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麽能怪顔管家呢?大家都是爲了尋一個真相,爲一個人求一個清名。其他的事情,其實都無所謂。
更何況早在來的前一天,崔清河等人就已經将生死置之度外,來這裏的下場很有可能會死,這一點兒,誰也說不準。但是大家都不在意。
崔清河搖了搖昏沉沉的腦袋,隻覺得眼前的場景都在晃動。要怪就隻能怪,他們識人不清,誤以爲這個王生,是真心對待他們的顔大人。
當初大人被誣陷入獄之際,知道自己的友人将自己棄若敝履,心中該是如何凄涼?一想到這裏,崔清河心裏就一陣陣的疼。
隻是現在并不是想這個的好時機,他看一眼窗外那些正在給箭枝點火的禁衛軍,咬了咬牙,率先出手,一腳将門踢開,然後将桌子扔了出去。
“嗖嗖嗖!”
無數箭支射了過來,僅僅一瞬間就已經将那張桌子射成了個刺猬。崔清河此時已經帶着顔管家逃下去,隻可惜他中了毒,身手沒有以前矯健,此時行動起來有些困難。不多時,就被包圍了。
此時,他回頭看一眼那個房間,那些禁衛軍果然沒有将王生放在眼裏,不過片刻,就已經将那間屋子點成了個火球。王生身上已經燃起了大火,卻并沒有掙紮,或許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吧。以北溟帝的爲人,不僅僅是自己,連自己的家人都會被盡數處死。他怎麽就忘了呢?連顔若庭那樣的人都會被原本贊歎不已的北溟帝随便找個理由處死,更何況是沒有用的自己?
他站在窗框上,形容狼狽,但卻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這般清醒。以往昏沉沉的頭腦此刻卻很輕易地探查出自己以往看不清的事實。
原來,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如果不是因爲顔兄,他自己早就已經死了,哪裏還有現在這些事兒?隻是可惜,他自己看不清,勘不破啊……
“顔兄!今生是我對不住你,你且走得慢些,等我我向你賠罪!”
喊罷,毫不猶豫的從樓上一躍而下,重重的摔落在地。本來以三樓的高度不至于當場摔死,但王生找準了角度,腦袋先着地,掙紮了幾下,當場就死了。
隻是他的死并沒有掀起任何波瀾,那些禁衛軍看都沒看一眼,隻是專注的盯着帶着一個老人還能動作如此迅速的崔清河。早就得到消息,顔若庭身邊有一個武藝高強的護衛,如今看這身手,天下也排得上名。隻是可惜,做了錯事,就要被朝廷處死。
“逆賊崔清河,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呸!”
在千萬人中厮殺的崔清河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眼神如狼一般陰狠,被盯上的禁衛軍隻覺得自己頭皮一陣發麻,當即就有想要丢下武器逃走的沖動。
但這是不可能的,臨陣脫逃,禍及全家,他們不能這麽做。
崔清河看一眼這些渾身上下包裹着盔甲的禁衛軍,隻覺得自己此時胸中一陣氣血翻湧。如果,如果他可以再強一點兒就好了。他怎麽就那麽弱呢?如果自己再強悍一點兒,就可以帶着顔管家和大人的頭骨安全離開這裏。如果自己……
就在此時,顔管家突然掙紮了一下。他一直都很安靜,哪怕被那些禁衛軍的武器戳中劃傷流血,也一聲不吭,但此時,卻掙紮了好幾下。崔清河立即回頭看去,卻隻看見了顔管家痛心疾首卻略帶一絲釋然的表情。
“清河,放我下來吧。”
“顔伯?”
崔清河怎麽可能願意?!
可是顔管家心意已決,他看着這昏暗天色下如同鬼魅一般的禁衛軍們,隻覺得一陣蒼涼。他來帝都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原本也隻是想看看自家小少爺的屍骨而已。現在已經看見了。那麽他的心願就已經了了。怎麽能因爲自己這把沒用的老骨頭連累崔清河呢?帶着自己這個拖累,崔清河根本走不成。
想到這裏,顔管家狠狠推了崔清河一把,自己迎上了那些禁衛軍的刀槍劍戟,以及那燃着的箭支。
血花四濺中,烈火轟然沖天!崔清河帶血的眼裏看見顔管家說的最後一句話。
“少爺……”
這個辛苦了一輩子的老人,終究還是控制不住思念,去找自己的少爺去了。對自己來說,少爺就是他的命啊。
他照顧了少爺二十多年的生活起居,不管少爺去哪裏,都會帶上他,他也很高興。唯獨最後這段旅程,因爲他這個不争氣的身體剛好生病了,所以沒有跟随,顔管家不止一次的後悔,如果那次他能跟上就好了,就算改變不了什麽,也可以和少爺一起死。至少,至少少爺人生最後的那段時間,不會孤單……
崔清河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涼氣,但此時卻沒有遲疑,立即拔腿往城門跑。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跑回去,但是最起碼,最後也要嘗試一次!
被一群人追殺,崔清河不可能一點兒傷都不受,這會兒渾身鮮血淋漓,但那雙孤狼一樣的眼睛,卻怎麽都無法從城門口那個頭骨上挪開。
“崔清河!你帶來的那些人都被抓了,你難道要抛棄他們自己走嗎?”
“……”
“被你們抓起來,他們還有活路嗎?”
“……你最好束手就擒!”
“來之前,我們就已經相互約定,一旦被抓,絕對不要互相救援,這座城,這座吞吃了大人的城,對我們沒有一星半點的善意。誰能活着回去,就爲其他人立個碑。”
“我的那些兄弟,他們早已經将生死置之度外,就算因此而死,我們都不會後悔!”
此時,因爲大部分的追兵都跟在自己身後,城樓那邊反倒是沒人駐守。崔清河已經沖到城樓,他蓄力已久,此時飛身而上,狠狠地往上揮刀。匕首從手中激射而出,狠狠地割上那根吊着頭骨的已經斷了一半的繩子。
然而,他之前中了毒,此時手腕上失了力道,那把匕首隻隔斷了一半的繩索就無力落下。崔清河此時已然力竭,往下墜落的同時,眼神無比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