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還好,一說柳綠便注意到了枝繁紅得仿佛可以滴出血來的臉頰,她們是陪房,說好聽點兒是大小姐的心腹,說難聽點兒就是大小姐準備給世子爺的備胎,出府前老夫人可是派有經驗的媽媽給她講了閨房之術的,枝繁的食盒原封原擰了回來,說明她沒進入房間,隻不過是聽到了一些動靜,這樣便羞了個大紅臉?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柳綠冷冷地道:“你該不會真對世子爺動了心吧?”
枝繁的睫毛狠狠一顫,厲聲道:“你很閑是吧?大小姐帶過來的嫁妝還沒整理呢,你今晚就把它們清點幹淨好了!”
她向來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即便對水玲清的丫鬟巧兒她也和顔悅色、盡量包容,但在柳綠面前她越來越無法僞裝出一副純良卑微的樣子,仿佛對越親近的人她越容易發火。
柳綠不屑地“嗤”了一聲,雙手插抱胸前:“别怪我沒提醒你,大小姐這人心胸狹隘、自私自利,敢惦記她的東西,她會讓你吃不了兜着走!”她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她還沒惦記大小姐的什麽呢,不過是喜歡上了大小姐的眼中釘想給對方做通房,結果被大小姐當了猴耍!
枝繁用帕子擦了臉,話鋒一轉:“你是不是對大小姐挺有意見的?”
柳綠轉過身:“沒,我是個賤婢,哪裏敢對主子有意見?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但朋友一場,我勸你歇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丫鬟也要有點兒骨氣,寒門妻比高門妾好多了。”
枝繁不以爲然地道:“真的甯爲寒門妻,不做高門妾,你當初又是怎麽非大少爺不可的?”
柳綠徐徐一歎:“經驗之談啊,當初我要是懂這個道理,又何至于繞了那麽大個彎子,還吃盡了苦頭!”
枝繁怔怔的,一個字也說不出,直到柳綠重新拿起荷包開始刺繡,枝繁才走到柳綠身旁坐下,很是無可奈何的樣子:“但我們做丫鬟的有資格和主子讨價還價嗎?我們是走是留,給人做妻還是做妾,亦或是與世子爺通房,都是大小姐…呃,都是大小姐的一句話。”
柳綠不看她,隻麻利地穿針引線:“你放心,大小姐絕對不可能給世子爺找通房,天底下沒有哪個女人願意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隻是大多數人沒有手段和心計留住男人的心罷了。”
講到這裏,柳綠頓了頓,發現枝繁聽得聚精會神,又道,“你知道世子爺今天做了一件什麽事嗎?”
“什麽事?”枝繁下意識地問道。
柳綠翻了個面,一朵白蓮慢慢成形:“世子爺趁着如廁的空擋偷偷去了諸葛小姐的院子,剛開始我以爲他做什麽呢,後來看見華容送了個食盒給安平,而這個食盒最終被世子爺擰進了新房,我才會過意來,筵席上美味佳肴雖多,卻一樣都不合大小姐的胃口,世子爺這是吩咐小廚房給大小姐開了小竈呢!世子爺這是有多含糊大小姐呀!換句話說,大小姐是把世子爺的心給抓得多牢啊!大小姐能做到這一步,除了氣度不凡、容貌清秀之位,決心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如果你擔心大小姐會把你許了世子爺做妾,那麽你是杞人憂天了。”
枝繁眨了眨眼:“我…”
“我話還沒說完。”柳綠毫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如果你是想慫恿我去勾引世子爺,開創一個通房的先例,好讓後來者水到渠成,那麽你是癡人說夢了!我柳綠這輩子,哪怕剃頭做尼姑也絕不做小妾!”
天微涼,水玲珑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因爲記得今天成親後第二天要入宮給皇後請安,所以哪怕她困得要命也還是強迫生物鍾把自己鬧醒了。
她動了動身子,倒吸一口涼氣,像被車輪子給軋了似的渾身疼痛,遍體吻痕和青紫自不用說,破瓜之痛也不用說,就連她最爲脆弱的地方都疼得快要裂開了,他到底是在做前戲還是在吃奶?是不是太迷戀這個地方了!
“嗯。”感受到懷中之人有了動靜,諸葛钰發出一聲似有還無的低喃,臂膀幾乎是本能地緊了緊,不讓她逃離。
水玲珑掀開被子,看了看二人赤條條的糾纏在一起的身子,想起一整晚的癫狂,臉頰一陣燥熱。
作爲過來人,她當然明白房事的質量直接影響夫妻關系的好壞,喜歡他也好,不喜歡也罷,自己都不能把他推給别的女人,是以,他幾度求歡,她哪怕累得不想動也沒有拒絕。
好吧,這是獨占一個男人必須付出的代價。
水玲珑輕輕挪開他的手臂,打算讓他多睡一會兒,誰料,她剛跳下地便覺着腰腹一緊,随後猛一陣天旋地轉,她又倒回了他的臂彎。
諸葛钰比她還醒得早,男人嘛,頭一回翻雲覆雨難免興奮得睡不着覺,總想一直做、一直做,恨不得死在她身上才好。
他按住她手臂,輕輕地咬着她耳垂:“醒得這麽早,我們貌似還能做點兒什麽。”
水玲珑駭然失色:“我不能耽誤叩見皇後的吉時!”
諸葛钰促狹一笑:“我知道,待會兒我送你。”爾後,再次霸道地吻住了她的唇,開始享受十九年來最豐盛美味的“早餐”。
馬車上,水玲珑沒精打采地耷拉着腦袋,小手被諸葛钰握在掌心細細把玩,馬車一晃一晃,她不禁又有些犯困。
她瞪了諸葛钰一眼:“都是你!待會兒我若在皇後面前出了醜,看我回來怎麽收拾你!”說着,又掩面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真的是…很困啊…他爲什麽這麽精神奕奕?好像出力的都是他诶。
諸葛钰黑曜石般璀璨的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她穿着一件正紅色斜襟宮裝,寬袖和裙裾卷邊用金線繡了皇室專用的青鸾圖騰,這樣的衣裳他見了許多,便是諸葛汐觐見皇後也穿過幾次,卻無一人能賦予青鸾一種振翅欲飛的活力。她不聲不響、不笑不語,隻端坐如佛,那浩瀚的靈秀之氣偏就似翻滾的雲層在天際徐徐鋪陳開來,也在他眼眸裏輕輕地漾了一抹豔色出來。
他唇角微勾,笑弧似有還無,大臂一攬将她柔柔軟軟的身子抱在了腿上,下颚貼住她鬓角,輕聲道:“睡吧,到了我叫你。”
水玲珑眨了眨眼,她還是比較習慣那個動不動便和她吵得面紅耳赤的小纨绔,如今這副内斂沉靜、叫人捉摸不透的模樣實在是令她心裏打鼓。因爲她發現,她看不懂他了!
這三月對她來說就是平淡無奇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但或許于他而言,曆經了常人無法想象的挫折,乃至于把他生生從一顆頑石磨成了一塊璞玉。
想着想着,水玲珑阖上了眼眸,呼吸漸漸均勻,在他懷裏甜甜地睡了過去。
千禧宮的月華殿内,水玲月百無聊賴地打着絡子,順帶着打發大把大把的閑暇時光,萬歲爺寵她不假,夜間時常會來留宿,但漫長的白天她要如何度過?皇宮處處陷阱,她這種位份不高又占盡皇恩的,吃了幾次小虧後她再也不敢随意在宮裏溜達了。終日悶在千禧宮内,偶爾與吉容華聊聊天,或者與梁貴人拌拌嘴,時間久了,也無聊得緊。
“娘娘,尚書府來的信。”躬身步入房内的是從尚書府帶來的丫鬟司喜。
水玲月放下手裏的絡子,拆開密封的信件一看,潋滟秋瞳裏便泛起了一絲淡淡的嘲弄:“秦芳儀是不是自我感覺太良好了?居然讓我伺機替平南王府求情?最好能巴結一下位份高的宮妃,需要多少銀子尚書府出!”打算把她嫁給一個六十歲的糟老頭子時怎麽沒想到她是她的乖女兒?如今伏低做小是不是太遲了些?
司喜是高媽媽從周家挑給水玲月做丫鬟的,她的老子娘都不在尚書府,自然不受秦芳儀的掣肘,司喜皺眉道:“娘娘您這個節骨眼兒上可千萬不能犯錯!水貴人那邊還有一個多月便要臨盆,宮裏眼紅那孩子的妃嫔多的去了,萬歲爺下了旨不假,您成了衆矢之的也真,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您絕不能丢給她們一個治您的把柄!”
水玲月眸光一轉,冷聲道:“我又不是傻子!這個淺顯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司喜忙福下身子,誠惶誠恐道:“奴婢多嘴了,請娘娘恕罪。”她怎麽可以忘了?眼前的女子已不是從前那個時刻警惕的庶出小姐,而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寵妃,心氣定是較以往高了許多的,不,或許不是她沒意識到這個區别,而是有些有恃無恐,畢竟她是主子唯一的心腹。
水玲月的眼底閃過一絲愠怒,要不是看在她是宮裏唯一能完全信任的人的份兒上,就憑她幾次三番像個老婆子似的告誡她,她早打爛她的嘴了!雖然,她講得很有道理。
水玲月睨了睨她,含了一分警告的不耐煩的話音響起:“行了,宮裏本就是個是非之地,你一片好心我明白。”
司喜不敢蹬鼻子上臉,隻将頭垂得更低了。
水玲月眼底的愠怒稍稍散了些:“其實要幫平南王府也不是不可以,但本宮呢,不願冒險做那雪中送炭之人,錦上添花效果雖次,勝在沒什麽風險。”
她就算是個傻子也看出平南王府和鎮北王府的暗湧了,水玲珑是鎮北王府的世子妃,水玲溪即将成爲平南王府的側妃,一個側妃能頂多大的事兒?在宮裏跌打滾爬久了她方才明白地位和恩寵對一個女人來說有多重要。到底是巴結水玲珑還是巴結水玲溪,她得好好地想想!
馬車到了宮門口,諸葛钰叫醒水玲珑,又扣住她的頭和她纏綿地擁吻了許久,吻得她幾乎哭着求他,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她入宮,他有特殊婚假,十天不用上朝,又不願回府,便在馬車裏等她。
小美人一走,困意如海潮般襲來,諸葛钰揉了揉眼,倒在榻上,一挨着枕頭便睡了個天昏地暗。
他要養足精神,晚上繼續“吃”她!
轟隆隆!
天空突然響起一聲驚天悶雷,安平的身子一晃,差點兒從車轅上摔了下去!
他趕緊挑開簾幕想看世子有沒有受驚,就發現了世子像嬰兒般酣眠,唇角還挂着似有還無的笑,安平也跟着一笑,世子又多久沒睡過這樣的好覺了?
世子妃多好,爺你忘了那個人吧,她給你的除了傷害還是傷害,明年春天你不要再傻傻地去等她了,這輩子就讓世子妃照顧你…
宮門口,接待水玲珑的是皇後身邊的章公公,章公公給水玲珑打了千兒,扯着尖細的嗓音,含了一分笑意,看似卑躬屈膝,實則不卑不亢:“奴才章和給世子妃請安!”
皇後身邊的一把手,便是一品大臣也不敢甩臉子給對方看,水玲珑白裏透紅的臉上揚起一抹和暖如春的笑意,客客氣氣地道:“章公公不必多禮,我初次面見皇後娘娘,唯恐禮數不周驚了娘娘的鳳儀,還請公公這一路上多多指點我,我不甚感激。”言罷,從枝繁手裏拿過一個準備好的錦囊遞給了章公公。
章公公大掌一握,摸到裏邊兒的東西時臉色微微變了變,是他喜歡的物件兒!章公公眼底的笑意真了幾分:“承蒙世子妃看得起,奴才哪兒能指教您?不過是空長了一張管不住的嘴兒罷了!”
水玲珑就笑得越發柔和。
章公公做了個引路的手勢:“請!”
水玲珑點頭,與章公公一同往未央宮而去。
“…娘娘呢喜歡端莊得體的人,奴才瞧你儀态萬方,絕不在皇妃之下,您無需憂心…娘娘愛紅色,今年忌綠色,七殿下今年忌白色,是以,宮裏不準宮妃穿純白的衣裳…”
水玲珑暗暗點頭,章公公提到的皇後喜好與她記憶中的完全吻合。前世,雲禮死在前往胡國的征途之後,皇後大病一場,她還沒來得及害她,她便撒手人寰了。這一世,姚成和諸葛汐鬧得姚家雞飛狗跳,如今姚成更是放棄官職入住了鎮北王府,也不知皇後心裏有沒有一點兒芥蒂。
水玲珑看了口若懸河的章公公一眼,心中了悟,章公公講一句是指教,講兩句也是指教,他肯不厭其煩地将皇後的喜好禁忌一一訴出,大抵正是受了皇後的默許,在向她表明皇後親近鎮北王府的态度。一念至此,水玲珑懸着的心稍稍放下。
突然,一聲驚天悶雷毫無預兆地在頭頂爆炸開來,衆人皆被吓了一跳,水玲珑仰頭望向從東邊火速奔來的烏雲,歎道:“怕是又得下雨了。”一下雨,南方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洪災又得卷土重來。
未央宮會客的百芳閣内,皇後穿着寶藍色翟衣,端坐于檀木雕花衣上,旁邊的小幾擺着五顔六色的瓜果和琳琅滿目的糕點,她端起一杯龍井,輕輕押了一口,描繪了精緻妝容的臉上就露出一抹淺笑來:“真是好兆頭,春雷滾滾,寓意民生富庶啊。”
貴妃和淑妃被剛剛那聲毫無預兆的驚雷吓得出了一聲冷汗,唯獨皇後自始至終優雅娴靜,僅眨了眨眼皮子便像個沒事人似的了。衆人不由得驚歎,皇後就是皇後,單單這份泰山崩于頂而面不改色的氣度便叫她們望塵莫及。
淑妃笑盈盈地道:“聽聞南方的水患治理得不錯,受災百姓也都得到了妥當的安置,這是萬歲爺和皇後娘娘洪福齊天,庇佑了我大周子民啊。”
貴妃斜睨她一眼,又是個拍馬屁的!
淑妃咳嗽了幾聲,端起熱水喝了幾口,又含了塊特殊的藥片。
皇後就看向她,關切地問道:“你身子骨弱,不必強撐着來的。”
貴妃接過話頭,嗤然一笑:“是啊,連德妃都請了病假,你這貨真價實的病秧子又何須苦着自己跑這一趟?一個世子妃而已,你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