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天際籠罩了火紅嬌豔的晚霞。水玲珑邁着輕快的步子回往紫藤院,出來的略久,也不知姐兒醒了沒、找她了沒,走了幾步,突然腰肢一緊,水玲珑本能地便要亮出防狼三式,卻聞到了熟悉的薄荷香,她的拳頭一松,改爲摟住他脖子,開心地笑了起來。
銀鈴般悅耳的笑聲在黃昏輕輕飄蕩,穆華循聲側目,就見水玲珑靠在諸葛钰臂彎,笑得眉眼彎彎。這是穆華第一次打量水玲珑的容貌,白淨的瓜子小臉,一對濃黑黛眉,一雙大而閃亮的眼眸,鼻子很尖,嘴唇很小,一笑,明眸皓齒,清秀可人。不是那種豔絕天下的女子,卻似有還無地散發着一股濃郁的靈秀之氣。
就在穆華爲水玲珑的容貌暗暗驚豔之際,水玲珑卻一把推開諸葛钰,笑容不複,氣呼呼地撇過臉。爾後,諸葛钰笑着上前,不知說了什麽,水玲珑狠狠地捶了捶他胸膛,仍舊一臉不樂意。諸葛钰又放下身段哄,水玲珑低頭踢着路邊的小石子兒,就是不給諸葛钰好臉色…
看到這裏,穆華的濃眉一蹙,先前的驚豔迅速消退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排斥,做妻子的當溫婉賢惠,怎麽能如此霸道和強勢?這叫不懂婦德;而作爲男人,更不應該如此低聲下氣地去哄求自己的妻子,簡直太夫綱不振了!
穆華甩了甩袖子,正欲闊步離去,又從不遠處來了一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女子朝二人行了一禮,諸葛钰的笑容一收,離開了原地。随後,女子又拉過水玲珑的手,她背對着穆華,穆華看不清她表情,卻将水玲珑的盡收眼底。水玲珑冷冷地拂開她的手,女子與她攀談了幾句,水玲珑卻徑自走開了。
穆華搖了搖頭,看樣子二人認識,來者是客,水玲珑怎麽能向客人擺臉色?不過再一想也正常,對自己的丈夫都疾言厲色的人,對别人又能好到哪裏去?現在,穆華對水玲珑的印象簡直是糟透了!
“大姐,你救救我吧!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才會來找你的!”水玲溪抓住水玲珑的手,苦苦哀求。
水玲珑拂開她拽得她生疼的爪子,實在是厭惡她這副陷害她時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卻在有事相求時伏低做小的嘴臉:“水玲溪你有沒有弄清楚狀況?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和尚書府關系不大了,幫你什麽,又怎麽幫!”
水玲溪的眼底迅速竄起一層水霧:“看在我們曾經一起合作的份兒上,也看在我們好歹都流着水家血脈的份上,你就再幫我最後一回吧!我知道你很聰明,我們所有姐妹的腦袋瓜子加起來都不如你的。祖母不見我,母親也沒轍,我隻有靠你了呀,大姐!”
水玲珑不爲所動:“我真沒法兒幫你!這門親事是父親定下的,我能算計荀楓但我不能忤逆父親,請帖我已經收到了,做大姐的都祝福你!”
水玲溪的神色一冷:“大姐,你這話講得好沒依據!你不能忤逆父親,那當初把你許給皇上做太子妃時,你又是怎麽找到皇後代你出嫁的?依我看,我們五姐妹,屬你最不怕父親!你就是不想幫我!你承認吧!”
“好,我的确不想幫你,我承認了,你可以走了。”
“大姐…”水玲溪碰了個釘子,心有不忿地轉身,卻不敢表露得太明顯,隻得悶悶不樂地朝前走。在王府門口,穆華不期然地與她相遇。
走近了看,穆華才發現這女子的容貌竟比遠觀更美麗,那肌膚白嫩得仿佛可以滴出水來,臉頰的每一個輪廓都像老天爺精雕細琢一般,完美得令世人稱頌。穆華定了定神,主動打了個招呼:“你好。”
水玲溪疑惑地看向了他,一雙似笑非笑含情目流轉過潋滟波光:“請問你是誰?”容顔俊美、氣度不凡,呆是呆了點兒,但從王府裏出來的人非富即貴,定不能小觑了。
穆華答道:“我是世子的妹夫,穆華。你是誰?”
諸葛钰有妹妹的?她怎麽沒聽說過?水玲溪愕然了片刻:“我是世子妃的二妹,水玲溪。”
二妹?穆華越發不喜水玲珑了,怎麽對自己的妹妹也能這麽絕情?這女人,不敬丈夫、刻薄妹妹,真是…太薄情寡義了!壓住心底的不悅,穆華擠出一個平靜的口吻:“我方才無意中看到你和我大嫂說話來着,你走得很早,都沒留下來吃頓飯。”
水玲溪尴尬地眨了眨眼,讪笑道:“哦,是這樣的,我原本是想找我大姐幫忙的,奈何,好像…算了,也沒什麽!大嫂辛苦,我做妹妹的不替她分憂解難就算了,斷不該再徒增她的煩惱。”
穆華的眉頭又是一皺:“你找我大嫂什麽事?如果可以幫得到你,我可以試試。”
水玲溪差點兒以爲自己聽錯了,諸葛钰的妹夫竟然說要幫她!這簡直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大快人心呀!
“其實是這樣的,我…”
“玲溪。”
一聲清清淡淡、若有若無的聲音在二人對面輕輕響起,二人同時朝來者看去,就見一名紫衣華服男子伫立在風口。
“有這回事?”紫藤院,水玲珑聽完王媽媽的禀報,詫異地挑了挑眉。
王媽媽的笑容斂了幾分:“可不是麽?老夫人自打中風後胃口便不怎麽好了,平日裏炖一碗燕窩,能吃進小半大家就都阿彌陀佛啦!今兒下午老夫人連湯水都喝得幹幹淨淨,臉上啊,更是挂着從未有過的笑容!奴婢覺得蹊跷,自打二小姐失了太子妃之位以後,老夫人就不那麽器重二小姐了!何況二小姐又與荀楓和離,丢了尚書府多少顔面,老夫人早不待見二小姐了!怎麽偏偏會那麽高興二小姐的親事?是以,奴婢就提醒老夫人莊子裏出了鮮果,要不要給您送來,老夫人顧忌面子答應,奴婢才有機會與您通個氣兒。”非常賣力地彰顯着自己的功勞。
水玲珑幽若明淵的眸子裏閃過絲絲晦暗難辨的光,爾後牽了牽唇角說道:“媽媽有心了。”打了個手勢,枝繁會意,轉身自多寶格下方的櫃子裏取了一個正方形錦盒。
王媽媽一邊笑着說“哪裏哪裏?奴婢不敢居功,爲大姑奶奶效命是奴婢的榮幸”,一邊用餘光瞟着枝繁的動作。待到将錦盒遞到她手裏,她打開一看,頓時傻眼,居然是一套純金打造的頭面兒,她追随老夫人幾十年,大大小小的賞賜不計其數,卻從沒有過成色這麽足的金飾,她迅速關上錦盒,起身鄭重地行了一禮:“奴婢惶恐,大姑奶奶的賞賜太厚重了!”
水玲珑淡雅一笑:“媽媽請起,這些都是俗物,比不得媽媽的一片心意。”
王媽媽福了福身子:“多謝大姑奶奶。”又寒暄了幾句,王媽媽打算告辭,剛走了幾步又折回來,“對了,大姑奶奶,二小姐是不是來找過您?”
水玲珑眉梢微挑:“是啊,說是讓我想法子替她推了這門親事,我一口回絕了。”
“難怪二小姐看起來憂心忡忡的,連李公子親自來王府接她,她也委實不高興,好歹,奴婢瞧了那李公子的模樣,真真兒是俊得很呢!”
水玲珑不禁詫異:“李公子來了?”
天色漸暗,夜幕的星子悄悄爬出雲層,在仿若籠罩了一片輕紗的蒼穹亮出微弱的星光。
水玲溪站在門口,也站在風口,表情卻僵硬得不像話!她一個機靈轉過身,冷風猛地自背面吹向她,她幾乎要跌下台階,穆華伸手一扶,卻有一道身影比穆華更快,将打着晃的她抱入了懷中,爾後,含了一絲不明笑意的聲音徐徐響起:“水側妃,這麽久不見,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動人,難怪四處開遍桃花,拍都拍不爛呢!”
話落,水玲溪的腦海裏倏然炸開一道驚天悶雷,叫她“水側妃”的,除了荀楓那個表态狂還能有誰?但這副皮相,這種聲音,不屬于荀楓啊,怎麽回事?
穆華眉頭一皺,一介未出閣的女子與男人公然摟抱久不放開,簡直太傷風敗俗了!外表如此完美的女子偏偏德行有虧,這幾乎是對美的一種亵渎,太令人失望了!穆華再看向水玲溪,眼底已多了一層不易察覺的排斥。
李靖紅唇勾起一個颠倒衆生的弧度,看向一臉不屑的穆華,意味深長地笑道:“閣下是王府的二姑爺穆華吧,失敬失敬,我是玲溪的未婚夫,叫李靖。”
原來是未婚夫啊,穆華神色稍霁,但内心依舊十分鄙視二人的行爲,男的女的都鄙視!斂起負面情緒,穆華語氣如常道:“李公子。”沒了下文!
李靖笑意深深道:“瞧穆公子神色匆匆的樣子,是否要出行?我與玲溪送你一程吧,大家日後都是自己人。”
穆華淡淡開口:“不必了,我就去街上轉轉而已,王府有馬車,二位請自便。”言罷,朝斜對面的車夫看了一眼,車夫駕了車過來,他潇灑地上了馬車。剛坐到軟榻上,窗簾子被人從外掀開,一張如玉風華的臉闖入了他的視線,他眉頭一皺,聽得李靖幽幽森森地笑道:“穆公子,一路走好。”
穆華看着他明明燦爛卻令人倍覺幽冷的笑,不由地打了個寒顫,他眼底的譏诮令他想起上官燕劫持冷幽茹時沖他投來的意味深長的笑,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你真得感謝我”,那時他也是這麽毛骨悚然。
另一邊,李靖也摟着渾身發抖的水玲溪上了自己的馬車。
“水側妃大抵是忘了我們曾經怎麽甜蜜的,現在我來幫水側妃好生回憶一下…”
“不要…不要…你走開…你不要那樣…不要…”
…
“你的意思是水玲溪很怕他?”聽完王媽媽簡單的描述,水玲珑道出了心底的疑惑。
王媽媽認真地答道:“應該是的,奴婢那會兒剛走到轉角的巷子裏,雖然沒聽清他們談了什麽,但二小姐整張臉都是白的,馬車駛過巷子口時,奴婢還聽到了微弱的哭聲和…”後面的話王媽媽有些難以啓齒,恐污了大姑奶奶的尊耳。
水玲珑卻有刨根問底的意思:“和什麽?”性虐?還是毆打?
王媽媽笑比哭難看:“和撕裂衣服的聲音。姑爺看着道貌岸然,誰料膽子這麽大。”
這是荀楓換個馬甲重現江湖了麽?難怪找不着他,化名“李靖”,又是一名地方商人,誰懷疑得到他頭上?水玲珑凝了凝眸:“我聽說李靖是護送妹妹選秀入京的,你可知他妹妹叫什麽名字?”
王媽媽看過老夫人的信,自然曉得:“叫李婉。”
入夜時分,諸葛钰回府,哥兒和姐兒在浴盆裏洗着“鴛鴦浴”。水玲珑用線編了兩條長長的洗澡帶,姐兒和哥兒各睡一個,爾後她和小夏開始爲兄妹倆洗澡。誰料,哥兒頑皮,一伸手摸到姐兒的胳膊,想也不想便狠狠一抓。姐兒吃痛,“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但姐兒也不甘示弱,狠狠地撓了哥兒一把。這下,哥兒也開始嚎啕大哭了。水玲珑和小夏忙一人抱起一個,這麽小呢,就學會幹架了。
要說哥兒的心裏肯定是不平衡的,同樣是親娘的孩子,憑什麽吃親娘奶的是妹妹,晚上和親爹親娘睡的也是妹妹?妹妹半夜醒了,爹娘忙得團團轉,他醒了就隻能對着睡眼惺忪的乳母,這叫他情何以堪?
水玲珑拍了拍哥兒的小屁屁,嚴厲地說道:“下次不許欺負妹妹,知道嗎?”
哥兒可憐兮兮地望着水玲珑懷裏肆意吃奶的妹妹,張大嘴,“哇哇”哭得越發厲害,乃至于諸葛钰剛走進穿堂便聽到了兒子震耳欲聾的嚎哭,他腳底生風,一溜煙兒地進了屋,倆孩子均已穿戴整齊。
諸葛钰從小夏手裏兒子,看了看眼角還挂着淚花卻沖他甜甜一笑的女兒,再低頭看向哭得毫無形象的兒子,臉色一沉:“虧你還是哥哥呢,都沒妹妹聽話的!瞧妹妹多乖,我一回來她就沖我笑,你呢?就對我哭!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知道嗎?”
“哇——”哥兒哭得死去活來…
夜間,待到兄妹倆都睡着,小夏抱了哥兒去偏房。水玲珑側躺在姐兒身旁,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熟睡的臉,把同樣目不轉睛卻是盯着她的諸葛钰晾在一邊。諸葛钰心裏不舒坦了,女兒睡都睡了,她老盯着幹什麽?該分一點注意力給他才是:“娘子!”
水玲珑轉過身看向他:“嗯?怎麽了?好像不高興?”
諸葛钰将她抱入懷中,輕輕吻着她白皙的雪頸:“先前和你說的事兒你再考慮考慮。”
水玲珑被吻得微癢,輕輕笑出了聲,并拿手推開他。諸葛钰遭拒,幹脆一口含住她指尖。溫熱的舌頭細細描繪她手指,一陣小小電流便打進了水玲珑的腦海,水玲珑的身子微微一顫,舒适地哼出了聲:“…再考慮我也是那個答複:不去。”
“梨花鎮的溫泉很有名的,裏面兒養着各式各樣的小魚,可有意思!離京城又近,我們去一天一夜就好了。”諸葛钰循循善誘。
水玲珑不爲所動:“兒子扛得住,姐兒不行,她身子骨弱,一路上颠來颠去,怕颠出病來。”
諸葛钰神秘一笑:“誰說帶孩子了?就我和你。”
水玲珑笑不出來了:“不行!孩子們不在身邊,我受不了!”
諸葛钰就委屈地皺起了俊臉,也把兒子那套學了個十成十:“有孩子們以後,你都不屬于我了,你老忽略我,老不理我,老給我坐冷闆凳,哼!”
“有這麽嚴重嗎?”水玲珑似信非信地看着他。
諸葛钰點頭如搗蒜:“絕對有!你每天看我的時間根本比不上看他們的三分之一!”
“哎呀,是我的小钰吃醋了,多大的人了,跟奶娃娃吃醋,你羞不羞?”水玲珑笑着擡手圈住他脖子,柔聲道:“今晚好生補償你。”
諸葛钰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促狹,抱着她橫空一轉,水玲珑驚得差點兒叫出聲來,就發現他抱着自己離開了床榻:“去哪兒?”
諸葛钰的唇角勾起一抹邪魅:“在孩子身邊,你老愛分心。”話音未落,他已抱着她走入了淨房。
月光透過軒窗,斜斜地打在水玲珑冰肌玉骨的嬌軀上,有過生養的她,較之孕前多了好幾分少婦的妩媚韻味,一仰頭、一弓身、一歎息、一淺吟,都散發着無窮無盡的魅惑。諸葛钰被迷得神魂颠倒,完全不知餍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