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要見我?”
趙懷安大步一跨,坐在了桌子的一角,抱着臂膀看着方景。
而方景就像是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樣,依舊在牆角窩着,垂着個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趙懷安也不着急讓他開口,就在一旁默默的等待。
“我原本也是一個中原人,是一個普通的士兵。”
油燈散發出來的慌忙照耀在很短的距離之内,方景不在光裏。
興許是長時間不說話,方景的嗓音已經有些沙啞,但卻不妨礙趙懷安從中取得有用的信息,趙懷安沒有開口打斷他,就那麽聽着。
“我曾經因爲我是一個将士而感到驕傲,自豪,可是這一切的快樂注定都是要煙消雲散的。”
“在一次戰争裏,我被死人壓在了身下,而我平日裏要好的兄弟卻沒有救我的意思,他們把我留在了那個戰争過後的廢墟裏,任由我自生自滅,我好不容易從死人堆裏爬了出來,就看到西域人的大刀指向了我。”
“他們把我帶了回去,想要嚴刑拷打,逼問出一些有用的東西,這個時候大将軍出現了,他免去了我的皮肉之苦,反而以禮相待,給了我在西域當中行走的自由,我知道他這是一種另類的招安,可是我沒辦法反駁,也無力抵抗,因爲我的兄弟們已經抛棄了我,在那裏,我結識了新的朋友,也更加仇恨中原,自此,我成了一個西域人。”
方景的語調輕緩,聽不出去任何的情緒,仿佛是在講述别人的故事。
“我原以爲永遠都回不到中原的土地,也以爲大将軍是忘了自己的計劃,可是沒想到,他不是不記得,而是在等一個機會。”
“中原和西域的戰争就要爆發了,他們需要一個可靠的,不會被你們發現的奸細,我就成了第一人選。大将軍說,隻要我能夠幫到他們,等到戰争結束,不僅會給我一個堂堂正正的西域人的身份,更會給我滔天富貴。”
方景輕笑一聲,擡頭看向了趙懷安。
“我的骨子裏是個中原軍人啊,我要怎麽背叛中原呢?你知道嗎?我的心裏好掙紮啊,可是由不得我不答應,我來到了這裏,遇見了李秋光,他和我有一樣的遭遇,見到了他,我心裏沉睡的仇恨一下子就蘇醒了,我要中原人戰敗,我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方景突然沖了過來,抓住了趙懷安的領口,哪怕縮短了的鐵鏈磨破了皮膚,他也像是沒知覺一樣,良久,方景松開了趙懷安。
“所以,你就一同策反了李秋光?”
趙懷安仍然在審問,但是心裏卻在掙紮,這是他第一次直面軍營當中的問題,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問題。
“沒錯,李秋光也恨極了中原人,尤其恨極了馮行,他不僅要中原人戰敗,還要馮行身敗名裂。”
可是現在,李秋光死了,被自己害死的,自己曾經認爲惺惺相惜的兩個人,終究是敗了,方景不甘,卻又不得不甘于現狀。
“應該還有别人吧,不然你不會着急坦白。”
趙懷安壓下了心中的情緒。
“是啊,還有一個人,叫方明珠。”
方景語氣輕快,仿佛一下子就沒了壓力一樣。
“他和我們的經曆差不多,都是被辜負的人。”
方景無可奈何,原本承諾帶着兩個人一同複仇的雄心壯志,在這一刻驟然變得卑微。
“趙将軍,你說過的,将士是你的兄弟,若非迫不得已,你也不想殺了他們,方明珠雖然有了那個心思,但沒有做過任何對不住軍營的事情,還望你開恩,饒他一命。”
方景沒了之前的嚣張,一個個頭很大,身形魁梧的男人終究變得脆弱了,他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向趙懷安跪地求情,他自己有怎麽樣的結局無所謂,自己的兄弟,能活一個是一個。
趙懷安沒想到方景還有這樣的鐵漢柔情,感慨的歎息一聲,将他扶了起來。
“你放心,我不會要了他的命的。”
趙懷安轉身,對着大牢門口的士兵道。
“去通知馮将軍,立即逮捕一個叫方明珠的士兵。”
吩咐完之後,趙懷安沒有離開,而是等着他們将方明珠押來。
不過片刻,馮行就帶着人過來了,在方明珠出現的一瞬間,周圍幾個牢房的燈都亮了起來,方景驚訝的發現,李秋光沒有死,他就在自己牢房的對面,隻不過手和腳都綁在了柱子上,嘴裏也塞了布條,不準他有任何的聲音。
“你耍我!”
方景向着趙懷安怒吼,想要打他兩拳洩憤,可是這時的趙懷安已經出了牢房。
“氣什麽,你應該慶幸你坦白了,要不然的話,李秋光還是要死的,而且是死在你面前。”
趙懷安無所謂的彈落了身上的灰塵,把方明珠安排好之後,和馮行一起離開了。
“可算解決了一個心頭大患啊。”
“是啊,不過,方景出現在這裏恐怕就證明着西域那邊在按兵不動的等待消息。”
兩個人都停了下來,馮行看向了趙懷安。
“你這是什麽意思?”
趙懷安一挑眉,他可是一直想着速戰速決的,偏偏西域那邊戒備森嚴,又跟個縮頭烏龜似的,可把他氣的不輕。
“這種機會可是可遇不可求,怎麽樣,要不要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一招制勝?”
馮行早就知道趙懷安的打算,隻不過一直苦于内部的問題才不同意,如今都已經解決好了,自然是要抓住機會的。
“好!我這就去點兵!”
因爲沒有了後顧之憂,趙懷安和馮行都上了戰場,隻留了幾個副将留守軍營。
這突如其來的殺戮把西域打的措手不及,他們在慌亂當中反擊,注定是要一敗塗地。
不出一柱香的時間,西域就已經被打的節節敗退,撤出去了好幾裏地,馮行原本是打算窮寇莫追的,但是趙懷安卻趁熱打鐵,直接把他們攆回了西域的地界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