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董佳琳的眼底有了淚水,馮晏穎立馬警覺,開始摸董佳琳的手臂和腿,剛觸及膝蓋時就聽到董佳琳倒吸一口涼氣,她眼疾手快地撩起董佳琳的褲腿,就看見原本光滑白皙的膝蓋上青紫一片,還結着厚厚的血痂,她剛剛隻随意一碰,便有不少鮮血溢了出來:“沒請大夫看看嗎?”幾近咆哮的語氣!
端來茶水的杏兒聞言,把杯子往桌上一擱,随即跪了下來:“二少奶奶,您要替姨娘做主啊!這回的事真的與姨娘無關,王府的二少奶奶二話不說便指使丫鬟污蔑姨娘是兇手!二夫人一怒之下便罰姨娘跪在外邊兒,姨娘生生在冰冷的地上跪了大半夜,二少奶奶醒了也不叫姨娘起來!”
“住口!胡說八道些什麽?”董佳琳厲聲喝止了杏兒的話。馮晏穎的肺都快氣炸了,“喬慧果真如此待你?”
其實,董佳琳進入房間時,喬慧已經暈過去了,秀兒到底是自作主張污蔑她,還是受了喬慧昏迷之前的指使,董佳琳不能完全肯定。至于她跪了大半夜,才傳出消息說喬慧醒了,這到底是不是喬慧故意拖延了這麽久,董佳琳也無法确定。隻是人都是主觀的,容易往壞處想,所以杏兒的狀告一直以來也是董佳琳内心的猜測。但與杏兒不同的是,她盡管往壞處想了,卻不願爲這點事給自己表姐添麻煩。
董佳琳搖了搖頭,若無其事地道:“别聽她胡說,我進屋的時候喬慧已經暈迷不醒了,全是秀兒護主心切,這才口無遮攔。”講出了自以爲在撒謊其實是真相的台詞。
馮晏穎看向她微垂着的眼睛:“你别怕給我惹麻煩,我最多與你家婆婆說道說道,好歹讓她請個大夫替你瞧瞧!再這麽下去,這雙腿就得落下頑疾了!”
董佳琳微微揚起唇角,點了點頭:“我說的是實話,喬慧如果真存心折騰我,大半夜的也不會理我,讓我跪到天亮得了,她不是沒這麽做嗎?”忽悠着忽悠着,漸漸覺得好像事實的确如此,反正罰她跪的又不是喬慧,喬慧真想整她,裝睡到天亮絕對沒人懷疑什麽!說不定,自己一直以來真的誤會喬慧了。
馮晏穎是嫡妻,自然明白嫡妻整姨娘通房的手段層出不窮,多的是讓人有苦說不出,隻不過她膽子小,極少下狠手罷了:“你呀!叫我怎麽說你?你現在可後悔?”後悔也沒後悔藥吃,反倒是問出這話的馮晏穎有些後悔。
董佳琳不甚在意地道:“過日子嘛,總有磕磕碰碰的,哪能一帆風順?等我摸清王府的彎彎道道,也摸清喬慧和二夫人的脾性,往後的日子就容易了,你甭替我操心!”
馮晏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難平:“不論如何,大夫總是要請的,你又不是安郡王花三兩銀子買來的賤妾!你有嫁妝有陪房,正兒八經的貴妾,也當得起下人一聲奶奶,怎麽落得生了病卻連大夫都沒有的下場?太不像話!我這就去找二夫人!”
“表姐!”馮晏穎起身之際,董佳琳一把按住了她,“真沒事兒!我有擦藥呢!我終日窩在屋子裏養病,早好得差不多了!你也别光顧着問我,和我說說佟哥兒和智哥兒呗,我老惦記他們了,智哥兒請夫子了沒?三歲多了!”
馮晏穎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你呀!”
董佳琳讪讪地笑道:“我大哥呢?他這回的殿試如何?”
提到阿訣,馮晏穎的臉上多了幾分喜色:“自我感覺挺好的,就等着過幾日放榜,看到底能得什麽名次,其實成績怎樣都行,他才第一次科考,能一路當上會元,早把那些自命清高的公子哥兒甩了兩條街了!能往上蹦更好,不能三年後再卷土重來!”
董佳琳聽完露出了這些天來最明媚的笑。
“這叫什麽呀?酸酸甜甜還有水果?”三公主吃完手裏的甜頭,好奇地問道。
墨荷院的暖閣,四女成群,圍着小圓桌,慢條斯理地吃着水玲珑做的各式各樣的甜點,水玲珑也剛好吃完,擦了擦嘴,笑着看向三公主道:“公主吃的是草莓布丁。”
“我都沒聽過呢,你做的比禦膳房的廚子做的還要好吃!我讓我父皇賞你!”理所當然地講完,似乎意識到自己言語不妥,三公主讪讪一笑,“我的意思是,好好謝謝你!”
認爲全天下隻有兩種人:主子或奴才,君爲主,臣民皆爲奴,典型的公主病!
喬慧溫和地道:“大嫂,我吃的又叫什麽?”好像牛乳卻又比牛乳濃稠,還放了紅豆,總之,特别爽口。
枝繁和葉茂給各位主子奉上溫水,水玲珑笑道:“紅豆雙皮奶,補氣血,美容養顔,還有窩蛋雙皮奶,沒這麽甜,但營養價值極好,你喜歡的話我下次再做給你吃。”
喬慧過意不去地道:“說了别進廚房了。”
水玲珑喝了點兒溫水,舒爽地歎了口氣:“就在暖閣裏做的,沒進廚房。”
三公主羨慕得口水橫流,這才是她的正經婆婆!她應該和水玲珑一起住才對!饞…
顔蓁眼眸一眨,露出絢爛如花的笑靥,整個房間都房間明亮動人了好幾分:“世子妃手藝真好,我能拜你爲師嗎?我會是一個很優秀的學生的!”
水玲珑就說道:“我不喜歡收徒弟。”
顔蓁一噎,笑容僵在了唇角。
幾人又天南地北地侃了一陣,三公主挽住水玲珑的胳膊,一副有悄悄話要講的樣子,喬慧便邀請顔蓁再回湖邊聽戲。待到她們離去,三公主嬉皮笑臉道:“你可不可以多做一點,我給郭焱帶一份回去?”
水玲珑一點一點喝完杯子裏的溫水,語氣如常道:“想讨郭焱的歡心,就自己努力!”
三公主咬了咬唇,妖孽啊妖孽,她怎麽知道自己想借花獻佛來着?唉!她不是不努力啊,但郭焱根本都不拿正眼瞧她,連着兩回行房還都是她使了手段的,傳出去不笑掉人的大牙?
水玲珑看着一籌莫展的三公主,覺得自己有必要點撥她一番:“你看看平時郭大夫人怎麽對郭焱的,你就怎麽對郭焱,時間長了,郭焱慢慢就會接受你的。”像個母親一樣溫柔,這種提示應該很明顯了。
三公主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爾後不知想到了什麽,笑得眉眼彎彎:“你和我說說上輩子的事好不好?我上輩子幾歲才生郭焱的孩子?”
你沒生下來,流産了…
“我和郭焱後面是不是很幸福、很恩愛啊?”
郭焱戰死,你遠嫁胡國被虐待緻死…
“還有我大哥!他什麽時候登基的呀?”
他替你遠征東部報仇,死在了半路…
水玲珑扶額,趕緊轉移了話題:“好了,天機不可洩露,否則會影響今生的運勢,總之,這輩子你和郭焱幸福美滿就對了。”
很快到了午膳時分,衆人一起到天安居用了膳,老太君手氣好,赢了滿缽,顔夫人運氣也不錯,甄氏持平,不輸不赢,姚大夫人可輸慘了,直拍着腦門兒道:“哎喲喂,瞧瞧瞧瞧!你們這手氣,差點兒把我輸得喝西北風了!”
顔夫人打趣道:“今兒王妃生辰,旺老太君!”
“那又是誰旺了你?”姚大夫人反過來打趣了她一番。
老太君歡喜,哈哈大笑:“顔大人被調回京城,必是要更上一層樓,顔家又怎麽不旺?”
這時,看戲的人和吃美食的人相繼入内,顔夫人一眼瞧見女兒,笑盈盈地道:“旺我的除了蓁兒還能有誰?”笑意有些意味難辨。
顔蓁淺笑,明眸善睐:“娘啊,你們說什麽呢?”
“說打牌呢,也沒什麽!快進來!”顔夫人笑着拉過了女兒的手,沖冷幽茹謙和地道,“這孩子還是和兒時一樣頑皮,罵了多少回也不張記性,鬧着你了吧?”
冷幽茹保持着一貫的清冷笑意:“挺好,中途她們幾個孩子去了我兒媳的院子,也不知玩得盡興不盡興。”
水玲珑與三公主攜手走了進來:“顔小姐溫柔娴靜,何來鬧騰一說?倒是我有了身子懶得很,沒法兒做顔小姐的夫子,顔小姐莫怪。”
顔蓁快走了行至冷幽茹身邊,眉眼含笑道:“王妃,您就幫我一個忙得了,我天天來看您,若是碰巧世子妃得空教我,我便學習一番,若是不得空,我給您跑腿兒辦事,怎麽樣?”
“學什麽呀?”老太君問。
“廚藝。”喬慧恭敬地答。
這是有些操勞了,老太君打算幫水玲珑拒絕,三公主挺身而出,毫不客氣地道:“我明天送兩個禦廚給你,不用謝!”
顔蓁這回是真的呆怔了,卻不得不行了一禮道:“不必了,我不學了。”
小輩們的小插曲沒影響整體的氛圍,美食上桌,衆人吃得非常歡樂,用過膳,幾名中年婦人又圍着老太君講了些她們那個年紀的趣事兒。水玲珑困得不行,早早兒地回了墨荷院歇息,待到她一覺醒來已是日落西山,府裏的戲班子散了,客人也走了,老太君和冷幽茹都乏得很,便免了晚輩的請安,等幾個爺們兒回府再叫她倆。
枝繁小心翼翼地服侍水玲珑更衣,自從水玲珑知曉她瞞了諸葛姝的不論心思後,一連數日不理她,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快要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和彷徨了。尤其水玲珑那句“嗯,到嫁人的年齡了”,把她吓得半死!
水玲珑并非不曉得枝繁的感受,但不給這丫鬟一點兒教訓,她永遠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友情和衷心,兩者可以兼得,但必須重視後者超過前者,否則的話,他日一有風雲變幻,難保枝繁不調轉槍口對準她。這根筋,她得替枝繁擰正了!穿戴整齊,葉茂在門外禀報,喬慧來了。水玲珑揮退了枝繁,留了葉茂在房内服侍。枝繁眸光一暗,抱着水玲珑換下的亵衣走了出去。
水玲珑招呼喬慧在冒椅上坐下:“上午才歇了我這兒,眼下又過來,可是有事?”
喬慧心急如焚了一下午,水玲珑一問,她便開門見山地說了:“大嫂,你對顔小姐和顔夫人有什麽印象?”
“印象不深,二人都不算那種很有特征的人,顔夫人性子與普通婦女好似沒太大區别,也或許是頭一回見面不甚了解,至于顔小姐,開朗活潑,美麗大方,快人快語…你緣何這麽問?”
喬慧握着茶杯,疑惑不解道:“我打聽過了,顔大人的任期原本是兩屆六年,前幾天才突然奉召返京的,也不知是爲了什麽。”
水玲珑注意到了喬慧話裏影射的另一重含義:“你沒事打聽顔家的消息做什麽?”
喬慧把三天前與甄氏閑聊的話講了一遍:“我婆婆長籲短歎,說王妃請誰不好,爲何要請顔夫人?我想追問,但我婆婆不告訴我了,恰好晚上肅成侯府的人送了補品上門,我讓秀兒借着回禮的機會向我娘探了探消息,你猜,我探到了什麽?”
水玲珑順着她的話問:“什麽呀?”
水玲珑的表情大大取悅了喬慧,她真心覺得自己辦了件特了不起的事兒:“大嫂,你可知大哥從前的未婚妻都是誰?”
水玲珑搖頭,沒關注過。
喬慧的眼神兒一亮,越發認爲自己有價值了:“後面兩任暫且不談了,第一任是羅國公府的羅小姐。”
羅國公府祖上出過兩任宰相、三任将軍,在先皇時期也算昌盛,卻因大世子驕奢無度又教子無方,幾名孫兒比當初的諸葛钰有過之而無不及,國公爺被活活氣死,偌大的國公府失了頂梁柱,好在國公夫人是一名身份顯赫的郡主,勉強維持住了國公府的家業,但也在兩年前去世了,至于國公府和諸葛钰的姻親,卻沒聽誰提過。水玲珑看着喬慧示意她繼續。
喬慧又道:“其實,王妃一開始相中的世子妃人選也不是她!”
水玲珑睜大了眸子…諸葛钰你到底被冷幽茹“賣”了幾回?
喬慧一本正經道:“王妃最先相中的是顔家千金顔蓁!”
水玲珑端着茶杯的手一緊,指甲掐出了道道月牙兒:“顔蓁的身份會否太低了些?”
按照從好到次的标準,沒理由先選顔蓁,畢竟諸葛钰第一次定親時,除了有頑劣之名,并無克妻之說。但很快,水玲珑釋然,冷幽茹定誰就打算殺掉誰,她自然不樂意找個太棘手的,就不知事情怎麽演變成羅小姐與王府定親的?
喬慧歎了口氣:“顔夫人和王妃都非常滿意這門親事,私底下見了面,也合了二人的庚帖,誰料,尚未上門納吉,顔大人就被調去燕城做知府了,顔大人不放心把女兒留在京城,這門親事就黃了。顔夫人的母親與羅國公夫人是閨中好友,一番計量之後,親事便落在羅小姐頭上了。”
這麽說,顔蓁和諸葛钰…錯過了?那諸葛钰每年去燕城…是不是等顔蓁?水玲珑拽緊了帕子。
喬慧又是一歎:“以前不傳聞大哥克妻嗎?顔小姐或許…躲過了一劫呢。”
水玲珑的眼神閃了閃,意味深長地笑道:“是啊,你大哥非得碰上我這種命硬的才扛得住。”語畢,想起顔蓁展示出來的好學的态度,分明是想與她套近乎來着。
“噗——”喬慧笑了,随後斂起笑容說道,“若是羅小姐從墳墓裏爬出來,那我無話可說,但顔蓁與咱們王府連納吉都沒走,不算定親的,所以顔蓁再怎麽折騰也無濟于事。”言辭間,笃定了顔蓁有介入水玲珑與諸葛钰的打算,實際上,這毫無根據,隻是一種安郡王和董佳琳帶給她的心理陰影。
“顔蓁與我同歲,這個年齡仍未議親,着實少見!”水玲珑笑了笑,又道,“但她和世子的确不可能。”顔蓁敢來,捏死!諸葛钰敢收,照樣捏死!
喬慧蹙了蹙眉,見水玲珑陷入沉思,權當水玲珑傷心了,忙勸慰道:“大嫂你真不要往心裏去,我想…王妃會宴請顔夫人沒别的意思,就故人聚聚。你和大哥的感情這般要好,你又有孕在身,别說以顔小姐的身份不大可能委身與人做妾,便是大哥也絕不舍得傷大嫂的心的。”
喬慧苦澀一笑,豔羨地接着自己的話頭:“爺爺回來的第一晚,所有人都參加了緊急集合,就我與你缺席。”講到這裏,水玲珑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她,那晚的事她知曉得不多。喬慧深吸一口氣,仰頭看向房梁緩緩地道:“爺爺很惱火,要罰我們,但你不能來是因爲大哥提前點了你的睡穴,所以爺爺罰了大哥,我們兩個在馬棚刷了一整晚的戰馬,有人監視着,連偷懶和談話都不行,我快累暈了,大嫂,你真幸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