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點頭如搗蒜道:“好好好!我又能赢錢,赢了錢都歸你!你給我小重孫!”
冷幽茹坐在一側的冒椅上,仿佛漫不經心地道:“說來也怪了,玲珑你身子骨不錯,钰兒又專寵你一人,你怎麽和钰兒相處了整整兩月卻沒懷孕呢?”
那還不是你搞的鬼?
直覺告訴水玲珑,王妃之所以這麽問,似乎不隻是問一問這麽簡單。
老太君一把抓住水玲珑的手,笑呵呵地道:“來日方長,你姐夫獨寵你大姐多年,不也五年才有孕?”
水玲珑就看向了冷幽茹,她到底好不好奇諸葛汐突然有孕的原因?諸葛汐對外是宣稱自己實在是吃膩了固元膏,便停掉沒吃了,不知冷幽茹信沒信這套說辭。
冷幽茹未施粉黛的臉白皙得近乎透明,陽光打在上面,金燦燦的卻泛着幽冷的光:“我和老太君一樣,都盼着府裏盡快熱鬧起來,這府裏沒孩子…總覺着少了些什麽似的。”
這時,甄氏打了簾子進來,笑逐顔開地和衆人打了聲招呼,便在冷幽茹的對面坐下了。她看了看水玲珑,又看了看冷幽茹,唇角浮現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昨晚墨荷院鬧得雞飛狗跳,誰能說不是這個“不谙世事”的大嫂在背後操控的呢?而水玲珑敢直接仗殺餘婆子,除了立威,大抵也存了一分和冷幽茹叫闆的意思。
呵呵,這對婆媳終于鬥起來了,那麽,誰也沒功夫把眼睛安在二房了!
冷幽茹的手指動了動,唇角卻依舊挂着淡淡的、似有還無的笑:“我記得後天有燈會吧,玲珑從前住莊子裏,姝兒又在喀什慶,兩小丫頭都沒看過呢。”
甄氏不好說自己把諸葛姝禁了足,隻得硬着頭皮道:“嗯,的确沒看過。”
冷幽茹含笑地望向甄氏:“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
時間過得飛快,兩天如白駒過隙,轉瞬便到了花燈節。
馬車内的水玲清很興奮,像隻終于飛出了籠子的金絲雀,每一個眼神都充滿了新奇和渴望,她挑開一側的簾幕,不可思議地道:“哇!姝兒你看!好漂亮的燈啊!五顔六色的,有蓮花,有桃花,天啊,還有兩層的!”
諸葛姝望了一眼,故作老成道:“笨蛋!這些都是最次的,待會兒你看了中心大街的燈一定會後悔自己講過剛剛那句話!”
水玲清扭過頭,詫異地道:“你怎麽知道?”
“上車之前,我二哥告訴我的。”語氣裏含了一絲不滿,原本她出行都是和二哥一輛車,現在娘卻不準她接近二哥了!
“你不高興嗎?”過久了尚書府的庶女日子,水玲清對于人的情緒非常敏感!
諸葛姝這兩日心裏正憋得慌呢,就缺一個傾訴的對象,眼下車廂裏沒有别人,她猶豫了片刻後輕輕問道:“玲清你有心上人麽?”
水玲清一愣,繼而低下頭,矢口否認:“我沒有。”
諸葛姝若是個沒開竅的小姑娘興許就被糊弄過去了,偏偏她心智早熟,一下子便從水玲清的表情裏察覺到了異樣,她頓時來了共鳴:“你親過他嗎?是什麽感覺?會不會特别幸福、特别興奮?”
水玲清的臉“唰”的一下紅透了,她哪裏親過阿訣啊?雖然和阿訣私奔了一次,可阿訣很尊重她,隻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拉了她的手而已。
“你倒是說話呀!”諸葛姝推了推她,“算了,我先說!我在喀什慶有心上人的!我也親過他!當時,心跳得特别特别快…”
馬車停在了走到中心大街的入口處,今兒人多,裏面無法通車,衆人隻能下地行走。女眷們紛紛戴了面紗,不以真容示人。
冗長的中心大街繁華似錦,且不論林立的商鋪,單單是街道兩旁的各式各樣的彩燈便叫人應接不暇,遠遠望去,似兩條五彩蜿蜒的巨龍,随着微風輕擺而幽幽遊動,裝扮各異的路人穿梭于各個小攤前,或挑選彩燈、或談笑風生,有獨自出行的,有三五成群的,也有小情侶成雙成對的。
諸葛姝四下看了看,問向甄氏:“二哥呢?”
甄氏半是惱火半是心虛得瞪了她一眼,心平氣和道:“他玩他的,我們玩我們的!”
諸葛姝的心裏像爬進了一萬隻螞蟻,明明是和二哥一起來的,明明下了車便能與他逛街閑談的,可現在…他不見了!他去做什麽了?是和公子哥兒們聚會還是私會别的女人?
難受!
冷幽茹主動握住了水玲珑的手,水玲珑就感覺自己好似突然握住了一塊冰似的,冷幽茹到底有沒有體溫的?
“人多,别走散了。”冷幽茹側目,眉眼彎彎地看向她說道。
水玲珑也跟着笑了起來:“多謝母妃。”
二人像母女般親昵地往前走去,水玲珑回頭望了一眼,見水玲清和諸葛姝把臂同遊,行在甄氏旁側,她稍稍安心,突然聽得冷幽茹雲淡風輕地道:“那個叫柳綠的丫鬟倒是頗有幾分姿色。”
她出門或給老太君請安一般都帶枝繁,冷幽茹和柳綠碰面的次數少得可憐,居然記住柳綠了!水玲珑将鬓角的秀發攏到爾後,越往裏走越是嘈雜,是以,她放大了音量:“是啊,的确挺好看的。”
冷幽茹又道:“聽說是尚書府的家生子,你是打算給钰兒做通房的嗎?”
水玲珑挑了挑眉,王妃是在試探她會否善妒?還是單純地關心柳綠?須臾,水玲珑做出了回答:“不是給相公的通房。”
冷幽茹笑道:“是個頂好的姑娘,若是做通房倒也可惜了,找戶好人家嫁了吧,我瞧着年紀也不小了。”
水玲珑狐疑地眨了眨眼,王妃是不是太關心柳綠了?
思量間,一道健碩的身影迎面而來,在她們對面不遠處堪堪止住了腳步:“這麽巧!”
水玲珑忙躬身行了一禮:“臣女給太子殿下請安!”
她真沒想到逛花燈,逛着逛着還能碰到雲禮,而她明明戴了面紗,雲禮卻一眼認出了她來。
雲禮穿一件華麗的深藍色錦服,墨發高高地挽在頭頂,以四爪金蟒圖騰的玉冠固定,腰間墜下一塊圓形的象征身份的玉佩,燈火輝煌下,那玉佩似一團浮動的流雲,也像一方凝結的石鍾乳,總之,世間罕有,一如他這無可匹敵的身份。
冷幽茹微笑着打了個聲招呼:“太子殿下。”
雲禮點了點頭,溫潤一笑:“王妃。”
能和水玲珑如此親密地站在一起的婦人,除了王妃再無旁的可能了。
水玲珑發現雲禮孤身一人,手裏擰着一個桃紅色的蓮花燈,水玲珑的第一反應是:他專程出門給冰冰買燈的?畢竟冰冰懷了孕,不宜出入這種人多如牛毛的喧鬧集市。第二反應卻是…
用餘光瞄了瞄鎮定自若的冷幽茹之後,水玲珑眼神一閃,面向雲禮道:“太子殿對太子妃真好,還親自給她買花燈,難怪每次太子妃都向臣婦炫耀她嫁了天下無雙的好夫君呢!”
雲禮潋滟的眸子裏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尴尬,轉瞬即逝:“太子妃今早尚與我念叨世子妃,說世子妃有段日子沒去太子府探望她了,她懷着身子不便出行,卻是很渴望有幾個貼心的朋友常常走動的。”
巧妙地把水玲珑影射的問題避了過去!
水玲珑眯了眯眼,除了冰冰,還有哪個女人能讓雲禮如此上心?腦海裏靈光一閃:荀嫣!
換做平時,荀嫣找雲禮要花燈,水玲珑決計不會懷疑什麽,關鍵是這個神一般飄渺的婆婆爲何突然主動提出逛花燈,且就那麽巧地碰到了雲禮…
上回她說吃火鍋,結果弄出了“董佳琳”的事,這一次…
水玲珑想到紅珠激怒柳綠時口無遮攔污蔑她和雲禮清白的話,唇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這個婆婆果然果然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真以爲諸葛钰不在,她就沒法子反撲了是麽?
水玲珑淡淡一笑:“承蒙太子妃器重,我會多多去探望的!”
這時,冷幽茹的貼身丫鬟岑兒快步走了過來,先是給三人見了禮,爾後湊近冷幽茹小聲嘀咕了幾句,冷幽茹蹙眉道:“真有此事?”
岑兒一臉凝重地道:“鬧得不可開交!”
冷幽茹就看向了水玲珑,水玲珑眉心一跳,負于身後的左手微微有些僵硬,冷幽茹卻是沒察覺,隻和顔悅色道:“你和丫鬟随便逛逛别走遠,在附近等我,鋪子裏出了點兒問題,我去去就回。”
雲禮不好單獨和水玲珑在一起,便說道:“我先回了,世子妃逛花燈時多加注意。”
水玲珑的眼眸一眯,冷幽茹走,雲禮也走,甄氏和諸葛姝、水玲清在後邊不遠處挑選花燈,餘伯和喬媽媽在前方采買年貨,身旁的路人順流不息…一切的一切看起來十分正常!
但水玲珑覺着冷幽茹帶她出來不會隻是讓她和雲禮巧遇一番,衆目睽睽之下她挽着婆婆的手,哪怕遇到了太子二人也算恪守了禮儀--
就在冷幽茹和雲禮同時轉身之際,旁側的巷子裏突然沖出了一隊舞龍燈的人欲要橫穿到對面的巷子,街心的路人紛紛避讓,奈何此地實在太過密集,很快便出現了你推我、我擠你的混亂場面。
黑暗中,一雙手悄然伸向了水玲珑!
幾乎是同一時刻,岑兒轉身驚呼:“世子妃——當心!”
雲禮的身子一僵,想也沒想便扔了手裏的花燈,也轉過身,自熙攘的人群裏劈開一條道路奔向了水玲珑…
喬媽媽指着攤子上的對聯,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問向餘伯:“餘大哥,您看這些怎麽樣?要是覺着不錯咱們多買一些,今年人多,咱們王府總算能過一個熱鬧年了!”
餘伯一本正經地道:“還不錯,都買下吧!”
攤主聽了這話簡直心花怒放,忙不疊地又擺出了各種年畫:“兩位貴人,您再看看年畫,都是頂喜慶的!”
喬媽媽一邊挑着年畫,一邊用餘光留意着身後三十米處的動靜,笑得燦爛:“餘大哥,您也挑挑,你比較了解王爺的喜好,萬一我買的不合王爺的心意,丢的可是王妃的臉!”
餘伯很認真地選起了年畫。
喬媽媽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餘大哥,說起來,咱們世子妃本事不小,看着柔柔弱弱的,做起事來雷厲風行,就說在姚家吧,水二小姐犯病始料未及,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唯獨咱們世子妃當機立斷替她穩住了病情,這才沒讓太子的手被咬殘,事後,她又給太子悉心包紮,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醫學世家出身呢,誰能想到是個莊子裏養大的庶女!”
餘伯皺眉睨了她,卻沒說話。
喬媽媽的眼皮子動了動,又道:“太子也是知恩圖報的,那回宮裏起火,有人說呀,太子其實不是想救貴妃,是想報答世子妃曾經的恩呢!”
餘伯終于忍無可忍了:“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一天到晚叽叽喳喳,你是鳥嗎?”
喬媽媽碰了個釘子,心有不忿,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哼!好,我說的你不信,待會兒就讓你眼見爲實!
思量間,喬媽媽就看到水玲珑站定的方位,突然有一對舞龍燈的人從巷子裏沖了出來,打算橫穿馬路,不少路人躲避不及紛紛摔倒,水玲珑站在人群中央,她試圖順着人群退至一旁,卻有一名毫不起眼的老妪悄然靠近了她。
岑兒放聲高呼:“世子妃——當心!”
暗号——老妪推人!
随即,太子成功被吸引,朝水玲珑跑去!
喬媽媽冷冷一笑,一把扯住餘伯的袖子,大驚道:“天啦!餘大哥,你快看!世子妃好像…好像擠在人群裏出不來了!怎麽辦?世子妃會不會受傷?”
餘伯趕緊扭過頭,看向了不遠處的混亂…
卻說枝繁一直隔了大約兩米遠的樣子跟在水玲珑和王妃的身後,起初她和岑兒并行。
她從荷包裏拿出一顆水玲珑給的鲛人淚,遞給岑兒道:“你可見過這東西?”
岑兒接過一看,笑了笑,道:“是不是鲛人淚?”
枝繁露出詫異和崇拜的神色:“你怎麽會知道?你從前就見過的嗎?”
岑兒點頭道:“是啊,王妃屋子裏有不少好東西,其中便有鲛人淚。”
說着将鲛人淚還給枝繁,枝繁明明快要握在手中卻突然手一滑,鲛人淚掉了下去!
岑兒沒多做思考便單腳一颠,鲛人淚着力上彈,岑兒再右臂一揮,将其牢牢抓住,随即遞給了枝繁。
枝繁的眼神閃了閃,笑着接過:“多謝岑兒姐姐!”
岑兒笑笑,不做言辭。
很快,一名模樣周正的夥計從身後追了上來,對岑兒說了些店鋪的事兒,岑兒臉色一變,上前禀報了冷幽茹。
水玲珑回過頭和枝繁互視了一眼,爾後用左手給枝繁打了個手勢,枝繁會意,将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旁邊的巷子裏突然竄出了一隊舞龍燈的人,将路人驚得雞飛狗跳!
“世子妃——當心!”岑兒轉身大叫,她卻看到那名去推水玲珑的老妪不知爲何已經倒在了地上。
同一時刻,枝繁看準一名年輕力壯的男子,二話不說便朝對方狠狠地撞了過去!
男子根本還沒做出反應,便連退數步,撞上了身後的冷幽茹!
是以,餘伯就看見雲禮一路“披荊斬棘”沖過人群,而冷幽茹直直撲進了他懷裏…
怎麽看…怎麽像投懷送抱…
喬媽媽如遭雷擊!
岑兒目瞪口呆!
冷幽茹戴了面具無人瞧清她表情。
雲禮尴尬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他是來救水玲珑的,怎麽會抱住了王妃?
這一次的燈會,諸葛姝和水玲清玩得頗爲盡興,起初諸葛姝還記挂着安郡王,不多時水玲清東一句、西一句,諸葛姝漸漸地來了孩子天性,又是挑花燈,又是看年畫,還買了不少女兒家的飾品。
除了那一對舞龍燈的人引起了一陣子混亂之外再無意外發生,關于雲禮在混亂中抱了冷幽茹的事普通百姓并不知曉,一來,他們不認得雲禮,認得雲禮也不認得蒙了面的冷幽茹;二來,太過混亂,誰會在意一對緊抱成團的小情侶?
但這事兒的後續影響是極大的,且不論先前費了多少功夫才制造出這不足六十秒的完美困局,單單是水玲珑一招輕松破局就夠某些人氣得目眩頭搖,而以餘伯隻忠于諸葛流雲的原則,今晚的所見所聞一定會傳到諸葛流雲的耳朵裏。
冷幽茹一回王府便自己關進了書房,誰也不見!諸葛流雲派人前來傳召了兩回,她也置若罔聞。
諸葛流雲氣得半死,他說過一定會懷疑她嗎?他隻是想從她口裏得到一個解釋!她關上門不肯前來見他又是什麽意思?做賊心虛了,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