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抱着小公主,枝繁摟緊哥兒,都吓得面色發白,禦林軍都不敢上前。而在她們附近,是一襲深紫色宮裝、容顔清雅的顔妃和穿着寶藍色宮裝、妩媚嬌柔的李妃,李妃臨盆在即,一手扶腰,一手托着肚子,二人臉色都不大好看。
李妃惡狠狠地瞪了顔妃一眼,滿是嫌棄和厭惡。
顔妃仿若不察,隻高傲地看着貴太妃,厲聲道:“貴太妃,有話好好說,你先放了孩子。”
貴太妃嗤然一笑,像看世間最滑稽的笑話一般看着在場的每一個人,“放了她我還能活命?顔蓁,你話本看多了吧?”
顔妃臉色微微一變,故作鎮定道:“我和她交換,你挾持我也一樣。”
“哈哈哈哈……”貴太妃笑得前俯後仰,“顔蓁啊顔蓁,僞善到你這份上需要多厚的臉皮呀?是誰把諸葛小姐推到我面前的?”
顔妃素手一握,聲線冷了一分,“你别胡說八道!”
貴太妃莞爾,“我胡說八道?你問問她們,我到底有沒有胡說八道?”
月娥和枝繁齊齊低下了頭,事發之前,她們幾個在草地上玩蒙眼睛找人的遊戲,正好輪到姐兒蒙眼睛,她們幾個分散開躲在花叢後,發出各式各樣的聲音吸引姐兒。小公主逗趣兒,屁颠屁颠地跑到姐兒跟前想誘惑她摘掉布巾,這樣便也算輸,可姐兒沒妥協,便循聲追着小公主四處跑。恰巧此時,貴太妃不知從何處突然蹿了出來,二話不說便撲向兩個孩子。姐兒蒙了布巾不清楚狀況,小公主年紀小也沒生出危機意識,就那麽木讷地看着貴太妃的魔爪伸向她們。說時遲那時快,顔妃飛奔而來,一把抱起小公主,然後裙裾一飄,自姐兒面前晃過,待她們再看向那邊時,貴太妃已将姐兒搶在了手裏。所以,叫她們做證的話,一定就是顔妃将姐兒推到貴太妃手中的。
李妃不耐煩地瞪向顔妃,“都是你做的好事!諸葛小姐落入賊人之手了,我看你怎麽向皇後娘娘交代!”
顔妃冷冷一喝:“李婉,你不要信口雌黃!”
話音剛落,冰冰飓風似的沖過來,不由分說便狠扇了顔妃一耳光,清脆的聲響震得衆人俱是一驚,便是号啕大哭的姐兒都一下子止住了聲音。
顔妃捂住火辣辣、腫痛的右臉,難以置信地看向素來溫柔,此時卻仿佛變了一個人的冰冰,“皇後娘娘,您爲何打臣妾?”
冰冰胸口一陣劇烈起伏,眸子裏幾乎要噴出火來,“你居然把諸葛小姐推給賊人,本宮不打你打誰?你知不知道玲珑都氣暈了!她是本宮最好的朋友,她和諸葛小姐若有個三長兩短,顔妃,本宮叫你抵命!”
貴太妃眯了眯眼,水玲珑居然暈了?
顔妃疾言厲色地反駁:“臣妾沒有!臣妾隻是太着急救小公主,所以沒辦法管諸葛小姐了!臣妾回過神時,諸葛小姐已經被貴太妃劫持了!臣妾剛剛也想與諸葛小姐換,自己去做人質的!”
貴太妃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看到的可不是這樣,明明是你抱起三公主,又推了諸葛小姐一把,其實我想劫持的是三公主來着,偏偏你橫插一手,愣是給我換了個人質。”
李妃也沒好氣地道:“你别馬後炮了,顔妃,你如果真心想救人,爲何不自己攔住貴太妃?你有時間抱走小公主,怎不沖上去與貴太妃較量?我聽說你入宮前曾提出向世子妃學習各種手藝,卻被世子妃直言相拒,你該不會自此懷恨在心了吧!”
顔妃氣得橫眉倒豎,“李婉!”
冰冰厲喝:“顔蓁!她懷了孕,你對她大呼小叫是什麽意思?你真是越來越認不清自己的身份!你和李妃平起平坐,有什麽資格吼她?”
貴太妃看着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吵得面紅耳赤,心頭高興極了,“我說,你們吵完了,是不是也得分我一點兒空閑處理處理具體事宜?”
冰冰皺眉看向她,“我警告你貴太妃,趕緊放了諸葛小姐,今天的一切,我以大周皇後的名義向你保證,沒人因此爲難你!便是皇上和太後娘娘那邊我也會一力說服,你不要放棄康莊大道不走,自毀前程!”
貴太妃笑了,“自毀前程?我繼續留在宮裏才是真正的自毀前程!我這把年紀什麽都不圖了,隻圖能夠兒女繞膝、頤養天年,可恨你們竟将我軟禁于太和宮,不許我與兒子、孫子相見,試問,我留在宮裏還有什麽奔頭?說到底,這些都是你們種下的惡果!”
冰冰臉一白,道:“你想怎樣,快點說!”
貴太妃笑容不變,但不知爲何,大白天的,她穿得周周正正,笑得紅光滿面,可看起來就是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放我出宮頤養天年!”
冰冰疾言厲色地駁回,“笑話!大周曆朝曆代也沒有太妃出宮頤養天年的先例,你将皇家體統置于何地?又将三王爺置于何地?你難道不怕皇上和群臣因此懷疑他有逆反之心嗎?”
貴太妃的簪子又朝姐兒的肌膚裏壓了一厘,沒有出血,卻能看出簪子的确和肌膚挨着了,冰冰的心狠狠一揪,不受控制地來了一句,“不要!”
“哇……”姐兒再次哭了起來。
而另一邊,一片地勢較高的林子裏,水玲珑搭箭上弦,瞄準了貴太妃的背影,前世打仗時,她就是一名非常出色的弓箭手,即便躺在雪地裏執行狙擊任務也從沒失手過。她曾對自己的箭術非常有信心,但現在,她的心跳開始加速了,因爲敵人的手裏抱着她的女兒,一個弄不好,便會誤傷女兒。
水玲珑深深呼吸,将意識融入天地,感覺手裏的箭和她的心跳一般充滿了生命力,這才拉滿弓,驟然松手。
箭氣如虹,劃破長空,仿佛生生将看不見的虛空劈出了一條裂縫。
冰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她不敢朝水玲珑所在的方向看去,她隻能死死地盯着貴太妃和姐兒,姐兒大哭,她急得冷汗直冒,“你吓到孩子了,貴太妃!你也是做過母親的人,你好歹對孩子有點兒憐惜之情行不行?你提出的要求我會轉達皇上的!你少安毋躁……”
話音未落,貴太妃的身子狠狠一顫,仿佛有雙巨大的手掌自身後推了她一把,她一個趔趄朝前栽去,手上的力道便跟着一松,姐兒被抛了出去。
冰冰和姚欣同時撲向姐兒,姚欣接到了姐兒,冰冰拉着二人迅速退後。這邊,貴太妃穩住了身形,忍住背部的疼痛,揮舞發簪便要朝她們胡亂狂刺,但禦林軍不會讓她得逞,他們蜂擁而上,在她的發簪即将刺到一國皇後時,用利劍貫穿了她的身子。
李妃看着貴太妃倒在血泊中的樣子,吓得魂飛魄散,當即感覺腿腹一熱,羊水流了下來。
冰冰看着她瞬間濕透的裙裾,神色頓時一變,“傳太醫!李妃要生了!”
姚欣爲救姐兒,胳膊扭了一下,好在并無大礙,太醫開了些跌打損傷的藥酒。
水玲珑抱着驚魂未定、一直在她懷裏不肯下來的女兒,在雲禮步入後宮之前離開了皇宮,臨走時,留給冰冰一張字條。
冰冰坐在産房外的大廳内,打開水玲珑的字條,看着上面無情的四個大字,呼吸一瞬凝滞在了胸口。
馬車上,姚欣抱着陷入沉睡的哥兒,問水玲珑:“貴太妃說她想劫持的人其實是小公主。”
水玲珑搖頭,“她誰也不想劫持,她是一心求死。”隻要她死了,三王爺便再無弱點捏在太後或雲禮手中,“京城要變天了。”
回到王府,安平在二進門處恭候水玲珑,姚欣見水玲珑有事,便自己先行一步,水玲珑感激地道:“今天真的多謝你了。”
姚欣随和地笑了笑,“沒什麽,換作是誰都不會袖手旁觀的。”
二人就此别過,安平将打探到的消息如實禀報:“世子妃,奴才去各大酒樓問了,沒查出什麽蛛絲馬迹,這些風言風語流傳了好幾天,很難追溯到源頭,不過,奴才卻向路邊的一名小乞丐打聽到了消息,說是一名戴着鬥笠的紅衣女子給過他好多碎銀,讓他在喧鬧的街道與同伴們談論那些謠言,以便令路過的行人聽到。”
戴鬥笠的紅衣女子?水玲珑眨了眨眼,“知道了。”
“奴才用不用繼續調查?”安平問。
水玲珑搖頭,“不用了,如今夫人、王妃和世子的事兒鬧得盡人皆知,對方的目的達到了,不會再出來等人抓。”言罷,水玲珑抱着姐兒,便要帶抱着哥兒的枝繁回墨荷院,安平自身後叫住她,“還有一件事兒,奴才忘了告訴您。”
水玲珑停住腳步,轉身看向他,“什麽?”
天安居内,老太君和諸葛流雲端坐于炕頭,龔媽媽跪在下方的地闆上,潸然淚下,“嗚嗚……老太君……王爺……你們一定要替夫人做主啊!夫人招誰惹誰了?那些人怎麽能講那麽難聽的話呢?夫人的病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眼下一氣,又暈了過去。暈過去之前,還吐了血……”
老太君勃然變色,“吐血了?嚴不嚴重?請大夫看了沒?”
諸葛流雲臉色一沉,“不是叫你封鎖消息,别叫夫人聽到嗎?”
龔媽媽長籲短歎,“哪裏是奴婢讓夫人聽到的呀?有人蓄意散播謠言,弄得滿城風雨,别說将軍府了,就連路邊賣小菜的攤販都知道夫人是您不要了的女人……”
諸葛流雲臉色越發難看,“什麽亂七八糟的你也信?”
龔媽媽用帕子擦着淚,嗚嗚咽咽道:“奴婢信不信不打緊,關鍵是夫人聽了難受哇!這換作誰不難受呢?夫人爲您生了三個孩子,又被上官燕毒啞,帶着同樣身中劇毒的女兒遠離大周,夫人吃了多少苦,王爺您都知道嗎?可到頭來……到頭來夫人又得到了什麽?夫人左不過就這一兩年了,根本沒想過與誰争什麽,隻希望臨死見見孩子們,這又有什麽錯?某些人爲什麽就是死揪着夫人不放?”
老太君别過臉,抹了淚,“外頭說什麽?”
龔媽媽答道:“說夫人從前在喀什慶虐待過王妃,又說世子爺不是王妃親生的,沒資格世襲王府爵位,王妃肚子裏那個才是未來的王府繼承人!又說,如果世子想繼承爵位也可以,但必須和夫人斷絕母子關系……”
“胡扯!”老太君氣得狠拍桌面,“茜兒什麽時候虐待過王妃了?都是那些奴才膽大包天欺上瞞下!還有,小钰怎麽就沒資格世襲王府爵位?非得她肚子裏爬出來的才有資格?說句不中聽的,小钰才是諸葛家當仁不讓的長子嫡孫!這爵位是給諸葛姓氏的人,又不是給姓冷的!”
本來,老太君對王妃沒什麽意見,自老太爺點撥後,甚至開始很用心地對待王妃,加上王妃又懷了身子,她是打心眼兒裏看重這個兒媳,可一旦遇到有人擡舉王妃的孩子,将諸葛钰貶得一文不值,老太君心裏的負面情緒便被激發出來了。有時候,挑撥一段關系,就是這麽簡單。
諸葛流雲也納悶了,這些秘辛根本就沒對外公布,隻有王府的幾個主子曉得,是誰竟把秘辛添油加醋,散播得到處都是!
龔媽媽越說越氣,越氣眼淚越多,“王妃是人,難道夫人不是嗎?王妃何苦揪着當年的事不放?要知道,夫人爲保王府鴻運,是犧牲了陽壽的!當年王妃的孩子又不是夫人弄掉的,王妃憑什麽把賬算到夫人頭上?王妃對大小姐和世子爺做的事,夫人知道後哭了整整三天,但夫人可曾像她那樣胡亂報複回去?夫人沒有,夫人就想安安靜靜地走完最後的歲月,可爲什麽……爲什麽王妃就是不放過夫人?”
老太君和諸葛流雲異口同聲,“你的意思是王妃幹的?”
“當然是王妃啦!除了她,還有誰這麽恨夫人?”龔媽媽信誓旦旦地道。
老太君花白的眉毛擰了擰,作爲旁觀者在看待這件事時,第一反應一定是懷疑嫌疑最大且有過前科的人,想起冷幽茹幹掉過諸葛钰的三任未婚妻以诋毀諸葛钰的名聲,老太君就覺得再瘋狂的事這女人也做得出來。可另一方面,冷幽茹是孕婦,一個孕婦又怎麽可能有心思算計這些?母親不都以孩子爲重嗎?操心太多對身子不好,尤其她是高齡孕婦,就更不能憂思過重了。因此,老太君陷入了沉默。
倒是諸葛流雲一口駁回了龔媽媽的話,“不是她!她沒這麽無聊!”
這些流言蜚語在諸葛流雲看來真真是無聊到了極點,隻要他們三個不信,時間久了,大家談着沒意思便會将它抛諸腦後了。冷幽茹和諸葛钰都不是那種在乎名利地位的人,世子之位在世人眼中是香饽饽,于他們而言不過是過眼浮華。冷幽茹不會爲了争奪世子之位而惡意诋毀上官茜,而她也明白但凡她想要,諸葛钰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讓出來,一如他讓出了喀什慶的族長之位一樣。具體是誰,諸葛流雲一時也無法下定論,他隐約覺着事情有點蹊跷,可到底哪兒蹊跷,他得琢磨琢磨。
諸葛流雲走後,龔媽媽撲到老太君腳邊,“老太君啊,王爺現在是愛上王妃了,所以待夫人大不如從前,老太君您是過來人應當明白,男人的心裏裝着誰他就一定向着誰,在喀什慶的時候王爺有多維護夫人,現在便有多維護王妃。求老太君替夫人做主吧!夫人折壽替王府改命,要是沒這茬,王妃怕是一輩子也懷不上孩子!奴婢不求王妃感恩戴德,但也别恩将仇報啊!”
改命的事從龔媽媽入府的第一天便捅到每個主子跟前了,老太君耳根子軟,聽着聽着就有些動搖,“那個……不大可能是王妃吧……你又沒有親眼瞧見,或許就是哪個下人碎了嘴呢。”
龔媽媽苦歎,“下人?哪個下人知曉咱們喀什慶的秘辛?都隻有主子們知道!可别的主子與夫人都無冤無仇啊,除了王妃。那天,夫人身子不爽,奴婢請王爺前往将軍府探望,您猜怎麽着?”
“啊?”老太君瞪大了眸子。
龔媽媽就道:“王妃愣是攔着不許王爺去!王妃說,這是大周,王爺是她冷幽茹的丈夫,她不許王爺去!您瞧瞧,這不是……騎到王爺頭上了嗎?夫爲妻綱,她是冷家嫡女怎麽着?難道就能對王爺大呼小叫?”
但凡做母親的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看不慣兒媳騎到兒子頭上,老太君聞言眉頭一皺,“有這回事?”
龔媽媽拍着胸脯道:“奴婢敢講一句謊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