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就在他不斷往下墜落之際,城牆上那些影影綽綽的身影突然晃動了兩下,緊接着那剩下的半根繩子被一顆石子撞了一下,雖然那力道根本不能動搖其分毫,但卻着實驚動了陷入絕望的崔清河。
他迅速調整姿勢落地,撈起那把匕首,再次扔了上去。這次很順暢的就将其割斷。他看一眼那城牆之上根本分辨不清的人影,眼神閃過一絲複雜。雖然那力道小的可憐,但确确實實是想要幫忙。看來,這帝都城,似乎還有最後一絲溫情……
隻是這個時候,他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将外衣脫下,好好的裹住那個已經變得有些脆弱的頭骨,視若珍寶的放在胸前,然後迅速朝外沖去。他記得,離這裏不遠,有一條湍急的河流,雖不知最終會通往何方,但此時追兵就在身後,這已經是自己爲數不多的退路。
“大人,委屈你了,但我一定不會放開你的,你放心。”
一路斬殺了許多個跟在身後的追兵,崔清河到底還是來到了河邊,在跳下去之前,對着懷中的頭顱這般說了一句,然後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身後的追兵此時剛好來到此處,看見之後立即放箭,隻是河水屬實湍急,那人跳下去之後連個水花都沒有冒出來,就消失了。
眼看着箭支被毫不留情的沖走,那些追兵有些無奈,同時也很驚恐。
“怎麽辦?他就這樣不見了,咱們會不會受罰?”
“我怎麽知道?爲今之計隻有說他死了!”
“可是陛下那邊怎麽辦?陛下可是說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啊。”
“難道你就這樣如實說出來?不怕死?”
“那你說怎麽辦啊!”
“……隻能如實相報。我們現在先跳下去找找看,若是一點兒都沒有尋找就說找不到了,陛下絕對不會相信!反而還要怪罪我們辦事不力。”
“隻能這樣了。可是這河水當真湍急,有點兒吓人啊。還有,我真覺得那個人估計是活不成了。你說,他明明知道跳下去九死一生,爲什麽還要這麽做?來帝都城裏轉了一圈兒,最終丢下來這麽多條人命,隻是爲了将那個頭骨帶走?隻要簡單算一算,就知道這根本是不合算的吧?”
“是啊,爲什麽這麽愚蠢呢?”
想起那個當年在帝都城中一出門總要引得萬人空巷的小顔郎,說話的那個禁衛軍竟也一時語塞。這要怎麽說呢,要想活命,這世上之事,大多都是說不得,說不得啊……
他們也是凡夫俗子,也會覺得那樣一個風華絕代的人物,就那麽死了,屬實是可惜。可是,他們人微言輕,說句話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又有什麽用呢?
這世道啊……
這狗屁的世道!
崔清河原本以爲五百年過去了,當時那種無能爲力的苦悶已經記不起來了,沒想到如今回想起啦,依舊曆曆在目,并且從未忘記。
長生眼神悲傷,那位小顔郎,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同樣都是爲了家國百姓,同樣都是滿腔才華一顆紅心,但最終,都逃不過一個昏聩帝王的懷疑。
帝王啊,得有一顆多麽冷酷的心,才能擡手之間就殺掉一個無辜之人呢?帝王的威嚴,真的值得這般大動幹戈?就像顔管家所言,身爲帝王,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擁有一顆可以容納天下的寬廣之心嗎?
不過,若是崔清河等人成功将小顔郎的頭骨帶回來,姜東城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吧?
或許是看出了長生的疑惑,崔清河冷笑一聲,眼中盡是諷刺。
“沒錯,我确實沒死,不僅沒死,最終還成功的将大人的頭骨帶了回去。隻是,當我好不容易回到姜東的時候,這裏幾乎成了一座空城。”
“難道?”
長生睜大了雙眼。難道那個北溟帝竟如此昏聩,爲了一個虛名,竟将整個姜東的百姓……
“他殺了姜東一半的青壯年。用什麽莫須有的謀逆借口。”
“呵,多可笑啊,明明周圍有敵國環伺,那麽多的敵人圍着,他卻不去考慮,反而将屠刀揮向了百姓。那些可都是北溟百姓啊!他身爲北溟皇帝,竟然冤殺了那麽多北溟百姓!這天下,這天下如此颠倒黑白,如此是非不分,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
狂喊出聲的瞬間,崔清河身上有隐隐的魔氣傳出。原本安靜聽着這個故事的鳳津皺了皺眉。
魔氣?
可這個崔清河之前隻是一個凡人,且根本沒有靈根,連修煉都難,怎麽可能輕易成魔?
這個時候,鳳津心中隐隐有了一個猜測。隻是那個猜測以前都隻是長輩們說起的奇聞異事,有很大可能是編造的啊!
人,受天道寵愛,雖然自身羸弱,但踏上修煉之途後,後期遠遠要比靈獸妖獸省心省力。
人有七情六欲,很難磨滅。人的情,很多時候恰恰就是修煉的至關要素。
所以還有一種說法,據說,當一個人,情感過于宏大悲怆,或者遭遇了巨大的打擊,結合天時地利人和,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會化身成魔——人魔。
這種魔修,比一般魔修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們可以掌控七情六欲,不僅是自己的,還有他人的。
其實有點兒像長生的以悲入劍,但明顯長生的比較溫和,而後者更加激憤,情感駁雜,就更容易失控,畢竟入了魔。
所以眼前這個人,就是入了魔?
鳳津一時之間無法确定,就在他準備詢問的時候,卻突然感覺自己的神魂被悄悄觸動,那是來源于血脈的觸碰,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是父親來救自己了!而且離自己很近!
強行壓下心中的喜悅,鳳津站在長生背後,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可是看見她紅彤彤的眼睛時有些不知所措。
雖然那個故事确實很悲怆,但到底也隻是一個故事啊,就算感到傷心難受,也是别人的故事,鳳津不明白長生爲什麽會因爲陌生人的境遇如此傷懷。
但模糊之中又覺得,這樣,才是真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