實我早就看穿了,真的沒意思,先走了!”
說罷,也離開了雅間。
魏猛忍不住暗罵:“早就看穿了?你看穿個六!”
不過他也沒想到,平陵君又是用人情,又是用高價才買通了百曉生。
結果這麽輕易地就被化解了。
所謂的黎乾盟約的假象,也被芈星璃輕易看穿。
自己這波,真是什麽都沒撈到。
可這算學題,究竟是怎麽回事?
不是說是障眼法麽?
我怎麽沒感覺是障眼法?
二十七加二,就是二十九啊!
剩下那一兩銀子去哪了?
魏猛揉了揉腦袋,臉色有些猙獰。
啊!
頭好癢。
好像要長腦子了。
……
“人都走了麽?”
“走了!”
夥計有些激動:“嘿!公子,您真神了,話說那兩銀子到底去哪了?”
嬴無忌咧了咧嘴:“以你的智商我很難跟你解釋,你等會去搞一塊豎匾,就擺在門口,上面寫個九字:我娘不讓我跟傻子玩!”
“好嘞!”
夥計搓了搓手,立馬就出書局打匾去了。
嬴無忌嗤笑一聲,今天要是來幾個名家,以他們多年杠精修爲,可能會很快發現邏輯不對。
但隻要先入爲主以爲這是個算學題,那可能很長時間都繞不出來了。
這些小把戲,欺負欺負這些魚唇的古代人還是沒問題的。
“嬴兄此計甚妙!随便一個小手段,就把這些人全逼退了!”
趙甯忍不住一笑:“後面就算真的有人弄清楚,應當也不會上門自讨沒趣了,畢竟誰也不知道他們在背後算了多長時間。不過話說回來,你昨晚去哪了,我來找你喝酒,等了一個時辰都沒見你回來。”
嬴無忌:“……”
總不能說我去給我家糖糖彈曲兒了吧?
現在婚約還沒定,這話說出來實在有些尴尬。
這趙淩也是的!
你要是想追我,就大方來追啊,偏要女扮男裝跟我當哥們處,這樣什麽時候才能來電?
倒是糖糖挺有女生氣的,昨天跟彈琵琶撩她,居然有種大學時談戀愛的感覺。
他信口胡謅道:“其實不瞞你說!其實我一直有個老師暗中教我,這段時間我學法術賊多賊快,都是因爲她,昨晚你來的時候,我正向她求學呢!”
這句話其實算不得家,畢竟他最近學的法術賊多賊快,的确是因爲糖糖。
而且,現在也應該鋪墊鋪墊了。
畢竟以後想要收割屬性點,少不了要抄一些與閱曆不符的東西,總應該找個解釋的方法。
“哦?”
趙甯來了興趣:“敢問尊師何門何派?”
嬴無忌揉搓着下巴:“我也不知道!我老師賊神秘,儒墨道法皆有涉獵,而且學問都不算低。若不是天下聖人就那幾位,我甚至覺得他四門學派都已經成聖了!”
“這……”
趙甯嘴角抽了一下:“嬴兄可真會說笑!”
儒墨道法,四門學派的理念彼此之間都有沖突,你說他墨學道用,法學儒用都說得過去。
四派皆已成聖,這也太誇張了。
果然,嬴兄的嘴根本就不能信。
嬴無忌适時将話題扯開:“對了!你不在宮裏住麽,怎麽忽然搬到書局旁邊了?”
“嬴兄說笑了,我隻是一個宗室子弟,幸得太子殿下賞識而已,不是王室成員,怎麽可能住進宮裏面?”
趙甯早就準備好了說辭,扯起謊來一點都不磕巴:“況且近些日子不是要百家盛會了麽?嬴兄學識淵博,經常妙語連珠,若是能趁趁嬴兄的東風,說不定我也能僥幸争來一道百家氣運呢!”
胡說!
你明明就是想追我。
爲什麽不承認呢?
一個女孩子家家,放着好好的晴绛殿不住,搬到男人隔壁。
你膽子倒是大,但你方法不對啊,你得女裝啊!
整天嬴兄嬴兄地叫,我什麽時候才能對你心動啊?
你哪怕叫個爸爸。
也比叫嬴兄管用啊!
嬴無忌有些頭疼,但一時間又不知道怎麽暗示她。
算了!
還是談正經事吧!
畢竟這公主,實在太正經了。
他開口問道:“話說昨天咱們走後,陛下跟羅相都說什麽了?”
“自然是變法的細則了!”
趙甯笑了笑:“陛下與相邦合力治國多年,立刻就明白了嬴兄與太子殿下的用意。隻是變法會得罪很多人,所以才讓殿下閉關暫避鋒芒,嬴兄若是對變法有什麽想法,也由我代爲轉告吧!”
“别!我可不敢。”
嬴無忌撇了撇嘴:“時至今日我都覺得變法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咱們大黎的國情太特殊了,變法隻要觸及到世家大族的根本利益,就很有可能内部打起來。
可如果隻在趙氏直轄的土地變法,也會引發宗室不滿,内部外部都會形成拖累。
即便成了,變法不徹底,就等于徹底不變法。
難啊……”
“唉!”
趙甯輕歎了一口氣,她沒有反駁,因爲昨晚來找嬴無忌之前,就旁聽了一會兒趙暨和羅偃商談變法的事情。
剛才嬴無忌說的問題,正是幾個人頭疼的地方。
變法不徹底,等于徹底不變法。
這句話真好。
天下法家,人才輩出,早已有人意識到,隻有變法才能變強。
曾經黎國就有李悝吳起兩位變法的人才,隻可惜是魏家的幕僚,魏家藏私想要在自家封地變法,便把他們限制到了魏土,但李悝變法的先決條件就是廢除世卿世祿,若他輔佐的人是君王,還尚且有可能成功,隻在魏土純屬找死。
所以李悝死了,吳起的軍事改革做得倒是很好,替魏家訓練出了魏武卒,結果看好友被殺,直接跑路去了楚國。在楚國搞的變法也是有聲有色,有楚王護着,底下貴族根本不敢鬧事,結果變法到一半,楚王死了,吳起當場被射殺在楚王的靈柩前。
兩波變法,皆無疾而終,雖然兩者實力皆有增強,但實在有限。
貴族依舊掌權,兢兢業業地阻礙着變法的進行,反倒被乾國搶了先。
自那之後,各國就隻能看着乾國吃着變法的紅利,越來越強越來越強,饞得要流口水。
趙暨也曾說過,若當時的黎王是他,他就算跟魏家開戰,也要把李悝和吳起搶過來。
趙甯輕歎了一口氣:“嬴兄!你可有辦法解決?”
“難搞!”
嬴無忌搖了搖頭:“其實辦法不是沒有,但要求太過苛刻,有這精力,還不如頂着矛盾硬上,或者直接跟魏韓兩家幹一仗分出個生死來得痛快。我來你們黎國是享福的,不是送死的!”
“你!”
趙甯有些生氣,但想想嬴無忌在黎國搞變法,危險程度比回乾國跟嬴無缺争王位都大。
人家已經帶來這麽大一樁生意,再要求别的好像确實有些過分。
嬴無忌笑道:“你别氣!以後都是一家人,我也不是不想幫你們,不過我的想法确實不怎麽成熟。而且陛下羅相商量的時候都沒帶我,就算我真的願意說,陛下也不一定願意聽對吧!”
“說的倒也是!”
趙甯有些頹然,因爲目前趙暨的确隻是把嬴無忌當成賺錢的能臣,對他的政治眼光的确沒有那麽重視,畢竟嬴無忌從來沒有從過政。
有時候想想,好像還不如自己主持變法呢。
她搖了搖頭,便暫時把這件事情抛在了腦後。
“對了!嬴兄,給你介紹個人!”
“誰?”
“趙信!出來!”
話音剛落,便有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翻牆而入。
嚯!
好強的氣。
趙信臉上棱角分明,目光炯炯有神,手持長槍的手滿是厚繭,一看就是高手,就是臉色有些發白,有種重傷初愈的感覺。
嬴無忌好奇道:“這位是……”
趙甯微微一笑:“這位也算趙氏宗室年輕一輩的高手,胎蛻境四品靈胎,百家盛會期間危險頗多,就由他貼身護你!”
“嚯!高手!”
嬴無忌有些欣喜,四品靈胎的胎蛻境,當真算高手了。
畢竟胎蛻境的實力很大程度看靈胎,靈胎每上升一品,實力就會上升一個台階。
四品靈胎,突破之前就是三重十一層,已經是正常天才靠努力能夠達到的巅峰了,抛開那些變态不講,這已經是常規高手中最頂尖的了。
反應嬴無忌覺得,自己就算所有底牌全用,也不可能擊敗趙信,最多找個機會隐形遁地逃跑。
趙甯笑了笑:“其實嬴兄跟他早就認識!”
“哦?”
嬴無忌目光打量着趙信。
趙信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拱手道:“驸馬爺!當初青樓事件你大難不死,從那以後我便一直在暗中保護你!”
嬴無忌噎了一下:“可我遭遇了這麽多次危險,也沒見你出手啊!”
趙信揉了揉腦袋:“李采潭那次,我根本沒想到她是爲我教的人,我以爲她就想跟你困覺來着……”
嬴無忌腦殼有些疼:“那鹿房那次呢?”
“鹿房那次我想攔你來着,但是殿下給我的命令,是你出現生命危險的時候救你,沒道理攔着你不讓你救人。本來想着如果打起來,就救你出去,結果你剛進去,玄鐵門就放下去了。
鹿房強度本來就高,還刻錄了陣法,我爲了快些進去,特意跟十三爺一起轟玄鐵門,結果被陣法反過來震成了重傷,這才剛醒幾個時辰。”
嬴無忌沖他豎起了大拇哥:“也就是你一次都沒出手,反倒把自己搭進去了,你特娘的還真是個人才!”
趙信懊惱地揉了揉腦袋:“殿下說我不适合暗中保護,所以讓我直接來明面了。驸馬爺放心,我正面打鬥還是很強的……”
他握長槍的手緊了緊,補充道:“背面也很強!”
嬴無忌:“……”
算了!
看在百家盛會馬上到來的份上,原諒他。
數了數日子,再過幾天儒墨法兵四家的悟神境強者就要到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從他們身上砰到瓷。
自己明明隻等了一個月出頭,結果中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就跟等了一年似的。
這百家盛會,終于要來了。
趙甯确定嬴無忌沒有嫌棄趙信,便告辭離開了,上了馬車,便朝皇宮趕去。
一是草稿該還回來了。
二就是變法的事情,雖然趙暨并沒有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但她現在都堅信,嬴無忌有着超脫這個時代的政治眼光,即便處理政務的經驗不足,也一定能提供有價值的看法。
哪怕他的想法真的行不通,也很有可能對王相兩人帶來啓發。
正如當日他用“科舉”兩個字驚豔到自己那般。
她。
就是這麽相信嬴兄。
……
魏家。
自從魏騰被殺以後,魏家就一直籠罩在一種古怪的氛圍之中。
好像誰都不想說話。
而昨天有關于烈火掌法的傳言傳出來之後,魏家的氣氛就更壓抑了。
原來嬴無忌根本就沒被逼到絕境,殺魏騰不是因爲身陷危機怒火上頭,而是他明明能夠将事情妥善解決,卻還是強殺了魏騰。
不但殺了人,事後甚至當衆說了出來。
昨天消息傳回來的時候,魏家上下義憤填膺,紛紛上門求魏桓,讓他去朝堂上讨一個說法。
魏桓态度卻十分冷淡:“讨說法?讨什麽說法?你們有證據麽?别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就算有證據,你能對嬴無忌怎麽樣?殺了這個乾國公子?黎王剛出關,就借着局勢,強拿了全國官員的考校權。
若是再胡亂跳腳,是不是還想送出去更多權力?
都給我滾回去!還嫌丢人不夠麽?”
于是,他們隻能在怒火中燒中偃旗息鼓。
而魏桓也給魏家在绛城的所有成員下了封口令,關于嬴無忌強殺魏騰的事情,嚴禁傳回魏家封地,不然傳到魏武卒軍中,卻拿不出一個滿意的答複,實在影響士氣。
畢竟那裏才是魏家的根基所在!
“難道就這麽放過嬴無忌了?我的騰兒就這麽白死了?”
魏桓的夫人田葭神色憔悴,這兩天雙眼都是紅彤彤的,片刻都沒有消腫。
她的兒子很多,但全都各自忙于事業。
隻有魏騰這麽一個小兒子養在膝下,自然是寵愛至極。
魏騰被殺,對于她來說,就像是天塌了一樣。
“夫人放心!爲夫定叫那嬴無忌血債血償!”
魏桓沉聲保證道,随後看向旁邊的丫鬟:“快把夫人扶下去休息,讓大夫熬一碗安神湯!”
“是!”
丫鬟趕緊應聲,把哭成淚人的田葭扶了下去。
魏桓目光陰沉,若是黎王不出關,嬴無忌敢這麽當衆自爆,他早就出手了,就算得罪乾國也在所不惜,畢竟乾國剛經曆一場大戰,硬着頭皮還是能打的。
在绛城這邊,完全可以跟韓家暫時放下仇怨,聯合起來發難,逼太子表态。
太子隻要一表态,就能穩住大後方。
跟乾國打,肯定會耗費不少軍力物力,但隻要取得幾場勝仗,國内獲得的聲望,就完全能夠彌補損失。
可惜,黎王出關了!
而且修爲又有所精進,一個悟神境的君王,影響力根本不是能夠輕易撼動的。
魏韓兩家之所以被壓制這麽久,就是因爲曆代黎王都是氪命修煉的狠人。
但想想,如果黎王不出關,嬴無忌也不會自爆。
“這個小雜種!”
魏桓怒罵了一句,魏騰也是他最寵愛的兒子,他心裏也會痛。
他轉過頭,看向魏猛:“平陵君的計劃,就這麽輕易被破了?”
魏猛無奈地低下了頭:“這嬴無忌實在張狂,但提出的條件,卻實在無法讓人反駁,那道算學題,好像隻有芈星璃破解出來了,但她什麽都沒說就直接走了!”
“一群廢物!連區區一道算學題都算不出來麽?”
魏桓怒罵一聲:“将題目給爲父,爲父倒是要看看,這些所謂的青年俊傑,究竟有多麽不堪!”
“是!”
魏猛趕緊從懷裏取出了一張紙,打開以後恭恭敬敬地放在魏桓面前。
魏桓看到第一句的時候,表情還有些輕蔑,不過很快就變得古怪起來了。
随後,又變得有些糾結和猙獰。
魏猛心頭一跳,這個表情……好熟悉。
不到半刻鍾。
魏桓放下紙張,冷冷一笑:“果然是障眼法,雕蟲小技耳!”
魏猛好奇,趕緊問道:“爹!這道題究竟怎麽回事啊,能不能給我講講啊?”
魏桓的臉僵了一下,旋即罵道:“就這種題目,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講了也沒有用,以你的腦子,我很難給你講明白。若你真想知道,就自己再去精研一下算學,問爲父就算問出來了,也成不了你的本事!”
魏猛撓了撓頭:“我沒想着長本事,隻想弄明白,不然心裏刺撓!”
“說不講就不講!”
魏桓急了,怒拍了一下桌子:“還刺撓不刺撓了?”
“不刺撓了!”
魏猛趕緊閉嘴,噤若寒蟬。
魏桓這才神色稍緩:“齊楚兩國那邊怎麽說?”
魏猛有些不忿:“他們一緻認爲咱們大黎變法成不了,黎乾聯盟更是一場騙局,所以什麽都沒有表示。尤其是那田文鏡,鼻孔都要長到腦袋上去了,田威侯派這種糠包過來,真的不怕壞事兒麽?”
“那田文鏡雖然無甚教養,在法家上的學問卻是實打實的,他師從公孫鞅之後,定是學到了真才實學,不然以田威侯的眼光,也不可能看得上他。”
魏桓搖了搖頭:“齊國時時刻刻想着變法,可周王室拿周禮壓着,他們根本不敢篡姜姓江山,廢不了世卿世祿變法就絕對不能成。田威侯的野心很大,給田文鏡這麽高的地位,恐怕過不了幾年就該有動作了!”
“這……父親!”
魏猛不解道:“變法真有那麽好麽?廢世卿世祿不是自廢武功麽?”
魏桓哼了一聲:“變法好不好,你看看魏家,再看看乾國就知道了。咱們魏家,有多少占據官位的庸才?乾國又有多少外姓官員大放異彩?
還有乾國百姓發了瘋一樣地種地打仗,咱們的呢?
若不是乾國一直被卡着鐵器和修煉資源,大黎恐怕早就鎮不住他們了!”
“那怎麽辦?”
魏猛有些急了:“齊楚兩國都不願給壓力,難道我們就坐看變法推進?”
魏桓嗤笑一聲:“無所謂!這變法成不了!昔日我魏土變法,李悝想奪那些人的權力與土地,看最後死得有多慘。趙暨若隻變趙土之法,倒也還能看得過去,若他想動世卿世祿,那大黎所有貴族都會站在他的對立面。可如果隻變趙土,那跟沒變法又有什麽區别呢?”
魏猛問道:“那現在我們……”
魏桓微微一笑:“靜觀其變!我倒是挺希望趙暨能站在所有貴族的對立面,不然我這一把老骨頭,還真不一定能等到機會。”
“那羅偃那邊……”
“若是羅偃找死,我也不攔着他。我更關心的是羅銘,隻要他識時務,羅偃死後,羅家依然會是我們的掌中之物。”
“父親英明!”
……
韓家。
韓赭背着手,哼着小曲兒在院子裏轉悠,看起來心情頗爲不錯。
時而摘摘花,時而踢踢瓜。
好像這不是自家院子,而是自己以後登基的朝堂。
不舍得走了就!
韓倦盤坐在蒲團上,無奈地睜開了眼睛:“這位父親居士,你已經轉悠一下午了,究竟遇到什麽高興的事情了,就一定要打擾我感悟天道?”
“我的好兒子诶,感悟天道有什麽用,哪有這天倫之樂與江山如畫好?”
韓赭有些急了:“你看你都回家多少天了,除了自個兒出門逛,就是在家裏打坐,能不能陪陪我這個當爹的?”
韓倦揉了揉發黑的眼圈,還想說什麽。
韓赭趕緊補充道:“你師尊讓你紅塵煉心,你都不入紅塵,還談何煉心?”
“好吧!”
韓倦想想也是:“那您說說,今日遇到什麽開心的事情了?”
韓赭哈哈大笑:“此事說來話長,得從前段時間嬴無忌的事情說起……”
說着,就把最近的事情說了一遍。
韓倦一開始還嘗試融入,可越聽到後面,就越是味同嚼蠟,忍着聽完以後才問道:“所以,這有什麽好高興的?”
韓赭笑道:“這還不值得高興啊?嬴無忌跳出來之前,魏家對我們恨之入骨,但現在能夠證明,我們隻是想借魏騰的手殺嬴無忌,而不是想讓魏騰死。雖說也有仇怨吧,但最起碼不是首兇了,不然同時被魏家和宗室記恨……你不喜歡聽麽?”
“沒啥意思。”
韓倦打了個哈欠:“那韓歇呢?就這麽死了麽?”
韓赭臉色有些不自然,對别人他可以說“死了啊,怎麽了”,但對韓倦這個寶貝兒子,他說不出口。
從小在山裏長大,這個兒子跟世家子弟完全不是一路人。
韓倦見他不說話,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這就是紅塵。師尊說的好像還真沒錯,不直面世間殘酷,不直面自身醜惡,根本煉不出七巧玲珑心。父親居士,受教了!”
他對韓赭恭敬地行了一禮,便縱身越上了牆頭。
晚風中,略顯臃腫的道袍随風而動。
他懶洋洋地束好衣帶,就跳到了牆的另一邊。
“你去哪裏?”
“聽說那道算學題頗爲有趣,瞅瞅去!”
聽着牆那頭的聲音,韓赭神情複雜,在小院中駐足良久,才輕輕離去。
……
重黎宮。
趙暨坐在王位之上,面對的是空無一人的朝堂。
但他神情冷峻,仿佛下面站着的,是群情激奮想要把他趕下王位的逆徒。
昨日他與老友秉燭夜談,君臣二人時隔多年再次聯合,卻遠沒有想象中的順利。
變法還沒開始。
兩人隻是商量了一下變法的細則,就已經被如山的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來。
昔年商鞅變法,來自大族的壓力,遠遠不如黎國内部來的多。
但即便如此,商鞅功成之後,也被新君以謀逆罪名五馬分屍,這才平複人心。
可黎國……
天下諸國,恐怕沒有一個國家比黎國更割裂。
自己君臣二人變法,恐怕死一個都不太夠。
不過隻要變法能成,就算君臣雙雙赴死哪又如何?
可問題是,太難了!
“父王!”
宮殿中,響起了趙甯的聲音。
趙暨這才如夢方醒,剛才想得出神,居然沒有發現趙甯進來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女兒,現在仍是一副男子裝扮,卻比任何青年才俊都要來的英姿飒爽,便不由得一陣欣慰,沖趙甯招了招手:“過來!”
“是!”
趙甯依言走去。
趙暨笑道:“再近些!”
“嗯!”
趙甯應了一聲,卻有些不知道趙暨想要做什麽。
又向前走了一步,就感覺被扯了一下,随後兩個肩膀一沉,便被趙暨按在了王座之上。
“父王,這……”
她就算監國這幾年,上朝時也是坐的王位旁的輔位。
這忽然被按在了王座上,而且還是被趙暨按在王座上,說一點不心慌那是假的。
“讓你坐,你坐便是!”
趙暨背着手,讓王位後走來走去:“此次變法,若交由你來主持,你當如何?”
這是考驗我來了。
趙甯進來的時候,見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就知道昨日君臣秉燭夜談沒有得到什麽好結果。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答案:“變法之前提,便是廢除世卿世祿,使得不管貴族還是平民,都需砥砺奮進,一如乾國土地私有,軍功進爵。
然大黎之國情,此困境難以化解。
若公然廢除世卿世祿,必會引起舉國貴族之反對,宗室這邊父王尚且能夠壓制,但對其他貴族絕不可輕舉妄動。我認爲當徐徐圖之,使趙土爲大黎先。
廢除井田,革撤鐵器禁令,使鐵器進入農田,以私有之田,吸引别地流民。
同時騰出官職,許諾百家,建大黎學宮,使趙土人才盈渥。
多年以後,趙土自強,屆時倒逼一些中小世家官位土地,逐漸蠶食。”
“不錯!”
趙暨點了點頭,因爲趙甯說的,與昨夜君臣商議的别無二緻。
但他又問道:“那你覺得這策略行得通麽?”
“行得通,但是很難!”
趙甯臉色有些發苦:“趙土變法固然能強盛,但公耕變私田,前幾年的宗室收成必定變低。而且吸引流民之後,卻沒有足夠的田地提供,哪怕開荒也會有些捉襟見肘,而開荒前幾年幾乎隻有支出沒有進項。
若玉皂生意能成,進項倒是不用發愁。
但這麽長時間的空白期,魏韓兩家定然不會坐視不管。
假設能撐得過去,魏韓兩家也不會給出蠶食的機會,隻要露出苗頭,就會立刻聯合各個貴族。
而許諾給大黎學宮的官位,又很難把控。
各家夫子心氣都不低,想要讓他們入學宮任教,不許諾一個光輝前景根本不可能。
官位給的少了,大黎學宮成不了。
官位給的多了,王室對趙土掌控力也會下降,給出别家侵蝕的機會。
而且……宗室那邊容許的極限,又能有多高?”
她愁眉不展。
這難道就是嬴兄說的“一說就會,一幹就廢”麽?
實在太貼切了。
“能想到這些,你已經能成爲一個合格的君王了!”
趙暨歎了口氣。
“可距離雄主還差太多。”
趙甯忍不住問道:“父王您打算怎麽解決這些問題?”
趙暨臉上閃過一絲厲色:“碾壓過去!官位,給!宗室那邊孤鎮得住!改革之後立刻施以峻法,讓别家無從滲透。孤還能活幾年,足以撐到第一批開荒地産糧。到時江山交予你手,不必急着蠶食,壯大數年,直接以雷霆之勢碾壓!”
趙甯:“……”
不愧是父王。
說的跟她猜的一模一樣。
足夠霸道。
趙暨問道:“你什麽表情,覺得行不通麽?”
趙甯苦笑着搖了搖頭:“倒也不是,總好過原地等死。隻是最大的問題,便是王位更疊之後,有些人未必會給我壯大的時間。即便壯大,也很難以雷霆之勢碾壓。
這一切,靠狠手或許還能解決。可宗室内部呢,他們看到别家族人依舊縱享繁華,自己想要做官還要和平民出身的官員争權,他們會不會想着複辟舊制?
鎮得了一時,能鎮得了一世麽?變法不徹底,就是徹底不變法啊!”
“總得試一試!”
“嗯……”
父女倆都陷入了沉默,因爲他們知道,這個策略的成功率,不足兩成。
良久。
趙甯開口道:“父王,嬴無忌說他有辦法。”
趙暨眉頭微皺:“他從未從過政!”
“父王,你相信這世上有天才麽?”
“他是乾國人!”
“但他發過血誓!”
“……”
趙暨面色比較凝重,說實話他對嬴無忌頗爲看重,光是一門玉皂的生意,他就會把嬴無忌當成自家孩子關照。
可涉及到從政,就不得不再三思量了。
盡管趙甯對嬴無忌極力褒揚,他也覺得不可全信。
更何況,一個乾國人,誰知道他會站在哪國的立場?
趙甯深吸一口氣:“父王!決策權一直在您手中,他的話聽與不聽,還不是要看您的判斷?他說十句,就算隻有一句有用,也能爲我們增加一分勝算啊!
再有五天就百家盛會了,百家夫子還有三天就到,時間不等人啊!”
趙暨面色一肅,終于下了決心:“也罷!你這就去把那小子給我叫過來!”
“是!”
趙甯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
不過去之前,還得再回家一趟,把嬴兄的手稿還回去。
……
晴绛殿。
小院。
窗邊。
嬴無忌有些蛋疼:“能不能換一首曲子?我已經彈一晚上的市集和歡沁了,你就聽不煩麽?”
“我就要聽嘛!”
“……”
“就彈這兩首好麽?”
“好吧……”
嬴無忌搖頭笑了笑,這特麽跟小女生沒什麽區别,哪有半點絕世天才的樣子。
也好,先爆一些屬性也不虧,找到機會再想着爆技能。
轉軸撥弦三兩聲。
李采湄托着腮,嘴角微微上揚。
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裝的,但他真的有些暖。
挺好……
可就在這時。
一道熟悉的氣息忽然逼近。
李采湄臉色大變:“你快走,有人來了!”
“誰!”
“趙甯!”
“……”
嬴無忌雖然覺得就算被發現也沒事兒,但終究偷偷摸摸的有些心虛。
可腳步聲越來越近,回院子遁走已經來不及了。
李采湄也發現了這一點,急中生智:“快躲櫃子裏!”
“對!櫃子!”
嬴無忌手腳麻利,櫃門關閉的時候,地煞七十二術隐形已經激活。
“吱呀!”
門開了。
趙甯好奇道:“你在衣櫃前做什麽?準備出門麽?”
李采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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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三更,三萬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