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麽可笑啊,竟然隻用這五個大字,就蓋棺定論了少爺的一生。這巍巍皇城,這巍巍皇城,竟是如此對待一個發自内心熱愛它的百姓嗎?
少爺,也是北溟百姓啊。
崔清河看着那個頭骨,隻覺得眼前一陣暈眩。他武藝高強,輕功卓絕,本以爲可以輕輕松松的跳上那城牆,将大人的頭顱帶回來,但是,當真正看見那頭骨的一瞬間,他卻隻感覺到自己一陣腿軟。
真沒出息!這樣的自己和那些無能爲力的軟弱之人又有什麽區别?可是,可是崔清河隻覺得一股莫名的悲憤在自己心中無限放大,以至于到了最後,他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輕輕的顫抖。
好在,也隻有一瞬而已,下一刻,崔清河就恢複了正常。他盯着那頭骨,計算着飛身而上奪取過來的最佳角度。
但就在這時,那些守城的士兵已經注意到了他們這一群行色匆匆的行人。他們對着崔清河等人厲喝出聲。
“你們是幹什麽的?”
經過一陣盤問,崔清河等人終于被放了進去,隻是少不得要被搜刮一翻。衆目睽睽之下,崔清河沒有把握能完好無損的将大人的頭骨拿下來。畢竟已經風吹日曬了那麽長時間,若是一個失手,可能就會碎裂。
再者說,他也無法保證大家可以全身而退。因爲他現在,畢竟不是一個人。
崔清河告訴自己,他現在不是一個人,此行的目的也不僅僅是将大人的屍骨帶回來,他更想弄清楚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爲什麽大人會無故被殺,想要還大人一個公道。
爲今之計,隻有悄悄打聽了。
一行人在客棧簡單安排下之後,崔清河和顔管家就開始悄悄的四處活動,想要找尋少爺的故友,至少要問個清楚。
距離少爺出事已經過去将近半年時間,但奇怪的是,詢問和少爺有關的時候,很多人都是一問三不知。看得出來,他們是真的不知道。偶爾會有一兩個或許知道些内情的,也是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不敢多言一個字。
崔清河等人愈發憤怒。在這座宏偉的皇城之中,根本沒有人在意大人的死。他們姜東的天塌了,但對于這座皇城裏的權貴來說,就像死了一隻螞蟻一樣,不值一提!
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們最終還是找到了一個願意告訴他們的人。那人和少爺是同榜進士,當年位列榜眼,與少爺私交甚好。據說因爲當初爲小顔郎求情,險些觸怒聖上。對于這樣一個人,崔清河等人還是有點兒信任的。
不過即便如此,在離開之前,崔清河也還是和剩下的人交代,讓他們自己小心,一旦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立即就跑,絕不可耽擱!
爲了保密,崔清河和顔管家兩人悄悄地來到約定好的酒樓。那是一座看起來就雅緻的酒樓,裏面的侍者也很有規矩,并不多問,隻是安靜的将他們引進了房間。那房間裏布置的優雅别緻,桌子上不僅擺着蔬果飯菜,還燃着一種不知名的香,萦繞在房間裏,沁人心脾。
而那位王榜眼已經面色焦灼的等在了那裏。見到他們就忍不住松了口氣。
“我還以爲你們不來了。我也是擔了極大的風險才趕來的,不過,我知道的不多,或許對你們沒什麽幫助。”
崔清河顔管家連忙表示就算隻有一點點也好。他們真的想知道,當初大人到底發生了什麽。當初跟着大人的侍衛等人沒有一個活着回來,導緻現在想知道一些關于大人生前之事,都難于登天。
王榜眼看了一眼崔清河,然後将目光對準了顔管家。之前科考的時候,他見過顔管家,知道這是顔若庭的老家人,幾乎是從小把他撫養長大的。所以這會兒将自己知道的事告訴了他。
“其實我也不知道很多,隻知道當初,顔兄進了城,還未述職,就被人檢舉,說是在姜東城坐大,不僅有上好的良種卻不上報朝廷,還養了一堆士兵。這樁樁件件,都有證據,所以,顔兄很快就被下獄,由陛下親審,三日之後直接行刑,我等連上告的時候都沒有。”
“那那些證據呢?”
顔管家忍不住詢問。但是王榜眼歎了口氣,用一種近乎悲憫的眼神盯着他。
“顔伯,你是真的不知道嗎?不是因爲真的有真憑實據,也不是因爲顔兄确實做了什麽壞事,犯了什麽罪,根本原因就在于,是陛下想讓他死。”
“……爲何?我家大人一片忠心,從未有過叛君之舉啊!”
王榜眼深吸一口氣,不知道回憶起了什麽,眼神格外傷感。
“舉凡帝王,誰會允許有人立下比自己還,還,嗯,的不世之功呢?顔兄啊,他就是太有才華了,他的才華那般耀眼,隻用了五年時間就将姜東那鬼地方治理的堪比江南魚米之鄉。更重要的是,據說姜東百姓視他爲轉世堯舜,甚至還偷偷供了生祠!”
“生祠啊,連陛下都不一定能有,顔兄卻有那麽多個,隻此一點,就足夠他死多少次了?”
“可是,可是那些生祠都是我姜東百姓自願的,我家少爺并沒有一絲一毫的強迫啊!”
“難道顔伯不知嗎?正是因爲自願,才會讓陛下這般忌諱啊。”
顔管家無力的癱倒在椅子上。他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可笑的原因。
他們姜東百姓誠心誠意感激少爺的治理幫助,難道是錯的嗎?身爲統治者,不應該和臣子比較誰更有治理百姓的才華,隻要有一個寬廣的胸懷不就夠了?
可笑啊,這樣簡單的道理,就連他這個老頭子都明白,身爲帝王的北溟帝卻不知道。
“那,那我家少爺,走的時候,走的時候痛苦嗎?”
王榜眼避開了顔管家帶着希望的眼神,似乎也在逃避這個問題。
“劊子手手起刀落,很快,顔兄,應該是沒有受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