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老太君,秦芳儀又去往了墨荷院,今日陽光不錯,水玲珑命人在後院的桃樹下放了軟榻、圓桌和一些香甜小點,自己則抱着多多喂它吃小肉片兒。多多大了一整圈,将水玲珑的懷抱塞得滿滿的。枝繁和葉茂也都拿起肉片,争着往多多嘴裏塞。
“多多,好不好吃?”水玲珑的眼睛眯成兩道月牙兒,問。
枝繁摸了摸多多溫暖的小腦袋,認真地道:“多多越來越大,怕不小心撞到人,還是放奴婢屋子裏養吧。”
水玲珑搖頭:“不用,主屋那麽大,哪兒沒它歇腳的地兒?”
多多“嗷嗷”叫了兩聲,似乎表示贊同。
這時,鍾媽媽忙活完小廚房裏的活計,一臉焦急地走了過來:“天啦!大小姐你怎麽能頂着風吹呢?吹病了,世子爺又該惱你!”爾後看向枝繁和葉茂,“你們倆也跟着瞎胡鬧,不曉得勸阻一些!”
葉茂撓頭,憨憨一笑:“我不冷。”所以大小姐應該也不冷!
枝繁悻悻地縮了縮脖子,不是她不想勸喂,大小姐這脾氣除了世子爺和鍾媽媽,誰勸得住?
水玲珑原先畏寒,這幾日卻不了,加上今天陽光實在明媚,她便起了曬太陽的心思。水玲珑和顔悅色道:“曬曬太陽,不會病的。”
鍾媽媽不依,她就是拼着被大小姐嫌棄的危險也得把忠心給盡到了,她嗔怒道:“不成!什麽都能依着你,這事兒得聽我的!你不冷,小世子也冷!”
“小柿子不冷!”水玲珑慢悠悠地戲谑道,手裏正好拿着一塊柿餅。
可鍾媽媽的态度非常堅決,水玲珑素來敬重她,便依了她。前腳剛進屋,後腳秦芳儀便來了。水玲珑在暖閣會見了秦芳儀,二人坐在炕頭,笑容滿面,仿佛很親熱的樣子。
秦芳儀三句話不離本行:“唉!敏輝這事兒吧,你三妹做得過分了,他好歹是你父親的兒子,哪兒能忤逆父親棄文從商呢?就算要從商也得呆在京城,跑到泉州或江南算什麽事兒?傳出去不僅尚書府,連你這做姐姐的也好沒面子!”
秦芳儀不在乎水敏輝的未來,她隻在乎兩樣東西,一,水敏輝若走,得分多少家産;二,老夫人放不放得下水敏輝,若放不下,會不會氣死?
水玲珑喝着手裏的玫瑰露,秦芳儀繼續一個人歪唧:“你三妹偏找了江總督來說項,我就納悶了,她嫁了總督了不起麽?沒替娘家掙多少體面,倒是開始打壓娘家的氣勢了!我怎麽就…養了這麽個女兒?”言罷,貪婪的目光掃過多寶格上的珍稀珠寶。
水玲珑裝作看不見,很心平氣定地打了個馬虎眼:“母親莫急,我相信父親能處理妥當的,血濃于水,敏輝再不願入仕爲官也不忍寒了父親的心,你說呢?”想借王府的勢力壓江總督,門兒都沒有!
秦芳儀碰了個軟釘子,心有不甘地撇了撇嘴,早知道的話,她當初該滅了這丫頭!或者,好生巴結這丫頭!結果她兩頭沒顧着,弄得不上不下,還不如一個小小的水玲清!秦芳儀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聽說你四妹近日在宮裏有些失意,萬歲爺許多天不曾駕臨她的月華殿了,當初她如日中天時不聽我勸,結果現在失了寵吧!照我說啊,風水輪流轉,誰都有站在巅峰上的時候,也不能排除摔落懸崖的可能,做人留一線,等于給了自己保命的本錢,玲珑你說母親講得有沒有道理?”
這是在告訴水玲珑,她請水玲月幫忙時,水玲月眼高于頂不理她,如今水玲月跌入谷底,她也不會幫襯水玲月。水玲珑眼下是十分得寵,可水玲珑能保證一輩子這麽受寵?如果失寵了,尚書府将是你唯一的靠山,所以水玲珑,你現在就依了我吧!可惜,經曆了前世的慘痛教訓,水玲珑知道秦芳儀和水航歌就是那吸血的水蛭,隻進不出的!你風光無限時,他們百般巴結撈好處,一旦你落馬失意,他們除了和你撇清關系,什麽也不會幹!水玲珑摸了摸小腹,淡淡笑道:“母親講得在理,四妹…的确活該!”你也活該!水玲溪更活該!
秦芳儀惱羞成怒,恨不得一巴掌呼過去!可枝繁和葉茂都虎視眈眈地瞪着她,她别說呼,連大聲訓斥都略微底氣不足,特别是想起那個連炸藥都敢往身上綁的瘋狂世子,她實在不難推斷如果自己傷了水玲珑會得到怎樣的報複。
秦芳儀給水玲清使了個眼色。水玲清厭惡透了這種處境,大姐想幹嘛是大姐的事,你從前不好生待她現在又想利用她,合該大姐上輩子欠了你不成?水玲清咬了咬唇,生平頭一回忤逆了嫡母的意思:“大姐你什麽時候生小寶寶?今年可以嗎?”
秦芳儀氣了個倒仰!
秦芳儀和水玲清走後,鍾媽媽不屑地嗤了一句:“花的全是夫人的錢,還真把自己當主母了!”
水玲珑懶得和秦芳儀怄氣,回了卧房打算睡一會兒,她這回懷孕最大的反應不是嘔吐,而是嗜睡,嗜睡到了一種幾乎睜不開眼的程度。
枝繁替她脫了鞋子和襦裙,低聲道:“奴婢打聽了,當年懷過龍鳳胎的好像就是世子爺的生母。但生母是誰,和世子爺的胞妹死了還是怎麽了,琥珀并不清楚。”
水玲珑狠狠一驚,諸葛钰竟然就是當年的龍鳳胎之一?那妹妹呢?去了哪裏?和諸葛琰一樣去世了嗎?
“抛夫棄子的人有什麽資格活在世上?”
“我真的很讨厭被人丢下…”
這些都是諸葛钰情緒萬分激動時說的話。難道諸葛钰的生母沒死,或者妹妹也沒死,但生母帶着妹妹遠走高飛,卻抛棄了他?不過生日,也是這個原因嗎?怕想起自己的胞妹和生母。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半路和郭焱離開還真是對他的打擊太大了。水玲珑揪住胸口的衣襟,這一刻真覺得自己做錯了。情緒不怎麽高漲,水玲珑翻身倒在了床上,誰料,尚未合眼便聽到葉茂便在門外禀報,諸葛汐來了!
白菊望着諸葛汐袅袅娉婷的背影,睜大眸子道:“這是大姑奶奶第二次探望世子妃吧,世子爺專寵世子妃,老太君和大姑奶奶也偏疼世子妃,二少奶奶可沒這等待遇!如今世子妃又懷了身孕,她在王府的地位…真的穩固了!”
白梅冷冷一笑:“有子嗣又如何?王妃不也生了一兒一女?結果呢,老太君說趕就趕,世子爺和大姑奶奶可講了一個‘不’字?”
白菊的眉頭一皺:“你…就是對世子妃有意見吧?”
意見自然是有的,上回紅珠鬧事,世子妃借她做筏子敲打了院子裏的下人,她到現在還窩火呢!但這不是她持續觀望的理由,她覺得王妃的事…沒有結束!白梅笑了笑:“沒意見!”
白菊恨鐵不成鋼地推了推她肩膀,苦口婆心道:“咱倆差不多時候進府的,我笨,你沒少幫我,我都記在心裏了,但這回你真沒我看得清。先前咱們懷疑世子妃失寵,結果呢,世子爺把世子妃堂而皇之地抱進院子,便是讓所有人都看清世子妃在他心裏的地位。王妃是真的回不來了,隻要安郡王想入朝爲官,二夫人就翻不起多大的浪,現在府裏的風向全都吹向了有孕在身的世子妃,就連冷家也沒上門提王妃讨回公道,真的真的,你趕緊向世子妃表忠心吧!”
“哼!”白梅掂了掂手裏的橘子,不以爲然地道,“正因爲冷家沒上門鬧,我才覺着王妃的事兒另有蹊跷!冷家又不比諸葛家差,憑什麽女兒被趕出夫家了,他們連大氣都不出一下?”
“這…”白菊又認爲白梅的話…不無道理!她頓了頓,眨眼道,“可是老太君的态度那樣堅決…”
白梅挑眉一哼:“别忘了,這府裏做主的向來是男人!”
“男人?府裏哪個男人敢置喙老太君的決斷?别說世子爺了,連王爺也不敢啊。”說着說着,白菊的瞳仁一縮,不可置信地看向了白梅,“你指的是--”
白梅點頭:“看着吧!如果那位也護着世子妃,我就給世子妃磕頭投誠!”
水玲珑要穿鞋下地,諸葛汐按住她:“懷了身子的人别在意這些虛禮了,坐着!我說會兒話就走。”
水玲珑不再堅持,吩咐枝繁奉了茶水和糕點,這才笑着道:“把霁哥兒和鑫哥兒留家裏,你放心呀?”
“不放心也來了!少勾起我的罪惡感!”諸葛汐嗔了嗔水玲珑,别說,盡管隻離開了一會會兒,滿腦子都是倆孩子的笑臉,抓心撓肺!
水玲珑靠在朱紅色繡了茉莉的軟枕上,笑意淺淺,很理解諸葛汐此時的感受,也很期盼腹中的小生命健康降臨。
諸葛汐歎道:“弄了小廚房你立馬懷上,可見之前的确是王妃做了手腳!好在發現得及時,你和钰兒不至于像我與你姐夫生生耽擱了五年!”
水玲珑欣慰一笑:“多謝大姐替我操心。”
諸葛汐擺了擺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這胎懷得可穩?别像冷薇那樣!”
水玲珑微紅了臉,輕聲道:“相公說沒什麽問題。”
諸葛汐看着這張曾經青澀稚嫩的臉,而今漸漸添了幾分媚色,尤其那雙潋滟秋瞳,像夕陽照着薄冰,映出一片勾心的冷豔,當真美麗不可方物,再過一、兩年,還不知是何等豔冠群芳的姿容!
“大姐,怎麽了?”水玲珑發現諸葛汐盯着她出神,不由地輕聲問道。
諸葛汐意識回籠:“哦,沒什麽,你上回不是入了宮嗎?皇後有沒有和你談王妃的事?”
談起正題,水玲珑的瞌睡蟲跑了一大堆,她坐直了身子,把和皇後的對話說與了諸葛汐,包括皇後的恩威并施,一字一句講得非常清楚。
諸葛汐聽完額角冒了好一層冷汗:“你膽子真大,居然敢和她那樣打馬虎眼!也不怕她治你!”
什麽“身在福中要惜福”?這不是含沙射影地罵皇後的表妹身在福中不知福嗎?
水玲珑微微一笑,雲淡風輕道:“皇後能高坐鳳位多年,憑的就是一個‘穩’字,王府眼下是太子的堅實後盾,哪怕爲了太子的大業,皇後也不會給我使絆子,而且我在珍嫔宮裏不适,皇後特地派了張院判給我診病,這種安撫和拉攏的态度不可謂不明顯。”
諸葛汐的眸色漸漸變得深沉:“感覺…不太像皇後的作風。我與皇後姑姑相處的次數不少,還算了解她的性格,雷聲大雨點小這種事…她一般是不做的!”
水玲珑的瞳仁左右一動,謹慎地說道:“大姐,我懷疑皇後問話隻是走個過場。”
諸葛汐的長睫一顫,凝重了神色:“什麽…意思?”
水玲珑正色道:“我的意思是,皇後不想插手王府與冷家的事,皇後之所以憤怒也僅僅惱我像個悶葫蘆似的态度,絕非真想拿我作爲複合父王與王妃的突破口。”這是結合前世的記憶才得出的結論,雲禮一直想拉攏冷家,可惜冷承坤和冷逸軒都油鹽不進,死活不參與皇權之争,哪怕冷承坤是皇後的表哥。這一世,情況依舊,皇後慧眼,不可能看不出來,一個是無法收爲己用的冷家,一個是全力扶持太子的諸葛家,皇後傻了才會得罪後者。
“走過場?能讓皇後走一遍過場的人…”諸葛汐單手捂住唇,杏眼圓瞪道,“皇…皇上?”
水玲珑點頭,視線從諸葛汐的臉上移開,望向了床腳的帳幔:“皇上正是看中了冷家絕不參與皇權鬥争的決心,當年才把冷家女兒指婚給喀什慶,如若不然,一個野心勃勃的世家,一個信奉神靈的民族,聯合起來很容易鬧獨立的。”或許還有别的原因,可她…沒有證據!
諸葛汐若有所思地颔首:“好像…是這個道理。”
水玲珑又道:“當初冷薇在姚家受了委屈,我聽說冷夫人上門和姚大夫人大吵一架,可見冷家也是護短的。但這回他們一點兒表示都沒有,這不是太奇怪了嗎?”冷薇被冷幽茹接連陷害的事,苦無證據是以她并未透露給枝繁以外的任何人,冷家和冷幽茹的關系應該不僵才對。
諸葛汐不太确定地道:“王妃這回的确過分了呀,他們自知理虧?”
水玲珑嘟了嘟嘴:“冷薇那事兒難道就不理虧?”不管始作俑者是誰,在衆人眼裏都是冷薇算計了姚成,冷夫人不也在姚家挑三揀四的?
諸葛汐不說話了。水玲珑看向她,試探地道:“大姐,咱們諸葛家是不是還有一個暗中的家主?”明面兒上的是諸葛流雲,暗地裏…
諸葛汐仿佛被觸動了什麽驚悚的回憶,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諸葛钰下朝後去往了軍機處,臨行前拍了拍安郡王的胳膊:“現在不是給你謀職位的最佳時機,等王妃的事徹底解決,我會向皇上舉薦的。”
安郡王心頭大喜,看來白富美那件事他娘是辦對了!果然隻要讨好了世子妃,他的仕途就不愁沒有希望!
“多謝大哥!”
諸葛钰的神色依舊冷漠,直叫人肅然起敬:“禮部的侍郎又請了一個月的假,你好生辦事,多些政績皇帝那邊通過得也快些。”
“我記住了。”安郡王的臉上堆滿了會心的笑容,不知想到了什麽,笑容收了收,卻依然欣喜,“我和成郡王不打不相識,如今關系倒是可以了,他新納了一個妾室,請我們過去喝酒,大哥一起吧!”
諸葛钰凝了凝眸,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不了,你自己去吧,我還有事,記得早些回,弟妹初入府,幫着二嬸料理庶務,内心也諸多辛苦。”
安郡王微微一怔,繼而笑開:“嗯,我有分寸的,不會胡來!”
諸葛钰再次拍了拍他肩膀,轉身上了馬車。到墨荷院正是用晚膳的時辰,路上趕得急,怕她餓着肚子等他。
一進入主屋,水玲珑就笑眯眯地迎了上來,探出蔥白纖指解他朝服的扣子:“今天事多不多?辛不辛苦?”語氣…極盡溫柔!
諸葛钰一把抱住水玲珑,狠狠地親了一口,似是不信這個賢惠的美嬌妻是他的玲珑,看了看,又看了看,才道:“不辛苦,就是商議了一下運送防旱物資到喀什慶的事,确定下來由郭焱押送,大約這些日子便要啓程。你今天過得怎麽樣?有沒有孕吐?”
水玲珑答道:“就午休過後吐了一回,别的時候沒什麽不舒服。”
諸葛钰松了口氣!水玲珑解了他扣子,又解他腰帶,他十分配合地擡高雙臂,定定地看着柔美的她:“今天高興壞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