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了小廚房,水玲珑的生活品質直線上升,瞧這一桌子琳琅滿目的美食,四葷四素,十六色什錦拼盤,羊乳、牛乳各一杯,連面條都有三種口味,誰能相信這些僅僅是她一個人的早餐?水玲珑拿起筷子搖了搖頭,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王府的日子太奢侈了!
水玲珑胃口不佳,随意吃了幾筷子涼拌木耳、辣炒土豆絲和小半碗面便沒了食欲,強忍着喝了一口牛乳,用舌尖舔去唇邊的沫沫,說道:“你們端下去吃吧。”
鍾媽媽和枝繁開始撤桌,二人相互交換了好幾個眼神,還是鍾媽媽開了口:“怎麽不多吃些?”
水玲珑按了按有些暈乎的腦袋,有氣無力道:“沒睡好,不怎麽想吃。”
鍾媽媽和枝繁暗暗一歎,沒睡好是真,想世子爺也不假。鍾媽媽并不知曉郭焱和水玲珑鬧出來的小插曲,所以對世子爺突然不顧家的舉動表示非常氣憤!婚前把大小姐當個寶,成親沒多久就學着别的官老爺四處應酬冷落妻子,照她看,世子爺八成是在外養了個小的!
這麽一想,鍾媽媽可替水玲珑委屈了,早知道天下烏鴉一般黑,當初爲何不順應老爺的意思嫁給太子呢?起碼将來還能做皇後。鍾媽媽惱得腸子都青了!
枝繁端着菜到了丫鬟們進食的偏房,大家夥兒紛紛站起身給她讓位,看她的眼神别提有多親熱!若是柳綠在這兒,肯定會好好地奚落她們一番,叫她們仗着自己是王府的丫鬟就不給尚書府的人好臉色看,還一而再、再而三地與她們幾個空降兵使絆子!睜大眼睛看清楚,到底誰才是王府的主母!然,枝繁目光一掃,很随和地笑了笑:“都坐吧,趕緊吃完了好幹活。”
阿四阿季喜滋滋地坐下,王妃毒害王爺的内幕她們并不知曉,聽到的消息是王妃冒犯了老太君結果被老太君逐出家門,但不管怎樣,王妃走了,世子妃就是王府當仁不讓的女主人,作爲世子妃的陪房,她們擁有無與倫比的榮耀感!
白菊谄媚一笑,親自給枝繁布了筷子又盛了湯:“枝繁姐姐先吃。”
論年齡,貌似白菊比她大一歲吧!枝繁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勺子湯,算作承了她這聲“姐姐”。
白菊悄然籲了口氣,開始爲枝繁布菜。白梅撇了撇嘴!
用完膳,大家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白菊和白梅拿着床單走到水房清洗,二人把床單放入木盆中,白菊擰了冷水往裏倒,白梅坐在小凳子上,拿起皂角抹了開始揉搓。水很冷,她的手凍得通紅。
白菊也坐下,陪她一道清洗,看了面無表情的她,想起在偏房時她不冷不淡的态度,心中疑惑,遂問:“白梅啊,今時不同往日,你可不能看不清府裏的形勢,枝繁是世子妃身邊最得力的丫鬟,咱們以往在紅珠的挑唆下沒少爲難她,現在得想法子和她處好關系。”
白梅不以爲然地譏笑一聲,“府裏的形勢?我就是看清了所以才懶得巴結枝繁!”
“啊?什麽意思?”白菊詫異地問道。
白梅不屑嗤道:“王妃出府的内幕咱們就不談了,那些秘辛呀,都不是我們這種不受寵的丫鬟能夠知曉的。但通過這件事我總算看出來了,在府裏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二十年的王妃都能被趕出府,一個過門不足半年的世子妃又能撐起多大一片天?王府的女人能走一個,就能走兩個,主母今兒是她,明天或許又是另外一個她。真正在屹立不倒的呀,隻有府裏的男人!”
白菊目瞪口呆,卻不可否認白梅的話不無道理,王妃與王爺夫妻二十餘年,老太君一句話就将她趕了出去,其餘女人,誰貴重得過曾經的王妃?白菊低下頭,白白的手被冷水泡得發痛,“世子爺對咱們世子妃是不一樣的。”
白梅冷笑:“有什麽不一樣?原先我們都挺羨慕王妃找了個一心一意的好夫君,但你看柳綠那賤蹄子又是怎麽爬上王爺的床的?世子妃剛過門,世子爺有新鮮感,什麽都依着她,可新鮮勁兒一過,一房一房的小妾姨娘就輪番擡進院子咯!”
白菊停下了搓衣服的動作:“上回碧珠蓄意勾引世子爺,世子爺二話不說将她發配了,我還是覺得世子爺對世子妃是真心的。”
“那時是真心的,現在麽…”白梅頓了頓,詭異地笑了,“昨晚世子妃在小廚房忙活了大半個時辰你知道嗎?”
白菊搖頭:“不知道。”
白梅用手指蘸了冷水,撣了白菊滿臉,白菊冷得脖子一縮,白梅笑意更甚:“前兒世子爺睡書房,昨兒世子妃就親自下廚,結果…世子爺根本沒準點回來,依我看,世子爺八成是膩煩世子妃了,世子妃正努力挽回丈夫的心呢。大婚不到半年,這就出現感情危機了。你倒是說說,府裏的女人靠不靠得住?”
“這…”白菊陷入了沉思。
白梅冷眼一睃,若有所思道:“而且我告訴你,這事兒壓根兒沒完!皇帝賜的女人,是諸葛家想趕就能趕的?”
水玲珑披上鬥篷去往了主院,今天總算是看見諸葛姝了。諸葛姝穿一件白色兔毛小裘服夾襖,一條豆綠色撒花煙羅裙,腰間挂着翡翠串珠,滿頭青絲挽成雙螺髻,簪了兩對碧玉花钿,額前墜着一條金燦燦的華勝,将她嬌小可人的模樣襯出了幾分貴氣。
“這穗子挺好看的,姝兒是哪裏買來的?”喬慧溫婉地問着情緒不怎麽高漲的諸葛姝。
諸葛姝撇了撇嘴:“董佳小姐親手做的,她的手可巧了,會編老多東西,我和二哥都挺喜歡,嫂嫂你會不會?”講到最後,眨巴着忽閃忽閃的眼,分外純真。
喬慧的神色一僵,笑得不盡自然了:“我…我不會。”
甄氏狠瞪女兒一眼,關了她這麽些天她還是不漲記性,一出來就擠兌喬慧,看向略顯尴尬的喬慧,甄氏打了個圓場:“不會沒關系,這種東西大街上多的是,何必自個兒動手?”
喬慧沖婆婆感激地笑了笑。
諸葛姝自讨沒趣,話鋒一轉:“大伯好些了嗎?怎麽還沒醒?”
老太君哽咽道:“大夫說快醒了。”
水玲珑進屋,給老太君和甄氏見了禮,諸葛姝和喬慧起身朝她行了禮,她微笑颔首,随即問老太君:“奶奶,父王可好些了?”
老太君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冒了出來:“說是沒生命危險了,卻不知怎麽還沒醒。”
水玲珑在老太君身邊坐下,擡手拭了她的淚,柔聲寬慰道:“既然脫離生命危險了,奶奶您就安心等父王醒來。”
老太君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對了,有件事和你商量。”
水玲珑的餘光一掃,就看見甄氏的嘴角翹了翹,水玲珑收回目光,淺笑着道:“奶奶請說。”
老太君又是一歎,緩緩地道:“王爺卧病在床,府裏的重擔全都落在了钰兒肩上,咱們不說幫他什麽忙,但也不能讓他有後顧之憂,我年紀大了,除了吃吃糖、打打牌,什麽也做不了。我昨日與你大姐商議了一下,宅子裏的事兒總得有人打理,你認爲呢?”
水玲珑乖巧地點頭:“奶奶說的對。”
老太君不是那種拐彎抹角的人,她見水玲珑态度坦誠,便直言了心底的打算:“钰兒已經二十了,他這個年紀的男人孩子都該有好幾個了,你的當務之急是和钰兒生幾個大胖小子,府裏的中饋暫時交由你二嬸打理,你看如何?”
水玲珑終于明白諸葛汐昨天臨走時爲何講了那樣一句話——“天氣暖和些了,我們多走動,懷孕的事你不必心急,有時身子無礙,壓力大了也不易受孕,父王那兒你多多盡孝,府裏的中饋我與奶奶商議了,奶奶會安排好,有些事你無需急于一時,等钰兒世襲了爵位,主母隻能是你。”
甄氏抿唇偷笑,她太了解老太君的性格了,老太君想抱重孫想瘋了都,又怎麽舍得讓玲珑去操心府裏的瑣事?哎呀呀,掌王府的家,傳出去多有面子!
喬慧則是完全驚呆了,昨晚婆婆與她說二房的好日子要來了她還沒反應過來,而今一看,婆婆竟是一早料到自己會接管王府的中饋。可大嫂會答應嗎?
水玲珑将鬓角的秀發攏到爾後,看向甄氏溫和一笑:“我沒意見,有勞二嬸了。”
甄氏笑道:“能爲王府出力,我呆着也心安理得些!”
這話受用,起碼認清了自己的立場,水玲珑笑意更甚,思了片刻,又道:“冷家那邊…怎麽說?”
“哼!”老太君紛紛地撅起了嘴,“他們能怎麽說?他們不怕丢臉盡管鬧,便是鬧到皇後娘娘跟前我也還是這句話,我們諸葛家不要這種毒婦進門!”
因爲是皇帝賜的婚,休不得也殺不得,趕出府是極限了,老太君的态度非常明顯,拼着忤逆皇家的風險也絕不接納冷幽茹進門,諸葛家的人護短,哪怕賠上一條命也不許誰傷害自己的骨肉。勢利如甄氏,也沒舍得“賣”了諸葛姝給安郡王鋪路,單就這一點看,水玲珑還是覺得嫁入王府是個正确的選擇。
隻是想起諸葛钰…水玲珑暗暗一歎,與大家閑聊幾句便回了墨荷院。
她前腳剛進門,後腳枝繁搓着凍得通紅的手回來了,笑容滿面,可是高興。
水玲珑在貴妃榻上坐好,拿起昨晚沒做完的鞋,繼續穿針引線,看了看笑得幾乎不見眼睛的枝繁,問道:“什麽事這麽樂呵?”
枝繁将手放在炭盆上烤了一會兒,笑嘻嘻地道:“王妃天沒亮就去找了王爺。”
水玲珑挑了挑眉:“然後?”肯定沒見着,見着了枝繁不會這麽幸災樂禍了。
枝繁笑得前俯後仰:“然後被柳綠給堵在門口了!柳綠這回大難不死,主院的人越發忌憚她,她的話比餘伯的還管用,講了一句‘關門’,婆子們就‘嘭’的一聲将王妃給關在了門外!哈哈…沒想到柳綠也有這麽威風的一天,真解氣!”
水玲珑淡淡一笑:“像她會做的事。”柳綠這人,典型的拜高踩低的性子,又有點兒記仇,當初自己不過是沒告訴她水敏玉是個斷袖,她就膈應了那麽久,而王妃害得她差點兒屍骨無存,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夜間,諸葛钰仍沒準點回,水玲珑像昨晚那樣歪在貴妃榻上做鞋,做完了之後将鞋子擺在床前的踏闆上,又拿出衣料裁好給諸葛钰做冬衣,京城的冷天較爲持久,大約三月才稍稍回暖,上朝有專門的朝服,但休沐或應酬所穿的衣衫必不可少。
諸葛钰偏愛墨色的衣料,水玲珑卻覺着太深沉了不好,給他選的是月牙白淺竹紋蜀錦,人長得俊,穿什麽都好看,凝思時淡雅似月華流光,霸道起來又兇猛若怒海驚濤,但不可置否的是,他即便臭着一張臉也是迷死人的模樣。水玲珑想着想着便笑了起來。
這一晚,水玲珑困極了仍歪在榻上睡了過去,第二天醒來發現自己又換了亵衣睡在床上,而她低頭看踏闆,新做的鞋子不見了!
是夜,她還是睡在貴妃榻上,臨睡前把新做完的錦服洗好、烘幹挂進櫃子裏,不出意外的是,第三天睜眼又和前兩次一模一樣:人在床上,衣服換了,鞋襪脫了,櫃子裏的錦服…不見了!
水玲珑又好氣又好笑!偏她總想等到他,當面與他說開,可每次都困得不行,而且一睡雷打不醒,她幾時變得這樣貪睡了?
諸葛流雲終于在十二号的早晨醒了過來,水玲珑等人即刻去主院探望,他精神不佳,衆人隻在床前給他請了安便被老太君給領了出來。水玲珑從枝繁口裏得知了諸葛钰堅決不原諒冷幽茹的态度,卻不清楚諸葛流雲心裏是否也這般堅定。畢竟夫妻和養母子的感情是不同的,以諸葛流雲這麽多年以來對冷幽茹的包容,難保他心中沒有一絲恻隐或憐憫。
當然這些問題暫時輪不到水玲珑操心,老太君下了死命令,諸葛流雲越不過一個“孝”字,水玲珑真正擔心的是帝後的态度,皇帝賜的媳婦兒,諸葛家說趕就趕了,皇帝作何感想?
“大小姐,皇後娘娘傳召您入宮。”水玲珑正捧着話本出神,枝繁打了簾子進來,輕聲禀報。
果然是來了!水玲珑放下話本,問道:“就我一個嗎?”會否太過明顯了?
枝繁答道:“同去的還有三姑奶奶,說是入宮閑聊。”
還知道拿水玲語做幌子。水玲珑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呵欠,歎道:“更衣。”
紛紛揚揚下了數日大雪,天空總算放晴,金燦燦的日晖照着鬥拱飛檐、琉璃朱瓦,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顔色,與澄碧藍天交相呼應,賞心悅目。
“世子妃,雪水化開,路滑,您當心。”章公公扯着尖細的嗓音,笑容滿面地道。
水玲珑眨了眨眼,眸子裏有意味深長的波光一閃而過,輕笑着道:“多謝公公,我一定會小心的。”
章公公暗暗贊賞,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輕松,作爲奴才,私底下議論主子的是非着實不該,他回回點到爲止,世子妃從不刨根問底,省了他不少事兒!
未央宮的柏翠閣内,水玲語已經到了,正坐在右側的雕花冒椅上與皇後談笑風生。皇後穿一件明黃色百鳥朝鳳宮裝,墨發挽成十分華麗的飛仙髻,簪一支九尾鳳钗,并若幹赤金鑲紅寶石圓花钿,無名指和小手指上戴着尖尖的鑲小水鑽金護甲,端的是珠光寶氣、雍容華貴。她的手時不時摸着脖子上白玉做的佛珠,很愛不釋手的樣子!
“這回赈災你表現不錯,四品诰命夫人的頭銜雖是低了些,但凡事總有個過程,你和江總督來日方長,不怕沒往上提的機會。”皇後和顔悅色地道。
能混個诰命夫人當當已經是水玲語做夢都沒想到的榮耀,但人心不足蛇吞象,想到做了正二品世子妃的水玲珑,水玲語又覺着自己的品階着實太低了些。水玲語溫柔一笑:“能爲總督大人分憂解勞是我的榮幸,其他的我不奢望。”
這時,章公公領着水玲珑走入了溫暖如春的柏翠閣。水玲珑恭敬地行了一禮,雙手呈上一對黃玉貔貅:“娘娘萬福!”
皇後摸了摸脖子上的佛珠,命章公公接過禮物,又派了個紅包給水玲珑,這才和藹地說道:“平身,賜座。”
“謝娘娘。”水玲珑再次一福,水玲語起身行禮問安,臉上漾開親熱的笑意,“大姐。”眼神卻瞟向了水玲珑手裏的荷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