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流雲和流風齊齊看向了上官虹!比起陷害諸葛流雲、冷幽茹、哥兒和姐兒,水玲珑更原因相信上官虹隻是想挑起她對文鸢的懷疑,莊媽媽故意燒掉綢緞被文鸢看到,以文鸢和上官虹水火不容的狀況肯定會跑來向她告密,而文鸢是她的情敵,她潛意識裏并不樂意相信文鸢,反倒會和枝繁分析的那樣,傾向于文鸢是罪魁禍首,并企圖嫁禍給上官虹的版本。但她素來謹慎,沒有盲目地被情緒主導,這才利用文鸢演了戲,最初的目的隻是想證實上官虹的清白,她多希望上官虹什麽也不做,不弄蜘蛛吓文鸢,也不故意撞掉白玉觀音。
上官虹一瞧水玲珑的神色便知她不贊同文鸢的指證,心底淌過一絲莫名的情緒,說不清是贊賞還是悲涼,她沒否認文鸢的話,而是撇過臉,嘲弄地笑了:“想知道我爲什麽要毀掉白玉觀音嗎?”
水玲珑平靜地說道:“因爲你想毀了王府的鴻運。”看了老太爺留下的字典才知道,諸葛家的曆屆族長夫人都來自上官家族,老太君是個例外,因爲老太爺接連娶了兩任上官家的女子,結果都死掉了,上官家不敢再把女兒嫁他。上官文鸢入住王府,主動接近諸葛钰,她起初沒往深處想,覺得左不過是女兒家仰慕美少男罷了,但後來,她細細思考了上官虹和文鸢的态度,以及柳綠出事的經過,大膽猜測,諸葛钰才是内定的族長繼承人,文鸢,則是他将要迎娶的族長夫人。
“沒錯!”上官虹承認得非常幹脆,“其實原本我也可以不毀白玉觀音,隻要你水玲珑守住諸葛钰,拒絕和上官家的聯姻!拒絕回到喀什慶!我真的什麽都不會做!”
水玲珑搖了搖頭,幽若明淵的眸子裏泛起清冷的光:“你殘害無辜的昭雲,已經不是什麽都沒做了!不僅如此,在入京之前,你派人追蹤文鸢,并放赤火蛇咬她,也實屬不該!”
文鸢大驚失色:“什麽?赤火蛇…是她派人放的?”
水玲珑蹙了蹙眉,一直盯着上官虹,那話卻是對文鸢說的:“不然,你以爲你真的巧到中了一種隻有諸葛钰能解的毒?”就是因爲太巧,所以她和枝繁都有點兒懷疑文鸢是施的苦肉計,如此,便會更加不喜文鸢。
文鸢氣得渾身發抖:“毒蛇…毒蛇真的是你放的?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兒死了?你的心是什麽做的?怎麽這樣黑?”
上官虹根本不理文鸢,含了一絲嘲弄笑意的眸光望進水玲珑幽深平靜的眸子:“你很聰明,呵呵,早知道我該直接毀掉你。”
“你說的什麽混賬話?”流風氣得暴跳如雷!
上官虹嗤然一笑:“諸葛流風,誰都有資格質問我,唯獨你沒有!”
“你…”流風定定地看着她,盛滿怒氣的眸子幾乎要噴出火來,他仿佛頭一天認識自己的妻子,當年她以上官家嫡女的身份委身于她,他心中着實慚愧,是以,這些年她在生活上表露出的各種控制欲望,他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絕不和她紅臉,但他萬萬沒想到,她竟心腸歹毒到要毀了王府的鴻運!“你…上官虹…你,你怎麽可以這樣?大哥待我恩重如山,沒有大哥的艱辛付出就沒有我如今所擁有的一切!你…太讓我失望了!”
“呵呵!”上官虹笑出了眼淚,一種哀涼漫過衆人的心扉,“爲了你?諸葛流風你腦袋被驢給踢了吧!王爺入京做質子是爲了你嗎?族長之位是他心甘情願給你的嗎?如果朝廷不賜婚,不強行下旨讓他攜家眷入京受封,族長的位置輪得到你這個庶子來做?醒醒吧諸葛流風!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你隻是個替補!和一個工具!從出生到老死,幫忙證明諸葛家公平公正、仁義道德的工具!替諸葛家父子穩住喀什慶時局和民心所向的工具!他們離開了,就推你上位!回來了,就拉你下馬!你,諸葛流風,才是二十多年的糾葛裏…最大的悲劇!”
上官虹的話猶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剖開了流風的心髒,一些多年來他刻意逃避的情緒一點一點流了出來。他承認,他在某些方面是比較麻木和遲鈍的,譬如嫡庶之别,他好像從小到大就沒怎麽在意過,他一直活得很幸福、很單純快樂,但當他掩藏得密密實實的傷疤被上官虹無情揭開,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屈辱排山倒海而來,他才明白,不是不在意的,隻是潛意識裏關閉了自視情緒的能力,否則年幼的他無法接受生母是姨娘、自己是庶子的命運,也無法忍受不想看到卻無意中看到的差别待遇…
入戲太深,便不知是假是真,他和老太君的母子情義,和大哥的兄弟情義,他确定是真真切切存在的,隻是眼下一番剖白,有些回憶也變得蒼白,他頓覺…茫然。
諸葛流雲不可思議地蹙了蹙眉,他沒想到上官虹心裏有這麽多怨恨,也不知道流風的心裏藏了這麽多苦楚。流風不抱怨,他便當他沒有怨言。從朝廷召他入京的那一天起,老太爺和族裏的長老便做了這個決定:由流風暫代族長之位,他日小钰長大,再尋機會讓小钰返回喀什慶接任族長之位…
上官虹揚起滿是淚水的臉,又看向了諸葛流雲,隻覺諷刺,當諸葛家定下諸葛流雲的死訊時,她也曾動過去沙漠尋找他的念頭,但最終沒能鼓足勇氣,所以,眼睜睜地看着上官茜偷偷離開了府邸。如果當時,她也有上官茜那種勇氣、那種運氣,她而今便不需要如此煞費心機!有些人、有些事,一錯過就是一輩子。但她不會承認自己錯了!錯的是别人!是那些企圖破壞她幸福的人!她站起身,目光凜凜地盯着諸葛流雲,歇斯底裏道:“我讨厭你!讨厭你的兩個妻子,也讨厭你兒子!上官茜搶了本該屬于我的婚姻!冷幽茹又迷惑了我丈夫的心!現在你兒子又要來搶我兒子的繼承資格!你們這一家子,當真好生霸道!”
諸葛流雲的眸色一厲,她剛剛說什麽?冷幽茹迷惑了她丈夫的心?流風的臉色登時一變!冷幽茹的長睫微微一顫,很很快,她的面色歸于平靜。
諸葛流雲沉聲道:“你休要滿口胡言!”
上官虹冷笑,視死如歸:“沒有我丈夫,你的好王妃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你和上官茜濃情蜜意的時候,你的王妃差點兒餓死,你的琰兒差點兒病死!是我丈夫!是他明裏暗裏送動送西,你的王妃才留了一條小命!他爲你、爲你們這一家子…付出了多少?可你又回報了他多少?你回報他的是十六做牛做馬的歲月!是利用完一腳就踹也不管他到底難不難受的恥辱!諸葛流雲,摸摸你自己的良心!”
諸葛流雲的呼吸霎時凝在了胸口,他從不知道冷幽茹在喀什慶的日子有這麽難過。他看向一臉漠然的冷幽茹,想說什麽,卻如鲠在喉;又看向流風,眸色一深,依舊開不了口。心塞…
水玲珑凝了凝眸:“二嬸,不是我這做晚輩的排揎你,二叔作爲諸葛家的一份子,看見大嫂有難出手相幫本在情理之中,二人不曾私下交往,不曾逾越本分,怎麽到了你口中卻仿佛有了天大的私情?你不要轉移大家的注意力,更不要再拿二叔做筏子博得大家的同情,你是你,二叔是二叔,他沒必要爲了你的罪孽埋單!”
上官虹的心口一震,眼底閃過了一絲被說中心事的羞憤,這個水玲珑,真是好能拆她的台!明明諸葛流雲都已經看在流風的面兒上流露一絲同情了,自己再巧言幾句便能成功将這事兒揭過去!左不過她是替流風委屈,一時腦子發熱做錯事,諸葛流雲一定會從輕發落,但現在…她狠狠地剜了水玲珑一眼,也…心塞!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氣氛一度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時,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自門邊徐徐響起:“我不回喀什慶。”卻是諸葛钰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他背着光,容顔隐在暗處,那雙迸發着犀利眸光的眼睛卻格外閃亮,“兩年前我是這句話,兩年後我還是這句話,我不回喀什慶,不娶上官家的女人,不争奪繼承人的位子。”
衆人皆是一愣,便是水玲珑也不禁睜大了眼眸,諸葛钰拒絕娶别的女人,她尚能理解爲他對她一往情深,可如此義無反顧地放棄權勢名利,她有點兒…難以置信!
文鸢站起身,咬着唇哽咽道:“表哥!你…你千萬不要意氣用事!喀什慶需要你,你不能這樣…表哥!我保證回了喀什慶會對玲珑好的!絕不讓誰欺上瞞下!也不阻撓你和她見面,我們…我們一定能相處得很好的!”
諸葛钰行至水玲珑身邊,握住她微微冒着薄汗的手,失望地看了上官虹一眼,正色道:“我這一生,就水玲珑一個妻子!”
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敲進衆人心坎兒,擂鼓般震撼着心髒。三妻四妾的時代,究竟需要多大勇氣才能做這樣的決定?或者,究竟得有多叛逆才能違背老祖宗的規矩?水玲珑能清晰感覺到,在他心裏裝着比名利權勢更重要的東西。水玲珑心頭的一處柔軟被觸動,濕了眼眶。
諸葛钰牽起水玲珑的手,邁步朝門外走去,與上官虹擦肩而過時,水玲珑停下腳步,冷聲道:“你口口聲聲說是爲二叔打抱不平,但如果你和王妃一樣撫養着别人的兒子,你還會不會不惜一切代價去争、去搶?自古以來繼承人的位子都是傳嫡傳長不傳賢,作爲嫡長子的諸葛流雲本身就該穩坐族長之位,他是爲了喀什慶的安定才帶着家眷入京做了質子,爲了民族的興旺與發展,王爺和二叔都獻出了自己最寶貴的青春,你那句諸葛父子把二叔當作工具的心理暗示真是誅心!”言罷,與諸葛钰一道離開了花廳。
諸葛流雲看着一臉茫然的弟弟,頭一次在弟弟身上感受到了陌生的情緒,他拍了拍流風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是族長,也是上官虹的丈夫,怎麽處置她你看着辦吧,隻是王府,再也不歡迎她了。至于小钰的事,我也還是那句話,我尊重他的決定。”哪怕他的決定讓他心裏堵得慌。
流風點了點頭,待到一行人離開,他神色複雜地看向了上官虹:“我很失望…”
上官虹卻從他的眼神裏感受到了絕望,他在絕望什麽?絕望她的所作所爲嗎?還是絕望他們彼此的夫妻情義?上官虹的心一痛,落下淚來!
流風失魂落魄地走出花廳,卻滿腦子都是上官虹的話--“爲了你?諸葛流風你腦袋被驢給踢了吧!王爺入京做質子是爲了你嗎…你隻是個替補!和一個工具…他們離開了,就推你上位!回來了,就拉你下馬!你,諸葛流風,才是二十多年的糾葛裏…最大的悲劇!”
“大哥,這回去學院要住一個月呢,你的東西收拾好了沒?沒有的話我替你收拾。”
“收得差不多了。”
“我幫你瞧瞧!”他背着自己的行囊,又翻開大哥的行囊,看到老太君送給的食盒,他也有一個,裝着各式各樣的點心和糖果,出于好奇,他打開了大哥的,一看,就發現裏邊兒多了幾顆五顔六色的珠子一般的東西,他問,“這是什麽呀大哥?”
“哦,是朝廷賞的,好像叫…叫什麽,哎呀!我想不起來名字了,反正是有人從西洋買的!你沒有嗎?”
“有…有…有的,比你還多,我吃了,就是不知道名字才問你。”
“我不喜歡吃糖,你喜歡就都拿去吧!”
他想也想不來的,卻是大哥不屑一顧的,當時他什麽感覺已經不記得了,隻是而今一回憶,心裏悶悶地難受。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他一人漫步在無邊無際的夜色中,衣袍染了雨水,混着塵土,髒了滿身。模糊的視線裏,依稀可見諸葛流雲攬着冷幽茹,将傘撐在她頭頂。突然,周圍的雨依舊下個不停,他的頭上卻沒了雨滴。
上官虹将傘塞進他手裏,含着淚,卻倔強地嘴硬道:“真後悔嫁給你!讓我連活一天都覺得惡心!”言罷,頭也不回地沖入了雨中,須臾,荷塘裏傳來“噗通”一聲巨響,在暗夜驟然驚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