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季大人!”原本跟姑娘們一起藏在壁闆背後偷窺的鸨兒,一見這男人,立馬神色慌張的跑出來迎接。
季大人?莫非,這個男人就是“我爹”?
季錦筠的眼睛瞬間瞪大了。
那男人根本不理會老鸨,徑直前行,後者收不住腳,肩膀在他手臂上碰了一下,胖乎乎的身體踉跄着向後跌出去,幸好被跑出來的姑娘們扶住,在沒有摔倒,一張敷着厚厚脂粉的老臉,已吓的發青。
那男人走到季錦筠面前,居高臨下的盯了她一會,見她巋然不動的跟自己對視,眼中怒氣更盛,突然伸出手。
他出手極快,而且力氣很大,當他的手指沾到袖口時,季錦筠已條件反射的做出反應,可還是來不及,就在這股力氣的牽引下,無法抗拒的站起來。
這還是吃的第一次大虧!
“跟我回去!”男人抓住她後,就往門外拖。
“慢着!”季錦筠暗中用力,穩住了腳跟。
那男人竟然拖不動她,轉過身來,怒氣橫生的臉上又多了驚訝之色,上上下下的把季錦筠重新打量一遍——這容貌、身型、裝束,是他的女兒沒錯!
隻是那雙毫無懼色的眼睛,和從容淡定的笑容,卻異常的陌生。
“你就是我爹,季震天嗎?”
她這話不僅問的奇怪,連語氣都是輕飄飄的,跟那個隻要他一生氣,就會吓的面如土色,聲音發顫的女孩,完全不一樣!
“你——”季震天想起家人說的話,朝季錦筠踏近了一步,貼着她的頭頂,低聲問,“有什麽委屈,先跟爹爹回去再說。”
他整個春季,都在外屯田練兵,一回來,就聽說發生在女兒身上的各種怪事。
什麽負氣上吊,死而複生,離家出走,張夫人和王氏說法還不一樣,亂哄哄的鬧的他正要下令全城搜人,守城校尉又跑來禀告,說是小姐回來了,可又跟“江南春“的柳姑娘走了?
季震天按捺不住,親自殺上門來,果然看見女兒端坐在喝酒作樂的大廳上,跟頭牌姑娘喝茶說話,登時心頭火起,二話不說就抓人。
但女兒詭異的反應,又讓他想起,王氏聲淚俱下的說,小姐怕是被“吓壞了”、“中邪了”,才變的古古怪怪,心頭又有些憐惜和歉疚,便更急着把女兒帶回去,請大夫診治。
沒想到,季錦筠當面搖頭,“我正跟柳姑娘聊天,一會還要參觀一下她這裏,你先回去吧。”
“什麽?你要留下來?”季震天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季錦筠點頭。
“你,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季震天耐着性子問。
“知道,青樓。”季錦筠還好興緻的,仰頭看了一圈美輪美奂的藻井。
季震天被她這态度惹怒了,又是一手抓過去,壓着嗓子咆哮,“正經女孩呆在窯子裏,像什麽話?快跟我回去!”
這回季錦筠有了防備,如一條靈活的遊魚,向後滑開兩步,讓季震天落了個空。
季震天一抓落空,霍的擡頭,不可思議的瞪着季錦筠。
他少年從軍,縱橫沙場幾十年,一身本事可以說罕見敵手,想不到竟制不住自己一向柔弱的女兒?
不止這樣,她還滿不在乎的斜了他一眼,“你,嘿嘿,爹爹也是常來這裏的,我爲什麽不能來?”
“你說什麽?我,我幾時常來了?”季震天被她氣的,一張黑臉膛漲成了醬色。
“要不是常來,怎麽她跟你一副老熟人的樣子?”季錦筠纖手劃出,指着的正是剛才被撞飛的老鸨。
“啊,大小姐……”老鸨捧着臉,吓的瞳孔發直。
“死丫頭,反了你的!”季震天怒不可遏,揚起蒲扇大的巨掌,呼的就朝季錦筠扇過去。
一時間,大廳上尖叫聲鵲起,所有人都吓壞了。
這單薄的跟個紙片人似的女孩子,要真挨上季總兵一巴掌,隻怕當場沒命!
那老鸨也不知哪來的膽量和力氣,撲過去抱住季震天的大腿,死死不肯松手,嚎啕大哭,“大人,大人!看在箴兒的份上,饒了小姐這一回吧!她可就剩下這一點骨血了!”
原本季錦筠已機靈的躲開季震天的這一抓,而老鸨一聲嚎啕,竟然讓他鐵杵般的手臂,硬生生停在了半空,面部肌肉痛楚的一抽,好像突然遭到了重創,以至于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
季錦筠驚訝的低頭,看着賴在地上的老鸨,目光再慢慢拉高,落在季震天僵住的臉上。
她絕對不相信,就憑這老婦人,能夠拉的住他?
問題一定就出在那個“箴兒”上!
她警惕季震天動作、表情的變化,同時小心翼翼的問:“箴兒……又是誰?”
這一下,連老鸨涕泗橫流的臉也僵了。
她見鬼似的瞪着季錦筠,又害怕的瞧瞧季震天,好一會,才小聲怯怯的說:“箴兒,是,是小姐親娘的閨名啊……”
“什麽?我親娘?”季錦筠也驚呼出聲。
原來她說的“骨血”,是這個意思。
自己連“親娘”的名字都不知道,确實有夠荒唐,爲了混弄過去,她吞了口唾沫,讪讪的問:“大娘,你跟……我娘認識麽?”
“親娘”已死,王氏是說過的,但作爲“女兒”,總不能對她一無所知。
“這,這……”老鸨吞吞吐吐,又偷看季震天,見他依然沒有反應,才敢回答,“年輕的時候,我跟你娘,是,是好姐妹……”
季錦筠也是聰明的人,一點就透,從這老鸨的話,她大緻知道了,“箴兒”也曾經是風塵女子,大概是“從良”跟了季震天,才生下的“她”。
“哈,我明白了!”季錦筠完全不因爲知道了親娘的身份,而有什麽不高興。
“小姐,你快給季大人賠個不是,乖乖跟他回去吧?”老鸨怕她又挨打,趕忙悄聲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