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笑着搖了搖頭。
此時,樊婆婆的眼神以後越來越迷茫了,她剛剛說了很多話,這會兒沉默了很長時間都沒有吭聲,似乎是在回憶自己這短短的一生,又似乎在養精蓄力。
許久之後,樊婆婆才終于緩緩開口。
“出來這麽長時間,其他的倒是沒什麽,隻是有些遺憾,死之前,沒法再看我那不孝子一眼了。唉,說起來不見也好,免得又給他添麻煩。”
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背地裏議論,若是不出現還好,大家慢慢的也就忘了,若是再次出現,必然會被再次回憶起來。到那時候,還不是給他們添麻煩?
長生有心想帶着她回老家,但是以樊婆婆此時的情況,連一刻鍾都堅持不住,怎麽能撐到乘坐傳送陣離開呢?
至少,最後的時間裏,讓她過得安穩些吧。
“您放心,我帶着您回去。落葉歸根,誰都想留在故土,我明白。”
樊婆婆露出一個感激的笑臉,随即看向頭頂的天空。
“小姑娘要是見到我那不孝子,就告訴他,他娘在外面吃得好穿得暖,還見過他沒見過的好風光。過得很是順意潇灑。所以,就别傷心了。小的時候我給他講過外面無數的風光,但一直都沒機會帶他親眼來看看。你,你把這個交給他好嗎?”
說着樊婆婆從自己懷裏掏出來一個薄薄的小冊子,大概隻有巴掌那麽大,這時一陣微風拂過,小冊子嘩啦啦的翻開,就能看見許多不同的風景。
那是一頁一頁的小冊子,小冊子裏是一幅幅風景畫。有高山,溪流,大河,或者隻是一片郁郁蔥蔥的田地,一顆從來沒有見過的植物。
每一幅畫上都标注的有簡單的文字,真的很簡單,大概就是介紹了一下這幅畫是在哪兒畫的,畫的是什麽樣的東西。畫法也比較粗糙,但是畫畫的人情感熱烈真摯,足以看出來那風景的美麗。
對于從未見過的人來說,這就是他們認識外面世界的最佳途徑。
長生接過來,什麽也沒說,就放進了自己的儲物戒裏。
“我會交給他的。”
“那就好,那就好。”
樊婆婆絮叨了幾句,此時已經幾乎沒有力氣說話了,瞳孔也漸漸散開。長生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這時候,樊婆婆突然握住了長生的手,喃喃自語。
“我的,我的小木劍呢?”
我父親親手一點點笨拙的雕刻而成,一點點打磨幹淨的小木劍呢?那上面還刻着我的名字,‘花錦’。我還要拿着它,去行俠仗義,做一個叫人羨慕敬仰的女俠呢……
我這一生,在外人看來,可能也一帆風順,幸福美滿。可是,曾幾何時,我也是希望自己能成爲一位女俠的人,兒時的夢想,不曉得在什麽時候就突然消失了,找不見了。連那柄視若珍寶的小木劍也找不見了。
我出來這一趟,就是來找我的小木劍。可惜啊,死去的老伴不理解,孩子不明白,村人鄰裏更是以爲我瘋了。
可是彌留之際,樊婆婆突然感覺自己手中多了一柄冰冷堅硬的鐵質物件。
有人在她耳邊輕輕開口。
“這就是你的劍。”
這就是我的劍?
啊,多好啊,我也是有長劍的人了。
眼前模模糊糊的場景迅速後退,是被村裏鄰人不理解的背後嘲笑,是丈夫公婆孩子的漠視,然後是父母離世,年華正好,總角年華。
是一個紮着揪揪辮的小姑娘身上披着床單,手中揮舞着一把并不如何威武的木劍,對着小夥伴對着小樹小雞小鴨等口中念念有詞。
“看劍!我可是以後要當女俠的人!你們能看見我出這一劍,是三生有幸哈哈哈哈!”
“呔!我乃雙劍女俠樊花錦是也!所謂的除暴安良武藝高強不用問就是我啦!”
然後是父母滿是笑意又溫和的笑臉。
啊,那是我的小木劍,我終于找到了。
伸手抓住那柄木劍,樊花錦露出了驚喜的表情,然後緊緊追上了那對相視而笑的夫妻。
“爹娘,等等我。你們怎麽走的那麽快?快看快看,這把劍我找着了。它還是和當年一樣那麽亮,那麽好看!”
“呀,還真是。”
“是吧?我就說嘛嘿嘿……”
一道刺眼的白光一閃而過,樊婆婆的手指微微松了松,渡玄津悄悄滑落,然後立在長生身邊,有些無措。這個老人,好像已經沒有呼吸了。
長生伸出手扶住樊婆婆,不,樊花錦垂軟的身體,神情哀傷。
樊婆婆這就離開了。
隻是傷心之餘難免想到,樊婆婆最後笑得那麽開心,是不是因爲在彌留之際找到了自己那把小木劍呢?
這小木劍不是别的,正是樊婆婆的一顆初心啊。
“長生……”
元極無常鯉的聲音有些幹澀,它想安慰長生一句,但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在它絞盡腦汁想要安慰長生的刹那,驚詫的看着那浮于丹田海之上的‘明悟晶’突然散發出一道明亮的光,然後從丹田海消失,出現在長生面前。
長生本來不覺得悲傷,因爲樊花錦是笑着走的,她這一生的遺憾都已經了卻了,所以應該很高興才是。不信你看她嘴角那滿足的笑意,多開心啊。
可是,這悲傷她卻控制不住。淡淡的悲意以長生爲中心四散開來,周圍方圓十裏的所有生靈都忍不住淚流滿面。
就在這一刻,明悟晶突然散發出一點異樣的光,将長生整個籠罩進去,緊接着,一點兒五光十色的格外耀眼的東西從長生體内浮現,然後被牽引進了明悟晶之内。
元極無常鯉震驚的看着這一幕。這是,第六顆了吧?
長生抹了抹自己的肚腹,又摸了摸胸口,神情複雜。
明明相識不久,可敢于沖破古舊世界的樊婆婆樊花錦卻教會她一件事。
無論何時何地啓程,都不晚,隻要你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