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便笑盈盈地道:“先前千禧宮出了點兒事兒,臣妾稍稍處理了一番,正打算與皇後娘娘禀報呢!梁貴人以下犯上,已經向珍嫔磕頭認錯了。”完全不提水玲珑這一茬兒!
皇後就點了點頭,忽略梁貴人,隻看向水玲珑和水玲月,和顔悅色道:“世子妃和珍嫔受驚了。”
水玲月起身恭敬地說道:“誤會一場,說開了也沒什麽。倒是嫔妾的姐姐一時心急…嫔妾願意代姐姐受罰。”
皇後擺了擺手,語氣輕快道:“這事兒怪不得世子妃,你坐吧!”也沒罰梁貴人,因爲梁貴人和水玲珑都有錯,要麽都罰,要麽都不罰,皇後選擇了後者。
“多謝娘娘!”水玲月依言坐下,心裏的石頭終于落地,也總算意識到水玲珑沒有做錯,德妃和皇後都表了态,梁貴人再也不敢随意欺負她了。
皇後笑着問向水玲珑:“懷孕三月了吧?胃口可好?本宮聽說你剛剛在承德宮吐了?是吃了什麽…不合胃口的東西?”說這話時,探究的目光掃過故作鎮定的德妃,德妃垂眸喝茶。
水玲珑依舊是官方說辭:“胃口還不錯,但嘴巴特叼,碰上喜歡的能吃很多,不合胃口的一口也吃不下,孕吐常有,不影響什麽。多謝娘娘記挂。”
皇後舒心一笑,摸了摸尾指上的紫金護甲,說道:“難得你有了身子還入宮探望珍嫔,我常聽我娘談起在閨中時與姐姐妹妹們争吵,後各自出嫁,心裏記着的盡是她們的好了。你們有緣夫家同在京城,趁年輕多走動!”
水玲溪按耐住心底的不自然,巧笑嫣然道:“皇後娘娘說的對,姐妹們就該親厚些的。”如果不出意外,這人,她有資格喚一聲“母後”的吧?
幾人有的沒的閑話了一陣家常,皇後又道:“漠北進宮了幾匹頂級銀狐毛皮,就賞給你們三姐妹,權當壓驚了!”
水家姐妹紛紛起身,面露感激地道:“多謝娘娘恩賞!”
德妃也不甘示弱:“本宮沒皇後娘娘這麽矜貴的東西,隻有些賞玩的小物件兒,大家切莫嫌棄才好。”給小安子打了個手勢,小安子躬身退了出去。
水家姐妹又調轉方向,再行一禮:“多謝德妃娘娘賞賜!”
皇後淡淡地睨了睨德妃,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德妃仿若不察,隻似笑非笑地喝起了手裏的茶。
水玲珑的目光掃視了一圈,望向皇後微微一笑,明眸善睐:“皇後娘娘,臣婦偶然得了一個寶貝,想敬獻給您!”
皇後的眉梢微挑了一下,拿開打算送至唇邊的茶杯:“哦?擔得起世子妃口中的‘寶貝’二字,想來是不俗之物,快些呈上。”
水玲珑從枝繁手中拿過卷軸,遞給了章公公。章公公解了絲帶,在皇後面前緩緩展開。當皇後看清畫上的景色時,長期喜怒不形于色的她忽而露出了無法掩飾的詫異,盡管,隻有一瞬。德妃眼尖兒地捕捉到了皇後的反應,不由得出聲問道:“世子妃敬獻的什麽寶貝呀?”
皇後不動聲色地掩去了眸子裏流露的驚豔,語氣如常道:“這與皇上一直在尋找的藏寶圖《觀音佛蓮》如出一轍。”
德妃條件反射地握緊了拳頭,右小指上犀利的護甲劃破左手嬌嫩的肌膚,她倒吸一口涼氣,慌忙垂袖,拿帕子捂住了傷口:“是…是嗎?世子妃怎麽會有藏寶圖呢?它可是…漠北之物啊!”
果然在水玲珑手裏,當年父皇就是将藏寶圖給了諾敏,她以爲父皇将諾敏從皇族除名時向諾敏索回藏寶圖了呢!父皇竟然沒有!而水玲珑把藏寶圖敬獻給皇後又是什麽意思?水玲珑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爲什麽還要這麽做?諸葛流雲不是一直在尋找藏寶圖嗎?作爲兒媳的水玲珑,爲何忤逆公公的意思,将藏寶圖轉獻給皇後?
德妃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皇後幽幽地開了口:“德妃懂鑒别這些古玩字畫,我卻是不在行。拿給德妃看看,究竟是不是皇上想要的《觀音佛蓮》。”
“是!”章公公拿着畫轉身,視線和水玲珑的在空中有了一瞬的交彙,但二人都仿佛沒看到似的同時錯開,水玲珑喝蜂蜜茶,章公公請德妃過目。
水玲珑的這副藏寶圖必是傳自于諾敏,焉能是赝品?德妃不禁有些後悔沒與水玲珑相認了,如果認了,憑着她們的血緣關系,這幅圖說不定就是她的了。有了藏寶圖,才能号令董氏一族的舊部,甚至連泰氏一族的官員也會朝她靠攏過來。但現在…德妃忍住翻江倒海的情緒,舉起藏寶圖對準殿外的光線一照,她先是一怔,爾後長長地籲了口氣:“假的!”
水玲溪的美眸裏流轉起濃濃的鄙夷,果然是假的,幸虧自己多了個心眼兒!
這幅畫當然是假的,真的《觀音佛蓮》在…目光掃了掃若有所思的德妃,水玲珑站起來,滿面羞窘地道:“皇後娘娘,臣婦…臣婦真的…以爲它是皇上在找的藏寶圖啊!”
德妃問道:“你從哪兒得來的?憑什麽認定它是真品?”
“它是…”水玲珑面露難色,餘光瞟向了水玲溪,水玲溪一怔,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别把尚書府給扯進去,水玲心裏失笑,卻面露惶恐地道,“臣婦…臣婦…”支支吾吾,難以啓齒的樣子!
皇後緩緩地蹙了蹙眉,笑意溫和道:“怕是路上被人給宰了不少銀子吧?罷了,它也是一幅好畫,藏寶圖不藏寶圖的不打緊,放我房裏典藏着,日後興緻來了拿出來觀賞一番倒也不賴。”
一場水玲珑險些釀成的大禍就這麽被皇後輕描淡寫地揭了過去。水玲溪和水玲月目瞪口呆!章公公則是連後背的冷汗都吓出來了,真是…好險!
他看向梁貴人紅腫的臉,忽而明白水玲珑爲何不惜以下犯上也要替水玲月讨個公道了,她其實是在試探皇後到底有多容忍鎮北王府的人吧?以外姓王府兒媳的身份掌掴萬歲爺的女人,連杖斃也不爲過。而皇後既然能容忍她這麽放肆的行爲,區區一幅不小心弄來的假畫又算什麽?一念至此,章公公對這名看似無害的世子妃又多了幾分贊賞…和慶幸!幸虧不是敵人!
水玲珑低頭,難爲情地仿佛要掉下淚來!水玲溪就納悶了,水玲珑不是挺堅強的麽?難道被諸葛钰給寵成個孩子了?水玲月遞過一方帕子,輕聲道:“大姐,皇後娘娘喜歡着呢,這不,還把你送的畫典藏了。我聽說啊,民間也有模仿《觀音佛蓮》的名師畫作,價錢還老高了呢!”
水玲珑的淚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皇後無語,她不是沒怪罪她麽?怎麽她這差點兒被蒙蔽的苦主沒委屈,她做了錯事的“元兇”反倒哭起鼻子了?
章公公沖皇後笑,并摸了摸肚子。皇後會意,孕婦情緒不穩定。章公公眼神一閃,打了個圓場:“禦花園新種了幾株玉樓點翠,白白的,蕊間又透出一點兒粉,奴才那日瞅了一眼,簡直好看極了!今天天氣好,娘娘要不帶着各位主子們去逛逛?”
皇後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帶雨的水玲珑,又想起上回她倔強的小模樣,不由地失笑,不過是個有點兒小聰明又好逞能的孩子罷了,她問向水玲珑:“逛禦花園,可好?”用的是哄孩子的語氣。
水玲珑愣了愣,眨巴着淚汪汪的眼睛,一抽一抽地道:“那…逛逛再回吧。”意思是我待會兒直接從禦花園離宮了。
皇後就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自個兒的三個孩子都沒怎麽哄過,今兒反倒哄了鎮北王的兒媳。皇後對章公公吩咐道:“我們去逛禦花園,你命人将禮物送往千禧宮和世子妃、水側妃的馬車上。”
“是!”章公公應下,這邊兒德妃也這般交代了小安子,禮物就在柏翠閣的偏廳,皇後帶着德妃、水玲珑一行人去往禦花園,章公公和小安子則将各家主子賞賜的禮物親自送往該送的地方兒。
章公公把那副假的《觀音佛蓮》随手擱在圓桌上,似笑非笑地歎道:“安公公,德妃娘娘早年師承何處啊?怎麽懂得鑒别字畫的?”
小安子抱起從承德宮拿過來的三個錦盒,眸子一緊,笑道:“知府大人年輕時便素有才子之名,教導出的女兒也巾帼不讓須眉。”
章公公仿佛不在意他怎麽回答,摸了摸那幅卷軸,歎道:“好在世子妃這回是獻給了皇後娘娘,若是直接獻給皇上,皇上雷嗔電怒之下,世子妃怕是難逃一場責罰。”
小安子的嘴角抽了抽:“世子妃也是一片好心,誰料尋了一幅假的。”
“唉!可惜咯!”章公公抱起銀狐毛皮,先小安子一步出了柏翠閣。
待到屋子裏沒了第二人,小安子不放心地打開卷軸,仔仔細細地鑒别了一遍,最後搖了搖頭,果然是假的!
小安子走後,一道纖細的身影悄悄晃進了房間…
禦花園内,百花齊放,姹紫嫣紅,以牡丹最爲華麗,芍藥最爲嬌豔,但最賞心悅目的便是章公公提到的玉樓點翠,白色花瓣像海浪一般層層鋪開,花蕊周圍泛起淺淺的绯色,若蒙了一層淡雅的粉霧,讓人想起白皙通透的羊脂美玉。
水玲珑探出手摸了摸:“真好看!”
皇後笑了笑:“等它有了花籽,我留些給你,你也在院子裏種一些。”
水玲珑福了福身子,輕輕笑道:“娘娘您慣壞臣婦了,臣婦但凡贊賞什麽,你便賞臣婦什麽,那臣婦以後可一句贊美的話都不敢說了。”
皇後聽出了她的推辭之意,笑出了聲:“罷了,你若是喜歡,就入宮來看吧!”
“是!”水玲珑歡喜地應下。
皇後似是察覺到自己過于冷落水玲月和水玲溪了,先問向水玲月:“十二皇子最近如何?”
水玲月畢恭畢敬地答道:“回娘娘的話,十二皇子一切都好,能坐能爬了。”
皇後微微颔首,又問向水玲溪:“荀世子好些天沒上朝了,聽說染了風寒,可有起色?”
風寒不風寒的她不清楚,反正她好些天沒見着荀楓了。水玲溪輕輕地道:“回娘娘的話,請了大夫也吃了藥,仍是不大有精神。”
整個過程,皇後沒與德妃講半句話!就在德妃有些不耐煩打算回承德宮之際,章公公一臉沉重地揚着拂塵過來了:“娘娘!世子妃送的畫不見了!”
皇後柳眉一蹙,嚴肅地道:“怎麽會不見了?不是讓你收好的?”
章公公福低了身子,捶胸頓足道:“都是奴才疏忽!奴才…”講到這裏,看了水玲珑一眼,硬着頭皮道,“奴才想着反正是一幅赝品,也沒多貴重,就随手擱在了偏廳的桌上,可當奴才将禮物送到三位主子的地兒再返回偏廳時,就發現…發現它不翼而飛了!奴婢找遍了未央宮仍是一無所獲!”
皇後聞言,眸子裏流轉起了絲絲意味深長的波光:“你離開之後誰進過偏廳?”
章公公按住腦袋,痛心疾首道:“奴才問了當值的小太監,沒有誰進過偏廳啊!當時就隻有奴才和安公公兩個人,奴才先拿着禮物走了…”
德妃的眼底忽而射出兩道冷光,厲聲打斷了章公公的話:“章公公說的讨巧,什麽叫做當時隻有你和安公公兩人?你的意思是,小安子偷了世子妃送給皇後娘娘的,假藏寶圖?”
章公公忙對着德妃行了一禮:“娘娘恕罪!奴才沒這個意思,奴才是就事論事。”
态度非常恭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