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佳琳又是一愣,世子給哥哥請過太傅?這一巨大消息完全掩蓋了阿訣和水玲清邂逅所帶來的沖擊。她記得去年夏天哥哥曾消失了一段時間,表姐說哥哥是住進外頭的宅院一心準備科考,她和表姐便都沒放在心上,難道說,那時哥哥就已經在蒙太傅教導了?若非眼前之人是說一不二的世子妃,她或許會認爲對方是在撒謊,其目的便是與當今聖上身邊的紅人拉關系、套近乎。但水玲珑不會,連太子妃之位都不要的女人,又豈是趨炎附勢之輩?定了定神,她仍難掩詫異地道:“這些…婢子沒聽哥哥說過。哥哥的口風向來很緊,别說我,便是表姐也套不出什麽話的,但婢子相信世子妃!多謝世子和世子妃對婢子哥哥的照顧,婢子感激不盡!”語畢,起身深深一福。
水玲珑就露出幾許贊賞之色,不濃不淡,敲好能讓董佳琳感受到,董佳琳暗自竊喜,又聽得水玲珑緩緩說道:“你哥哥沒與你說啊,那我還是尋個機會與他當面談具體細節好了。”
董佳琳難爲情地笑道:“不能替世子妃分憂,真是抱歉。”
水玲珑和顔悅色道:“等你哥哥與我五妹成親,咱倆的關系又進了一步,明面上我不好太護着你,但隻要你安分守己不犯錯,我也會盡量照顧你的。”言罷,對枝繁打了個手勢,枝繁會意,轉身從箱子裏取出三匹妝花緞放在了桌上。
董佳琳眨了眨眼:“這是…”
水玲珑淡淡笑道:“繡娘做的衣裳是府裏的定制,人人都有,這些緞子你拿去自己做些想要的東西吧!”
人人都有是福利,單獨賞的是心意。董佳琳起身一福,激動地道:“多謝世子妃!”
德福家的從膳房領了食材,在桂花林子旁“巧遇”了餘伯。餘伯提着木桶,打算弄些熱水回主院,突然被自己妹妹叫住,他吓了一跳:“找我有什麽事?是不是夫人那邊兒有什麽吩咐?”
德福家的壓低音量道:“可不是夫人有事嗎?但這事兒我辦起來有些爲難。”
餘伯疑惑地看向了她。德福家的又道:“夫人懷疑世子妃早産是有人從中動了手腳,讓我動用關系在墨荷院查探一番,看能不能發現蛛絲馬迹,你說,我到底是查還是不查呢?查的話,萬一驚動世子妃和世子爺,我吃不了兜着走!不查,夫人那邊又不好交代!”
餘伯也陷入了沉思,女人啊,經曆了一些重大變故會和當初大不一樣,王妃和夫人都是如此,前者溫柔娴雅,後者開朗豪放,而今呢?王妃陰沉冷漠,夫人楚楚可憐,但無一例外都不像原先那麽單純了。
“大哥,你倒是說話呀!我該怎麽辦?”德福家的見餘伯走神,遂出聲提醒。
餘伯摸了摸木桶的邊緣,遲疑着道:“我覺得你可以适當地查一查,世子妃的早産應當是沒問題的,世子爺和世子妃都不是粗心大意之人,倘若真有蛛絲馬迹,他們定一早發現了。至今也沒傳出墨荷院或紫藤院發賣了什麽丫鬟婆子,也不見兩位主子有其他動靜,可見就是正常的。夫人想要的其實就是個安心,她也不希望這事兒有貓膩!我這麽說你明白了嗎?”
德福家的點了點頭:“行,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二人告别,各自離開,餘伯打了水之後迅速回了主院,将上官氏命德福家的查探早産真相一事和盤托出,諸葛流雲聽完放下了手中的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紫藤院内,水玲珑正在安排乳母的日程:“秋三娘上午當值,小夏下午當值,晚上輪着來。”
“是。”二人對這樣的安排沒有意見,相反,非常欣喜。在旁的大戶人家做乳母,那都是十二時辰守在旁側,隻要小主子嚎一聲,所有人都得抖三抖。但她們每天都能保持充足的睡眠,而且不用哄小主子,世子妃說,隻要不是在餓肚子和尿床的情況下,小主子們哭呢就讓他們哭,什麽時候不哭了什麽時候再抱起來獎勵一下。如此,她們輕松多了。
水玲珑理了理袖口,不怒而威道:“秋三娘住東次間,小夏住西次間,前院後院都能玩。”。
小夏感激地福了福身子:“多謝世子妃,奴婢已經與女兒打過招呼了,不許随便進人的房間,不許随便出紫藤院,絕不會沖撞什麽貴人的。”
“嗯。”水玲珑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今晚小夏值夜,秋三娘回屋歇息,記得每兩時辰擠一次奶,免得奶水越來越少。”
“奴婢省得。”秋三娘恭敬地應下,轉身回了房。小夏留在屋裏做刺繡,王府的生活比她想象中的輕松太多,她便能用閑暇時間給家人縫些衣裳。
水玲珑在床上躺下:“我睡會兒,哥兒醒了你喂,姐兒醒了叫我。”
“是!”小夏溫聲應下。
姐兒睡眠多,中途哥兒醒了兩回,一次是拉屎,一次是肚子餓。姐兒一次也沒醒,水玲珑倒是得空睡了大半個時辰,醒來時便聽到院子裏一陣歡聲笑語。
“不是這樣跳的喲!你把瓦片丢進格子裏後,就不能再跳進有瓦片的格子了!我跳給你看!”
一個四歲左右的小丫頭,穿一件粉紅色琵琶襟上衣、一條同色羅裙在畫好的房子裏跳來跳去。皓哥兒一臉好奇地盯着她的腳,看着她起起跳跳、裙裾翩飛,像鮮花兒似的在暗夜遊離綻放,皓哥兒就覺得特别開心!
小秋雁跳完房子,沖皓哥兒回眸一笑,脆生生地道:“學會了沒有?學會了我們來比賽呀!”說着,将手裏的瓦片潇灑地遞向了皓哥兒!誰料,皓哥兒突然神色大變,想也沒想,條件發射地一腳踹向了小秋雁!
“哎喲!”小秋雁應聲倒地,捂着肚子哭了起來,“嗚嗚…你欺負人…你一個男孩子怎麽可以欺負女孩子…嗚嗚…”
水玲珑給姐兒喂了一會兒奶,起先還聽着外面歡聲笑語,轉眼便成了小秋雁的嚎哭,小夏的面色一凜,忙放下衣衫說道:“奴婢…奴婢出去看看。”
府裏除了皓哥兒好像沒别的小男孩兒。水玲珑将姐兒放入嬰兒床内哥哥的身邊,又替二人掖好被角,和小夏一同走到了外院,果然就看見皓哥兒滿面赤紅地站在小秋雁旁邊,雙手緊拽着衣擺,眸色複雜地看着哭成淚人兒的小秋雁。
小夏一看那名衣着華貴的小公子便知自己女兒惹到不該惹的人了,雖說她初來乍到,沒聽過王府有除開哥兒和姐兒之外的小主子,但也不能排除哪位貴人到府上做客的。她們做奴才的,如何惹得起對方?
“住口!”想通了個中利害關系,小夏沖女兒一聲厲喝,小秋雁的哭聲戛然而止,爾後像見了救兵似的爬起來撲進了小夏懷裏,“娘——”想從娘親的那兒尋求一點安慰,像以往任何一次她受了鄰居的欺負那樣,然,她等來的不是娘親的輕言細語,也不是娘親的溫柔撫摸,而是毫不留情的一記耳光!
衆人俱是一驚,顯然,大家都沒料到溫和有禮的乳母也能展現出如此剛烈的一面。小秋雁驚呆了,皓哥兒驚呆了,圍觀的小丫鬟們也驚呆了…
“還不快跪下給小公子磕頭認罪?”小夏推了女兒一把,将她推跪在了地上。
小秋雁的膝蓋一痛,不可置信地望向了娘親,她沒做錯,爲什麽要認罪?錯的是那個小男孩兒!她在跳房子,他跑來看着不走,她好心教他。他笨死了,玩了幾遍都不會,她耐着性子教了一遍又一遍,最後還親自示範給他看,結果呢,他二話不說踹了她一腳,她疼死了…該道歉的不是他嗎?怎麽變成自己了?
“瞪什麽瞪,你這小丫頭?還不快給小公子賠罪?”小夏見女兒望着她發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她們娘倆兒如今就是兩隻弱不禁風的螞蟻,貴人想捏死她們簡直容易得不得了!她才奶了小哥兒一天,根本沒建立任何感情,換掉她,哥兒哭都不會哭一聲,世子妃又怎麽會爲了她這種賤民與貴人翻臉?
皓哥兒在小秋雁對他下跪的那一霎驚得倒退好幾步,羞窘之色越發明顯,連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水玲珑凝了凝眸,朝皓哥兒招了招手,緩緩地道:“皓哥兒,你過來。”
皓哥兒一聽這聲,像遭了晴天霹靂似的渾身一僵,随即循聲側目,在看清水玲珑時身形一轉,逃一般地跑掉了!水玲珑挑了挑眉,皓哥兒是單純地認生,還是…有些懼怕她?上回枝繁給他糖吃,他也是搶了東西,拔腿就跑,今天又差不多。
小夏戰戰兢兢地等候水玲珑的怒火,小公子跑掉,說明不願意原諒小秋雁,若是小公子回去與他娘告一狀,小秋雁怕是…怕是兇多吉少!
“世子妃…奴婢…是奴婢沒教好女兒…奴婢願意負荊請罪…”
水玲珑打斷小夏的話,語氣如常道:“帶小秋雁下去洗漱一番吧,他占了上風,沒什麽可生氣的了,下次注意安全。”沒替小秋雁平反,每個地方都有它的生存法則,小夏當初執意要帶女兒入府做工時就應當料到在府裏可以衣食無憂,卻注定得看人臉色。
小夏磕了個響頭,帶女兒回了西次間,一進屋,她就撩開女兒的褲腿,看有沒有傷口:“對不起,娘不是故意的…”
小秋雁氣呼呼地撇過臉:“娘親是壞人!我明明沒有做錯,卻偏偏叫我給他認錯!娘親颠倒黑白!娘親不正直!”
小夏的臉燥得厲害,一邊摸着女兒紅腫的膝蓋,一邊問:“娘問你,還想不想給爹爹治傷了?”
小秋雁倒吸一口涼氣,怒火消了大半:“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