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了一眼盧勇,有些瑟縮,輕聲道:“是,是胡爺,帶着寨子裏的人,來了。”
一聽這話,整個大堂上都靜了下來。
而商如意的心,也沉了下來。
不是……
從昨天看到花子郢練箭,到今天周圍人的摩拳擦掌,再到剛剛蕭元邃那句“下一刻他就會打進來”,她的心裏也隐隐的升起了這樣一絲期盼,期盼着下一刻,他真的出現。
卻沒想到,山門外的,仍舊不是他。
不是他……
這個事實擺在眼前,雖然是她早有心理準備的,這一刻,卻好像格外的刺痛她。
但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再擡頭看向周圍,一些人的表情顯然已經跟之前不一樣了,而原本握着刀準備大殺一場的盧勇這個時候狂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将手中的刀插回刀鞘,然後指着蕭元邃道:“好,寨子裏的人來了,我看你這次還有什麽好推脫的!”
說完一揮手:“走,去接他們進來!”
他身後的人也立刻跟上,一路赫赫揚揚的走了出去。
商如意站在門口,看着他們離開,又轉頭看了一眼還站在大堂中央的蕭元邃,他臉上的神情幾番變化,似乎在這一瞬間已經想了很多,身後一個人走到他身邊,輕聲道:“大當家的,我們該怎麽辦?”
蕭元邃定了定神,道:“既然來了,就該照理迎接,不要失了規矩。”
說完,他讓人整理一下大堂,也帶着人走了出去。
就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一眼就看到花子郢跟商如意,突然,他的眼中閃過一道光,似是想起了什麽,于是走到花子郢的身邊,低聲對他說了兩句話,花子郢點頭應承,轉身便離開了。
商如意愣了一下,擡頭看時,花子郢的身影已經沒入喧鬧的人群中,不見了。
蕭元邃道:“少夫人,可要跟我們一道過去?”
商如意淡淡笑道:“我不跟着一起去,蕭公子也不會放心我吧。”
蕭元邃笑了笑,似是很滿意她的“知情識趣”,一擡手,便帶着她一道走出大堂往城外走去。
這一路上,周圍的人有些竊竊私語,有些面色陰沉,但顯然對于這位突然來訪的“胡爺”似乎都不怎麽滿意。商如意走了很遠,還是忍不住輕聲問道:“那位胡爺,是什麽人啊?”
“胡金風,王崗寨的軍師。”
“軍師?”
商如意微微挑眉,立刻又好像琢磨出什麽味來了。
軍師,大多數時候代表一個地方的首腦,一個首領能有什麽作爲,一來取決于他的決斷,二來也取決于他的軍師的智慧和格局。可是,從蕭元邃投奔王崗寨之前那裏的作風,商如意實在看不出來那裏的軍師有什麽智慧和格局,以至于她都沒聽過這個胡金風的名字;反倒是蕭元邃去了之後,王崗寨一改往日作風,有了志在天下的舉措。
所以,兩個人不是一路人。
現在,就要看那個胡金風對蕭元邃的态度了。
如果他是個胸懷寬廣,能容人的人,那一切就還好說;但相反,如果他是個心胸狹窄,嫉賢妒能的人,那事情就——
這樣想着,她在心裏輕笑了一聲,繼續往前走去。
這條路之前走過一次,也很熟悉,隻是在大雪天走山路難免有些遭罪,尤其出了倉城,寒風卷着碩大的雪團撲到他們的臉上,平白像是挨了一頓打,而原本焦躁的情緒在周圍人的心裏也慢慢的加劇了幾分。
走了許久,他們終于到了那處山門。
此刻那裏也擠滿了人,喧鬧的聲音幾乎将整個黃土嶺都要掀翻了。
這個時候,也不知道該不該慶幸寇勻良因爲那一晚的事已經帶着剩下的人馬拔營離開,雖然也并沒有走遠,不過,如果他們還在這裏,看到這邊一團亂,不知道又會鬧出什麽事來。
商如意一眼,就看到了那位胡爺——胡金風。
他是個十分消瘦,瘦得有些尖嘴猴腮的中年人,留着兩撇胡子,因爲瘦得嘴都發尖了,讓他看上去像一隻成了精的大老鼠,倒是與這個以糧倉爲城的興洛倉城般配得很。
此刻他正側耳聽着身邊的盧勇說着什麽,不停的捋着胡子點頭,那雙閃爍着狡黠光芒的小眼睛不時的看向他們。
等到盧勇說完,他的臉上,好像又有點驚訝的神色。
但立刻,這個胡金風就堆起了一臉笑容,對着已經走近的蕭元邃拱手行禮,客客氣氣,甚至親親熱熱的道:“蕭二哥,咱們好久不見了。”
蕭元邃走上前去,也客氣的一拱手:“胡爺,沒想到你來了。”
“這有什麽想不到的?蕭二哥一出王崗寨已經幾個月了,兄弟們都想你想得不得了,這次聽說我來,都托我向伱問好呢。”
“多謝了,回頭,也請胡爺替我向諸位兄弟問候。”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那胡金風笑道:“隻是——若他們能見上一面,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蕭元邃目光閃爍,道:“兄弟們若是願意來這興洛倉,我自然是高興的。”
胡金風道:“來這裏,可不容易啊。”
“怎麽會呢?“
“我們在這山門外等了這麽久,人都要凍僵了,山上的人卻不願放行。兄弟們過來,怕是沒這個耐性等的。”
“哦,原來胡爺怪我怠慢了。是這樣的,最近我們跟朝廷的人馬來回了好幾次,若不守衛森嚴,隻怕這個興洛倉也早就易主了。”
“原來如此,”
胡金風笑道:“我還以爲,這麽多人,是在防着我們呢!”
蕭元邃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站在他身邊,明顯帶着挑釁神情的盧勇等人,仍舊很冷靜的笑道:“胡爺這話生分了。”
說完一揮手,那些守在山壁上的守衛也隻能都撤了。
胡金風等人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蕭元邃道:“這兒風大雪大,還是進城說話吧。”
于是,他一擡手,那胡金風便帶着他的人跟着蕭元邃等人一道進了山。
商如意自然也跟衆人一道折返回去,隻是在離開這道山門的時候,她下意識的又往外看了一眼,可紛紛落雪中,洛口渡,甚至周圍整個河谷,早已經是空無一人,整個黃土嶺寂靜得像一片沒有生機的凍土。
她所期盼的,什麽都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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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他們就回到議事堂。
這裏已經被人收拾幹淨,之前踢翻的桌凳也都重新擺放整齊,蕭元邃領着胡金風等人進去坐下,而他們帶來的人馬就暫時列在門外,雖然隊伍也算是整齊,但這麽羅列在城中,難免就給人一種殺氣騰騰的感覺,尤其這些人一個個面色陰沉,身帶殺氣,腰間也都挎着刀劍。
那胡金風走進大堂之後,仔細的大量了一番這寬大的議事堂,再看看正上方那明顯是首領的座位,而此刻,蕭元邃慢慢的走上前去,坐下。
他的臉上,浮起了一絲冷笑。
然後說道:“真想不到,蕭兄弟出了王崗寨,倒是另有一番天地。這個地方,可比王崗寨氣派多了。”
蕭元邃坐下之後,一隻手平放在桌上,淡淡笑道:“這裏本就是朝廷守軍駐紮的地方,自然修得與别處不同。我們進駐以後,也就是暫時借用。”
“原來如此,”
胡金風笑道:“隻怕蕭兄弟習慣了這裏的氣派,将來再回寨子裏,都不習慣那個小地方了。”
這話一出,堂上許多人的臉色都變了變。
蕭元邃卻不動聲色,隻一擺手,立刻,一群人進來送上了熱茶和一些點心,蕭元邃道:“胡爺來得倉促,我們也不及準備,先喝點熱茶吃些點心,等晚點,再設宴款待各位兄弟,爲你們接風洗塵。”
那胡金鳳看了看桌上的東西,冷笑道:“蕭兄弟的日子過得果然不錯,隻是,一想到寨子裏的兄弟們還在受苦,在忍饑挨餓,我又怎麽吃得下去呢?”
蕭元邃立刻皺起眉頭:“胡爺這話,怎麽說?”
胡金風站起身來,說道:“三天前,寨子裏的糧倉失了火,之前存儲的糧食全都被燒光了。眼看着兄弟們一個個都斷了口糧,想來,蕭二哥你也不會見死不救是吧?”
一聽這話,蕭元邃的神情頓時一凜:“什麽,寨子裏失火了?”
“不錯。”
“還燒了其他地方嗎?”
“倒也沒有,隻有糧倉着火,而且解救及時,并沒有累及他處。”
“哦……”
蕭元邃聽到這話,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但又好像不确定,目光閃爍的看了商如意一眼。
而此刻的商如意,垂在身側的兩隻手,掌心莫名的出了許多的冷汗,她不動聲色的輕輕捏住自己的衣角,纏在指尖用力的揪着。
蕭元邃想了想,又問胡金風:“這麽說,之前送回去的糧食,也都被燒了?”
“之前?”
那胡金風聞言,竟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頓時冷笑道:“蕭二哥,你這話,我就聽不懂了。你什麽時候,運過糧食回去啊?”
“什麽?!”
蕭元邃一驚,忽的一下站起身來:“你說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