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無聲的抗議在枝繁看來卻更像一種不得已的默認,枝繁沉了臉:“說什麽甯爲寒門妻,不爲高門妾,一個破镯子就把你收買了,你的節操呢?喂狗了嗎?”
柳綠氣得柳眉倒豎:“破镯子怎麽了?破镯子也得有人送!你有嗎?别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嫉妒我比你能耐就直說!”
枝繁啐了一口:“我呸!那種出賣良心的髒東西我才不要!”
柳綠掄起桌上的茶杯朝枝繁潑了過去:“給我滾!”
枝繁側身躲開,鞋子卻沒能幸免,枝繁憤憤地跺腳,走到床邊換了鞋子和足衣,橫了柳綠一眼去往了抱廈。
沒了外人,柳綠的身子一軟,癱坐在了滿是水漬的地面上。
“多大?”王爺的手挑起她的下颚,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眼底的侵略和霸道。
“回王爺的話,奴婢十七。”
冰涼的唇輕輕覆上了她眼眸,她慌忙躲開。
他問:“嫌本王老了嗎?”
她跪在地上說,“不是!是奴婢不想做通房丫鬟,請王爺看在世子妃的面子上繞了奴婢!”
“呵!”
那是她聽到的最冷、最嘲諷的聲音。
她以爲王爺會放過她的,都說王爺和王妃伉俪情深,二十多年别說姨娘,連通房都不曾有過,天知道王爺到底抽什麽瘋會看上她?她是有幾分姿色,可和王妃比完全不在一個檔次,王爺的招子蒙了豬油嗎?
王爺明天一定會宰了她的…她的小命休矣…
夜色迷離,寒風刺骨。
冷幽茹站在主院對面的小路上,隔着幾株桃樹,定定地眺望着大門的方向,手一點一點緊握成拳,語氣卻一如既往地雲淡風輕:“去問一下,是誰?”
喬媽媽扶額,這回的梁子結大了,王妃性格孤傲,被王爺懷疑心裏本就填了火氣,好不容易放下自尊前來與王爺說合,卻看見一名衣冠不整的丫鬟從主院跑出來,這不是擺明了烈火烹油嗎?
喬媽媽苦着臉上前問了守門的婆子,回來後低聲答道:“是墨荷院的柳綠。”
冷幽茹的眸光一顫,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一臉陰郁地回了清幽院,冷幽茹驚訝地發現諸葛钰等在了門口,他穿一件墨色沉香緞錦服,無花色,似一片遮了日晖的墨雲,厚重大氣,邊緣泛着鎏金般的光澤。他如玉風華的臉上不難看出風塵仆仆的痕迹,嘴唇周圍青青,細看才發現是長了幾天還沒處理的胡子,他素來愛潔,極重形象,從不曾如此不修邊幅,可見回來得萬分急切,亦或是…找她找得很是急切。
冷幽茹驚訝,也就是蜻蜓點水,眸中漾開一層别樣光暈,身後的喬媽媽便不如她鎮定自若,直接叫出聲來:“哎喲!是…是…世子爺啊!您回來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母妃!”諸葛钰态度恭敬地給冷幽茹行了一禮,爾後看向喬媽媽,不算和顔悅色也不算太過冷漠,這已經是看了冷幽茹的面子,“剛剛到的,太晚了便沒驚動大家,打算明日再去給老太君和王爺請安。”
冷幽茹微微揚起唇角,笑意清淺道:“回來就好,進屋坐會兒吧,許久沒見你了。”
“好。”
進入房間後,諸葛钰把擰着的糕點放在桌上,親手給冷幽茹奉了茶,看她容色蒼白似乎染了風寒,又替她診脈、拿藥、熬藥、喂藥,所有事全部親力親爲,幾天幾夜沒合眼的他眉宇間皆是疲困,卻強打着精神很認真地完成了每一個步驟,直看得喬媽媽和岑兒目瞪口呆。
喝完藥,發了一身汗,冷幽茹暖和了些,靠在貴妃榻上眸光掃過諸葛钰送來的糕點盒子:“是什麽?”
諸葛钰答:“江南的一家很有名的糕點鋪子限量供應的黃金棗泥糕,母妃和玲珑一人一盒。”
言外之意是連諸葛流雲和老太君都沒有!
冷幽茹的眸子裏閃過了什麽:“你有心了,回去吧,早點兒歇息。”
“母妃安,兒子明日再來看你。”諸葛钰深深一福,離開了清幽院,自始至終一句抱怨或責問的話都沒說,冷幽茹的神色卻凝重了幾分,她吩咐道,“去查一下世子什麽時辰回府的,又都去過哪裏!”
“是!”岑兒即刻退出去,兩刻鍾後折了回來,氣喘籲籲地道,“啓禀王妃,世子是一個時辰前回的府,回來後一直在墨荷院呆着,沒去哪裏,後面直接來了咱們院子,但奴婢打探到安平拿着一本折子去了慶惠軒,安平離開後,安郡王即刻沉重臉沖出了慶惠軒,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去了二夫人的湘蘭院。”
折子…興師問罪…
冷幽茹臉上的血色霎那間退去:“熄燈,我歇着了。”
岑兒和喬媽媽相互看了一眼,退出了房間。
廊下,岑兒湊近岑媽媽,小聲笑道:“世子爺對咱們王妃真好,一回來便給王妃請安,還送了連老太君和王爺都沒有的糕點,誰說不是将咱們王妃放在了心坎兒裏?依我看啦,世子妃就算是世子爺的嫡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在世子爺心裏,還是王妃重要些!”
“你個傻子!”喬媽媽戳了戳岑兒的腦門兒,憤兮兮地道,“真是王妃重要些麽?這糕點王爺沒有老太君沒有,可除了王妃,另一個是誰有?”
岑兒一愣,是…世子妃!
喬媽媽接着道:“你再想想,世子爺是真一回府便給王妃請安?來清幽院之前哪兒也沒去?”
岑兒又是一愣,在墨荷院…呆了大半個時辰!
喬媽媽冷冷一哼:“老婆子我算是看明白了,世子爺這是在警告王妃呢!”
“什麽意思?”岑兒的腦袋瓜子轉不過來。
喬媽媽望向無邊夜色說道:“若我猜的沒錯,世子爺雖遠在江南,但府裏發生的事兒瞞不過他的法眼,安郡王請封入朝爲官的折子一定被世子爺給駁回了,世子爺這是在拿安郡王做筏子敲打二夫人!前段日子,二夫人把世子妃的貼身丫鬟叫去湘蘭院瞎使喚,還不止一次兩次!那十多日,二夫人在府裏地位陡增,世子妃威信掃地。直到墨荷院有丫鬟聚衆鬧事,世子妃以雷霆手段杖斃了餘婆子又懲治了兩名丫鬟這才扳回了局面。但不管眼下如何,世子妃受過氣是不争的事實,而這氣是誰給的?二夫人!至于二夫人到底是不是受了王妃的挑撥才敢對世子妃發難的,世子爺應當不清楚,可二夫人動用柳綠她們幾個做苦力時,王妃是點了頭的,所以,毋庸置疑,王妃是幫兇!”
“啊?”岑兒瞪大了眸子,“既然世子爺想替世子妃讨回公道,怎麽還對王妃這樣好呢?跟對二夫人完全不一樣!”
喬媽媽又戳了戳她腦門兒:“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你幾時才能學乖一點兒?世子爺對咱們王妃用的是‘先禮後兵’的策略!他的意思非常明确:‘母妃,如果你認爲是我不夠孝敬你,所以你才刁難我娘子,那麽好,我日後加倍孝敬你;但倘若我孝敬你了,你還不買賬,抱歉,我今兒能戳二嬸的心窩子,将來也敢教訓你!’”
岑兒似有頓悟:“難怪世子爺會将安郡王壓得這樣狠,敢情都是做給王妃看的。”世子爺可從沒如此在乎過誰!
“到底不是親生的!”喬媽媽看了岑兒一眼,再次望向無邊夜色,“我隻知世子爺打架厲害,沒想到心計也能玩得這樣高明!”
諸葛钰回了墨荷院,這才清理了胡子,并換上亵衣來到床邊,定睛一看,就發現她不知何時踢掉了半邊被子,白花花的小腿兒露在外面,觸手一片冰涼。
他拉過被子給她蓋住腿,又解開亵衣,将她冰冷的腳丫子貼在了自己溫暖的肚皮上,一瞬間的冰涼令他倒吸一口涼氣,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水玲珑迷迷糊糊的,先是夢到自己赤腳走在雪地裏,冷得發抖,爾後突然踏上一塊暖和的軟地,她便挪動着腳丫子,拼命汲取着暖地的溫暖,這兒涼了換那處,那兒涼了再挪另一處。
諸葛钰就看到水玲珑的腳丫子在他肚皮上乃至整個胸膛肆意作亂,直到他一片冰涼,而她雙足暖暖,她嫌棄地哼了哼,不暖和了!縮回腳進被子,翻了個身,繼續美夢。
諸葛钰看了軟榻上的多多一眼,這女人是不是想要孩子了?居然養起了寵物,還是毛茸茸她最讨厭的那一種!
自己是不是得再加把勁兒?
這麽想着,諸葛钰勾唇一笑,掀開被子一滑而入,将她柔柔軟軟的身子抱進懷裏,在她睡夢中又給了她一次極緻歡愉。
諸葛钰回來的消息翌日傳遍了王府,水玲珑醒來時,諸葛钰已經去天安居給老太君請安了。
枝繁進屋伺候水玲珑梳洗,笑得眉眼彎彎:“世子妃要不要多睡一會兒?世子爺說您不用起的,他很快便回,老太君派人傳了話,您也不必前去請安。”
什麽叫做她不用起,他很快回?難道他想和她睡一整天?心裏泛着嘀咕,卻有一個小小的角落溢出些許歡喜,連帶着白裏透紅的臉上也有了淡淡笑意:“睡夠了。”
冬天太冷,穿上繡芙蓉紅肚兜在銅鏡前晃了晃,得出結論--“按摩的确是豐胸的最佳手段”。
洗漱完畢,水玲珑問向了枝繁:“我昨晚忘了問你,岑兒到底會不會武功。”
枝繁想了想,道:“奴婢按照您的法子試了,她穩妥妥地接住了鲛人淚,應該是個練家子。”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那晚潛入董佳琳院子并董佳琳弄上吊的人就是岑兒無疑了。”
枝繁打開食盒擺飯,一籠水晶蒸餃,一盤木耳炒肉,一份十六色什錦拼盤,一碟奶油蔥花卷,一碗三鮮面,并一杯世子爺專程命人送來的羊乳。
水玲珑将羊乳倒了半杯給枝繁:“美容養顔,營養豐富,蛋白質和鈣質含量極高,也能長個子。”
枝繁僵着手臂端起半杯令她汗毛倒豎的羊乳,讪讪笑道:“奴婢…十六了,長不了個子了。”所以還是主子您自己喝吧!
水玲珑瞟了瞟她飛機場似的前襟,道:“能長胸!”
枝繁被弄了個大紅臉,将羊乳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水玲珑仍處于長身體的年齡,吃了一碗三鮮面,并半盤木耳炒肉和兩個水晶蒸餃、幾筷子十六色什錦,蔥花卷沒動,奶油做得不純。三鮮面的味道也一般,沒鍾媽媽的手藝好,可惜墨荷院沒小廚房。
水玲珑含了薄荷水漱口,又用帕子淨了手,枝繁撤下桌上的膳食,換上一應鮮果和一杯音韻茶:“大小姐,王妃病了!”
水玲珑随手拿起一瓣橘子,撕起了上面的白色橘絡:“昨兒逛街的時候還好好兒的,怎麽突然就病了?”
枝繁含了一絲笑意地道:“不清楚呢,請大夫看了,聽說得休養很長一段時間。嘻嘻,是不是王妃虧心事兒做多了,老太爺懲罰她了?”
水玲珑吃了橘子,沒回答她的問題:“紅珠最近有什麽動靜?”
枝繁搖頭:“沒動靜,老實得很!”
水玲珑狐疑地挑了挑眉,沒動靜?難道紅珠大鬧墨荷院,不惜和柳綠打得彼此都差點兒破相,僅僅是單純得争對柳綠嗎?王妃有必要如此大費周章地除掉一個丫鬟?
提到紅珠,枝繁便想到了柳綠,她躊躇片刻,最終道出了柳綠的異狀:“大小姐,柳綠昨兒回來得晚,而且神色特别慌張,奴婢問她到底出了什麽事,她也不說,還跟奴婢吵了一架!也不知…她是不是被二夫人給收買了!”
她可以和柳綠做朋友,甚至是非常貼心的朋友,但前提是二人的立場完全一緻,一旦枝繁覺得柳綠脫離了她們的陣營,枝繁就不再顧及那些稀薄的朋友情分了!畢竟友誼再好,不敵小命一條,一如兒女情長,不及胸脯四兩。
水玲珑的食指敲了敲桌面,思索着事情的蹊跷之處,打算直接把柳綠宣來盤問一番,這時,鍾媽媽禀報尚書府的王媽媽來了。
水玲珑喚來柳綠,在明廳見了王媽媽,王媽媽給水玲珑恭敬地行了一禮,讨好地笑道:“奴婢給大姑奶奶請安!大姑奶奶萬福!”
水玲珑指了指一旁的冒椅,和顔悅色道:“王媽媽坐,柳綠奉茶。”
柳綠就從進屋就神色恍惚,水玲珑下了命令她也沒聽見,還是枝繁戳了戳她胳膊,她才回神,枝繁小聲提醒了一句,她忙走進偏房給沏好茶給水玲珑和王媽媽各奉了一杯。
水玲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王媽媽捧着茶杯說道:“我今兒來是想奉了老夫人的命接柳綠回府探望她爹的,柳綠爹昨兒夜裏喝多酒從山坡上摔了下來,好像…快不行了!”
柳綠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我爹…我爹…出事了?”
水玲珑的眼皮子動了動,淡淡笑道:“老夫人恩典,柳綠趕緊回屋換身衣裳,稍後随王媽媽去探望你爹。”
柳綠忍着眼淚,福了福身子:“多謝大小姐!”出了明廳!
水玲珑打了個手勢,枝繁也退下,屋子裏隻剩她和王媽媽,她開門見山道:“王媽媽,你與我說實話,柳綠的爹當真重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