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钰硬着頭皮在屋子裏坐到文鸢離開,一張臉都快黑成炭了!水玲珑橫了他一眼,讓你瞞着我,就惡心你!膈應你!
文鸢笑呵呵地回了湘蘭院,門口,不期然地與上官虹相遇:“堂姑姑好,這麽晚了還沒歇息呢!是在等堂姑父麽?堂姑父…又去會王爺和王妃了?”咬重了“王妃”二字!
上官虹斂起心頭怒火,不動聲色地理了理衣袖,說道:“我沒等誰,就是吃多了出來走走消食,不巧便碰到了侄女兒你。你這是從哪兒回來呀,這麽高興?”
文鸢就露出一抹得意來:“表哥請我過去用膳,我自然是從紫藤院來。”
上官虹瞧着她春風得意的樣子,心底信了幾分,随後眉頭一皺,去往了紫藤院。
諸葛钰洗漱完畢去往書房,這段時間他不停尋找上官茜,穿紅衣、戴鬥笠,這是上官茜的特征,他恍然憶起出兵攻打胡國之前,他曾經感受到兩道溫暖的視線,而他回過頭的确看到了一片紅色衣角,當時他沒往心裏去,隻以爲是一名普通的仰慕者,而今細細想來,卻極有可能是上官茜。她明明在暗中關注他,爲什麽就是不出來與他相認?
他前腳剛走,後腳上官虹便跨進了内院,水玲珑正在研究老太爺留下的字典,上官虹一見着水玲珑便拉過她的手開門見山道:“孩子!你怎麽想的?竟然主動和文鸢走得這麽近?你不怕小钰惱你?小钰他心裏隻有你一個,你卻強把文鸢塞給他,你…唉!”說着,目光一瞬不瞬地鎖定水玲珑,似要将她的臉看出一朵花兒來!
水玲珑露出一抹苦澀的笑:“二嬸,掏心窩子和你說幾句,我不喜歡文鸢,不樂意與她交往,但我既然嫁了諸葛钰,就是諸葛家的兒媳。所以,我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不過我有分寸,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二嬸你别爲我擔心。”
上官虹細細咀嚼着水玲珑話裏的含義,眸光随意一瞟,掃過了水玲珑手裏的字典,她定睛一看,竟是喀什慶的文字!她驚得杏眼圓瞪:“玲珑啊,你學喀什慶的文字做什麽?”
水玲珑如實答道:“老太爺走之前給我的,囑咐我一定要好生學。”
上官虹深深地看了字典一眼,惆怅地搖了搖頭:“唉!歲月不饒人,你們一個一個大了,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們做長輩的在你們眼裏就是老頑固。一些話我講得太直,你若接收不了的也别往心裏去,左不過我們就這些日子的相處了。”
水玲珑睜大了眸子:“二嬸…和二叔是要離開京城了麽?二叔的事辦妥了?”
“你二叔那邊是差不多了,和朝廷的交接很順利,和你父王的事兒…我雖沒過問但看他挺開心的樣子應當是談得不錯。”
二叔和父王有事談?水玲珑疑惑地眨了眨眼!
“大哥,你再考慮考慮!”主院的書房内,諸葛流雲與流風商議了一個時辰的事務,當諸葛流雲宣布自己的決定時,流風不樂意了,這才有了那句勸導。
諸葛流雲拍了拍他肩膀,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不用考慮了,你早點兒歇息,喀什慶那邊不宜空巢太久,這幾日你便啓程吧。”
“可是大哥…”流雲神色複雜地看着他,有欣喜、有悲恸、有不忍、有不舍…
諸葛流雲笑了:“咱們倆兄弟别這麽見外,喀什慶的一切都挺好!”
流風拱手行了一禮,頗有些激動:“我知道了大哥,我待會兒便囑咐虹兒收拾,再花兩日時間采買一些禮物帶回喀什慶。”
“禮物的事兒不用你和弟妹操心,玲珑會辦妥的。這孩子做事是沒得挑了。”提到玲珑,諸葛流雲便有些神采飛揚。流風注意到了大哥的變化,忍不住贊歎道,“大哥好福氣,娶了賢惠美麗的妻子,又有了孝順聰穎的兒媳。”
諸葛流雲幽暗的眸子裏流轉起難以掩飾的喜悅。流風又道:“大嫂有孕在身,大哥公務若是不忙了,多抽空陪陪大嫂才是,當年大嫂在喀什慶…受太多委屈了。”喀什慶根本不接納朝廷賜婚,在他們眼裏,冷幽茹是破壞天賜良緣的第三者,冷幽茹出門都會有人朝她扔雞蛋,不僅如此,一些膽子大的仆從欺上瞞下,克扣冷幽茹的定制,冷幽茹有錢也買不到好東西吃,大冷天送冷饅頭,大熱天送混了搜菜的飯…偏冷幽茹從不訴苦,那些人便越發變本加厲,要不是老太君身邊的丫鬟發現她們往冷幽茹的衣衫上撒蟲子,冷幽茹或許一直都得活在水深火熱中。但這些,大哥知道的并不詳細,那時大哥的心全撲在上官茜和民族發展上,對一個朝廷送來制衡他的棋子,大哥除了感到羞辱和憤慨,再無其它了。
“我會好生補償你大嫂的。”諸葛流雲點了點頭,待到流風離開,他闊步去往了清幽院。
天大亮,冷幽茹洗漱完畢,來到正屋與皓哥兒用膳,水玲珑掌家後按照自己懷孕期間的食譜列了一份清單交給公中的膳房,冷幽茹看着每天的定制,沒說什麽,照單全收。
皓哥兒的情緒明顯不太對,悶頭吃面,不拿正眼瞧她。冷幽茹夾了一片蔬菜放到皓哥兒碗裏,輕聲問:“昨晚沒睡好麽?”
皓哥兒沒回答,就呼啦呼啦吃完碗裏的面條,起身用帕子擦了嘴,行了一禮,道:“我去上學了!”冷冰冰的,不,氣呼呼的!
德福家的忙不疊地跟上,岑兒望了望皓哥兒僵直的背影,疑惑道:“王妃,表公子他怎麽了?誰惹他了?”
冷幽茹拿起盛了牛乳的水晶杯子,蔥白指尖如玉,眸光若琉璃:“不清楚,他吃的不多,回頭你送一份小饅頭讓他休息時吃,四少爺的那份也别忘了。”
岑兒恭敬地應下:“是。”清理着盤子,忽而促狹地笑了笑,“王爺今晚還來嗎?”
冷幽茹的長睫顫了顫:“不知道。”
湘蘭院内,上官虹服侍流風換衫,一邊系扣子一邊問:“不多呆一些日子?”
流風語氣淡淡道:“不了,這回若非有要事與大哥相商,我也不至于借送稅收的由頭入京,要知道,族裏的事兒也多。”
“時間太趕了,我得買些東西回族裏,那麽多親朋好友等着禮物呢。”
“禮物的事兒不用你操心,玲珑會辦好。”
上官虹替他系好扣子,又蹲下身擦了不知何時落在他鞋面上的灰塵:“和大哥商議得如何?”
流風“嗯”了一聲:“商量完了!”
流風上朝後,上官虹獨自一人坐在隐蔽了日晖的房裏,久久無言。直到緒陽下學歸來,她的臉上才終于有了神采。
“娘!”緒陽笑着撲進了她懷裏。
上官虹摸了摸他濕哒哒的腦袋,笑着嗔道:“這麽多汗!”
緒陽說道:“我和皓哥兒玩了一會兒球!他踢得沒我好!我可厲害了,把他赢得片甲不留!”
“輸了才能叫片甲不留。”唉!算了,估計輸得片甲不留的是自己兒子。上官虹用帕子擦了擦兒子滿是汗水的臉,若有所思道:“我們快回喀什慶了,你洗漱一番,我們去和王妃道個别,多謝她這麽些天的款待,順便,你又能和皓哥兒玩一玩。”
緒陽笑得合不攏嘴兒:“好咧!我這就去換衣服!”剛走了幾步,又被上官虹叫住,“哦,還有,待會兒别忘了叫上你文鸢姑姑!”
墨荷院内,水玲珑正在拟定替二房準備的禮物清單,全都買京城特産,喀什慶有的就算了,另外,送幾套益智玩具。但水玲珑列來列去都覺得不大滿意,仔細想了想後,鋪開白紙,拿出炭筆細細畫了起來。
臨近晚膳時分,枝繁緩步而入,看着水玲珑道:“大小姐,二夫人帶着表小姐和四少爺去清幽院給王妃謝恩了。”
“這麽快?”水玲珑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揚起唇角,“那咱們也去吧!”
清幽院内,冷幽茹端坐于主位上,上官虹與文鸢分坐兩旁,皓哥兒和緒陽坐在地毯上搭積木,緒陽玩得不亦樂乎,很快便搭建了一座長城;皓哥兒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面前的積木雜亂無章,拼了半天也沒拼出個工程來。
上官虹和氣地道:“叨擾王妃了,我特地備了些茶葉,不成敬意。”莊媽媽十分配合地呈上兩盒茶葉。
冷幽茹牽了牽唇角,神色淡淡,沒什麽喜也沒什麽排斥:“多謝弟妹了。”
孕婦能喝茶?文鸢冷冷地看了看上官虹,面上卻幾乎一個純真可人的笑:“我就不送什麽了,反正我很快就要再來的!”
上官虹的眼底閃過一抹厲色,卻語氣柔和道:“那敢情好,姑姑祝你幸福了!”
文鸢笑得眉眼彎彎:“借姑姑吉言,我和表哥一定會很幸福的!”
冷幽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兩個神經病!上官虹仿佛沒感受到冷幽茹的厭惡,隻笑着看向屋子裏精緻華美的陳設——鎏金填充的波紋山水屏風,棠梨木雕花冒椅,銀絲竹節青銅熏爐,琳琅滿目的多寶格玉器…最後,上官虹的視線定格在多寶格中央的白玉觀音上:“王妃這寶貝可真好,一來王妃便有了身孕。”
冷幽茹眸光微動,漫不經心道:“嗯,的确是好東西,可惜喀什慶不信佛,不然我倒是可以給弟妹也送一尊,或者弟妹要它我也不是不能給。”
上官虹冷笑在心,她若是帶一尊觀音像回喀什慶,第二天就得被族人浸豬籠,冷幽茹分明是寒碜她!斂起不悅,上官虹意态閑閑地,卻含了一絲清高地笑道:“這麽貴重的東西王妃還是留着自個兒用,我又沒絕育,也不是生不出孩子。”
冷幽茹的臉色微微一變!文鸢的臉色也跟着一變:“堂姑姑說的有理,趁着年輕堂姑姑趕緊再多生幾個,這樣将來一起上戰場,搶到功勞的機會大一些,呵呵呵呵…”
銀鈴般悅耳的笑聲,宛若無辜孩童之音,幹淨、清脆。然,上官虹的臉立馬綠了!三少爺和安郡王同時沖鋒陷陣,安郡王大放異彩,三少爺成了不折不扣的陪襯…
水玲珑一進門便聽到文鸢式的傻笑,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須臾,走入房内,臉上揚起溫柔的笑:“母妃,二嬸,表妹。”
兩位長輩微微颔首,文鸢則起身沖她規矩地行了一禮,同時,皓哥兒和緒陽站起身,分别朝水玲珑行了禮。水玲珑拿出一早準備好的花生糖,遞到了二人手上。二人接過,又坐回地毯上繼續玩。
冷幽茹招呼水玲珑在文鸢的上首處坐下,岑兒奉了一杯蜂蜜花茶和一盤看着便令人垂涎欲滴的葡萄。水玲珑去年愛荔枝,今年好葡萄,明年或許又喜歡龍眼,反正她的口味不定,不像冷幽茹十幾年如一日,最愛吃紅棗和龍眼。水玲珑看向冷幽茹:“母妃最近胃口如何?可開始害喜了?”
冷幽茹的眼底漾開了一圈淡淡的柔和:“胃口挺好,還沒害喜。”
水玲珑微笑:“那我就放心了,膳食方面,母妃會不會吃不慣?”皓哥兒吃的依舊遵照冷幽茹曾經定下的食譜來,冷幽茹的卻被她換了個底朝天。
“沒,都挺好。”
水玲珑笑了笑,又對上官虹溫聲道:“禮物清單我剛列了一半,稍後列完着人去采買。二嬸和表妹有沒有特别需要帶的,或自己用或送人都可以,告訴我,我吩咐人準備。”
上官虹就笑道:“哦,京城的胭脂水粉特别好,你替我備一些,我拿回去送給手帕交。”
水玲珑一口應下:“行,我知道了。”又看向文鸢,“表妹呢?”
文鸢甜甜一笑:“表嫂辦事我放心,表嫂且看着置辦了吧。”
大家又絮絮叨叨聊了一陣,直到上官虹按住腦袋說昨晚沒休息好有些困乏,衆人才起身向冷幽茹告辭。緒陽依依不舍地放下玩具,和上官虹一道朝門外走去,水玲珑與文鸢緊随其後。剛走了沒幾步,文鸢突然發狂似的暴跳并尖叫了起來:“啊——蜘蛛——啊--救命啊!有蜘蛛--啊--蜘蛛啊--”全家人都知道,她這輩子最怕的一是蛇,二是蜘蛛。
水玲珑順着文鸢盯着的方向望去,同一時刻上官虹轉過身,伸出胳膊去扶文鸢:“文鸢,你怎麽了?你冷靜點啊!這裏沒有蜘蛛,是不是你看錯了?”
“啊——你别過來!你别過來!蜘蛛爬你腳上了!它跳上去了!真的真的跳上去了!啊——走開!你快走啊!快把蜘蛛拿開!”
文鸢吓得花容失色,胳膊一陣亂舞,上官虹企圖按住她胳膊,她卻狠狠一甩!上官茜“啊”的一聲低呼,整個兒倒退好幾步,撞上了身後的多寶格!隻聽得“嘭”、“嘭”、“嘭”…幾聲巨響,多寶格上的玉器嘩啦啦掉了一地,摔成粉碎,其中便包括白玉送子觀音,場面…霎時甯靜了…
岑兒出掌一揮,将上官虹鞋面上的蜘蛛掃出了門外。上官虹揉了揉發痛的胳膊,看向滿地狼籍:“我…王妃…這…”幽怨地看了看文鸢!
文鸢捂住嘴,滿眼驚慌,她雖不信佛,可也明白這尊送子觀音對王府的重要性,聽說它是鴻運本源,改寫了王府的氣運,卻必須供奉三年才能保一世無憂,現在,它提前碎掉了!王府…王府…會不會要倒大黴?
上官虹也是一臉驚慌失措:“完了完了,這麽貴重的東西壞掉了,怎麽辦?”
冷幽茹看向水玲珑,水玲珑也正在看她,二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地交彙了一瞬,又各自錯開,冷幽茹淡道:“無妨,這尊是我在寺廟裏求的,在門口買的那尊被我鎖起來了,就是怕孩子們哪天調皮打碎了它。”
文鸢如釋重負:“老天爺!吓死我了!還好還好,這些玉器我會賠給王府的!”
上官虹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氣,又松了這口氣,随即驚魂未定一般地顫聲道:“王妃真是有先見之明,否則今天的陰差陽錯真是…算了,也怪我沒站穩,東西便由我來賠吧!”
水玲珑看着二人幾乎一模一樣的神色,挑了挑眉,答案太明顯了。
“大家是親戚,講什麽賠不賠的太見外了,弟妹和文鸢無需放在心上。”冷幽茹雲淡風輕地道。
上官虹難爲情地笑道:“這怎麽好意思?”
冷幽茹牽了牽唇角:“沒什麽不好意思,碎了幾樣東西而已,别讓人說我小家子氣,爲了一點兒俗物與親戚斤斤計較。”
文鸢附和道:“是啊,堂姑姑,王妃都這麽說了,你還是别老提這事兒了,不知情的真會以爲王妃有多小氣呢!”
“母妃,還是多派幾個人去清理一下佛堂吧,萬一有老鼠偷吃貢品,撞翻了白玉觀音就不妙了。”水玲珑出聲建議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