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夫人走後,衆人等老太君睡着,才相繼離開了院子。
出了天安居,冷幽茹叫住水玲珑,神色淡淡地道:“這個月的小日子來了嗎?”
水玲珑就答道:“回母妃的話,剛來。”
冷幽茹“嗯”了一聲:“算了,你們還年輕,隻是房事節制些,這樣才容易懷孕。”
水玲珑的心底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平淡無奇的話在她聽來似乎…有點兒怪怪的。水玲珑恭順地道:“我會努力給母妃添孫的。”
“那就好。”卻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水玲珑深深地看了冷幽茹一眼,自從董佳琳一事後,她再看王妃已經從她身上感受不到絲毫仙氣了,她覺得王妃藏得很深,深到或許連諸葛流雲都沒看清她的真面目。
一進入墨荷院,水玲清就滿臉淚水地撲了過來,差點兒把水玲珑給撞倒在榻上!
水玲珑勉力穩住身形,伸出手臂環住她:“莽莽撞撞的哪兒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樣子?早上剛表揚你,這會子就犯錯!一路沖進來不知有多少下人?你這哭哭啼啼的臉被看光,威信掃地了都!”
水玲清一抽一抽地道:“大姐!我太高興了,真的太高興了!當時姐夫和我說,我還有一絲不信來着,現在阿訣中了解元,我一點兒懷疑都沒有了!大姐你對我真好!”
阿訣中了解元?那個滿腦子男女之情的窮酸小子…中了解元?水玲珑張大嘴,半天說不出話來,當然,她也沒忽略水玲清口裏的那句“姐夫和我說”,她眨了眨眼,道:“你姐夫和你說了什麽?”
水玲清的頭在水玲珑懷裏蹭了蹭:“姐夫說,你打我是想給我長記性,但其實你最在意的人就是我了,不然的話,你也不會悄悄地給阿訣請那麽好的人做夫子,太傅是給太子上課的人,跑去教阿訣這個窮小子,大姐你費了不少心思吧!”
她什麽時候請太傅給阿訣做夫子了?她沒這麽好心,即便有心她也沒那能耐!水玲珑良久無言。
水玲清又道:“大姐,我錯了,我以前那樣頑劣不是我真的變壞了,我隻是怕你不在意我、不要我了,所以我就整了那麽多事兒出來…以後我保證再也不會了!”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原來,擰正了水玲清的不是她的棍棒教育啊。
甄氏親自送别了吳夫人,便在二進門處碰到了諸葛钰,甄氏看着同樣面露喜色的諸葛钰說道:“钰兒可是碰到什麽開心事了?”
問這問題時,她挺期待諸葛钰發現她的精神狀态,并回問她一番,女人嘛,總能不厭其煩地談論自己的樂事。
“二嬸。”諸葛钰禮貌地微微福身颔首:“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一個朋友中了解元而已。”沒有回問甄氏的意思!
解元是諸葛钰的朋友?吳夫人不是說對方并非世家公子麽?甄氏順着好奇心問道:“是誰呀?”
諸葛钰意味深長地看了甄氏一眼,道:“哦,董佳琳的哥哥,董佳訣。”
董佳訣?甄氏瞬間呆怔…
諸葛钰一回墨荷院,水玲珑便喜滋滋地迎了上來,先是幫他解扣子脫了朝服,又打來溫水給他擦了臉,并換上一件寬松的墨色常服,這才按住他坐在冒椅上。
水玲珑按摩他肩膀,一邊按,一邊說道:“諸葛钰啊,阿訣考中解元了哦!”
諸葛钰拉過她在自己肩上按揉的手,輕輕一拽,将她抱在了自己腿上:“嗯,中了。”再沒了下文!
這人不該趁機向她邀功,讓她好生感激他一番麽?
水玲珑放軟了身子,靠在他肩頭,他身上淡淡的幽香和男子氣息很好聞,她深吸了幾口氣,擡起巴掌大的小臉望着他:“是不是你給阿訣請的夫子?”
上次他說把阿訣關起來了給她出氣,她當時并未往心裏去,他怎樣處置阿訣都好,總之不出來給她添堵就成,沒想到他竟是…費了那麽多心思教導阿訣成才。不僅如此,他還用心地教化了水玲清。
諸葛钰輕笑一聲,點了點她鼻子:“不怪我擅作主張?”
“感激你都來不及,又何來怪你?再說了,水敏玉沒得第一,我恨不得大呼萬歲!”水玲珑看着他柔柔一笑:“謝謝你,諸葛钰。”
諸葛钰捧起她的臉,狠狠地親了親她嬌豔欲滴的紅唇,他幫阿訣可不是爲了讓她感激她,如果她因此有了心理負擔覺着欠了他,他便會認爲自己多此一舉了。拍了怕她的肩膀,諸葛钰不甚在意地道:“多大的事兒,别和自己相公見外!”
水玲珑在他懷裏蹭了蹭,隻覺得内心的幸福指數直線攀升,沒有刀口舔血、沒有海誓山盟的日子雖然平淡,但很溫馨。
諸葛钰就由着她在他身上作亂,難得她主動一回。
不知想到了什麽,水玲珑的神色變了變,坐直身子問道:“水敏玉這回的成績如何?”按照記憶,水敏玉應當是這一屆的解元才是,而即使解元被阿訣奪走了,水敏玉也能混個第二吧!偏第二是喬家公子喬英,她不知道誰在改變曆史,莫非和冷薇一樣,莫名其妙地便改了?
諸葛钰的眼底閃過一絲促狹,壞笑着看向她。
水玲珑的眼眸遽然睜大,略有些不可置信地道:“該不會…是你動了什麽手腳吧?”
諸葛钰端起茶杯,看着她微微紅腫的唇瓣,喂她喝了兩口,爾後就着她喝過的杯子一飲而盡:“這次替你出了口惡氣!”
水敏玉這人是的确有幾分聰穎的,雖然在書院一直裝平庸,暗地裏卻巴結了不少王公子弟,若是讓他平步青雲,将來朝堂上怕是又多了一個荀楓的爪牙。他便給水敏玉送去了兩名絕色“小美男”,不分晝夜地勾引他索歡,他給的人是經過專業訓練的,絕非丞相府送的倆小甜心可比。一來二往,學業落下是其次,關鍵麽…
諸葛钰在她耳旁小聲嘀咕了幾句,水玲珑就着他的杯子喝了一口茶的,突然嗆在了喉頭,好手段!
尚書府内,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面色陰沉地盯着滿眼淚水的秦芳儀,手裏的茶杯重重地擱在桌上,發現了刺耳的聲響,然,最刺的不是那聲,而是她的話:“好端端的嫡子被你教成了什麽樣子,啊?他在家裏荒唐倒也罷了,怎麽去了學院還那般風流不知廉恥?這到底是遺傳了誰?”
秦芳儀縱然再心高氣傲這回也沒了底氣:“母親,敏玉…敏玉一時糊塗,少不更事…回頭…回頭我說說他…”
老夫人怒氣填胸:“說?你要怎麽說?又說什麽能夠管用?你能挽救他的名聲?能把他送回錫山學院?當初爲了争取入院的名額,水府費了多少人力物力?這倒好,幾天就給我敗沒了!我真是…真是要被你們活活氣死!”
水玲溪想勸,可動了動嘴唇又把話咽進了肚子,大哥這回的确過分了,怎麽能在課室裏和男子翻雲覆雨,還被院長逮了個正着!
秦芳儀心裏藏了火,兒子出事她比誰都難過,老夫人不安慰她一番,反倒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天底下怎麽會有如此不講理的婆婆?兒子學壞了是她一個人的錯嗎?養不教,父之過!老夫人舍不得怪兒子,便将所有的氣撒到她的頭上!豈有此理!
老夫人的肺都要氣炸了,一拳捶在了桌子上:“還不派人去把那丢人現眼的孽障弄回來?”
水玲溪的眼皮子一動,故作擔憂道:“祖母,依我看,大哥出了這種事,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得想法子緩解一下各方壓力才是。”
老夫人花白的眉毛一擰:“能有什麽法子?不出三日,這點醜聞便要傳遍整個京城!”
水玲溪的唇角勾了勾,又一本正經地道:“大姐如今貴爲鎮北王府的世子妃,若是請她說服大姐夫出面調停,大哥的前途未必無望。”
秦芳儀立刻駁斥道:“不行!說什麽也不能求水玲珑!”末了,發現老夫人正拿刀子般尖銳的眼神看她,似要把她戳成篩子一般,她才放柔聲音道,“玲珑剛嫁入王府不久,還沒站穩腳跟呢,咱們怎麽好意思給玲珑添麻煩?”
最重要的是水玲珑壓根兒不會管水敏玉的閑事!水玲珑這會子隻怕在床上笑得打滾呢!
水玲溪不以爲然:“大姐到底是我們水家的千金,水家有難,她如何能摘得幹淨?大哥聲名不好,作爲大哥的姐姐,她又能體面到哪兒去?”
老夫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晚些時候你去一趟王府,把我的意思轉告給你大姐,順便,把你五妹接回來吧,她總呆在王府也不是個事兒,給你大姐添麻煩。”
水玲溪心裏樂開了花,終于能正大光明地去一趟王府了!
衆人退下後,王媽媽端着果脯走了進來,想起剛剛的談話,王媽媽歎了口氣:“老夫人,您覺着大小姐當真會幫大少爺嗎?”當初他們倆的關系可不怎麽好!
老夫人累得似乎睜不開眼睛:“一家子大大小小都不讓我省心,沉香還沒走出冷宮呢,敏玉又出了事,偏我能倚仗的隻有玲珑那丫頭!”
王媽媽不再說話了,在她看來,不管是水沉香還是水敏玉,大小姐都不會伸出援手。
老夫人近日胃口不佳,總愛吃點兒果脯開胃,她拿起一顆話梅放入唇中,含了一會兒酸得夠嗆,忙吐到了盤子裏,王媽媽給她擦了嘴,她若有所思道:“得想個法子給那丫頭一點兒恩惠…”
可她缺什麽?錢還是權?她不缺錢,而自己給不了她權。
自己能爲她做點兒什麽呢…
太子府。
雲禮坐在書房看書,偶有幾聲咳嗽聲傳出,程嬷嬷眉頭一皺,端着一碗雪梨川貝羹敲了門:“殿下,奴婢是程嬷嬷。”
雲禮斜睨了一下紗櫥後的一片衣角,沙啞着嗓子道:“嬷嬷請進。”
程嬷嬷緩步入内,行了一禮,将冒着熱氣的雪梨川貝羹放在圓桌上:“殿下,您有月餘不曾臨幸侍寝的女官們了,可是她們服侍不周?眼下新入了不少秀女,皇後娘娘上次還提到給太子府分兩名秀女過來呢。”
雲禮的眼神一閃,用拳頭抵住嘴唇重重地咳嗽了起來,程嬷嬷心急如焚:“殿下,您操勞過度了,要注意歇息!”
雲禮就順着她的話歎道:“怕是要辜負母後的心意了,還請程嬷嬷替我向母後解釋一番,太醫囑咐我靜養,短期内不宜行房,程嬷嬷日後不必安排侍寝女官了,待我大好,我自會通知于你。”
“這…”程嬷嬷狐疑地看了雲禮一眼,雲禮又咳嗽了幾聲,她忍住疑惑退了出去。
确定程嬷嬷走遠,雲禮朝紗櫥的方向笑着道:“走了,出來吧!”
冰冰笑眯眯地來到雲禮跟前,端起雪梨川貝湯,打算服侍他喝,卻忽而怯生生地道:“太醫真的說殿下不宜行房麽?那…臣妾會注意的。”
雲禮溫潤的眸子微眯,淡淡笑道:“嗯,估計大半年都不宜行房了吧。”
這丫頭,用那樣的法子取悅他,他有些心疼。
冰冰心裏偷樂,那等他身子好了,她也生了,那麽他們兩個又能嘿咻嘿咻了!
雲禮看着傻乎乎的模樣,不禁失笑,真是個沒心計的丫頭!
皇家規矩大,他能做的隻有這麽多,好在如今身處太子府,天高皇帝遠的都能由着她,入宮之後卻是未必了。
冰冰又道:“殿下,臣妾想去王府看看玲珑。”主要是水敏玉出了這等醜事,她怕玲珑在王府的處境尴尬,想去給她撐撐場面。
雲禮寬厚的大掌覆上她微微凸起的小腹:“能坐車嗎?”
冰冰笑着道:“嗯!已經三個多月了,太醫說現在是比較穩定的時候。”
雲禮溫潤一笑:“我吩咐初雲陪你去。”
墨荷院内,水玲珑和諸葛钰用了些午後的甜點,諸葛钰坐在書桌旁看密報,水玲珑則靠在榻上看話本,今兒看的是《西廂記》,内容尚可,水玲珑看得比較投入。
枝繁打了簾子進來,正要行禮問安,諸葛钰擡頭給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枝繁會意,站在門口,無聲地禀報了一句,諸葛钰将密報鎖進抽屜,緩緩地走出了房間。
墨荷院外,安平雙目微紅地候在冷風裏,見到諸葛钰,他恭敬地行了一禮:“世子爺!”
諸葛钰瞧他神色不對,凝眸問道:“事情辦妥了?”
安平抹了眼角的淚:“水蛭毀了,枭一…死了!”
從荀楓手裏偷東西,代價必定是慘重的。
諸葛钰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裏掠過一絲暗光:“屍體呢?”
安平忍痛答道:“葬了,在王府以東十裏的長坡。”
諸葛钰放空了視線,仿佛容納了一整個世界,細看卻沒有焦點:“帶我去他墳前上柱香。”
…
水玲珑揉了揉酸澀的眼眸,放下話本一看,就發現諸葛钰已經不在房裏了,她好像還是沒把眼睛長在諸葛钰的身上。
在尚書府,她習慣屋子裏有很多人陪着,嫁入王府後諸葛钰不喜人打擾,漸漸地她便改掉了這個習慣。
又過一會兒,來了兩位貴客。
冰冰和水玲溪幾乎是同一時間抵達王府的,二人先去天安居個老太君問了安,又去清幽院拜會了王妃,這才一同到了水玲珑的墨荷院。
水玲珑端起茶杯,睃了水玲溪一眼,發現水玲溪今兒穿得花枝招展,不由地眯了眯眼:“二妹今兒是剛從平南侯府過來的麽?”打扮得這樣隆重?便是冰冰的生辰宴會,水玲溪也沒穿得這麽漂亮!
水玲溪的臉色微微一變,笑得不盡自然:“我直接從家裏過來的,祖母讓我提的事,大姐考慮得怎麽樣了?”
水玲珑淡淡笑道:“敏玉的事我愛莫能助,至于五妹麽,她在這兒給我做個伴挺好的。”
水敏玉怎麽着她才懶得管!水玲清呆在王府她也樂意!畢竟她能以探望水玲清爲由常往這兒跑!水玲溪故意露出一個爲難的神色:“大姐有大姐的難處,我能體諒的,我回頭好生與祖母說。”
水玲珑挑了挑眉,水玲溪腦袋被門給夾了吧?
冰冰本想和水玲珑聊些體己話,偏水玲溪杵在這個兒她什麽也說不了,便起身告辭:“我走了,得空再來看你。”
水玲珑起身:“我送送你。”爾後看向水玲溪,“二妹也一起吧?”
水玲溪暗罵水玲珑小氣,她屁股還沒坐熱呢,她就趕她走?最主要的是她尚未見着諸葛钰,心有不甘!
水玲溪想了想,忽而捧着肚子道:“我…我好像吃壞肚子了,借你的淨房一用,你先送太子妃出府吧,待會兒我方便完了會自己走的。”
冰冰鄙夷地看了水玲溪一眼,對水玲珑說道:“不用你送了,你還有客人,好生盡地主之誼,咱倆叙舊,來日方長。”
水玲溪氣得牙癢癢,卻礙于場合發作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