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貴妃姐姐,你是在譏諷德妃裝病嗎?”淑妃哪裏真的生病了?不過是邀寵的一種手段罷了。
德妃便是原先的香妃,太子大婚,皇帝大赦天下,亦大封後宮,但凡有子嗣的妃嫔都晉了位份,昨夜突然像皇後告假,說染了風寒不宜不宜多出來走動。
貴妃笑着撫了撫頭上的八尾鳳钗,難掩傲慢:“沒呢,隻是妹妹鮮少出席這樣的場合,我便多此一問,妹妹切莫随意給我安個與誰互别苗頭的罪名,要知道後宮甯靜祥和才是天下之福,我不敢随意滋事,妹妹也别故意挑事。”
“你…”淑妃委屈地看向了皇後。
皇後就頭疼,這些女人常年像鬥雞似的鬥來鬥去,有意思嗎?不嫌累嗎?
淑妃見皇後不理她,便自己打了個圓場:“我呀,想見世子妃不假,想吃皇後宮裏的荔枝也真,就怕來晚了都被妹妹們給瓜分幹淨了。”
皇後順着她的話,和顔悅色道:“今年南方水患,進貢的荔枝比往常的數量少些,我便沒挨個送入你們宮裏,以免有人不愛吃倒是浪費了。”
二人起身謝過,皇後又道:“江總督的妻子這回做得不錯,百姓對她評價很高,前些天還有人上折子給她請封诰命夫人呢,萬歲爺就讓我看着辦,我且來來問問你們的意思。”
淑妃吐出口裏的藥片,宮女将包了藥片的帕子收好,她柔聲問:“可是水家三小姐水玲語?”
皇後放下沒了熱氣的茶盞,宮女滿上,她伸手去拿,發現微微有些發燙,柳眉蹙了蹙,收回手不再看杯子,對淑妃和藹地說道:“正是她,年紀不大,卻很能吃苦耐勞,也不嫌災民們髒亂,一開始是熬粥贈粥,後面竟組織了不少大夫輪流給病患們看診,我瞧江總督這回沒娶錯人。”
說是問她們的意思,其實隻是變相地知會一聲。
淑妃就淺笑着說道:“我瞧着極好,順應民意便是安撫民心。”。
貴妃揉了揉手裏的帕子,眉梢輕挑道:“水家的祖上也不知燒了什麽高香?生出來的女兒一個個前程似錦,光是宮妃他們家便占出了兩個,另外,一名鎮北王府的世子妃,和一名平南王府的世子側妃,這等輝煌,皇後娘娘,便是姚家也不曾有過吧。”
皇後哪裏不明白她的意思?并未動怒,隻笑容依舊,語氣如常:“女兒們都是頂好的。”
強調了“女兒”二字,衆人不禁想起尚書府的水敏玉和水敏輝,搖了搖頭,女兒再能耐又有什麽用?真正延續香火的而兒子,水敏玉和水敏輝資質平平,明顯不是做官的料,水家興旺也就這一、二代而已。
皇後就是皇後,貴妃講了一大串夾槍帶炮的話,皇後明明隻說了一句,還是附和貴妃的觀點,卻讓人都遣散了内心的嫉妒和豔羨。
水玲珑和章公公進入未央宮時,正好看到墨女官壓着一名小淚流滿面的宮女朝他們走來,二人看了看章公公之後忙給水玲珑行了一禮,墨女官笑道:“奴婢墨菊見過世子妃。”
水玲珑笑容淺淺道:“墨女官不必多禮。”
墨女官又福了福身子,這才帶着那名連茶水都奉不好結果燙着了皇後的小宮女去往慎刑司。
水玲珑站在百芳閣門口,想着自己重生了大半年,總算要和遊走在權勢巅峰的女人們打交道了,這些人可不是宅子裏耍耍小手段不痛不癢戳你幾下的婦孺,她們的手中握有生殺大權,一句話捧你上天,一轉眼踹你入獄,旦夕禍福皆在一念之間。
水玲珑深吸一口氣,緩緩步入了疏明開闊的大廳。
冰冰一睜眼,看見窗外明朗的天色,當即吓得神色大變,一骨碌地坐了起來,摸了摸旁側雲禮躺過的地方,赫然是冰涼一片,看來他離開多時了。他到底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呢?昨晚他像瘋了似的折騰了她大半夜,她從沒見過他如此絕望的眼神,但其實,就是玲珑大婚了而已…
以爲不介意的,此時想起來心卻像被針紮似的疼。
“太子妃,奴婢服侍您更衣吧,皇後娘娘那邊該等急了。”丫鬟月娥站在屏風外,小心翼翼地說道。
冰冰揉了揉酸痛的腰:“太子殿下呢?”
“殿下在書房,說是您梳洗完畢了就陪您一道入宮。”
一道入宮做什麽呢?見玲珑嗎?冰冰苦澀一笑,喚了月娥進來服侍。
心情雖差,胃口卻特佳,尤其跟玲珑在一起她竟學會了吃辣,如今也是無辣不歡,早膳用了一碗牛肉面,拌了點兒剁椒,直辣得她眼淚冒個不停。
雲禮進門時就看見她一邊吃面一邊流淚,凝了凝眸,溫潤地道:“吃不得辣就别吃,你吃清淡吃習慣了,哪裏比得過玲珑?”
冰冰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眼淚和唇,恭敬地行了一禮,低垂着眉眼道:“是,臣妾永遠都是比不過玲珑的,臣妾有自知之明,殿下請放心。”
雲禮的濃眉蹙了蹙,太子妃這話怎麽聽着有點兒怪?他隻是單純地指吃辣椒一事,她似乎…影射了什麽别的?但他沒往太往心裏去,隻看向冰冰,緩緩地道:“吃飽了我們就入宮吧。”
殿下,其實我沒有吃飽…
未央宮的百芳閣内,水玲珑給皇後行了三叩九拜之禮,一輪禮制下來,渾身都濕透了,但她的表情自始至終從容優雅,皇後面露幾許滿意之色,對章公公吩咐道:“把本宮的紫金如意钗拿過來。”
紫金首飾彌足珍貴,便是一品妃的宮裏也沒有幾件,尤其這帶了“如意”二字的,往往是先皇的賞賜。
水玲珑跪在地上,雙手接過錦盒,又拜了拜,道:“多謝皇後娘娘恩賞,臣婦感激不盡!”
“平身,賜座。”
水玲珑再三謝過,并站起了身,又依次給貴妃和淑妃行了禮。
貴妃眉梢輕挑,賞了她一對翡翠镯子。
淑妃巧笑倩兮,送了她一隻夜光杯。
水玲珑一一謝過,方才在淑妃的下首處坐了下來。
貴妃就難掩傲慢地笑道:“不說是個庶女麽?我瞧着規矩學得挺好,不比嫡女差。”
水玲珑笑意如常,未見絲毫波動。
淑妃美眸一轉,掩面笑道:“比你的三皇子妃如何?”
淑妃還真能挑事,三皇子妃是雖是德妃相中的,但許她出嫁是皇後這個嫡母點了頭的,若說水玲珑更好,則打了皇後的臉;可要說三皇子妃更好,水玲珑這個當事人在場,聽了不免心有不忿。
水玲珑喝着水裏的茶,餘光瞟向了貴妃,想看她會怎麽回答。
貴妃的眼底閃過一絲快意,似乎淑妃會講出這種話乃是情理之中,亦或是她的算計之内,她晃了晃杯子,笑得恣意:“淑妃這個問題問得好,改天我把三皇子妃叫進宮來與世子妃比上一比,請皇後娘娘做個裁判,誰是赢家,我送誰一對夜明珠。”
巧妙地把球踢給了皇後!
水玲珑眨了眨眼,難怪三皇子能跟雲禮對着幹了,有個這麽精明的娘!
皇後就淡淡地笑了:“你還真不是個吃虧的主,一對夜明珠便想誘惑三兒媳帶皇長孫來看你!”好像淑妃挑起的話頭是爲了成全貴妃看孫兒一樣。
貴妃一噎,爾後仿佛被說中了小心思般,微羞地牽了牽唇角:“什麽都瞞不過娘娘的法眼!”
一場差點兒燃起來的戰火硝煙就被皇後輕而易舉地澆滅了。
水玲珑喝了口茶,皇後真是宮鬥高手啊。
大家天南地北地聊了幾句,皇後看向水玲珑,溫和地道:“你來之前我們正在商讨你三妹的事呢。你三妹在江南造福百姓、美名遠播,有官員上了折子給你三妹請封一個诰命,你怎麽看?”
女子出嫁都是随夫家的身份,皇後卻一口一個“她的三妹”,這是在和她套近乎?水玲珑起身一福,含了一分羞澀地笑道:“臣婦以爲,要賞賜三妹先得賞賜另外兩個人。”
“哦,誰?”皇後來了興趣,貴妃和淑妃豎起耳朵,便是淡漠如水的賢妃也側目看向了水玲珑。
“第一個人是當今皇後,皇後娘娘母儀天下,是大周所有女子的典範,三妹德行高尚必是正确學習了皇後娘娘的精神。”她強調了“正确學習”,這便是告訴其他人,有些女子德行有虧并不是皇後這個國母的錯,而是她們學習的方法有錯。
衆人不由地露出幾許詫異之色,淑妃正打算逮住她話裏的空子做作亂的,此時竟啞口無言了。
皇後微笑颔首。
水玲珑握了握薄汗粘膩的手,接着道:“第二個要賞賜的人是江總督。夫爲妻綱,丈夫愛國愛民、行事磊落,妻子方從中受教,若江總督與普通男子一樣都認爲婦孺不該抛頭露面,那麽,臣婦的三妹便沒機會近距離了解災民、傾聽災民的心聲,更遑論搭救他們了。”
洋洋灑灑一番話,看似在褒獎皇後和江總督,實則句句誇贊水玲語,而且把水玲語唯一受老文官們質疑的缺點給巧妙推到了江總督的頭上,并與災民的生死存亡緊密結合,如此一來,“抛頭露面”又何錯之有呢?
皇後的眼底閃動起濃濃的驚豔和深深的惋惜,她命章公公那樣威脅水航歌,打算全了兒子的一番癡情,誰料陰差陽錯還是冰冰嫁了過來,當時她沒太大感覺,而今一聽她侃侃而談便深覺自己錯過了一塊寶貝。
皇後斂起心裏的思緒,笑道:“你這張巧嘴兒!”
水玲珑福了福身子後在位子上坐下。
皇後對章公公吩咐道:“把新進宮的荔枝裝一筐給世子妃。”
“是!”章公公恭敬地應下。
水玲珑又起身謝過。
貴妃就看向水玲珑,眼神閃了閃,意味深長。
“娘娘,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來了。”門外,響起了太監的通傳。
皇後的眼神一閃,不動聲色地擡了擡手,章公公道:“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觐見——”
雲禮和冰冰步入百芳閣,二人給皇後行了禮:“參見母後。”
“平身。”
三妃起身給二人行了國禮,二人又給三妃回了家禮。
雲禮和冰冰在三妃和水玲珑對面的椅子上坐好,小宮女奉了茶,冰冰朝水玲珑眨了眨右眼,狡黠如狐,嫉妒是有的,但喜歡水玲珑也是真的。
水玲珑借喝茶的功夫也朝冰冰看了看,不經意間卻觸碰到了雲禮炙熱如火的注視,她趕忙垂下了眸子。
皇後看似溫和實則犀利的眸光一掃,唇角的笑凝了凝,道:“太子來得正好,小七剛剛還鬧着要去找你父皇背誦功課,你父皇日理萬機,哪兒有空給他做夫子?你去内殿檢查他的功課吧。”不容拒絕的語氣!
雲禮的濃眉蹙了蹙,依依不舍地撤回落在水玲珑桃花一般的妩媚容顔上的目光,想着昨晚她已完成了少女到女人的蛻變,又想起在宮門口那輛等候她的馬車,心裏猛一陣失落,他斂起情緒,起身道:“是,兒臣告退。”
貴妃垂眸不語,隻靜靜喝茶。
淑妃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她嗅到了令她血液沸騰的味道,會是什麽呢?
皇後看向水玲珑說道:“既然入了宮,就去看看你的姑姑和妹妹吧!”
這是許她探望水沉香?水玲珑微微一愣,皇後今日待她如此之好,都快讓她受寵若驚了。
水玲珑走後,皇後又看向了冰冰,笑意依舊,卻含了一分不易察覺的嚴厲:“身子可好些了?”
冰冰咬了咬唇,硬着頭皮答道:“好些了,兒臣一直有認真吃藥。”
皇後想問“這個月的月信來了沒”,話到唇邊又變成:“三公主嫌宮裏無聊,你去陪她解解悶吧。”
“是。”
所有客人都離開後,皇後累極了似的靠在了椅背上:“你說本宮是不是操之過急了?她畢竟還小,月信不規律是正常的,本宮在她這個年紀也是一個月來,一個月不來,直到滿了十六才慢慢好轉呢。”
章公公明白皇後雖在問,但她并不希望你回答,三皇子妃誕下皇長孫給太子造成的沖擊很大,皇後就巴望着太子妃也能傳出喜訊,偏太子妃月信不規律,不易受孕,這都大婚四個月了連個泡泡也沒有。
水玲珑離開了未央宮,朝冷宮的方向走去,她決定先探望水沉香,再探望水玲月,好吧,她承認要不是皇後發話她壓根兒不想理水玲月。
天色陰沉,黑壓壓的烏雲像小山壓在頭頂,隻看一眼便覺得呼吸都沉重了。
鬼天氣!
水玲珑用帕子擦了額角的汗,目不斜視地盯着眼前的路,誰料,在臨近禦花園時突然和一名太監撞了個正着!
枝繁不是葉茂,沒那等身手,她跟在水玲珑後邊,聽到水玲珑吃痛地低呼一聲,打算身手去攔時已經晚了一步,水玲珑被撞得猛一陣倒退,靠在了她的身上。
枝繁忙穩住她的身形:“大小姐,你沒事吧?”
水玲珑揉了揉微痛的肩膀,看向來人,約莫二十上下,濃眉大眼,很是俊俏。
枝繁也看向了他,隻覺得仿佛在哪兒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太監忙躬身賠不是道:“對不住,對不住,奴才不是故意的!”根本沒擡眼看水玲珑!
水玲珑發現他不是一般的慌張,仿佛身後有毒蛇猛獸在追趕似的,以他的服飾來看,至少是正四品内侍,水玲珑估摸着他應當是某宮娘娘的管事太監,這種人還是不要得罪的好。水玲珑擺了擺手:“沒事,你走吧。”
那人也不道謝,邁步就走!
枝繁不悅地瞪了那人一眼,随即躬身撿起被他撞掉的荷包:“大小姐,您的東西掉了。”
說話間,荷包口的絲帶散開,兩塊玉佩掉到了草地上,枝繁拾在手裏遞給了水玲珑,詫異地道:“咦?半月形的呢,還寫了字,好特别。”
那人猛然頓住腳步回過了頭,當他看清水玲珑和她手中的玉佩時,臉色…瞬間蒼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