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旁人都睡了,睡不着的晏清坐在院子裏,望着滿是星星的夜空出了神。
跑去廚房找夜宵的杜風清,回來時就看見這一幕,她安安靜靜坐在那,月色爲她上了墨,像一副畫一樣美好,以至于他猶豫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要上前打擾。
猶豫了半晌,杜風清還是走了過去坐下,将手裏找來的兩個饅頭,分了一個給她,“睡不着?”
“嗯。”晏清應了一聲,咬了一口饅頭,發現杜風清找來的這兩個饅頭,冷得發硬,應該是早上廚房剩下的饅頭。
她下意識蹙了一下眉頭,片刻後,又有些自嘲。
小的時候日子艱苦,有這樣一個饅頭已經是不錯,哪裏還管什麽冷硬,到底是舒服日子過多了,現在吃個冷饅頭都覺得不習慣。
杜風清看她,問,“能和我說說以前的事嗎?”
晏清不明所以。
杜風清解釋道,“我經常會做夢,夢到一些和你們的事,但是斷斷續續的,也想知道,上一輩子都發生了什麽。”
從遇見晏清後,就一直會做各種零碎的夢,本來就有很濃重的好奇心,從來到這裏,那份好奇心便變得愈發濃烈。
晏清倒是有些詫異,都說人轉世後,便會斬斷過往一切,像杜風清這樣的,她倒是第一次聽聞。
“你想知道自己的,還是别人的?”
“所有的,包括你。”
大概是環境使然,一瞬間讓晏清在杜風清身上,看見了上一世的杜風清的幾分影子,她彎了彎唇,“好啊,就是說起來要很久很久。”
見她彎唇笑,杜風清也沒忍住笑,“聽你說,我多的就是時間。”
夜色濃,月光灑在兩人身上,像是籠上了一層紗。
回憶起遠到上一世的事,晏清的雙眸中多了一些往常沒有的情緒。
“杜風清,你對1917年那會兒最深刻的印象是什麽?”
杜風清微微蹙了一下眉,回想起上學時學過的曆史書,“大概是文化運動?”
晏清看着夜空中閃亮的星,緩緩道,“那一年,我父母去世了。”
聞言,杜風清微微一愣。
“都說亂世出英雄,可大多都隻是平凡人,他們想救國救民,但手中唯一的武器隻是一隻筆,面對的卻是真刀真槍。”
“晏修文原本不叫這個名字的,我們原來是鄰居,他父母是最早一批先進知識分子,那個年代,有太多人丢了性命。”
“他父母去世後,我爸媽就帶着我們搬了好幾次家,最後才在陵河城安頓了下來,還給他改了名字,我爸媽常念的一句詩,他們說,終有一天,我們會迎來海晏河清,國泰民安的太平盛世。”
晏父晏母去世後,晏修文走了他們的路,接替着他們,繼續走下去。
那時的晏修文年僅十五歲,一邊幹些粗活養當年不過才六歲的晏清,一邊奔走于前輩和報社之間,直到他也成爲了其中一員,和朋友合作寫的文章,能夠影響上千上萬人。
漸漸的,他的全部重心都落到了這件事情上,情窦初開的晏清反而擔起了這個隻有兩個人的小家的責任,一邊上學,一邊打零工養家,晏修文時常不歸家,晏清有的時候好長時間才能見他一面,有時候甚至擔心他會被人抓走。
直到1929年,晏清十八歲這一年,認識了杜風清,一切的事情,開始發生了變化。
因爲晏清,晏修文結識了當時明面上在報社工作的杜風清,兩人相當合拍,杜風清也因此經常來晏家,偶爾還會在晏家留宿,往來多了,也就熟絡了。
杜風清喜歡晏清,他性子和晏修文不同,心裏放着一個晏清,做什麽事都要顧着晏清的想法和心情。
晏修文盡管心裏有晏清,但一顆心全放在自己的文章上。
1930年,杜長盛發病去世,杜風清頹廢了整整三個月,杜長盛生前曾将一切告知晏清,爲的是希望晏清能在自己去世後,開解自己這個兒子,晏清在杜宅,陪了他整整三個月。
盡管杜長盛生前将家中一切大大小小都安排妥當,但杜家家主去世,杜風清又不管生意場上的事,杜家受了不少挫折和風波,杜風清也因此,進了巡捕房當差。
明面上和晏清疏遠了,實則是想保護晏清,一方面又爲當時轉爲地下組織的晏修文等人通風報信,護他們躲過了幾次危機。
晏清卻什麽也不知道,事事被隐瞞,以爲杜風清成了那些人的走狗,是非都不分,也不再和他往來。
1931年,時局徹底亂了,陵河城也淪陷了,杜風清勸晏修文等人趁早轉移,帶着晏清離開,兩人大吵了一架,就此分道揚镳。
沒過多久,晏修文等人被捕,遭受酷刑,晏清四處奔走,卻險些遭人玷污,被杜風清救下,藏了起來。
在杜風清的極力周旋下,晏修文假死,被安排進了一次秘密任務,從此有去無回。
以爲晏修文死了的晏清,走上了晏修文從來不讓她碰這條路,杜風清極力護她周全,兩人碰上,每每都是吵架,那時的晏清根本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和她有着同樣的信念,走着同樣一條路,他沒有太多崇高的理想,孤身一人,隻會護她一人周全。
1932年,蔡泯爲利用晏修文,爲自己搏一條生路,設計生擒晏清,杜風清爲救晏清,卻反遭侮辱,晏清也因此發現,杜風清一直以來都在暗處幫助自己,保護自己。
怕杜風清爲了救自己犧牲,被挾持的她從閣樓的窗戶一躍而下,死在了那一年的冬天,年僅二十一歲。
之後,在蔡泯的引導下,和他合作的晏修文發了瘋一樣,想要複活晏清,也因此,受蔡家秘術,成了不死人。
後面的事,晏清也不清楚,因爲她再有印象的時候,已經過了幾十年了。
等到晏清講完這些事,天幾乎要亮了,杜風清聽得認真,那些發生在曆史書上的事,仿佛一幕幕在自己的腦海中上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