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并不否認:“嗯,全家人都挺高興。”不像她從前懷斌兒的時候,荀楓的嫡母厭惡嫌棄得恨不得堕了她的胎,“大姐來看過我了,留了不少補身子的東西,你說,我給大姐回什麽禮比較好?”好像變得喜歡和他聊天了耶。
諸葛钰親了親她額頭:“大姐照顧你是應該的,不用回禮,反倒顯得見外。”
諸葛汐不在意,但姚家人難免說她不懂禮性,水玲珑想了想,道:“我給霁哥兒和鑫哥兒做兩套春裳。”
諸葛钰一把握住她的手,不甚贊同:“給我一個人做就夠了,大姐的禮我來回。”
小氣鬼!這是怕占用了給他做衣裳的時間吧?水玲珑忍俊不禁地笑了。
諸葛钰看着她笑,忽而來了逗弄的心思,大掌撫上她光滑的小腹,哼道:“兒子,聽說你外祖母來了,她有沒有欺負你娘?”
“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誰敢欺負咱們世子爺心尖兒上的人?那不是找死麽?”水玲珑戲谑地說完,諸葛钰滿意地獎勵了她一個香吻,“這回總算明白做爺的女人很風光了吧!”
水玲珑附和着行了一禮,像個戲子般,軟軟糯糯地道:“是,簡直風光得不得了!奴家謝爺的恩寵!”
諸葛钰哈哈大笑!
水玲珑又道:“父王今天送了一個紫金紅寶石金鎖,好貴重的樣子!”口吻有點兒得瑟!
諸葛钰的眼底閃過絲絲笑意,語氣卻一本正經:“父王越來越看重你了。”
水玲珑斂起笑容,擠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道出了一路上冥思苦想而來的猜測:“哪有啊?你敢說不是你讓父王知曉了我的身世?”
諸葛钰咧開了唇角:“什麽都瞞不過你,女人太聰明了,以後我想耍點花樣,藏點私房錢都不成啊!”
水玲珑瞪了瞪他:“還敢有這等心思?”
諸葛钰躬身,從一旁的抽屜裏取出一個錦盒,水玲珑問:“什麽?”
“我名下的産業,你說成親後就收的。”諸葛钰促狹一笑,仿佛把錢交給老婆,他還得逞了。
都過去大半年了,他怎麽還記得?他不提醒她都快要忘了這一茬了,水玲珑這回沒再推辭!
水玲珑給諸葛钰脫下朝服,諸葛钰進入早已放好熱水的淨房,打算獨自沐浴,水玲珑跟了進來,笑意柔和道:“我給你擦背。”
諸葛钰濃眉微挑,從前讓她服侍他洗澡她總推卻不幹,今兒…這麽主動!
浴桶的水剛好漫過他胸膛,臘梅花瓣豔紅如血,浮動在他小麥色的肌膚旁,他寬厚結實的肩膀露在外邊,晶瑩的水珠勾勒着他肌理分明的線條,一滴一滴淌出了幾分魅惑天成的性感。真想…咬一口!或者,舔一舔!水玲珑砸了砸嘴,拿起毛巾,一寸寸擦過他肌膚,這才看清他後背、前胸、胳膊…有種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傷痕,很淡很淡,摸不着,不仔細看也看不到。依她多年軍醫經驗,半數以上的是新傷,也就是喀什慶那場戰役留下的。她從沒問過他打仗時到底吃了多少苦,民間将他傳得神乎其神,她懵懵懂懂還是根本沒放在心上,居然就這麽信了。
“想什麽呢?”諸葛钰背對着水玲珑,卻突然地問了一句,直吓得水玲珑手臂一抖,這人的後腦勺長了眼睛,是不是?
諸葛钰轉過身,含笑看着她:“擦一個地方擦了老久。”
水玲珑尴尬地眨了眨眼,對上他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素手卻劃過他脊背:“這些傷是怎麽來的?”
諸葛钰輕笑:“習武之人身上或多或少有些傷的,别瞎緊張!”
水玲珑抿唇,淡淡一笑:“嗯。”
諸葛钰摸了摸腦袋,轉身繼續享受她的服侍。水玲珑卻放了毛巾入水,自身後抱住他,諸葛钰的身子一僵,爾後感覺到她微熱的臉頰貼上他的,耳旁開始響起她天籁一般輕柔的聲音:“不是故意丢下你的,我和郭焱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我隻當他是親人,和清兒一樣的親人,你是我丈夫,是這輩子所有子女和親人都離我遠去後唯一可能呆在我身邊,數我白頭發的人。”話音到最後,漸漸含了哽咽,“可能”二字包含了太多忐忑和迷茫。
諸葛钰并未立刻做出反應,而是沉默了許久,久到浴桶裏的水沒了熱氣,久到她摟着他的藕臂微微僵硬,他才緩緩、緩緩地道:“如果當時…我開口求你留下,你還會不會執意離開?”
求,他竟然用了這麽一個卑微的字眼!她實在無法把不可一世的他和卑微聯系在一起,在她的認知裏,他是甯折不彎、甯死不降的人,很難想象驕傲如他也知“求”之一字怎麽寫,也許,大概,可能,他也曾這樣做過?水玲珑阖上眼眸,搖頭:“不會!”
諸葛钰的胸口開始劇烈地起伏,身子也開始一下一下顫抖,水玲珑能感受到他情緒上的巨大波動,她甚至不敢繞到對面看他此時的表情,隻是緊緊地抱住他,讓他知道她在她身邊,一直都在。
大概是她的安撫起到了作用,諸葛钰的情緒慢慢平複,他擡手摸上她白皙水嫩的臉,偏過頭尋到她嫣紅的唇,輕輕地吻了起來,并不深入,仿佛隻想感知她的存在,确定一切都是真實的。
這一晚,夜色獨好,水玲珑睡得安穩,諸葛钰也睡得踏實。
隻是偏有人煞風景,擾了小夫妻的一簾幽夢。
吽--
吽--
吽--
每一次響起的音調都由第二聲漸變成第一聲,這是喀什慶的沖鋒号!
諸葛钰一個激靈從夢裏驚醒,老魔頭來了!不知想到什麽,又趕緊點了水玲珑的睡穴!諸葛流雲剛推着輪椅去卧房,就被驚得從輪椅上跳了起來!
甄氏正在做美夢,聽到熟悉的噩夢般的聲音吓得當即滾到了床底下!
諸葛姝也好不到哪兒去,直接在睡夢裏吓尿…
安郡王與喬慧正上演着活色生香的春宮豔景,眼看便要同時攀上歡情巅峰,一陣号角聲傳來,安郡王立馬蔫了,直委屈得喬慧咬碎銀牙!
唯一樂呵的是老太君,她急忙喚來萍兒,眉眼含春地道:“快!取櫃子裏那件醬色金線繡桂花褙子,和白色鑲珍珠襦裙,鞋子我要紅面兒鴛鴦的那雙!給我梳牡丹頭,要六福金花钿,配了一粒紅寶石的那款!還有胭脂,别太淡了,口脂也是…速度要快!”
萍兒忙得不可開交,又是伺候老太君換衫,又是給老太君化妝,直把老太君打扮得年輕了十來歲,老太君才望着鏡子裏的美人兒,羞澀地哼了哼:“女爲悅己者容,死老頭不來,我都懶得打扮了!好在我天生麗質、閉月羞花,看我今晚不迷得他神魂颠倒!嚯嚯嚯嚯!”
諸葛钰、諸葛流雲、甄氏、安郡王、諸葛姝以最快的速度奔到了花廳門口,儀容絕對周整!态度絕對端正!而諸葛流雲…是站着的!
諸葛姝張大嘴,不可置信地道:“大…大伯…你…你的腿…好了呀?今天早上還坐着輪椅呢,怎麽一天就好了?”
諸葛流雲清了清嗓子,眸子裏閃過一絲尴尬,胡扯道:“那個…那個就突然好了,今天晚上胡大夫給我補了一次針灸。”開什麽玩笑,老魔頭來了,他還敢裝病?不怕老魔頭拆了他?
“磨磨唧唧,找死嗎?比規定時間晚了三息!三息!這要是打仗,你們全部都得死!給我紮馬步兩刻鍾再進來!”
一聲驚天悶吼,像天雷爆破,炸得衆人心肝兒亂顫,目眩頭搖!這回别說諸葛钰,便是諸葛流雲都乖乖地蹲起了馬步,緊接着,諸葛钰、甄氏、安郡王、諸葛姝一一照做,老太君趕到院子時碰到了這一幕,先是一愣,爾後笑呵呵地朝花廳邁步,并揚起一抹妩媚勾人的笑,說道:“你要不要這麽兇?大半夜的,大家都睡了,誰讓你搞突然襲擊?怎不提前打聲招呼,我好派人去接你?”
暴喝聲如獅子怒吼般再度傳出,震得門廊窗子一陣猛顫:“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遲到了二十息!給我紮馬步三刻鍾!”
“嗚嗚…”老太君的笑容瞬間僵在唇角,一抽一抽地哭了起來,卻戰戰兢兢地走到諸葛流雲身邊,也乖乖地蹲起了馬步。
花廳内,諸葛流雲、諸葛钰、甄氏、安郡王、諸葛姝和老太君整齊地一字排開。男子們長期鍛煉倒是沒什麽,站立如松、昂首挺胸、目不斜視!老太君、甄氏和諸葛姝就不行了,幾人累得雙腿發軟,殃綽綽地靠着身後的冒椅以支撐身體的重量。
“蹲馬步不夠是不是?還想罰跑一刻鍾?”
此話一出,幾人瞬間像打了雞血似的挺直了脊背!世人皆道諸葛钰用兵如神,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是不折不扣的沙場猛将,可他的威名與老魔頭當年相比就根本不夠看的了。
老魔頭,諸葛嘯天,原名不是這個,他長大後自行改的名字,至于原名是叫什麽已經鮮有人記起。他三歲随祖父行軍打仗,在馬背上見證了各個部落的覆滅以及諸葛家用槍杆子打來的天下,并參與了族内族外大大小小的戰役不下百場,是真真正正征戰南北的威武元帥。可這位元帥戰場得意,情場卻非常失意。
說起來,他和老太君的相識十分戲劇化,早在老太君之前,他娶過兩任妻子,與第一任妻子是青梅竹馬,二人感情甚笃,,行軍打仗也形影不離,隻是老天不長眼,一次敵軍火燒營帳,他帶領衆将士搶火,妻子卻被敵軍的細作擄走,妻子不堪受辱,更不願成爲要挾喀什慶的籌碼,咬舌自盡。娶第二任妻子後他就比較小心了,不再帶着她四處打仗,并派了得力的暗衛護其左右,這一次倒是順風順水了大半年,并有喜訊傳出,他滿心歡喜以爲終要當爹,誰料,妻子生産當天,城池暴亂,妻子刺激過度導緻難産,一屍兩命。而同一天,老太君與前夫舉辦婚禮,大紅花轎走了半路,亂黨殺了老太君的丈夫,并企圖強暴老太君,他英雄救美後,說,“我沒了媳婦兒,你沒了丈夫,要不咱倆湊一對兒吧!”老太君淚汪汪地點頭。也就是說,老太君是他半路撿來的新娘。
諸葛嘯天冷厲的眸光一掃,一股浩瀚的冰寒之氣層層疊疊在屋子裏鋪陳開來:“還差兩個人!藏哪兒去了?這是打算到戰場上當逃兵嗎?”
衆人齊齊一驚,爾後反應過來老魔頭指的是喬慧和水玲珑。
諸葛流雲清了清嗓子,努力擠出一副鎮定的口吻,但當着老子的面他多年的高傲面具瞬間破功:“那個…兩個小女孩兒新過門,不懂我們諸葛家的規矩,明天讓她們給您敬茶。”
安郡王忙附和道:“是啊,爺爺,她們紮不了馬步。”
諸葛嘯天一拳捶在了桌面上,暴跳如雷:“紮不紮得了是質量問題,來不來是态度問題!态度不端正,懲罰加倍!來人!去把倆臭丫頭給我叫來!”
安郡王倒吸一口涼氣,他有心疼妻子,沒想到…害了妻子!
門外候着的兩名粗使仆婦二話不說奔往了娉婷軒和墨荷院,不多時,喬慧戰戰兢兢地進入了花廳,與她一道的還有另一名并未完成任務的婆子,婆子道:“回老太爺的話,奴婢們喚不醒世子妃!”
“睡得像頭豬!這要是打仗,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諸葛嘯天氣得一拳拍碎了桌子!
喬慧哪裏見過這種陣勢?早在看到老太爺第一眼的時候就被那種無形的沙場威壓給震得呼吸艱難了,此時一擊,更是吓得她直接靠在了諸葛姝的肩頭。諸葛姝很小大人地拍了拍她胳膊,淡定淡定,這隻是老魔頭的初始狀态,還沒晉級呢。
老太君撇了撇嘴,悶哼道:“玲珑懷孕了,有身子的人都睡得沉!”
諸葛嘯天騰地站了起來,雙目如炬道:“懷孕怎麽了?打仗的時候敵人還管你是不是孕婦?孕婦就不用逃跑啦?孕婦就要坐以待斃?”
諸葛钰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裏閃過一絲促狹,爾後恍然大悟般,道:“哦,我怕爺爺你吵醒她,就點了她的睡穴。”
諸葛嘯天氣得肺葉膨脹,指着諸葛钰,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你你你…你——這臭小子!罰你刷戰馬!不刷完不許睡覺!還有你!也一樣!”
“嗚嗚…”喬慧好委屈!
出了花廳,甄氏的腿都在打抖,她拉着諸葛姝的手以最快的速度回了湘蘭院,揮退下人并關上房門,坐在床頭後一邊揉腿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姝兒啊,你爺爺淡出衆人的視線好幾年,早就連族裏的事都不幹涉了,便是上次你闖下彌天大禍也不見他站出來講一句公道話,現在,他突然殺入京城,其目的絕對不簡單啦!”
諸葛姝皺起了眉頭:“讨厭死了!我小時候他就愛折騰人,父親學了他那一套也終日在府裏折騰,好不容易跑到京城天高皇帝遠,以爲不必天天紮馬步做鍛煉了,誰料…哎呀!爺爺到底有完沒完?”她幾乎可以想象今後的每一天有多辛苦了…
甄氏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瞪女兒,敢情她講了一大通女兒半個字也沒聽進去!甄氏的聲線一冷,說道:“娘和你說的話,你仔細聽了沒?”
諸葛姝脫了鞋子把腿擱在甄氏的腿上,嗚嗚咽咽道:“爺爺有什麽目的與我何幹?他是大老爺們兒,難不成真推我去上陣殺敵了?爺爺八成是來探望小重孫的吧!娘,腿好酸啊!腰也酸背也痛,嗚嗚…”
我也渾身酸痛呐!甄氏給女兒按了腿,歎道:“你呀!真不開竅!小重孫在你大嫂肚子裏,生不生得下來還兩說,你爺爺怎麽就前來探望了?若娘猜的沒錯,你爺爺是爲了王妃的事兒來的,估計心情不大好,你可千萬别做傻事觸了他的黴頭!他剛剛沒開口把你送回喀什慶,應該是不打算追究你的過錯了。可如果你不知收斂讓他逮住了把柄,他會連新帳舊賬和你一起算!”
想起老魔頭的手段,諸葛姝打了個哆嗦…
花廳内,諸葛嘯天一臉盛怒地看着委屈得眼淚直冒的老太君和容色暗沉的諸葛流雲,冷聲道:“瞧瞧你們辦的事兒!皇帝賜的媳婦兒,你們說趕就趕了,膽大包天不怕抄家滅族是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