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哥兒今年兩歲,可皮了,佟哥兒六個月,也不怎麽消停,大小姐您待會兒别被吓到。”小青巧笑嫣然地說完,水玲珑不由地挑了挑眉,能這般議論小主子的丫鬟,身份定然不低,水玲珑再仔細看向了小青,隻見她眉目如畫,談笑間妩媚天成。姚家不興納妾,可不代表主子們一生真就一個女人,這名叫小青的丫鬟,應當是姚霂的通房。
小青回過頭,正好撞進水玲珑似笑非笑的眼眸裏,她眼神微閃,垂下了眸子:“讓水小姐笑話了。”
水玲珑裝作沒聽懂:“哦?我笑話什麽呀?小孩子頑皮很正常啊!”不管小青是有意還是無意暴露了她與尋常丫鬟的不同之處,水玲珑都對姚家的家事不感興趣!
小青先是一愣,爾後讪讪一笑:“水小姐所言極是。”
諸葛汐和馮晏穎的住所不遠,同在長房的區域,二人不疾不徐走了一刻鍾便到了。
水玲珑随小青進入内屋,馮晏穎生了一張瓜子小臉,杏眼柳眉,鼻梁不高鼻尖微銳,櫻桃小嘴唇色淡淡,屬于小家碧玉型。胸部異常豐盈,應當是有自己喂乳。姚家看似家規嚴謹,卻比其它名門望族更有人情味,難怪那麽多千金擠破腦袋都想嫁入姚家了,可惜姚家男兒産量不多,又不納妾。
馮晏穎懷中抱着佟哥兒,看到小青領了一名氣度高雅的妙齡女子入内,忙站起身迎了上去,熱情地笑道:“水小姐快請坐!”
水玲珑從荷包裏拿出兩對小金鈴铛遞給馮晏穎:“來得匆忙,沒給孩子準備禮物,二少奶奶湊合着收下。”
馮晏穎睜大眼眸阻止了水玲珑的手:“哎喲!這怎麽好意思?未出閣的也都還是孩子,哪有孩子給孩子送見面禮的?況且你大姐給智哥兒和佟哥兒送的東西,怕是長大了也用不完,我真不好再收你的!”
“大姐喜歡智哥兒和佟哥兒,我也喜歡,二少奶奶莫不是瞧不上我送的東西?”
“哪兒瞧不上?你這份心意真真兒是難得的!”馮晏穎不好再堅持,微笑着收下,又命人娶了她的妝奁,挑出一支親手做的翠羽孔雀钗送給了水玲珑,水玲珑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豔,馮晏穎就笑道:“我閑來無事随便弄弄,大小姐若喜歡這工藝,我教你。”
點翠工藝比胭脂配方稀奇多了!
水玲珑笑着拒絕:“我笨手笨腳的,怕是學不來。”說着,看向了馮晏穎懷裏熟睡的佟哥兒。
馮晏穎微微一笑:“水小姐,想抱抱嗎?”
水玲珑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眸,有些期待,卻搖了搖頭:“我怕摔到了佟哥兒,他好小,那麽小的孩子要怎麽抱?弄疼他了怎麽辦?你都是怎麽學會的呀?”
“噗嗤--”馮晏穎笑出了聲,“母親照顧孩子是一種天性,等水小姐有了自己的孩子,應當就無師自通了。”
水玲珑渾然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四下看了看,又問:“沒看到智哥兒。”
馮晏穎的眉梢微挑:“哦,智哥兒睡了。”
大的睡了,小的也睡了,大的在床上,小的在懷裏。水玲珑挑了挑眉,小的剛睡?水玲珑垂眸,瞳仁動了動,狀似随口問道:“佟哥兒吐奶可好了些?”
馮晏穎摸了摸兒子的小臉,眉宇間全是憐愛和幸福:“好多了呢,臨睡前喂了一次,半個時辰了也沒吐。”
半個時辰還抱在懷裏?亦或是原本在床上得知她才抱給她看?水玲珑又挑了挑眉。
馮晏穎的眼神一閃,徐徐一歎:“佟哥兒生病,我真是一刻都放心不下。”
小青給水玲珑奉上雲霧茶,笑呵呵地道:“佟哥兒親您,智哥兒親大少奶奶!難怪您疼佟哥兒多些!”
馮晏穎嗔了小青一眼:“瞧你這說的,好像我多不待見智哥兒似的!都是我肚子裏掉出來的肉,隻是智哥兒大了,不用時刻粘着我,佟哥兒還小!”
小青吐了吐舌頭,轉身立在一旁。
馮晏穎又看向水玲珑,“不過小青也沒說錯,智哥兒的确很親近大嫂,許是我懷佟哥兒時把智哥兒放大嫂院子養了一段時間,到現在他一天見不到大嫂都會哭鼻子呢!”
說話間,内屋傳來了軟軟糯糯的哭聲,是智哥兒醒了。
不多時,乳母将一個滿臉淚水的小不點兒抱了出來,智哥兒穿一套白色卷藍邊的褂子和褲子,模樣酷似馮晏穎,眉清目秀,個子不高,長得卻壯,此時正滴溜着一雙烏黑發亮的瞳仁,怯生生的,水玲珑朝他一笑,他還躲。
馮晏穎把佟哥兒遞給小青,自己從乳母懷中接過智哥兒,智哥兒一把抱住馮晏穎的脖子,很是粘膩,馮晏穎哄道:“乖啊,智哥兒,來,跟水小姐請個安,好不好?”
智哥兒搖頭。
馮晏穎的臉子有些挂不住,讪笑道:“水小姐你别介意,他剛睡醒,不大精神。”
她跟這孩子又沒多大關系,孩子喜歡她與否對她不構成絲毫影響,馮晏穎想多了。水玲珑把鬓角的秀發攏到耳後:“沒事的。”
馮晏穎親了親兒子的頭,輕柔地問:“悶悶不樂的,可是想你大伯母了?”
智哥兒愣了愣,點頭。
馮晏穎又道:“大伯母今兒忙,咱們改天再去找她,好不好?”
智哥兒再次點頭。
水玲珑覺着是不是自己太兇神惡煞吓到一無辜孩子了,乃至于人家根本不敢離開他娘的懷抱,水玲珑扶額:“多謝二少奶奶的招待,我祖母和二妹适才身子不适歇在了廂房,這會兒想必已經醒來,我該過去看看了。”
“再多坐一會兒吧!”馮晏穎的眼底不經意地便流露出了一點失望,至于失望什麽,不得而知,水玲珑站起身,“不了,多謝二少奶奶的盛情。”
馮晏穎把智哥兒遞給乳母,智哥兒不撒手,死拽住她頭發,她尴尬一笑,複又把智哥兒抱在了懷裏:“定是我這兒無聊,偏不知我表妹跑哪兒去了,若她在,你們倆年輕姑娘有說有笑便不覺着無趣了。”
水玲珑理了理寬袖:“或許令表妹是去看堂會了。”也或許是去看雲禮了,不過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或許吧!”馮晏穎彎彎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極亮的光。
出了馮晏穎的院子,水玲珑把擦了汗的帕子遞給枝繁,枝繁接好,又遞過一塊新的:“大小姐,奴婢覺着二少奶奶有些怪。”
“哦?哪裏怪?”
“哪裏都怪,但具體的,奴婢又說不上來。”
水玲珑淡淡地牽了牽唇角,沒接枝繁的話,因爲她和枝繁一樣,感覺到怪異卻又說不出哪裏怪異。
姚府西面的空地上搭了戲台子,此時正咿咿呀呀唱個不停,從馮晏穎的院子到迎賓樓正好要經過這個空地,半路上,水玲珑和前來看戲的三公主不期而遇,三公主東張西望,似乎在找人,她看到了水玲珑,忙招了招手,水玲珑走過去行了一禮:“三公主。”
三公主眨巴着忽閃忽閃的眼,道:“你剛剛去哪兒?我到處找都沒找到你!”
水玲珑打趣地說道:“原來公主找的是我,我還以爲公主在找郭焱呢!”
三公主粉唇嘟起:“他今天來不了!月底有個醫生盛會,他和你父親勘察場地去了!”
醫學盛會,五年一度,以發揚救死扶傷的精神爲宗旨,各地名醫荟萃,争相鬥術,獲勝者可得黃金萬兩,并有機會像皇帝訴說一個願望,隻要不過分,皇帝一般都會應允。記憶中,荀楓也參加過一次醫學盛會,貌似不是這一回。水玲珑斂起翻飛的思緒,和善地笑道:“場地建設和盛會安排都是禮部的事,郭焱幹嘛跑去湊熱鬧?”
“哈!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漠北今年會派使者出訪大周,郭焱全權負責接待任務,你父親是禮部尚書,郭焱免不了要與他合作,所以,郭焱就從現在開始和你父親打好關系啦!”講起郭焱,三公主總是眉飛色舞!
又不是嶽父和女婿,打好什麽關系?水航歌再牛,郭焱是上級,他還不是隻有巴結的份兒?水玲珑對這個話題沒多少興趣,從寬袖裏掏出一個精緻的紅色荷包遞給了三公主:“送給公主的生辰禮物,我親手繡的,不知能否入公主的眼。”
“哦?”三公主兩眼放光,将荷包拿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荷包上用各種顔色的線繡了一對振翅高飛的彩鳳,色彩鮮明,栩栩如生,陽光一照,仿佛要飛出來一般,更重要的是,荷包的背面有三公主和郭焱的名字,三公主愛不釋手,“這個好!比那些珠寶首飾、绫羅綢緞有意思多了!對了,我剛想問你來着,你自己既然懂醫術,爲什麽還要張院判去尚書府給你複診?”
而這一複診,水玲珑沒問題,倒是診出了水玲溪可能患有後遺症!母後便動了給大哥納側妃的念頭,這…會是巧合嗎?三公主皺起了眉頭,她不喜歡别人跟她耍心計。
水玲珑将鬓角的秀發攏到耳後,白皙如玉的臉上揚起一個淡雅的笑:“我學的醫術和太醫們學的醫術不在同一個領域,這麽說吧,一個人受了重傷,我知道怎麽護理和搶救,可若誰染了傷寒,我卻是束手無策的。”這話有些誇張,卻也差不離太多。
“這…這是什麽意思呀?”三公主似懂非懂,不過水玲珑的眼神不似撒謊,她歪了歪腦袋,不再糾結這個話題,改爲叫水玲珑去唱堂會,水玲珑婉言拒絕,帶着枝繁去往了迎賓樓,那裏,水玲溪仍在昏迷,老夫人已悠悠轉醒。
老夫人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玲溪當衆出了這種醜态,不僅顔面盡失,還自從失了太子歡心,哪怕日後成了親,太子的心裏都會有個疙瘩。未過門已失寵,還有什麽比這更令人絕望的?
“祖母。”水玲珑輕聲喚了一句,目光迅速掃視一圈,水玲清不在?水玲珑給枝繁使了個眼色,枝繁會意,悄然退了出去。
老夫人擡起沉重的眼皮,睨了水玲珑一眼,半響後,沉得令人想起秋末枯樹的聲音從她嘴裏不真實地緩緩飄來:“你去給姚老太君打個招呼,我們回府吧。”
“二妹還沒醒…”
“醒沒醒又有何區别?反正都是丢人現眼!”
“那好,祖母您歇着,我現在去給姚老太君辭行。”水玲珑心平氣和地說完,轉身去往了傾竹院,姚大夫人帶了女眷們去聽堂會,院子裏一下子安靜不少,聽說鎮北王妃沒來,隻讓人送了賀禮,女兒生不出孩子,她有什麽顔面上親家府邸竄門?
水玲珑再次踏入傾竹院,下人們的服務态度提升了一個檔次,房媽媽親自出面迎接,臉上堆滿了笑容:“水小姐可歇息好了?是奴婢疏忽了,應當派人送頂軟轎過去,讓你親自走一趟,對不住了!”
水玲珑和客氣地笑道:“房媽媽說的哪裏話?歇息多了便想四處走走,這對身體也是好的。”
來到門口,房媽媽打了簾子,水玲珑走入房間,姚老太君喜滋滋地朝水玲珑招手,水玲珑恭敬地行了一禮,适才行至姚老太君跟前,姚老太君拉過水玲珑的手,道:“今兒就在姚府住下,給三公主做個伴,可好?我瞧着啊,她和欣兒是表姐妹,感情卻不似與你這般親厚。”
那是因爲我們一起“狼狽爲奸”過。水玲珑按了按眉心,溫婉一笑:“我是來給您辭行的,父親在外,母親卧病,祖母和我們無論如何不能放着一大家子不管,還請老太君見諒。”
姚老太君一聽這話便猜到是老夫人的意思,醒都醒了,卻礙于水玲溪的事不敢出來晃蕩,派了孫女兒跑腿兒,所以說,暴發戶就是暴發戶,頂着诰命夫人的頭銜也難登大雅之堂!當然,她對水玲珑是真心喜歡的:“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們了,我讓房媽媽備了些薄禮,你們幾姐妹都有,我瞧着你的兩個小妹妹也是清秀得緊,若有什麽需要,你盡管對我開口。”
水玲珑的眉心一跳,姚老太君的意思是…願意在水玲語和水玲清的婚事上操一把心?比如,給她們兩個物色還算不錯的對象?可哪個對象能在背景上強過江總督,好讓水航歌和老夫人改變主意?水玲珑小小地思量了一番,露出一個謙和有禮的笑:“嗯,老太君的話玲珑記住了,若他日有難,必向老太君求助。”
姚老太君聽了水玲珑的回答,笑容更甚,她最讨厭那些明明心裏想要卻裝出一副婉拒樣子的人,弄得好像是她巴巴兒地往别人跟前湊似的!姚老太君看了看容色恹恹的水玲珑:“今天累壞了吧?你祖母和二妹出事,什麽都你一人忙前忙後。”
水玲珑笑着搖頭。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姚老太君拍了拍水玲珑的手,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漸漸爬了一層愁容,“你得空多來府裏轉轉,也幫我勸勸你大姐。”
勸諸葛汐?勸什麽?
水玲珑想問,姚老太君顯然已沒了開口的意思,她起身給對方行了一禮,在房媽媽的恭送下離開了傾竹院。水玲珑又前往諸葛汐的院子帶走了剛剛清醒的水玲語,本想跟諸葛汐談談,奈何諸葛汐在唱堂會的地方忙得不可開交,水玲珑隻得與她匆忙地打了聲招呼。
二進門處,老夫人和水玲溪、水玲清等候水玲珑二人多時,水玲溪哭得眼睛都腫了,她醒來之後從下人口裏才知道自己出了多大的醜,她怎麽能像個瘋子似的渾身抽搐,還口吐白沫,小便失禁…最糟糕的是,她咬傷了太子!
長這麽大,從來沒這般丢人過!
以後,京城的人會怎麽看她?太子會怎麽看她?
老夫人狠瞪水玲溪一眼,不中用的東西,把尚書府的臉都給丢光了!
水玲清低着頭,一言不發,枝繁找到她時,她正坐在一個涼亭裏,傻呆呆的,也不知看到了什麽,整張臉都是紅的!
房媽媽命人将一箱一箱的禮物搬上車,給幾位主子行了一禮,正要随姚家的馬車前往尚書府,這時,太子身邊的長随初雲來了。初雲給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太子殿下給貴人們備了馬車。”一共四輛,老夫人、水玲溪、水玲語各一輛,水玲珑和水玲清一起。
水玲溪眼底光彩重聚,就知道太子心裏是有她的!
太子備的馬車自然無比奢華舒适,簡榻上鋪着厚厚的褥子,皆用頂級蠶絲填充,内純棉外緞面,觸感微涼,柔軟細膩。水玲珑累了一下午,早困得不行,倒在榻上便沉沉地睡了過去,真…舒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