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夫人啞口無言。出了花廳,姚大夫人把諸葛汐和馮晏穎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諸葛汐和馮晏穎自知理虧,不敢頂嘴,就任由婆婆罵着,直到姚大夫人罵累了,甩袖回府,二人才灰溜溜地跟上。諸葛汐想和水玲珑私聊,馮晏穎想探望董佳琳,但二人都礙于婆婆的怒火不敢開口。
董佳琳和荀楓的醜事沒對外宣揚,衆人隻知道董佳琳突然被軟禁,具體原因不詳,但有一種說法是她得罪了喬慧,企圖害喬慧的胎,郡王和二夫人一怒之下便懲罰了她。
水玲珑和喬慧帶着豐盛的補品來到了紫荊院,守門的婆子看清來者是世子妃,忙恭敬地行了一禮,“世子妃萬福!二少奶奶萬福!”
水玲珑面色如常地問:“情況怎麽樣?有沒有異常的響動?”
婆子據實相告,“沒,昨晚到現在一直安靜得很,沒聽見摔東西也沒聽見誰哭。”
水玲珑打了個手勢,枝繁從荷包裏取出三粒銀锞子塞進婆子手裏,婆子欣喜地謝過,水玲珑和喬慧步入了内院。
房内,董佳琳正在安安靜靜地繡花,杏兒垂頭喪氣地坐在一旁,有一下沒一下地分着線,“姨娘,我們該怎麽辦啊?”
董佳琳手上動作不停,漫不經心地道:“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那是怎麽辦?”杏兒追問。
董佳琳蹙了蹙眉,“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昨天那場大火都讓我躲過了,我就不信大難不死我會沒有後福!”
水玲珑推門而入,從容地笑道:“是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董佳姨娘有大好的錦繡前程等着呢!”
董佳琳循聲側目,微微一愣後起身向二人見了禮,“世子妃,二少奶奶。”語氣裏少了一分溫婉天真,多了幾分滄桑老成,仿佛一夕之間,她便走過了一段不可磨滅的歲月。
水玲珑和喬慧在椅子上坐好,杏兒趕緊去茶水間沏了茶奉上,水玲珑和喬慧把禮物一一遞到杏兒手中,當杏兒放下禮物,并從喬慧拎來的食盒裏取出一碗黑乎乎的湯汁時,疑惑地問出了聲,“這是什麽呀,二少奶奶?”
喬慧目光一閃,讪讪笑道:“哦,是……安胎藥。”水玲珑不動聲色地以帕子擦了擦嘴角。
董佳琳将二人神色盡收眼底,溫和地笑道:“多謝二少奶奶了,二少奶奶不計前嫌,肯這般厚待于我,我感激不盡。”
喬慧有些反感董佳琳的态度和言辭,但不知想到了什麽,又不好意思地笑開,“這……沒什麽的,我昨晚和郡……郡王談過了……”看了水玲珑一眼,又硬着頭皮繼續道:“都是一家人,郡王雖然……在氣頭上,但對你不是完全沒有感情,你肯改過自新的話,我相信郡王會接納你的。”
喬慧,你連撒謊都不會!董佳琳素手握緊,皮笑肉不笑道:“二少奶奶真是菩薩心腸。”
喬慧顫抖着端起茶杯,還沒喝就已灑了幾滴。水玲珑握住喬慧的另一隻手,淡淡笑道:“董佳姨娘昨兒受了驚吓,這是胡大夫親自熬的安胎藥,董佳姨娘趁熱喝了吧。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你表姐是姚家二少奶奶,大哥是禮部侍郎,該不該賣他們一些面子,郡王心裏有數。”
董佳琳眼睛閃了閃,說道:“我剛才吃多了糕點,肚子撐得慌,等消食了再喝。”
水玲珑緩緩地眨了眨眼,狀似随口道:“荀楓把姚欣帶走了。”
董佳琳睫羽狠狠一顫,水玲珑看向她,似笑非笑道:“昨晚,荀楓試圖謀奪諸葛家名下的各類産權,與諸葛钰大打出手,可惜荀楓打不過隻能落荒而逃,但即便是逃,他也把姚欣帶走了。人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瞧荀楓和姚欣,我忽然覺得這話不對。董佳姨娘,你認爲呢?”
董佳琳雙手緊緊握成拳頭,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擠出一抹燦爛的笑,“世子妃何必刺激我?我又不是自願的,我是被他花言巧語騙得失了分寸。”
水玲珑好像信了她的話,淡然笑道:“那就好,我怕你誤入歧途不能自拔呢,倒是我白擔心一場了。最後那次賞梅宴你應當聽過吧,是姚家主辦的。姚欣是那一屆的武試冠軍,她的卓越風姿不知迷了多少兒郎的心,荀楓正是其中一位。隻是婚姻嫁娶向來不由自己,荀楓不得已納了水玲溪爲側妃,可爲了姚欣,他一直沒娶正妃。”
董佳琳的臉越發蒼白了,她承認她最初喜歡上的是癡情漢穆華,可是慢慢接觸,她發現雄才偉略的荀楓更有魅力,所以,她義無反顧地淪陷了。她對郡王是單純的仰慕,對荀楓則是癡狂的愛戀和崇拜,水玲珑的這番話無疑像一盆含了冰的涼水兜頭兜臉朝她澆來,她連腳趾都生生凍住了。
水玲珑仿佛沒發現她的異樣,繼續呢喃:“好在有情人終成眷屬,我雖讨厭荀楓,可我喜歡姚欣,所以私心裏,我希望姚欣得到幸福。”說着,含笑的目光落在董佳琳的肚子上,“下次見到姚欣時,指不定她都生下荀楓的長子了。”
董佳琳倒吸一口涼氣,“你……”
水玲珑莞爾一笑,“我可不是咒你生不下兒子或懷的是女兒,要知道,荀楓走的時候根本不清楚你懷了他的孩子,反正你背叛了郡王一回,也能背叛荀楓一次。”
“我本來就是郡王的人,世子妃莫要故意把我和荀楓扯在一起。”這幾句,幾乎是從牙縫裏咬出來的。
水玲珑撣了撣裙裾,雲淡風輕道:“我其實就是這個意思,董佳姨娘别多想,過了這個坎兒好好和郡王過日子。小慧,我們走吧。”
喬慧放下茶杯,神色複雜地看了董佳琳一眼,也看了看桌上的湯汁,與水玲珑離開了紫荊院。
二人一走,董佳琳便身子一軟靠在了椅背上。
杏兒忙端起涼得差不多的湯藥,勸道:“姨娘是不是不舒服?趕緊把安胎藥喝了吧,喝了就會好很多的,二少奶奶經常喝呢。”
董佳琳推開湯碗,“這哪裏是安胎藥?這分明是堕胎藥!”
杏兒大驚,“啊,怎麽會這樣?二少奶奶那麽善良的人也做得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嗎?”
董佳琳無可奈何地摸上額頭,“二少奶奶當然做不出了,可你别忘了,她身邊有個水玲珑,這八成是水玲珑的主意。”
杏兒疑惑不解,“姨娘,你懷孩子怎麽礙着世子妃了?”
董佳琳放下手,眸光變得複雜,“隻要我滑胎了,要殺要剮還不是随便他們!”先是喬慧用與安郡王重修舊好引誘她,再是水玲珑拿姚欣和荀楓的夫妻感情刺激她,其目的不正是希望她萬念俱灰之下落了腹中的胎兒?
杏兒也轉過彎來了,想了想後一本正經道:“姨娘!荀公子已經暴露,諸葛家和姚家都将與他勢不兩立,他孤掌難鳴,是鬥不過兩大世家的!你倒不如聽了二少奶奶的勸,忘掉前塵舊事,與郡王好生過日子吧!”言罷,将手裏的湯藥往前送了幾分。
“與郡王重歸于好?你真是太天真了!”董佳琳被熱氣刺激得又對準痰盂一陣狂吐,擦完嘴,冷笑道:“在我沒做錯事之前郡王尚且不肯多看我兩眼,而今我犯了錯,郡王就更不可能接納我了。”又看了湯藥一眼,“倒掉。”
她相信以荀楓的能耐必不會輸給水玲珑和諸葛钰,但水玲珑最後一席話的确戳中了她的心窩子,相信荀楓的能耐,同時更信荀楓的多疑,若是時間拖得太久,荀楓不認這孩子怎麽辦?這可是她唯一的倚仗了,她必須想辦法!
卻說朝堂上,諸葛钰準備上折子揭發荀楓假扮穆華,欺瞞鎮北王府并企圖謀奪王府家産的罪狀時,姚欣和姚成的父親姚慶豐早一步遞交了爲荀楓平反的奏折,奏折聲稱荀楓從未勾結已故德妃盜取藏寶圖,一切都是有人蓄意栽贓。爲了證實荀楓的清白,姚慶豐甚至亮出了人證,那人聲稱與德妃手下的小安子來往密切,這幅藏寶圖就是他想盜取的,原本隻是打算藏在水玲溪的馬車内,待到半路再進行剽竊,誰料中途被水玲珑識破,這才誤打誤撞害了荀楓。
雲禮追問幕後真兇是誰。那人答真兇就是已故德妃,德妃想用此法轉移藏寶圖,他隻是德妃的劊子手。
藏寶圖一事疑點多多,是太上皇和太後強行定了已故德妃和荀楓的罪名,其實就連雲禮自己都不信荀楓會做那麽愚蠢的事。但問題是,荀楓是太上皇斷的案,自己替荀楓翻案豈不是在質疑太上皇的公允?這有違孝道。與太後商議一番後,雲禮下旨召荀楓回京,重審此案。
顔妃的父兄和諸葛钰齊齊反對雲禮的做法,認爲荀楓乃一介小人,最擅長混淆視聽,望雲禮收回成命。諸葛钰甚至考慮過揭發荀楓刻意僞裝穆華一事,但一想起冷幽茹和水玲珑都知曉實情,唯恐荀楓反咬二人是同謀,諸葛钰又改口稱荀楓是被人用巫術控制了記憶。
就這樣,荀楓“死而複生”的消息轟動了京城,頃刻間蓋過了上官茜和冷幽茹的糾葛,這二人暫時得到了幾日甯靜。
冷府内,皓哥兒在淨房洗澡,冷幽茹坐在貴妃榻上看話本,懷孕将近五月,胎動比懷琰兒時頻繁些,弄得她幾乎無法專心看書。
岑兒端着一杯牛乳進來,把水玲珑命人捎來的消息一一禀報,“世子妃說,是董佳琳扮成上官茜,買通小乞丐散播的流言。”
冷幽茹淡淡嗯了一聲,岑兒又道:“然後,荀楓的事曝光了,官方稱他是被人用巫術控制了記憶,這才僞裝成穆華進入王府,在姚欣的幫助下,他漸漸恢複記憶,現在二人攜手遊山玩水去了。”說着,瞟了一眼淨房的方向,壓低了音量,“真相是荀楓擄走了姚欣,爲保姚欣名節,姚家才一力替荀楓平反。”
冷幽茹摸了摸肚子,淡淡說道:“先别告訴皓哥兒。”
岑兒點頭,“是。”頓了頓,又問:“您真不考慮回王府了嗎?”
冷幽茹揉了揉酸脹的眼,“再說吧。”
談話間,院子外又傳來似有還無的争吵,冷幽茹柳眉一蹙,“把窗子關上!”
卻是冷夫人和冷承坤吵得不可開交,“憑什麽呀?她害死我女兒我還要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你是要薇兒在九泉之下也無法瞑目嗎?”
冷承坤扶額,一臉爲難,“不是,薇兒是自己要吃那種保胎藥的,薇兒是一個母親,她想保自己的孩子。”
冷夫人不依不饒,“那她也不該給薇兒那麽霸道的藥!不對,她一開始就不該算計薇兒和姚成!”
冷承坤歎道:“都是我的錯,是我色迷心竅弄丢了解藥,結果害死琰兒,她心懷怨憤這才對薇兒做了傻事,我承認,她害過薇兒,但我更渾蛋,這事兒真要追究,咱們更站不住理。”
冷夫人委屈得眼淚直冒,“你要是有父親一半癡情,何至于被喀什慶的什麽神使給算計了?”
冷承坤忙說道:“是是是,都是我不好,你莫怪妹妹了,行嗎?”
冷夫人與冷承坤婚後的感情也是好的,冷承坤有姨娘通房,但沒有庶子庶女,想起連冷幽茹那般貌若天仙的女子都不能獨占自己的丈夫,冷夫人心理平衡了些,可在冷薇的問題上仍舊無法做出讓步,“可她害了薇兒是不争的事實!我就算不找她報仇,也不要一個殺女仇人住在家裏!”
冷承坤從懷裏掏出一枚雞蛋,“你看,這是什麽?”
“雞蛋呀!”
“錯!”
冷夫人微微一愣,冷承坤一本正經地道:“這是無數隻小雞。”
冷夫人依然呆愣。
冷承坤細細分析,“蛋孵雞,雞下蛋,蛋再孵雞,雞又下蛋……你明白嗎?”
“呃……”冷夫人無法明白。
冷承坤換了個表達方式,“這麽跟你說吧,你覺得我害死的是琰兒,實際我害死的是妹妹的百子千孫。所以,我欠了她的。”
冷夫人睫毛飛速眨動,“那……照你這麽說,咱們薇兒也能生孩子,也有百子千孫。”
“又錯!”冷承坤神色肅然道,“姚成是一隻認準諸葛汐的雄雞,别人跟他沒有再交配的機會。”
冷夫人……目瞪口呆……
十一月,天氣漸漸染了冷意。
中午,膳房丫鬟按例去往紫荊院送飯,“姨娘,這是您今日的飯菜,四葷兩素一湯。”
董佳琳不動聲色地瞟了丫鬟放在桌上的食盒一眼,溫和地笑道:“有勞了,坐下喝杯茶吧,我正好有事向你請教。”
丫鬟是新來的,不怎麽懂府裏的規矩,她恭敬地福低了身子,“姨娘有話盡管問,奴婢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董佳琳見她不敢坐,也不勉強她,隻笑意柔和道:“我對食物不大懂,就是想問問螃蟹不能和什麽一起吃呀?這不秋天嘛,正是食螃蟹的季節。”
丫鬟憨厚老實地笑了笑,“奴婢是新手,沒學這麽高深的東西,奴婢待會兒回膳房問問管事娘子,下回輪到奴婢送飯菜給您,奴婢再告訴您答案,您看如何?”
董佳琳含笑地看着她,餘光卻瞟向了她身後,“如此甚好,你順便記一下,我喜歡這幾樣泡菜,你下次來幫我帶點兒,蘿蔔、白菜、青椒、苦瓜……”
砰!丫鬟應聲倒地,卻是杏兒拿着木棒敲暈了她。杏兒首次做這種事,吓得雙腿打戰,董佳琳也不遑多讓,摸着肚子,心髒都快要跳出胸腔了,“快……快扒了她的衣服!”
“哦,好!”杏兒吞了吞口水,按照董佳琳的吩咐,迅速脫了丫鬟的衣裳給董佳琳換上,“門房的婆子叫奴婢灌醉了,離換班隻剩半刻鍾,半刻鍾後,新的守門婆子便要來此,姨娘抓緊時間!馬車在東轉角的巷口。”
董佳琳認真地看着杏兒,“你放心,他日我若飛黃騰達,必定福澤于你。”
杏兒拿起棍子,咬了咬唇,“若是奴婢有機會活着,一定會等姨娘飛上枝頭的那一天!”說完,一棍子敲上了自己的腦袋,鮮血溢出,她倒在了地上。
董佳琳将頭發绾了個單螺髻,垂下些許隐隐遮住容顔,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卻不知,她前腳剛出紫荊院,那名醉了的婆子便睜開了眸子,眼底清明一片。
“董佳琳逃了?确定嗎?”墨荷院内,水玲珑聽完守門婆子的禀報,疑惑地問出了聲。
守門婆子拍着胸脯道:“因您提前交代過奴婢留意姨娘和杏兒的一切異常舉動,所以杏兒拿酒孝敬奴婢時,奴婢假裝喝了,其實全吐帕子上了,姨娘是穿着膳房丫鬟的衣裳逃走的,不是走的正門,而是往常運送食材和貨品的後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