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自己臉上還沒發熱的時候,她站起身來:“我,我要回去休息了。”
“……”
宇文晔看了她一眼:“你去吧。”
商如意點了點頭,轉身帶着圖舍兒和卧雪便離開了膳廳。
走出膳廳,外頭一陣冷風吹來,才讓她剛剛有些發脹的腦子瞬間冷靜下來,再回頭看一眼,都覺得有些奇怪自己剛剛怎麽會突然臉紅耳熱,忍不住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臉頰。
就在這時,身後的圖舍兒道:“小姐……”
商如意也不理她,隻對卧雪道:“你趕緊先回去把床給我鋪好。”
卧雪笑道:“奴婢明白。”
說完,便快步往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商如意這才回頭看,隻見圖舍兒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淡淡一笑道:“要問什麽就問吧,看你那一臉藏不住話的樣子。”
圖舍兒急忙湊到她面前,輕聲道:“小姐爲何要管這件事?”
商如意似笑非笑:“我不該管嗎?”
圖舍兒更小聲了一些:“可小姐之前不是說過,現在,還不到你管家的時候?”
“……”
“這件事隻是茶房失竊,跟小姐關系也不大,這麽出頭……”
商如意道:“雖是茶房失竊,可被誣陷的卻是長菀,長菀會牽連到錦雲,而錦雲就會直接牽系到我婆婆身上,這是對方以小博大,我絕對不能坐視不理。”
“對方?”
圖舍兒的神情更緊張了一些:“小姐的意思是——”
商如意沒有再說話,而是直接往前走,等回到房中,火盆已經燒得滾燙,屋子裏暖融融的,床也鋪好了,卧雪放了一杯熱茶到她手邊便退了出去,圖舍兒去關上了房門,這才又走回到商如意的身邊,目光閃閃的看着她。
商如意一邊喝茶,一邊說道:“這件事,看上去是貴叔昧下杯子污蔑長菀,可你看看結果,杯子沒落到他手上,他反倒要花錢讓胡華來善後,一點利益都沒有的事他也肯做,隻有一個理由,他的目标就是污蔑長菀。”
“……”
“可他跟長菀無冤無仇,沒必要花錢不讨好,所以,他也是受人指使。”
“……”
“而指使他的人——”
圖舍兒壓着聲音:“慧姨?”
商如意笑了笑:“嗯,不笨。”
圖舍兒皺着眉頭:“可慧姨這麽做,又是什麽意思呢?”
商如意道:“我剛剛不是說了嗎,長菀牽連着錦雲,錦雲牽連着夫人。在夫人喪禮期間鬧出長菀偷杯子,而且偷的還是夫人的杯子,這是一定會怪到錦雲管教不利的頭上的。夫人去世,她的靠山已倒,若沒有人幫她,她必然在國公府呆不下去。“
“……”
“她呆不下去,夫人身邊其他的人哪裏還有活路。”
圖舍兒倒抽了一口冷氣:“所以,慧姨是這樣以小博大,用一個長菀,徹底把官夫人的人全部清理掉!”
商如意點點頭。
圖舍兒歎道:“好,好狠毒呀。平時看她笑眯眯的,沒想到動起手來,這麽不擇手段!”
商如意淡淡笑道:“沒死沒傷的,這才哪到哪?”
“……”
“但也看得出來,她的心機城府和手段,的确是不一般的。”
圖舍兒愈發擔心的道:“那我就更不懂了,小姐爲什麽要出這個頭,你之前不是說,不想跟她對上嗎?”
商如意道:“不想對上,隻是不明面對上,但其實,我從一開始就一定會是她的對手,她也一定會是我的,這在這樁婚事結成的時候,就注定了。”
圖舍兒想了想,道:“因爲小姐你拒婚了大公子?”
商如意點點頭。
她沉聲道:“我跟慧姨的矛盾,是不可能調和的,隻是我不去惹她,一切都好。可這一次我不能不出手,因爲我之前說過,這個管家之權我隻是現在不拿,不代表永遠不拿。可如果我現在完全無作爲,任由她剪除掉府上一切我可用之人——尤其是娘留下來的這批人,那将來就算我想拿,隻怕也拿不到了。”
圖舍兒明白過來,道:“小姐這算是,保存實力,以圖将來?”
她想了一會兒,又道:“那,國公明不明白小姐的苦心呢?”
商如意眼角含笑看着她:“你說呢。”
而在另一邊的膳廳中,廚房的人已将桌上的杯盞碗碟都收走了,宇文呈也終于吃飽了,打了個嗝道:“我就不明白二嫂怎麽費那麽大的勁,拖到院子裏打四十闆子,什麽都招了,那還用問來問去的?”
宇文晔微微蹙眉看着他。
半晌,有些無奈的道:“炎劼,做人不能隻憑力氣,該動腦子的時候還是得動腦子的。”
宇文呈道:“哼,我就不喜歡。”
“……”
“我就是覺得,拳頭和刀劍是比腦子管用的,不然剛剛讓我去揍那個胡什麽華一頓,保管他招得比吐得還快。”
宇文晔搖了搖頭。
宇文呈大概也覺得跟他話不投機,下了桌子就走了。
膳廳内,隻剩他一個人坐着,看着窗外越來越深的夜色,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看到穆先從夜色中匆匆的走了進來,手中捧着一隻錦盒,打開來看,果然是那隻失竊的越窯杯。
穆先笑道:“公子,完璧歸趙了。”
宇文晔低頭看着那杯子溫潤的光澤和流暢的線條,如同母親生前周身的氣息,總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而今夜,有一個人保住了這樣的安心,也更讓他安心了幾分。
他說道:“送到茶房去,吩咐他們,好生放着,再不可有任何閃失。”
“是。”
穆先捧起盒子就要走,剛走出兩步,卻聽見宇文晔又叫他,急忙停下:“公子還有什麽吩咐?”
宇文晔道:“你們怎麽知道,要去登豐号拿東西?”
“是少夫人吩咐的。”
“她吩咐?她這幾日都是在家裏做事,怎麽可能手眼通天的知道一定是登豐号?至少,應該是讓你們出去滿城打聽才是。”
“這件事,屬下也覺得奇怪,不過之前去登豐号的時候,屬下特地問了那老闆,之前有誰來打聽過這杯子的事,那老闆說,的确有個年輕人來問過。”
“是誰?”
“來人沒留下姓名,可我聽那老闆的描畫,二十來歲,身量與我相仿,南方口音,像是——之前沈家爲少夫人送嫁的護衛。”
宇文晔眉頭一皺:“高封?”
穆先道:“就是他。”
“……”
“說起來……那天少夫人找到我,讓我們去辦事,想來也就是這個。”
“那你們去了嗎?”
“……”
穆先頓時低下頭,滿臉羞愧的說不出話來。
宇文晔皺着眉頭看着他,臉上似有隐隐怒氣,可想了想,又發作不出來,沉默了許久,他說道:“你,給我聽清楚,也把話傳下去讓他們聽清楚——今後,她的話,你們每一個字都要聽,更要給我做到!”
“……”
“不管,不管我跟她,是何境遇。”
穆先這一下也明白過來,急忙說道:“公子放心,我等,一定會盡心竭力爲少夫人差遣。”
宇文晔這才擺了擺手,穆先立刻離開了。
等膳廳最後一點燭火熄滅,他起身離開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
風很冷,可宇文晔推開房門,走進暖意融融的房間,卻也并沒覺得熱了多少,反倒是看到床榻上熟悉的,纖細的身影時,掌心的汗更黏膩了一些。
他反手關上門,放輕了腳步走過去,一直到床邊停下。
床上的商如意倒是躺得安穩,合目而睡,一床綿軟的被褥隻齊肩而蓋,本是要露出一截脖子的,可她一頭烏油油的頭發也不知是之前翻身的緣故還是躺下時就沒放好,半蓋半裹的纏在她的脖子上,倒恰好護着她。
宇文晔看着她白淨的臉上因爲沉睡而毫無意識的表情,不知怎的又有些生氣。
他最讨厭她這種毫無意識的樣子。
每一次她毫無意識的樣子,卻又是最理直氣壯的時候,每一句話看似無害,卻句句都在戳人心窩,甚至比她算計的樣子更讓人讨厭。
隻這麽想着,宇文晔就忍不住咬了咬牙。
而不知是夢到了什麽,又或是天生出于對視線的敏感,即便是熟睡中的商如意似乎也因爲他的咬牙切齒而感到了一點不安,微微蹙眉,身體也不自覺的扭動了一下。
這一動,脖子上的頭發纏緊了她的脖子。
睡夢中的人立刻感到一陣呼吸困難,雖然不至于窒息,可她已經忍不住張開嘴,發出了兩聲低低的輕呼聲。
“哼!”
宇文晔冷笑了一聲,又像是在看笑話,可看了一會兒,見她實在難受,才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俯下身去,伸手輕輕的挽起她脖子上的一股黑發,才發現她的頭發又多又厚,捏在手裏沉甸甸的。
而黑發一撩起,就露出了下面一截雪白的脖子。
宇文晔頓時呼吸一窒。
其實,夏天衣着單薄的時候,也不是沒看到過她的脖子,卻從來沒有這樣看到,細細的,雪白的,被手上的黑發映襯着,更顯得瑩白如玉,甚至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這時,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了什麽,商如意呢喃着又動了一下,被子滑落下去,露出了纖細的肩膀,和一痕嶙峋的鎖骨。
宇文晔的呼吸漸漸沉重而熾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