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霜序此話一出,滿堂皆驚。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姬肅身上,如果說這些侍衛都受了烈火掌法的腐蝕,那麽被嬴無忌反殺便不足爲奇了。
姬肅整個人都麻了,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巫千戶,你确定你的判斷是對的麽。他可能是修煉的時候走火入魔,不小心腐蝕了心脈,你可不要憑空污人清白!”
巫霜序神色平淡,手中短刀不斷飛舞,将在場十幾個侍衛屍體的經脈全都剖了出來,然後截出裏面有異樣的部分。
随後淡淡道:“十幾個侍衛無一例外,都隻有部分要害經脈被腐蝕,公子肅的意思是,這十幾個人同時走火入魔,有的傷了心脈,有的傷了肺脈?而且傷得這麽隐蔽,隻傷了一小截,生怕我們這些仵作看出來?”
姬肅:“……”
冷汗在他腦門上撲簌簌地落了下來,整個人都陷入了呆滞的狀态,嘴巴張了又張,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而飛魚衛也将他團團圍住,眨眼之間,他的脖子上就架了四五把刀劍。
魏桓聲音含怒:“公子肅,你作何解釋?”
魏猛更是拍案而起,若不是飛魚衛攔着,恐怕已經将姬肅撕個粉碎:“我說你這厮爲何要接近我騰弟,還送上了貴重的貓女,原來在這裏等着呢!我弄死……”
姬肅整個人都麻了,嘴唇哆嗦着不知作何解釋。
忽然,他看向了韓歇。
韓歇吓了一跳,心想你偷偷用烈火掌法害人,你看我做什麽?
他想罵姬肅,但現在罵姬肅,完全就是不打自招。
趙甯心中狂喜,語氣卻是淩厲無比:“公子肅!說說吧,究竟是怎麽回事?”
姬肅嘴唇哆哆嗦嗦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的現狀跟昨天的嬴無忌太像,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就算腦子轉得再快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百口莫辯!
真的是百口莫辯!
嬴無忌陷入這等境地,魏家查、相府查、乾國使館查,查了整整一夜,都沒有任何轉機。
自己承認不承認,已經無關緊要了,無非就是一個人背全鍋,還是兩個人一起背鍋的問題了。
巫霜序拱了拱手:“禀殿下!鹿房乃是魏騰私人所有,但凡想要進鹿房,必須要經過魏騰的同意。昨日吾等對這幾日進出鹿房的人進行了盤查,能使出烈火掌法的,隻有姬肅一人。”
“閉嘴!閉嘴!”
姬肅突然像瘋了一樣,他牙都快咬碎了,哪還管得了那麽多:“好你個韓歇,你們韓家想要借我的手,挑撥……”
“閉嘴!休要血口噴人!”
韓歇哪能由他胡說,立馬就是一根毒針甩了過去。
但圍住姬肅的飛魚衛當中,早已被巫霜序安排了高手,當即揮刀格擋,将毒針震到了牆上,随後更是飛快将韓歇控制了起來。
姬肅笑得凄厲:“你們韓家想要挑撥乾國魏家和跟相府的關系,就想借我的手!現在人殺了,怕我拿捏你們的把柄,所以就想卸磨殺驢了?”
韓歇怒道:“休要血口噴人,這烈火掌法明明就是你們炎國姬家獨有,何時能怪得到我頭上?”
姬肅呵呵一笑:“我坑死嬴無忌就行,我對魏家侍衛動手,我不是有病麽?”
韓歇反問:“方才巫千戶已經說了,鹿房之中,除了你沒有任何人能夠使出烈火掌法,鐵一般的事實擺在大家面前,難道你還想找替罪羊麽?”
“這,這他娘的……”
姬肅都快急死了,他不知道這裏面有什麽貓膩,但他知道整個黎國,不可能有人幫自己。一旦今天黑鍋全都扣在自己頭上,那直到死都不可能拿下來。
他尚且能以死謝罪,但炎國呢?
何況,坑自己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韓家。
他忽然眼睛一亮:“對了!貓女,那個貓女!太子殿下,那個貓女有貓膩!現在的貓女屍體,并非當日的那個,韓歇讓我帶給魏騰的貓女,是一個善用魅惑之術的貓女,最後被掉包了。
她肯定也事先學了烈火掌法,特地用來陷害我!
是!我是希望魏家與乾國鬧翻,但我不傻啊,嬴無忌和魏騰誰死了對我利益最大,我還是分得清的!
魏騰行爲異常是貓女蠱惑的,貓女是我送給魏騰的,但這貓女是我從韓家拿來的啊!
我隻需要坐山觀虎鬥就行了,爲何非要使出烈火掌法,把我自己置于危險之地?
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查查韓家的黑産賬目,實在不行去賣貓女的地方,肯定能查到蛛絲馬迹!”
“你放屁!”
韓歇也急了,如果沒有這個烈火掌法,等到貓女屍體腐爛,這個案子就是一個無頭懸案。
可偏偏,烈火掌法?
姬肅本身就離絕境就隻差一步,被這麽一推,難免會口不擇言。
可這一口不擇言,直接把韓家賣得幹幹淨淨!
這是爲何?
這烈火掌法究竟是哪來的?
我甘霖娘!
究竟那個步驟出現了問題。
趙甯居于高位,冷冷道:“公子肅透露了這麽多案情,邏輯缜密,聽起來也不像是虛言。飛魚衛聽令,立刻将韓衛尉請來,順便帶着韓家大宗交易的賬目,包括見不得光的那些。順便告訴韓衛尉,有些東西即便他想藏,本殿下也有法子查出來。”
韓衛尉,自然是韓家如今的家主韓赭。
“是!”
千戶陳維領命,當即帶着一對飛魚衛離開了内廳。
一時間,場面上的局勢沉悶到了極點。
本來一場普普通通的兇……
本來這場兇殺案就不普通,将乾國、魏家、相府三大勢力全都牽扯了進來。
結果轉頭一查,炎國和韓家居然也牽扯其中,而且聽意思,最大的主謀居然就是韓家。
雖然韓歇極力否認,但姬肅一股腦吐出了這麽多線索,根本不像是情急之下能編出來的。
離了個大譜!
在場的魏家人無不臉色陰郁,若心裏的火能通過雙眼噴出來,恐怕姬肅和韓歇已經被焚得渣都不剩了。
趙甯雖然也是神色嚴肅,心中卻放松了許多。
她忽然感覺手背一陣冰涼,轉頭一看,發現李采湄投來了一個寬慰的笑容。
這個時候,沉默許久的羅偃忽然開口說道:“如此看來,魏騰與嬴無忌都是此案的受害者。嬴無忌雖舉止過激,卻也在情理之中。
殿下,獄中污濁,陰氣甚重,公子無忌身受重傷,若繼續在獄中呆着,恐傷本源。
故臣請求将嬴無忌暫時釋放,留在飛魚衛内院養傷修整!”
趙甯微微有些詫異,不過還是笑道:“準!”
“殿下且慢!”
魏猛忽然上前一步:“殿下!不管嬴無忌是不是受害者,親手屠戮我魏家二十七人的都是他!襲殺侍衛之後,他已有自保之力,卻還是對我魏家子弟痛下殺手!此等行迹無比惡劣,若就這麽輕易把他放了,我大黎律法豈不成了笑話?”
事情到了這一步,嬴無忌的确摘掉了首惡的帽子。
可死了十幾個胎蛻境的侍衛魏家能忍,後面死的那些魏家子弟以及魏騰,就純純是打魏家的臉了。
若是這麽輕松地把嬴無忌放出來,魏家士氣必定大挫,在绛城的威望也會大大降低。
“笑話!”
羅偃怒極:“吾女遭受無妄之災,嬴無忌更是無端陷入生死陷阱,這些可都是拜你們魏家所賜。魏騰雖然也是受害者,奸污未遂的是他,殺人未遂的也是他。他死于他人之手,律法無法施加他身。
但子罪父償,惡徒之罪,宗族代受。你們魏家在場這麽多人,至少也得跪下受鞭刑二十,才能提出這個要求吧!”
魏猛氣得眼睛都紅了:“羅偃!你……”
“放肆!”
羅偃怒喝道:“吾乃一朝相邦!就算你爹,也得尊稱一聲羅相!你區區一個都尉,哪來的膽子直呼本相姓名?”
魏猛:“……”
公孫棣也站了出來:“友人将受辱,自身将受戮,隻要有點血性,哪怕是一個匹夫也當戮盡歹人!何況我家公子乃帝王血脈,有繼承王爵之位的資格,殺你區區一個魏姓歹人有何不可?
若你們黎國律法,限制的是血性正義之士,護的卻是爲富不仁,強搶民女的歹人!那你們黎國的律法,還是趁早扔了吧,猶如茅坑,隻養蛆蟲,實在臭不可聞!”
在他說完以後。
嬴十三也終于開腔了:“貴國内政,實在混亂不堪,貴族傾軋反倒讓我國公子深陷其中。此案隻要我國公子沾染一點污名,我必啓奏我國陛下,乾雖拮據,兵不曾弱,你們黎國律法護不住我家公子名聲,那就由我乾國刀兵來護!”
公孫棣:“……”
他有些懵逼地看着嬴十三,雖然很有氣勢,但陛下可沒這麽說啊!
他心裏這麽想,卻也沒當衆說出來。
這一席話把魏猛也震住了,他心中怒極,可轉身看了一眼,卻沒有族人幫腔,隻看到了魏桓陰沉的眼神。
他知道此事不能強求,隻能哼了一聲退了回去。
趙甯笑容溫煦:“乾黎兩國向來友善,魏卿從未有過異議,嬴監事切莫因年輕人的一時氣話動怒。既然如此,那就先把公子無忌請到後院療傷吧!”
“是!”
“呼……”
目送飛魚衛去往監牢,李采湄輕輕地松了一口氣,聽聞嬴無忌受了不輕的傷,雖然現在還未完全脫罪,但至少能夠好好療傷了。
嬴無忌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但這次的審理卻遠遠沒有結束。
姬肅和韓歇都已經被控制了起來,顯然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此刻兩人面色灰敗,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
挑撥世家之間的矛盾,這罪名可就大了。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響起了一個聲音。
“韓衛尉到!”
随後,面容清癯的韓赭便款步走來。
他神色如常,看不到絲毫緊張,在姬肅和魏家衆人殺人般的目光中,笑眯眯地向趙甯拱了拱手:“參見殿下!”
趙甯淡然道:“韓卿免禮!這件事想必韓卿已經知道了吧!”
韓赭搖了搖頭,輕歎一聲:“剛才聽說了一些,雖然不是特别清楚,但也大概明白了一點!對于此事,老臣并不知情,但韓家既然已經被牽連進來,老臣特意将韓家所有賬目用馬車拉了過來,還請殿下過目!
若查實與韓家有關,老臣必誅家賊!
若與韓家無關,殿下正好借此機會還韓家清白!”
所有賬目?
用馬車拉了過來?
在場衆人無不冷笑,賬目裏面幾乎藏着一個世家所有的秘密,他怎麽可能将賬目奉上?
看都不用看,裏面一定沒有衆人想要的東西。
魏桓冷哼一聲:“韓衛尉的意思,是即便這事情是韓家人主使的,韓家也是無辜的?”
韓赭一臉不解:“那是自然!魏禦史的意思,難道是韓家隻出了一個蛀蟲,就讓整個韓家連坐不成?”
魏桓拍桌而起:“笑話!此時挑撥了魏家、相府和乾國三方的關系,韓衛尉怎麽可能一點也不知情?”
“魏禦史說的才是笑話!”
韓赭意味深長道:“魏騰強擄花朝,要麽會得罪羅家,要麽會強吞羅家。照魏禦史的邏輯來說,這件事也是魏禦史在幕後指使的了?”
“你!”
“哼!”
黎國這兩個年過六十,卻依舊處于修爲和政治最頂峰的男人,就這麽當衆毫無顧忌地針鋒相對上了。
兵人境強大的威壓,以及久居高位的氣勢,讓很多人都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趙甯卻是越看越怒,拍桌喝止了兩人的對峙:“夠了!既然韓卿帶來了賬目,那就好好核對才是!此事事關重大,短時間内恐怕無法塵埃落定。來人,将姬肅與韓歇關押,嬴無忌繼續留于内院療養,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不得釋放!
吾大黎大族興盛,天下諸侯莫能及也!然汝等非但沒有勠力同心,内利社稷外懾諸侯。
反而彼此傾軋,行這般蠅營狗苟之事,實乃我大黎之辱!
今日都散了吧,三日之内,我希望諸位能夠徹查族内污穢,給本殿下一個滿意的交代!”
“是!”
魏桓和韓赭紛紛拱手相送。
趙甯走到門口的時候,卻忽然轉過頭看向趙契。
趙契被看得渾身發毛:“殿下有事?”
趙甯淡笑道:“昨日我見王兄手下有一門客,聲稱掌握了攝魂之術,如今此案兩位疑犯口供沖突,韓卿既然已決意自證清白,應當也不介意用用這攝魂之術,三日之内也請王兄給我一個答複!”
說罷,便與李采湄攜手離開。
留下一衆臉色極臭的人,呆立當場。
韓赭臉色無比難看,他還真把攝魂術這一茬給忘了,關鍵是趙甯這話,還真有些難以反駁,因爲自己都把“全部賬目”給拿出來的,怎麽可能還會在意區區一個攝魂之術?若是當衆否認,那跟自打自臉有什麽區别?
平陵君更是跟吃了屎一樣,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麽?
好在還有三天。
這三天足夠發生很多事情了。
……
内院。
“砰!”
“砰!”
“砰!”
敲門聲響起。
花朝聲音有些虛弱,但語氣卻還是無比堅定:“相爺!你别來了,在無忌脫身之前,我是不會見你的!”
嬴無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花朝姐,我出來了!”
花朝呼吸一窒,緊接着就是一陣難以言說的狂喜。
她飛快跑向屋門,腳步搖晃險些摔倒,好在她還是成功打開了門,見到了那個擔憂了一夜的人。
才一夜不見,她就感覺隔了一輩子,一時間淚如雨下。
嬴無忌輕輕将她臉上淚水拭去,笑道:“别哭了,這不回來了……嘶!”
溫香軟玉撲懷,身上的傷口崩了不少,卻不忍把她推開。
良久。
花朝擡起頭,緊緊地盯着嬴無忌的眼睛,本來蒼白的俏臉微微泛起了絲絲暈紅,朱唇張了又張,卻很長時間都沒有說出話來。
嬴無忌笑了笑,便擁着她進了房間,旋即關上了門:“現在沒人能聽到了,花朝姐你想說什麽?”
花朝眸子有些濕潤,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低下了腦袋,埋在了嬴無忌的懷裏:“我好害怕再也見不到你啊!”
這一句話,足以概括花朝昨夜輾轉難眠的六個時辰。
嬴無忌沒有說話,隻是這麽靜靜地抱着她。
花朝輕輕地嗅了嗅,隻覺鼻尖有種陰潮的氣味萦繞,隐隐中還帶着一絲臭味。
她知道,這是牢房的味道。
小的時候跟娘親來绛城找羅偃,她曾經有幸住過一次牢房,從那天起那個味道就時常出現在她的噩夢之中。
本來以爲這輩子都不會再聞一次,卻沒想到竟然從嬴無忌的身上又聞到了一次。
嬴無忌在牢房裏住得不久,所以味道很淡,但卻足夠熏得她流很多眼淚了。
她從未像此刻那麽貪戀嬴無忌的懷抱,但在這個懷抱裏,她好像明白了嬴無忌的心意。
所有人都是迫不得已的。
包括嬴無忌。
哪怕聰慧如他,也會随時陷入兇案之中。
他需要一樁婚事,去給他一個庇護,讓他慢慢擁有自保的力量。
這個庇護,自己給不了。
花朝是個極爲聰明的女人,不可能看不懂嬴無忌看她時的目光,所以嬴無忌對她說要成婚的時候,她心理有過怨怼,即便她知道,嬴無忌這個選擇不管是對他,還是對自己,都是對的。
現在她明白了,他隻不過是理性到極緻的人。
但……
她擡起了頭:“在闖入鹿房之前,你知道你面對的是什麽麽?”
嬴無忌咧了咧嘴:“大概知道吧!瞅見姬肅那個狗東西的時候,就猜出來了。”
花朝有些急切:“那你那個時候想到對策了麽?”
嬴無忌攤手道:“我又不是神,哪能那麽快就想到對策?”
“那你就沒想過後果?”
“指定想過啊!”
“那你還……”
“一想到你要受欺負,我就恨不得趕緊幫他們全殺了!”
“你這次可真不理智。”
“你都要受欺負了,我還怎麽理智啊?”
“……”
花朝微微移開目光,忽然感覺以前自己憧憬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好像并不是非要不可,反倒是這種放下所有理性的守護,才更加讓她沉迷。
很多事情她不懂,但她沒打算問。
隻知道如果嬴無忌能一直這麽對自己,就算自己一輩子都不嫁人,那又如何?
她輕輕捶了捶嬴無忌的肩膀:“快把外衣脫了吧,我給你敷藥,留疤就不好了。”
“嗯!”
嬴無忌呲牙咧嘴地把外衣脫掉,乖乖地躺在床上。
這次若不是非攻劍法,他可能早就被捅成篩子了。
非攻劍法不愧是天下少有的防守劍法,面對十幾個實力略高于自己的高手,居然都能防下來,而且對真氣的消耗還不是特别嚴重。
轉守爲攻才幾息的時間,就直接受了這麽重的傷。
這一戰,讓嬴無忌無比蛋疼。
讓他無比渴望實力,偏偏胎蛻境是個厚積薄發的過程,尤其是對他來說,憋得越久就噴得越多。
問:在修爲提升幅度有限的條件下,如何才能提升戰力?
答:碰瓷!挖礦!
這次能反殺,完全是靠地煞七十二術的隐形,沒有它隐藏氣息和攻勢,自己的烈火掌法根本就拍不到那些人身上。
以後,必然要狠狠地碰,狠狠地挖。
至于這個案件本身,他不太清楚外面的情況,不過既然自己已經從牢裏出來了,姬肅這個狗東西應該已經遭重了。
這波他主動置身于險境,第一想法的确是爲了花朝。
殺掉十幾個侍衛以後,還是選擇了強殺魏騰,同樣有一部分是花朝的原因。
但更大的一部分,就是徹底把姬肅給揪出來。
高端的陰謀,隻需要最樸素的破解方式。
即便他一開始不知道姬肅究竟搗了什麽樣的鬼,但既然他搞事情了,那就一定會有各種動機,自己隻要拿出一個看似無可辯駁的證據,讓飛魚衛順着查,就把這裏面的髒東西全部揪出來。
他不知道姬肅後面有沒有大boss,但隻要有,姬肅這個狗東西就很難讓他獨善其身。
所以他當時,明明能夠止戈,拖到外面的人闖進來。
卻還是選擇了把魏騰一幹人等全部殺完。
誠然,如果隻是這樣,即使能保住自己的安全,也不能完全爲自己脫罪。
想要完全脫罪,還是得看太子一脈如何操作。
如果這點忙他們都不願意幫,那隻能說這聯姻本身就是一個笑話。
若真這樣,他甯願回去跟嬴無缺争個你死我活,也不想留在黎國王室當上門女婿。
先清算這些蠅營狗苟的東西。
再等一個愛的終決選。
……
這一天,好像過得很快,又好像過得很慢。
趙契簡直度日如年,他跟那個會攝魂之術的門客,一整天都呆在府上,等着韓赭找上門來。
但是韓赭,明顯沒有找他的意思。
攝魂之術,尤其是對韓歇這種核心成員搞攝魂之術,一不小心就會挖出大半韓家的秘密,韓赭怎麽可能同意?
但趙甯讓他三天之内拿出攝魂之術的結果,他當然不想拿。
可不拿……
你搜嬴無忌魂的時候那麽積極,怎麽搜韓歇魂的時候你萎了?莫非你心中有鬼?
這波,屬實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趙契不可能搜魂,所以他一直在找挽尊的方法,可怎麽找都找不到。
娘的!
姬肅你閑的沒事,用烈火掌法做什麽?
全特娘的賴姬肅!
……
韓府那邊,同樣好過不到哪去。
韓赭怎麽都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暴露得這麽快,明明自己已經安排得萬無一失了,卻不曾想到最後,居然鬧到了這種地步。
雖說現在沒有确鑿證據說明韓家就是幕後主使,但黃泥爛在褲裆的時候,沒有人會覺得這不是屎。
何況,這本身就不是黃泥,這本身就是屎!
現在魏桓最疼愛的小兒子死了,而且他知道是韓家造成的,以後又會怎樣對待韓家?
韓家在黎國世家中穩居前三之列,但硬實力是不如魏家的,畢竟他們沒有十幾萬足以比肩魏武卒的精銳兵力。
現在惹毛了魏家……
全特娘的賴姬肅!
你不僅想讓嬴無忌死,居然還想讓魏騰跟着一起死,你說你用什麽烈火掌法呢?
現在太子甯當衆說,三天之内要一個攝魂之術的結果,這個結果怎麽給?
這個年輕人沒輕沒重的,難不成真要我承認,是我們韓家挑撥的關系,結果害死了魏騰,并且差點害死嬴無忌?讓魏家跟我們韓家打起來?
到時候,你們趙氏宗室經營這麽久的穩定局面還要不要了?
“三天,三天……”
韓赭不停自言自語着,覺得這可能是趙甯給自己的一個機會。
這個太子雖然年少,但辦事一直都很有譜,不可能一時怒氣上頭,就把表面穩定給打破,尤其是百家盛會将至,這麽搞丢的是他們王室的臉。
三天!
是太子甯給他留的機會。
韓赭心中已經有了六成把握,旋即沉聲道:“将貓女的賬單和韓歇的個人賬冊拿出來!”
聽到這話,韓家衆人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心中已然明了這件事的對策。
懂事的長老,已經開始拟定認罪書了:韓歇庶出,卻自認才華橫溢,曾數次想要認家主夫人做母親,從而歸于嫡系。但韓倦回來之後,他歸嫡計劃受阻,從而惡向膽邊生,自以爲可以通過挑撥乾、魏、相三方關系,得到家族認可。殊不知,韓家愛好和平,根本不屑于這種蠅營狗苟。
僅僅一個時辰的時間,賬冊做好了,天衣無……天衣有點縫,看能夠看得過去,認罪書更是聲情并茂,足以把面子給糊弄上。
韓赭檢查了一下,便把韓歇的生母給喚了過來,将信交給她之後,便指了指一旁的食盒:“孩子餓了,飛魚衛監牢的飯不好吃,快給他送些吃的吧!”
韓歇的生母看到信之後嚎啕大哭,但最後她還是鄭重地把認罪信揣到了懷裏,向飛魚衛總部走去。
隻是提到要送飯的時候,卻被飛魚衛的獄守給攔了下來,讓她在原地等待,獄守去叫千戶過來。
等待的過程中,韓歇生母又悲痛又忐忑。
悲痛的是,自己最優秀的兒子馬上要被自己親手送上黃泉路。
忐忑的是,自己最優秀的兒子不一定能被自己送上黃泉路,一旦送不上去,自己所有的兒子和女兒可能都會被連累。
在她悲痛而忐忑的時候,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千戶走了過來。
巫霜序打量她了一眼,語氣微冷:“韓歇乃是朝廷重犯,任何人不準接近,獄中自有犯人的吃食,不準送飯!”
韓歇生母噎了一下,正準備說什麽。
巫霜序卻壓低聲音補充了一句:“除非,你送的不止是飯!”
韓歇生母咬了咬牙,直接從懷裏取出認罪書:“禀千戶,還有這個!”
巫霜序打開信件看了一眼,微微皺起了眉頭:“僅僅這些,還不夠!”
“那千戶看……”
“嬴無忌性格堅韌,不輕易失控殺人,這也是韓歇做的手腳!”
“……”
“能添麽?”
“能能能!”
韓歇生母趕緊補充,以爲出門之前,韓赭曾經交代過,隻要不牽連到韓家,一切要求都能答應。
巫霜序将餐盒放進了桌子上,指了指牢房:“去吧!等會拿着韓歇親筆寫的認罪書,換了他的最後一餐再給他送進去!”
“多謝千戶!”
韓歇生母感恩戴德,便低頭走入了獄中,不一會兒便哭着拿着一封認罪書過來了,換下食盒就又進了監獄。
很快,裏面就傳來了兩個人的對話。
“韓兄,韓兄,你的斷頭飯好香啊!能不能也分我一碗。”
“甘霖娘的姬肅!現在還嘲諷我?”
“不是!我是真的想死,活着真沒意思!”
“呵呵!你還是這麽等着吧,看爹吃肉,自己屎都吃不上……嗚嗚嗚嗚嗚!”
巫霜序面無表情,目送韓歇生母離開以後,才微微松了口氣。
嬴無忌。
你可真不讓人省心啊!
……
韓歇生母回到韓府之後,韓赭才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果然,太子甯依舊一如既往地顧全大局。
不過,太子甯如此重視嬴無忌,是讓他沒想到的。
這個案件,嬴無忌的确是被牽連進來的,不過他殺完侍衛之後,還是選擇了強殺魏騰,屬實做的有些過火,肯定會影響魏家和乾國之間的态度。
乾國的仇,魏家來接,趙氏宗室卻處于主持正義的地位,應當獲利最大才對。
卻沒想到太子甯親自下場,把嬴無忌洗了個幹幹淨淨。
這又是爲何?
韓赭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兒,但一時想不明白究竟哪點不對勁。
正在這時,門房匆匆趕來:“老爺!平陵君差人前來,請家主醉仙樓一叙。”
“趙契?”
韓赭冷笑一聲:“莫非是想跟我商量攝魂之術的事情?讓他走吧,就說我不去!”
門房點了點頭:“是!”
“等等!”
韓赭又叫住了他。
門房又停住了腳步:“老爺?”
韓赭皺眉沉思了片刻,不管是不是攝魂之術的事情,他覺得自己都應該去一趟。
因爲趙契對這件事情的反應,也不對勁!
這個事件,牽連了魏家、韓家、乾國、炎國,唯獨沒有牽連他平陵君。
但就在這個事情發生的第一時間,趙契派門客跟随魏猛一起趕到了飛魚衛,好像這個泥潭沒有他就不完整了。
所以說,趙契究竟是爲了什麽?
想嬴無忌死?不太可能!
想對嬴無忌施展攝魂之術,這個倒是有可能,但他是爲了什麽?
韓赭對于趙契的爲人,自然不是那麽看得慣,卻絲毫不敢小觑他的背景。
思來想去,他還是擺了擺手:“備轎吧!”
不管怎樣,先看看趙契想幹什麽再說。
一刻鍾後,轎子緩緩停在了醉仙樓。
韓赭剛下轎,就有一個下人快步迎了上來:“韓大人,平陵君有請!”
“帶路吧!”
他面無表情,跟着下人直接上了頂樓,下人把門打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韓赭點了點頭,便大踏步走了進去,别管平陵君安的什麽心,他也能處變不驚……
但見到裏面的人時,他立馬就後悔了,隻想趕緊離開醉仙樓。
可步子已經踏進去了,又豈有收回來的道理?
一時間,他臉色無比難看。
趙契站起身,笑着拱手:“韓衛尉,别來無恙啊!”
“趙契,你這是什麽意思?”
韓赭臉色陰沉,目光瞟向桌子上的另外一個人,那人雖頭發花白,卻氣度不凡,整個黎國都未必能找出幾個氣質與他一般高貴的人。
這人不是别誰,正是魏家的家主——魏桓。
雖說論實力,他并不輸于魏桓,雙方勢力真的鬧崩,輸的也不一定是韓家。
但畢竟剛剛害死了人家的兒子,就算沒有定罪,但大家心裏都跟明鏡似的,得有多畜生才能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反正韓赭有負擔。
他有些不明白,趙契這是嫌黎國不夠亂,特意将兩大家族的家主拉一起私鬥麽?
魏桓陰冷一笑:“怎麽?韓大人心虛了?”
韓赭換上一副笑臉:“我又沒做虧心事,我心虛什麽?這不就是來找平陵君,商量攝魂之術的事情了麽?”
他一邊說,一邊就笑着就坐到了魏桓對面。
魏桓冷哼一聲:“商量攝魂之術,我看不見得吧?方才韓歇的生母去了一趟飛魚衛,去時餐盒沉甸甸的,回來時便輕若無物,或許到不了明天,就會有一個人寫下認罪書畏罪自殺了吧!”
韓赭眼皮微微擡了擡,沒有說什麽。
都是千年的狐狸,很多事情根本就不用解釋。
現在因爲嬴無忌的事情,魏家與韓家與乾國的關系都會惡化不少,魏家封地緊挨着乾國,受的影響肯定會更大一些,所以魏家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
韓赭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心中已經有了數:這頓飯會吃得很膈應,但應該不會打起來。
魏桓有些不耐:“趙契!韓老狗已經來了,你有什麽打算就直說吧!”
這次事件,他感覺自己比嬴無忌都要無辜,莫名其妙就死了一個寵愛的幼子。
雖然馬上就結案了,但各路牛鬼蛇神都摻和了進來,旋渦可能還要持續一段時間。
但他實在沒有繼續摻和的心情了,隻想好好休息一段時間,等百家盛會結束之後,一家家給清算回來。
這其中,就包括趙契。
如此敏感的時間,用一個掌握攝魂之術的人,撺掇自家大兒子強闖飛魚衛,還要對嬴無忌施展攝魂之術,真是嫌我們魏家過得太安穩啊!
趙契站起身,歉然一笑:“我知道今日請二位前來有些冒昧,不過眼前正有一份大機緣,若今日把握不住,恐怕以後會追悔莫及!”
魏桓神色漠然:“你的意思,是想聯合魏家與韓家,一起奪得這所謂的大機緣?”
“是!”
趙契回答得很幹脆。
“呵……”
魏桓沒有說話,但笑聲已經體現了他的态度。
他太清楚趙契的底細了,雖說趙契的背景讓他絲毫不能無視,但要讓他重視這個人,還是有些太勉強了些。
趙契,平陵君,黎王趙暨之子,母妃是李家人,如今李家家主的同胞幼妹。
如今趙契在黎國有此等地位,跟李家有分不開的關系,但他真正的後台,卻并非是李家,而是鎬京的兵聖後人:南宮陵。
簡單來說,南宮陵的母親也是李家人,正是如今李家家主的姑姑。
趙契的所做作爲,大有借黎國的殼,替已經衰落的周王室還魂的意思。
所以趙暨讨厭這個兒子,卻又不能動這個兒子。
魏韓兩家,對于趙契也是有些不屑,我們黎國的疆土,趙魏韓三家已經争地夠熱鬧了,周王室過來摻和什麽勁?哪怕趙契在民間赢得了不少美名,但在他看來,也不過是虛名罷了。
趙契見他如此不屑,倒也不生氣,隻是笑着說道:“魏大人定然正因魏猛的事情生我的氣,不過魏大人可知道,我爲何攪入這潭渾水當中?”
“但說無妨!”
魏桓顯得有些興緻缺缺。
趙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把話題引到了另一件事情上:“兩位可知道,王室對嬴無忌是什麽态度?”
聽到這話,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他們的确都了解一些。
嬴無忌的書局差點被羅偃查封,最後靠的是晴绛殿的玉佩。
文會上,趙契作出了載意之作,暗示自己才是黎國未來治世之明君,結果被嬴無忌一句“遍身羅绮者,不是養蠶人”打臉。
可以說,嬴無忌跟王室關系相當暧昧。
趙契神情有些凝重:“若我是我父王,可能很想要一個嬴無忌這樣的驸馬。嬴無忌怎麽想得我不太清楚,可能他心氣極高,真不怕回乾跟嬴無缺争一争,不過經過這次事件,他就算心氣兒最高,也要落落地了。”
“你是說,聯姻?”
魏桓眯了眯眼,神色微微有些不善:“聯姻對嬴無忌來說倒是一件好事,不過說陛下想要這麽一個驸馬,可能還是有些誇大了。”
雖說近些日子,嬴無忌在绛城名聲越來越響,卻也隻是在書局、詩詞、戲曲上,恐怕并不能看到黎王的眼裏。畢竟,就算是最值錢的書局,在大家族面前也隻能是九牛一毛。
若聯姻雙方都地位極高,魏家當然要忌憚。
但嬴無忌……不說嬴無忌了,畢竟人家拿到了商印,多多少少也算有一點地位。
那黎國這邊選哪個公主?
哪個公主地位高?
就這種聯姻,又能讓兩國王室利益綁定得多牢靠?
韓赭也想到了這些,不過他的态度卻有些不一樣,他思索片刻說道:“方才!巫霜序讓韓歇在認罪書上加一句話,說嬴無忌之所以把人殺完,也是被他暗算,導緻神智失常。”
這下,三個人都被幹沉默了。
這是要洗掉嬴無忌所有的污點,是因爲做驸馬不能有污點麽?
魏桓神色陰郁:“所以,這是确定想要聯姻了?”
韓赭面色也有些不好看,因爲韓歇現在差不多已經死了,認罪書應該也落在了太子甯手中,這件事……
趙契卻笑了笑道:“其實聯不聯姻,并沒有什麽大問題,因爲隻要做成了另外一件事,意義可能會更加重大。”
“何事?”
魏韓兩人終于開始對他的話感興趣了。
趙契意有所指道:“兩位可還記得,我父王斷斷續續閉關多長時間了?”
“七年零六個月!”
“那最近一次閉關呢?”
“一年零三個月!”
兩個人回答很幹脆,畢竟他們時時刻刻都在觀察着黎王的一舉一動。
其實從七年零六個月之前,趙暨就把趙甯放在了監國之位上,不過是從那天開始,才頻繁閉關的,不過那時閉關的時間都比較短,斷斷續續都會出面,每次出面實力都會有所精進。
但這次,一年零三個月,實在有些太久了。
趙契笑道:“兩位可能不太懂我趙家的燃血術,前期燃血越多,實力提升就越快,壽命減得就越多。不過隻要入聖,虧損的壽命就都會補回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他們對這個情況是了解一些的。
不過曆代黎王閉關都是常态,隻不過像趙暨這樣瘋狂的有些少,多是壽元将至的時候傳位給太子,自己則閉死關沖境,不過還從來沒有黎王入聖過。
而且趙暨才五十,正值壯年,跟曆代黎王的平均壽命六十還差不少。
所以他們隻覺得,這是爲了培養趙甯的威信,從而更順利地登基。
趙契忽然笑了笑:“世人皆道嬴越乃諸侯實力之最,卻不知道我父王天資并不遜于嬴越,不然也不可能五十歲就嘗試閉關沖境。兩位不妨想想,嬴無忌猝死之日,是誰出面解決的事情,這次事情鬧得這麽大,又是誰出的面!”
一語點醒夢中人。
嬴無忌被蠱殺,乃是天大的外交事故。
這次更是牽扯了魏、韓、相府和乾國四家。
但從始至終,最應該出面的黎王,卻一直都沒有出現。
是他不想出現,還是……
他根本就出不了關?
魏桓眯了眯眼:“所以你試圖對嬴無忌使用攝魂之術……”
趙契笑道:“我也想看看,面對如此外交事故,我父王是不是還能忍住不出關!”
韓赭也問道:“平陵君今日叫我們……”
趙契拱手道:“此事尚未塵埃落定,如此大事,除了黎王沒有人有資格處理!懇請兩位今夜随我入宮,請陛下出關!”
屋内沉寂了一會兒,沒有聲音,卻似有怒潮暗湧。
良久。
魏桓問道:“若陛下無法出關呢?”
趙契笑道:“趙甯年少,恐怕難當治國重任,請二位扶我登基!”
“平陵君與太子甯,孰爲治國之明君,我們可分不清!”
“扶平陵君登基,我們魏韓兩家,又有什麽好處?”
面對兩人質疑的眼神。
趙契笑了:“兩位可曾想過……三家分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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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