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王府,水玲溪一改先前可憐兮兮的模樣,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水玲珑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逮住機會便算計人,自己這送上門的筏子她不要才怪!可惜呀可惜,她絕對想不到自己會反過來利用她一番吧!
平南侯府的書房,荀楓正在與金尚宮商議政務,自打平南王府被降成平南侯府,投靠他們的勢力便跑了不止一個兩個,加上鎮北王府和郭焱全力支持雲禮,一些中立的官員紛紛站進了雲禮的陣營,政治影響經濟,他們在全國各地的生意也遭受了重創,導緻營業額直線下滑,這對于需要不菲的錢财來養私家兵團的荀楓而言無疑于一次重大打擊!形勢所迫,荀楓哪怕不願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輕舉妄動,也不得不做出一番成績以聚攏人心。
“諸葛老太爺入京了,你怎麽看?”荀楓放下手裏的密報,薄唇輕啓,似乎沒動,聲音已自唇齒間流瀉而出。
金尚宮摸上頭頂金晃晃的流蘇,若有所思道:“老太爺早年退位,而今閑人一個,他去哪兒皇上都是不管的,不過…我覺得他這回入京入得蹊跷。”
“冷幽茹這顆棋子算是廢了。”荀楓淡淡地給出了結論。
金尚宮塗了紫色眼影的眸子猛烈一眨,難以置信地道:“不會吧?咱們幫了她那麽多忙,數年的合作說崩就甭了?那她會不會揭發我們?”
“不要小看諸葛老爺子,冷幽茹被趕出王府,冷家既然沒鬧,勢必是有人鎮住了他們,而能鎮住他們的除了當今帝後便是這位戰功顯赫的老元帥,他出手,隻赢不輸。”荀楓嫣紅的薄唇勾起一個淡然的弧度,眼底的冷光卻勝似飛雪飄揚,“罷了,又不是我們強迫冷幽茹的,她本身也是罪魁禍首,這世上斷沒有罪人去衙門喊冤的道理,揭發我們首先得揭發她自己,她舍得身家性命,諸葛家也丢不起這個臉。”
金尚宮長籲一口氣:“世子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荀楓修長如玉的手指緩緩劃過桌面的地圖,從京城往西的路上标注了兩個紅色标記,他沉思着道:“是時候動手了。”
“世子爺,水側妃求見!”門外,突然有小厮禀報。
金尚宮的眼皮子一跳,看向了荀楓。荀楓朝她點了點頭,她會意,輕挪着步子走進了紗櫥後的小房間。
水玲溪進入書房時,荀楓的書桌上已收拾得幹幹淨淨,不見密信,不見地圖,唯有一張新鋪開的宣紙,一旁放着墨玉硯台和鎏金毛筆。
“相公。”水玲溪從容優雅地行了一禮,她不是傻子,時間久了也逐漸摸索出了一點與荀楓相處的門道,這個男人天生便要做主宰,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忤逆或背叛他,“我今天去了鎮北王府一趟,看我大姐,她懷孕了。”
荀楓比女子還要濃密卷翹的睫毛顫了顫,問:“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水玲溪愣了愣:“我大姐懷孕了,所以我…今天去看了她。”
懷孕了?荀楓的眼底急速竄起一層危險的暗湧,似平靜的海面忽而狂風大作、烏雲密布,電閃雷鳴之後傾盆大雨伴着海嘯無情地朝幸存者席卷而來,生機霎那間絕迹,滿屋子飄蕩的全是死亡一般的戾氣…
水玲溪如墜冰窖,打了個寒顫:“我…我真的…隻見了大姐一人…諸葛钰不在…他上朝…”
二人的重點根本不在同一個地方!荀楓拿起毛筆,打算在宣紙上寫幾個字,卻在臨落筆前“咔擦”一聲,毛筆斷成了兩截!
水玲溪吓得半死,以爲他懷疑自己去私會諸葛钰了,忙辯駁道:“我發誓,我就看了我大姐一人!”天知道那晚她隻是不小心喝多酒發病,醒來後迷迷糊糊便叫了諸葛钰的名字,自此,她就過上了水深火熱的生活。這個男人的手段之殘忍,已經到了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地步,乃至于她的确動過逃跑的念頭,卻在一次次越來越變态的虐待之後再也不敢多做他想!
隻是幾個呼吸的功夫,荀楓已斂起了心底翻滾的思緒,他露出一個輕輕的笑:“哦?去見大姐了啊,她可好?”
水玲溪咽了咽口水,戰戰兢兢地道:“我大姐挺好,沒像别的孕婦害喜害得那麽嚴重。”
荀楓認爲,女人和男人有露水姻緣也好,真實婚姻也罷,都不足畏懼。想要得到水玲珑,他有的是耐心。真正令他不悅的是水玲珑竟然有了諸葛钰的孩子!孩子大多數情況下是一對男女一輩子也斬不斷的羁絆!今後想分開他們兩個就又難了許多!
水玲溪見荀楓不說話,不曉得他到底信沒信自己的言辭,遂壯着膽子道:“相公,這次我去王府發現了…水玲珑的一些問題!”
荀楓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稱謂上的變化,以及在談起水玲珑時眼底不經意閃過的亮光,他似乎…聞到了…有意思的味道!
“哦?什麽問題?”他輕聲問,眼神之清澈,宛若新生未知人間醜惡的嬰孩,讓人止不住地想靠進。但隻要一想到他的種種令人發指的手段,水玲溪又不寒而栗地縮了縮脖子,“我去的時候正好看見三公主從府裏出來,三公主肯定是去探望水玲珑的。實不相瞞,她們…勾結在一起了!”
“哦?”荀楓露出了玩味的笑意。
水玲溪捋起左臂的寬袖,露出胳膊上的傷痕,荀楓的眸子一眯,聽得她顫聲道:“我知道咱們平南侯府與鎮北王府勢不兩立,所以我借着探親的名義故意向水玲珑表露出我在王府受虐的假象,當然,她這人疑心病極重,我沒有直言求得她的幫助,是她主動問我是否想逃離王府,我沒答話,隻是很期盼地看着她。随即,她和我說,‘二妹,你我從前如何暫且不談,你讨厭我,我也不喜歡你,誰都沒必要刻意迎合誰。隻不過眼下我們有着共同的利益,我助你離開平南侯府,你幫我将荀楓一軍!’我故作沉思之後便答應了她的條件。”
當時,水玲珑說:“平南侯府被逼上梁山了,朝中大量官員離他們遠去不說,各大産業的經濟也受到了不小的沖擊,現在平南王府急需打一場勝仗來穩住人心,而郭焱押送赈災物資到喀什慶就是一個絕佳的時機!考慮到途中可能遭遇伏擊的可能,朝廷決定兵以商隊的形式分兩路出發,一隊帶着物資,一隊全是幌子,郭焱會喬裝打扮混在裝有物資的隊伍裏。從京城通往喀什慶,有兩條官道可選,一條始于前朝,途徑泉州,沿水路而行,平坦寬闊、人口密集,卻較遠;另一條乃前任女帝所建,途經過數個山脈隧道,将距離縮短了五分之一,卻荒無人煙。如果伏擊,此路最佳!你需要做的,便是告訴荀楓,你偷看到了我寫給郭焱的信,走水路!”
水玲溪把水玲珑的話一字不落地轉述給了荀楓,在她叙述的過程裏,荀楓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眉眼,并一手按在她的皓腕上,通過脈搏的跳動輔助判斷她有無撒謊,各種數據表明,她講的全部是實話!
水玲溪當然講的是大實話,她沒膽子逃離荀楓的禁锢,因爲她知道無論逃到天涯海角這個變态的男人都有法子把她給找回來,并且加倍地懲罰她、折磨她!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與水玲珑合作,她隻是想引誘水玲珑出手,然後她再把一切告訴荀楓,好向荀楓表達她的衷心!
“水玲珑希望我相信郭焱沿水路而行,這麽說,郭焱其實打算走山路了!”荀楓薄唇勾起,探出修長的手指,緩緩撫過她略顯顫抖的唇瓣,冰涼微硬的觸感讓水玲溪覺得摸着自己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冰冷的骷髅,水玲溪吓得頭皮猛一陣發麻,下意識地想躲避,卻聽得他幽幽含笑地道,“做得挺好。”
水玲珑以購買布匹的名義出府,在城西的小别院見到了郭焱。較之以往的青澀,此次的郭焱多了幾分少年初長成的穩重,水玲珑就憶起了三公主的話“我和郭焱圓房了”,原來,男人和少年真是有區别的。
郭焱發現水玲珑盯着他壞笑,不由地心裏一陣打鼓:“怎麽了?我今天有哪兒不正常嗎?”
水玲珑想着申時還得趕回去給老太爺請安,決定長話短說:“我和講一件事,你此次押送赈災物資去喀什慶,荀楓一定會從中作梗,半路伏擊是必然的!”
郭焱的眸光漸漸暗了下來:“皇上對此次護送物資十分重視,不僅派了頂尖高手随行,還提前通知了沿途官府做好相應的交接,而我自己也會帶上郭府的暗衛。嗯…諸葛钰也給了我四名枭衛,應當是萬無一失的!”
聽到諸葛钰也出了力時,水玲珑微微一愣,繼而神色一肅:“不,你不知道荀楓手裏有一批不遜于王府枭衛的特種兵,他們極善于伏擊、偷襲和陣前沖鋒,人數約莫十個,但戰鬥力極強!如果他們分開,兩條路上各自埋伏一半,你倒是有勝出的可能,但以我對荀楓的了解,他不會這麽做,他會分析我的想法,确定一條路線,爾後集中火力守住它!”
水玲珑又把和水玲溪的對話告訴了郭焱,省去了性虐一項:“…荀楓爲人謹慎,即便因爲某些原因折磨水玲溪也不會在身上留下疤痕,尤其手臂這種太容易暴露的地方。所以我猜,水玲溪的傷是自己弄的。她大概就是想坑我一把,或許是博得荀楓的歡心,或許單純的她不好過便也不希望我好過。”
“那,你叫水玲溪誤導荀楓我會沿水路走,而水玲溪告訴荀楓你在算計他的話,荀楓會猜到我最終決定走山路?”
水玲珑搖頭:“不,荀楓會判斷出,水玲溪的僞裝在我這兒根本起不了作用,我教給水玲溪的話都是假的!”
郭焱的腦子不夠用了:“那…他到底怎麽想的?我們又到底要走哪條路?”
水玲珑促狹一笑,在郭焱耳旁小聲呢喃了一句,郭焱神色大駭…
水玲溪走後,金尚宮從小房間走出,神色頗有些不解:“世子,水玲珑叫水玲溪告訴我們走水路,實際應該是走山路了。”
荀楓笑了:“呵!你覺得水玲珑沒看出水玲溪是自己弄傷,故意引她算計我的?”
“嗯?”金尚宮懵了,“水玲珑連這個都看得出來?”
“她要是看不出來又怎麽配和我鬥這麽久?”荀楓陰冷一笑,“但這次的物資我是必毀無疑的!水玲珑一定認爲我會分析她的心理,得出結論後集中火力守住其中一條路!可這回,她真的估算錯誤!讓特種兵出戰,兩處的關口都給我埋伏住,我倒要看看水玲珑赢不赢得了!”
金尚宮倒吸一口涼氣:“世子,特種兵僅有十人,若是分開作戰,未必能赢過早有準備的郭焱。”
荀楓阖上眸子,聲線一厲,道:“作戰前服用雙倍劑量的興奮劑!必要時,允許注射RI病毒,指标…每隊一個!”
水玲珑告别郭焱後,買了些布料便回了王府,一進入墨荷院,她顧不得歇息就去了小廚房。約莫申時,諸葛钰和安郡王下朝歸來,衆人不約而同地去往了天安居觐見老太爺。水玲珑發現諸葛钰的眼底多了好幾根紅血絲,便晃了晃二人牽着的手,輕聲問:“枝繁說,你昨晚和爺爺徹夜長談,談什麽呢,這麽起勁兒?”
事實上,枝繁講的是,老太爺歸來,諸葛钰去見了他,天亮才會,水玲珑自動腦補成了二人秉燭夜談,想必是慈祥的老人拉着孫兒的手,噓寒問暖,時而掉幾滴金豆子,以宣洩相思之情。如果諸葛钰知曉她此時的想法,肯定吓得目瞪口呆,老魔頭除了折磨人還是折磨人,噓寒問暖,呵呵,下輩子吧!
水玲珑開始關心他的生活,諸葛钰覺得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又重了一些,諸葛钰很是開心地笑了笑:“昨晚啊,不止我一個,奶奶、父王還有二嬸他們都在,你睡得沉,我便沒叫你!”把聊什麽做什麽的事兒給繞了過去!
水玲珑将鬓角的秀發攏到爾後,不再追問。諸葛钰又提前給她打了個預防針:“那個…爺爺的性子比較火爆,講話的嗓門兒挺大,不過我估計以你的膽子應當不怕的。”
怕不怕是其次,主要是不希望她介懷吧!水玲珑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嗯,我知道了。”
一跨入天安居的院子大門,水玲珑就明白諸葛钰的話緣何這麽說了,隔了長長的穿堂,以及厚厚的門闆,铿锵有力的話音仍是氣勢十足地撲面而來,像遠古洪鍾敲響,聲波激起萬米海浪,而談話的内容僅僅是--“這事兒就這麽定了啊!”
水玲珑眨了眨眼,定了什麽事兒?
主屋内,老太君幽幽薄怒地瞪了瞪諸葛嘯天,非常、非常委屈!極度、極度不同意!
諸葛嘯天并未察覺到任何不妥,自我感覺良好地道:“還有啊,從明天開始,所有人包括仆從在内都分早晚進行身體鍛煉,大部分人白日上崗,早上訓練場地會擁擠一些,所以,今兒把後湖那片竹林砍掉,做成第二個操練場。”
老太君終于忍不住開口了:“下人幹活已經夠辛苦了,你還讓他們鍛煉,這不是增加他們的身體負擔嗎?”
諸葛嘯天将剛喝了一口的茶杯放在了桌面上,義正言辭道:“幹活兒是幹活兒,鍛煉是鍛煉,鍛煉好了非但不會增加負擔,反而能令他們幹活兒更加輕松!還能預防不少疾病!我和你打個最簡單的比方,劈柴的仆婦,她們劈柴隻用了手臂卻沒鍛煉全身,體質沒上來,力氣又能大到哪兒去?而且,因爲長期保持一個姿勢坐立,脊椎和下盤缺乏運動,筋脈阻塞,容易導緻腰肌勞損、脖子僵硬、雙腿浮腫。年輕時還好,等到了你我這般歲數,哼,你就看吧,整天疼得連床都下不來!”
老太君扯着腰間的荷包,一言不發!
諸葛嘯天花白的美貌一擰,換了個方式解釋道:“我這麽跟你說吧,你一直有在美容養顔,那你告訴我,是擦面膏的效果好,還是服用阿膠的成效佳?”
老太君想也沒想便答道:“當然是吃阿膠了呀!擦面膏隻是表面光滑,吃阿膠卻能讓全身都有勁兒,面色由内而外的紅潤!”
諸葛嘯天的左手背拍了拍右掌心:“這不就結了嗎?鍛煉身體它也是同樣的道理呀!幾個月不見,你倒是學會與我擡杠了!在喀什慶那麽多年你都沒問過我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