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晔回到燈火通明的千秋殿時,眼神中還有一絲疑惑,再看到商如意坐在卧榻上看書,身邊卻沒有人伺候,反倒是大殿後面的排房那邊,隐隐聽到一些人聲,便走過來問道:“今天,出什麽事了嗎?”
他一邊說,一邊自顧自的脫下了厚重的外衣,商如意起身要幫他接過,卻被他推開了手,自己将衣裳丢到了架子上,然後回頭拉着商如意還算暖和的手坐回到卧榻上,又看了看周圍,确定平時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圖舍兒都不在,隐隐感覺到了什麽,道:“我剛剛回來的時候,聽到金玉苑那邊也吵吵嚷嚷的,咱們這裏也是。”
“……”
“到底出什麽事了?”
商如意知道瞞不過他,況且這件事也是要跟他商量的,于是輕聲道:“我跟你說了,你可千萬别告訴父皇。”
宇文晔一聽就皺起了眉頭。
但他還是點了點頭,于是商如意便将今天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宇文晔越聽眉頭擰得越緊,聽到商如意最後說兩邊都要清查各自的人,他的眉心都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立刻道:“你——”
不等他說完,商如意已經說道:“你放心,我一口都沒有吃。”
“……”
“不但沒有吃,發現得早,那東西都我沒沾手。”
聽到這個保證,宇文晔這才松了一口氣,但臉上的怒意卻是随之騰起——他本就出身行伍,身上自有一股骨子裏的霸氣,這一生氣,整個人身上更散發着一股仿佛能看得清的煞氣,令商如意的呼吸都有些壓抑。
宇文晔自己似乎也察覺到,擰着眉頭,盡量放松了氣息,然後對着商如意道:“查出什麽來了沒有?”
商如意歎了口氣,道:“不是我護短,那東西送來隻過了長菀的手,而且還是我看着,就到了我面前。能查出什麽來?”
“……”
宇文晔沉默了半晌,突然道:“也不會是她的問題。”
商如意眨了眨眼睛。
她雖然在心裏也是相信楚若胭的,但有一些事情,隻描述是根本無法說清楚若胭和盼青的心境情緒,外人聽着,也總還需要一點思考的時間才是,可宇文晔卻開口就斷定,未免太武斷了些。
于是道:“你這麽相信她?”
宇文晔轉頭看向她,正要說什麽,圖舍兒和長菀兩個人已經回到了大殿上,一看到宇文晔回來了,立刻上前來行禮。
宇文晔問道:“如何?”
長菀道:“回殿下,奴婢們清查了後院所有的人和房舍,都沒有找到任何一點五行草灰。”
這個結果實在不算出人意料,商如意平靜的道:“我知道了。”
說完這話,大殿裏就安靜了下來。
誰都知道,不是他們這邊的問題,就隻可能是那東西來處的問題,可剛剛宇文晔才說不可能是楚若胭下手,那——
這時,隻見宇文晔雖然眉心仍微蹙着,但臉色卻平靜了許多,隻想了想便說道:“先用晚膳吧。用過晚膳之後若那邊還沒有消息,我就親自過去看看。”
圖舍兒和長菀聞言,立刻便下去準備布菜了。
商如意猶豫着道:“你要過去?這件事,你還是不要過問了吧。”
宇文晔看着她:“嗯?”
商如意道:“這件事隻是——後院的事。”
言外之意,男人不該管的。
宇文晔卻皺着眉頭道:“若隻是你們兩個人的矛盾,我也不會管,可這件事分明是有人要對你動手。我不能不過問。”
說話間,他的手已經用力的握緊,指骨也掙得啪啪作響。
商如意知道,有人膽敢這麽危害到自己,宇文晔肯定生氣了,隻是這個時候還沒查出真相,所以暫時壓抑着而已。但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聲道道:“可是,我跟楚夫人說了,給她一個晚上的時間查,明天再給我結果。”
宇文晔搖了搖頭,道:“你啊,也太寬厚了。這種事還用等明天?”
“……”
“她的金玉苑人雖多,可地方不大,是好是壞,三更之前怎麽樣也能給個交代了。”
商如意眨了眨眼睛。
剛剛,宇文晔直接說不會是楚若胭的問題,聽起來是很武斷的在維護她,可現在這話,又好像笃定了是那邊的問題,而且連這一晚的時間都不給。他這樣到底是在維護楚若胭,還是在懷疑她?
心中雖然有疑惑,可這個時候需要解惑的也不是這種小事,商如意便也沒有多問,不一會兒,尚食局的人送來了晚膳,兩個人坐下來開始用膳。
雖然折騰了這一天,也有些餓了,但商如意心事重重,吃得不多。
剛吃完,圖舍兒又從外面走了進來,隻見她的手裏捧着一隻托盤,上面放着一個炖盅,蓋子嚴絲合縫的蓋好了。放到手邊的時候,還沒打開蓋子,都能感覺到那炖盅散發出的熏熏的熱氣和一股甜香。
商如意道:“這是——”
圖舍兒看了宇文晔一眼,道:“是殿下吩咐的,讓尚食局做的甜湯。”
商如意一聽就知道,他肯定是擔心自己用膳的時候吃不了太多東西,等晚上又餓,所以特地讓尚食局準備的這些甜湯,于是抿嘴笑着看着他,倒是宇文晔闆着臉,淡淡道:“怕你晚上餓了又折騰人,而且,你最近不就是喜歡一些酸酸甜甜的東西嗎。”
商如意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嗯。”
宇文晔搖了搖頭,而商如意揭開蓋子,立刻就聞到一股香甜的味道,不由得又想起了白天楚若胭送來的那幾塊山楂糕,忍不住輕歎了一聲。
宇文晔道:“怎麽了?”
商如意接過圖舍兒奉上的調羹,喝了一口,甜湯炖得很潤,又不是特别的甜,喝起來十分的爽口,再想起那紅豔豔的山楂糕,酸酸甜甜的應該更可口才是,于是輕聲道:“其實楚夫人今天送來的山楂糕看上去很不錯,隻可惜……”
宇文晔沉默了一下,道:“她還是第一次爲人下廚呢。”
商如意聞言,也沉默了下來。其實從今天盼青的話裏,她多少也明白了楚若胭的心思,正如他們當初剛剛進宮的時候她對自己說的話一般,她是認命的,打算好好跟自己相處,所以想要借着這一次的機會,跟自己拉近關系。
曾爲金枝玉葉的公主,能這麽做,她也難得了。
隻可惜——
商如意忍不住歎息道:“隻可惜了她的那一番心意。”
宇文晔沉默了片刻,但沒多說什麽,隻道:“你趁熱喝些吧,我過去金玉苑看看。”
說完,便起身過去洗手,長菀見狀,立刻端來了熱水和毛巾。
商如意用膳的時候的确沒什麽胃口,但甜湯甘甜溫潤,入口也更有滋味,她連喝好幾口覺得整個人都被滋潤了,舒服了不少,又想起什麽來,轉頭看向圖舍兒:“對了,這東西怎麽是你去拿的?”
平時,尚食局做好的東西,都有專門的宮人送來的,圖舍兒他們隻管在這千秋殿裏接應布置就是了。但剛剛,卻是她自己過去的。
圖舍兒立刻說道:“奴婢不放心别人,還是自己去拿妥當。”
顯然是經過了今天的事,她警惕了起來。
商如意忍不住笑了起來:“倒也不用這麽小心。”
圖舍兒卻不同意,低聲說道:“不小心不行,今天那東西,若不是蘇大人在,王妃真的吃下去了,那還得了?”
說着,她又湊到商如意跟前,輕聲道:“奴婢剛剛路過金玉苑的時候,看到好幾個人出來四處亂竄,好像在找什麽。”
“哦?”
“也不知道他們能找到什麽,明天如何跟王妃交代。”
商如意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圖舍兒說着,又歎了口氣,道:“反正,奴婢現在對外人可不放心,這宮裏的事古怪的很。”
“……”
“今天那個什麽草灰,都不知道哪兒來的。”
說着,她越發的疑惑,也越發的憂慮起來,嘟囔着道:“奴婢還跟長菀和卧雪他們說呢,好好的,又不是天上下灰。再說了,就算是天上下灰,不也有蓋子嗎?怎麽就落到那山楂糕上了?”
聽到這話,商如意拿着調羹的手一沉,調羹碰到碗口,發出“叮”的一聲。
而宇文晔洗了手回來,正準備出去,也聽到了這句話,立刻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圖舍兒,又看向商如意。
兩個人目光交彙,仿佛有火花閃過。
下一刻,商如意突然道:“舍兒,你去把那個盒子再拿過來。”
“啊?”
圖舍兒愣了一下,但還是立刻反應過來,轉身便要去拿,剛走出一步,宇文晔又道:“拿過來的時候小心一些,别碰着了。”
圖舍兒越發疑惑,不知他倆想到了什麽,但還是急忙下去。
而宇文晔沒有離開,反倒走回到桌前坐下,兩個人相視之下,眼神卻都變得銳利又凝重了起來。
不一會兒,盒子拿回來了。
聽了宇文晔的話,圖舍兒拿得十分小心,放下的時候甚至都沒發出任何聲音,而東西到了眼前,兩個人反倒又安靜了一下,還是商如意道:“你動手,還是我?”
宇文晔深吸了一口氣:“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