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四小姐真的成了皇上的妃子?”鍾媽媽疑惑地問,這個消息在府裏傳得沸沸揚揚,比玉妃下馬還讓人激動,“周姨娘本就懷有身孕,唯一的女兒又成了貴人,怕是秦芳儀都得給她幾分面子。”
水玲珑喝了一口玫瑰花茶:“周姨娘不過是個妾,水玲月的嫡母是秦芳儀,這份榮耀合該是秦芳儀的,與周姨娘半點兒關系都無。”水玲月本來就不是個孝順的人,不知想到什麽,水玲珑笑了出來,“水玲月搖身一變,成了水玲溪的庶母,水玲溪怕是氣得腸子都青了!”
一對姐妹,姐姐成了太子妃,妹妹成了皇妃,這種笑掉大牙的事也就皇家做得出來。
枝繁的瞳仁動了動,笑着附和道:“可不是?您入府前呀,除了二小姐,四小姐是最尊貴的那個,四小姐不是不嫉妒二小姐,是身份擺在那兒不得不低頭,如今事态一變,四小姐成了皇上的珍貴人,雖說不如太子妃矜貴,但在輩分上實實在在壓了一頭。”
水玲珑放下茶盞,捧起了一本兵書:“壓了一頭又如何?嫔位以下的宮妃見了太子妃都得行禮,以水玲月的性子,這陣歡喜勁兒一過就得開始咬牙懊惱了。”
“還是咱們大小姐有福氣!”枝繁誠心誇贊道。
“福氣這說法是從來不靠譜的,種什麽因得什麽果,世人眼中的康莊大道未必真就一帆風順。”水玲月在宮裏真能混得風生水起?若是水玲語這種既有點兒小聰明又識時務的人,興許還能安穩度日,水玲月麽…走着瞧吧!
“好了,我得早點兒歇息,明天又是忙碌的一天。”水玲珑伸了個懶腰,“備水吧。”
沐浴過後,水玲珑服用了抗過敏的藥,副作用便是嗜睡,不多時,她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多數人對花花草草過敏,她卻是對一味風寒藥和海鮮過敏,當然,這是她的弱點,除了董佳雪和前世的荀楓,誰也不知道。
這一晚,雲禮再次莅臨尚書府,在花廳和水航歌密談了整整一個時辰,臨行前,水航歌給太子鄭重地磕了個響頭。
翌日,水玲珑起得比往常稍稍晚了些,藥效的副作用還在,她吃的不多,小半碗白粥、一個荷包蛋便再也吃不下,桌上預備了一碟子辣白菜,她小嘗了一口,并未貪嘴,經曆水沉香一事,她對自己的處境和身份又多了一分認識。她太無足輕重了,兩度進宮,别說皇後,連三妃都沒見着。
福壽院内,除了秦芳儀和周姨娘以外的女眷都到齊了,自從周姨娘的事迹敗露後,水航歌曾去過秦芳儀的院子幾回,每次都被秦芳儀以各種理由推了出來,見秦芳儀的态度如此強硬,水航歌越發覺得自己冤枉了她,往長樂軒走動的次數便也更加頻繁了。
周姨娘依舊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沒有因水玲月成爲珍貴人而有所改觀,反倒是秦芳儀得了不少賞賜。
檀木雕花冒椅上,老夫人正襟危坐,容色蒼白,一雙老眼腫得像核桃,可見昨晚哭了許久,老夫人一生育有三子,閨女僅水沉香一個,又是小幺,幾乎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掉了,隻要一想到水沉香懷着孕卻要入住冷宮,她的心就像針紮了似的疼。
在老夫人身邊是頭上纏了紗布的水玲溪,水玲溪一邊輕揉着老夫人的胳膊,一邊輕聲與老夫人談着什麽,水玲珑不在的這段日子,她見縫插針,卯足了勁兒地巴結老夫人,以求博得一個孝順的賢名,昨晚當玉妃被貶爲水貴人的噩耗傳入尚書府時,老夫人當場暈厥了過去,她和水敏輝随身伺候了大半夜才疲倦地回了自己院子。
水玲珑掃了水玲溪一眼,探究的目光在那白色的紗布上停留了許久,适才給老夫人行了個禮:“玲珑給祖母請安。”
老夫人擺了擺手,累乏地歎了口氣:“坐吧。”卻是并未細看水玲珑。
水玲珑走到水玲語的上首處坐好,和對面的馮姨娘笑着點了點頭,她服了抗敏藥,臉上的紅疹子褪去不少,仍有一些,不明顯是以沒有戴面紗。
水玲溪關切地問道:“大姐的病可好些了?聽說三公主把你接到崇明宮後你便醒了,如此說來,大概真是關雎殿有令你過敏的東西。”
此話一出,衆人不禁有些尴尬,水沉香的事對老夫人的沖擊太大,老爺一大早上了朝究竟作何感想她們不知,大小姐居然敢在這麽敏感的節骨眼兒上提起水貴人,難道大小姐不怕觸了老夫人的眉頭?
水玲珑看了看閉目養神的老夫人,再看向笑意柔和的水玲溪,心下了然,水玲溪是說出了老夫人沒說出口的話,水玲珑心平氣和地道:“之前的陳太醫把我的病當做風寒在治,所以一直不見好,到了崇明宮,三公主命人按照張院判開的方子熬了一副藥,我喝過之後很快便有了好轉,至于我究竟是對什麽過敏,我不太清楚。”也不知這樣說能否打消老夫人的疑慮。
水玲珑柔柔地笑道:“不論如何,大姐沒事,我也放心了。”
說這話時,水玲溪的心裏有些酸溜溜的意味,她頭部受創,傷得那樣重,三公主都沒說來看她一下,而水玲珑不過是一點風寒、一點過敏,諸葛汐和三公主竟都跑去探望,聽說,諸葛汐還指桑罵槐地訓斥了水貴人一頓,怪罪她沒看顧好水玲珑,這說明什麽?說明夫家對水玲珑的看重。水玲溪收回給老夫人按摩的手,埋進了寬袖,不由自主地便握成了一個拳頭,嫉妒是承認自己不如人,她不能嫉妒,絕對不能!
蘭姨娘美眸一轉,笑盈盈地道:“四小姐這回入宮德蒙聖恩,真是咱們尚書府的福氣。”
老夫人狠瞪蘭姨娘一眼,蘭姨娘吓得一怔,當即低了頭。
馮姨娘忙岔開了話題:“四月份錫山學院開學,大少爺和二少爺怕是月底就得出發吧,往年咱們都給二位少爺辦了同窗聚會,今年恰逢二位小姐出嫁,府裏事兒多,這同窗聚會辦還是不辦呢?”
提起兩個孫子,老夫人的臉色緩和了一些:“自然是要辦的,宣國公府、定遠侯府、陳家、武家…敏輝這些天都在趕他們的同窗聚會,今兒好像是去了陸家。敏玉的傷勢即将痊愈,少不得也要滿京城跑,别人都辦咱們不辦,豈不落了敏玉和敏輝的臉面?”
這話,顯然把尚書府與那些一等公侯之家相提并論了。
“那可是得着手準備了。”馮姨娘怅然若失地呢喃了一句,“再見面,又得年底。”
水玲珑狐疑地挑了挑眉,馮姨娘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是這個理。”水玲溪的婚期迫在眉睫,水玲珑的稍後一些也不超過夏天,而算算日子,丞相府馬上便會上門提秦之潇和水玲語的親事,當真…忙不過來!老夫人看向水玲溪,想問“你母親身子可大好了”,話到唇邊又落下,在敏輝娶妻之前,這個家她必須牢牢地拽在自己手裏!
水玲溪的心裏一陣失落,祖母剛剛明明流露出了要母親重來掌家的意思,可爲何愣是沒說出口呢?今年水家可謂是聲名大噪,一個太子妃,一個世子妃,剛剛又多了一個珍貴人,聚會上前來巴結的人定然不少,初步估計能比往年翻一倍,祖母年事已高,忙得過來嗎?萬一出什麽岔子,丢了尚書府的顔面,連帶着她這個太子妃也要飽受非議。
老夫人的食指敲了敲桌面,沉聲道:“我乏了,你們退下吧,玲珑你給我泡杯花茶。”
這便是有話單獨對水玲珑說了。水玲溪看了水玲珑一眼,她忽然發現,無論自己如何克制,都會忍不住要去嫉妒水玲珑,仿佛上輩子就被她踩在腳下,這輩子想鹹魚翻生似的!真怪!
衆人依次給老夫人行禮退去,水玲清和水玲珑擦肩而過時,悄悄地勾了勾她的手指,水玲珑會意,老夫人怕是已經問過水玲清了,不過水玲清打小迷糊,答不出個所以然,老夫人也沒懷疑什麽。
老夫人進了内屋,水玲珑泡上一杯菊花茶,加了一小勺蜂蜜:“祖母請用茶。”
老夫人接在手裏,爾後靜靜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她穿一件白色杏花緞子做的斜襟春裳、一條淺藍色月華裙,墨發挽了個雙螺髻,簪兩支鑲了珍珠的銀簪子,不奢華打眼,卻清新典雅,比起傾國傾城的水玲溪,聰慧内斂的水玲珑似乎更容易打動男人的心。
斂了斂思緒,老夫人談起了正題:“在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以我對自己女兒的了解,她不會目光狹隘到去販賣宮中的物品。”
老夫人盡量用一種平淡的目光看她,但水玲珑還是感受到了其中的絲絲懷疑,至于是懷疑她聯合水玲月拉水沉香下馬,還是單純懷疑事件本身,不得而知。
水玲珑給老夫人福了福身子,恭敬地答道:“玲珑真的不清楚,玲珑入宮的第二天便病倒了,一連幾日昏昏沉沉,等玲珑清醒過來時就發現自己在三公主的崇明宮,身邊是姚夫人。大概半個時辰後,三公主回來,說在偏門抓到了打算偷偷出宮的小德子,小德子供出姑姑指使他販賣宮中的物品,我就問三公主,販賣了什麽,三公主說,左不過是一些值錢的物件兒,我還想細問,可對方是公主,她不願答,我也無計可施。說到底,這次多虧了姚夫人,她是三公主的表嫂,若非她拉着三公主一起,三公主也不會讓我入住她的宮殿。”
水玲珑真慶幸諸葛汐和三公主在關雎殿門口碰上,而非一前一後來的。
老夫人眼底的疑惑之色退了幾分,很快又湧了上來:“昨晚是諸葛世子送你回府的?”
水玲珑點頭:“是!諸葛世子擔憂玲珑的安危,姚夫人給他遞了消息之後他便開始在宮門口等候了。”
老夫人喝着茶,用餘光打量水玲珑的神色:“那你可知皇上是怎麽看上你四妹的?”
“皇上看上四妹…”水玲珑喃喃自語,若有所思,“這我當真不清楚,入宮六天,除了第一天是醒着的,回來那晚是半暈着的,其餘時候我連人說話也聽不見。”頓了頓,恍然大悟一般,“哦,我想起來了!我清醒之後枝繁說四妹每天都會去禦花園,想必正是在禦花園裏偶遇了皇上吧!”
老夫人的眸光一涼,這個不要臉的小賤人!派她去宮裏陪伴玉妃養胎,她倒好,一門心思巴結皇上去了?
水玲珑仿佛沒注意到老夫人的異樣:“祖母,恕玲珑冒昧地問一句,您可是派人向四妹或周姨娘提過四妹和江總督的親事?”
話音一落,困擾了老夫人一整晚的謎團倏然解開了,要是水玲月無意中得知了江總督的親事而不想嫁過去,情急之下使出渾身解數勾引皇上就不那麽說不通了,何況,水玲月的确長得漂亮,她蓄意勾引誰,誰能抵擋得住?
現在,老夫人哪怕懷疑女兒是被人構陷也不覺着幕後黑手是水玲珑了,她甚至懷疑,水玲珑也是個受害者,水玲月定是使了什麽腌臜手段,爲怕發現才弄了烏七八糟的東西讓水玲珑生病。老夫人把茶盞往桌上一丢,茶水賤了出來:“真是會給我臉上貼金!勾引姑父這種事她也做得出來!今後我水家…沒她這種千金!”
氣過之後,老夫人恢複冷靜,“江總督總是要過來的,現在水玲月做了貴人,水玲語和丞相府的親事也定了下來,隻剩最小的水玲清了。”
水玲珑的眉心一跳,難道兜兜轉轉還是改變不了清兒嫁給六旬官員的厄運?她重生後,那麽多人的命運都發生了改變,前世再沒孩子的周姨娘懷了孕,喜獲德妃之位的水沉香成了貴人,本該嫁給三皇子的水玲語和秦之潇綁在了一起,至于五皇子的側妃水玲月這一世成了皇帝的女人,瞧,天翻地覆的變化!清兒的命…也可以改的!
“老夫人,宮裏的張院判來了,說是奉三公主之命,前來給大小姐診病。”王媽媽在門外禀報道。
老夫人看向水玲珑,笑着說:“三公主和你倒是要好。”眼神閃了閃,又道,“上次在郭府,我記得三公主說過跟你挺有緣,你這孩子,真招人喜歡。”
“好人做到底,三公主深得皇後娘娘教誨,爲人處事是沒得挑了。”這話是說派太醫前來隻是彰顯其賢德的一種手段。老夫人聽了較爲受用,命王媽媽親自将張院判迎了進來。
“老夫人。”張院判進門打了個招呼。
老夫人客客氣氣地道:“快請上座!真是麻煩張院判了,大老遠地過來給老身的孫女兒診病,翡翠,上茶。”
翡翠給張院判奉上頂級音韻,張院判坐下并接過茶杯,象征性地喝了幾口,看了看有所好轉的水玲珑,面露喜色道:“看病沒有不看好就放棄的道理,水小姐這病也算是一項疑難雜症了,老夫昨晚還一直在擔心自己開的方子到底對不對症,即便三公主不說,老夫人也會親自來一趟的。”
水玲珑起身給張院判行了一禮:“多謝張院判!承蒙您妙手回春,玲珑好了許多。”
張院判拱手回了一禮,又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須:“老夫再給水小姐把個脈吧!”
“有勞了。”水玲珑坐下,翡翠拿了一塊薄薄的絲綢搭在水玲珑的手腕上,張院判行至水玲珑身旁仔細診了脈。
老夫人問道:“如何?可會留下疤痕?”女子重容貌,特别是孫女兒要嫁入鎮北王府,若留了疤痕在臉上,少不得遭人笑話。
張院判收回手,舒心一笑:“認真服藥,不用手撓的話不會留有疤痕。”
老夫人籲了口氣,對水玲珑道:“可是記住張院判的叮囑了?”
水玲珑仿佛很開心的樣子:“記住了!”
張院判又問向水玲珑,“服藥後水小姐可有什麽不适?”
水玲珑如實作答:“有些嗜睡,胃口不若往常那般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