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見産後大出血的事情,别人可能差一些,但略通醫術的七娘,卻深知其中兇險,所以心裏難免留下陰影。二娘沉下臉來,用手點着七娘:“德兒越說越不像話了!這哪裏是閨中女兒可以談論的話?”
四娘沒有說話,小心的來回瞄着幾個人,然後想了想,放下筷子站起來,笑着道:“我是不客氣的,隻挑了些愛吃的,給九郎帶回去。”
“嗯,明天帶了九郎過去一起看誠哥兒吧。”雪見笑呵呵的說着,四娘清脆的答應着,小玉忙拎好食盒,過來扶了她,倆個人就先行告退了。二姐姐最近一直沒精打彩的,還是少招惹爲妙。
于是就都各自散了,中午周博回來的時候,雪見纏着他,把自己想了半天的計劃告訴給他聽。可以借着給姚盈燦祝賀,出門散散心呗。正好三郎秋闱結束,如果中了,也要周博過去幫忙打點上下關系的。周博隻斜她一眼:“你且養好身子,比什麽都重要。”
聽得雪見如此“兩全其美”的好主意,周博心裏算了算帳,青州那裏雖說有買賣,但并不需要他親力親爲什麽,可到底不忍心讓雪見失望難過,這個“不”字說不出口。再說雪見說得對,還要幫三郎打點關系的。
“義父也說我恢複得很快。”雪見理直氣壯地說道。不讓她帶孩子,也不讓她出門,當她是籠中鳥嗎?
本來雪見還異想天開的要帶着兒子去,不用旁人,周博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這麽小的孩子,怎禁得路上這一颠簸?再說不過是去半個月,還要趕回來過中秋的。
雪見的理由充足得很,由不得杜氏不同意,更何況現在她一心全在孫子身上,巴不得沒人過來跟她搶孩子。于是簡單交待幾句,便點頭同意了。
于是雪見帶上二娘四娘小七娘坐車,周博和六郎騎馬,一行人便上路了。
五娘沒來,自然是因爲訂親了,王姨娘強把她留下,在家接着學規矩,以免去了白家,讓人笑話。
而白逸天破天荒的沒跟着,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路上雖然并沒有什麽美好的讓人移不開目光的風光,雪見仍然是一直挑着一角窗簾,不停的看着,小梅叫了她幾次,她才恍過神來,忙誇張的連聲贊歎着,“真是好山好水好風光呀!”
小梨可是在此路上走過幾回的,不用看也知道是什麽樣子,見小杏也去挑窗簾,就于是認真的反駁道:“娘子又在騙人,這路上哪裏有什麽山?又哪裏有什麽水?前面倒是有一個小客棧,咱們晚上隻能在那裏休息,這樣緊着趕,明天下午就能到得青州了。”
雪見看着小杏放下窗簾一臉的失望,不由捂着嘴呵呵的笑了,小杏回過頭,看着笑得前仰後合的雪見,無語得顧自合上眼睛,眯上一小覺吧。
四人這一路上說說笑笑,倒也不寂寞,晚飯前總算到了客棧,扶着雪見下了車,雪見隻說無趣,到底在附近轉了轉,才覺得腿沒有那麽酸腫了。讓周博好一通的數落。
晚上,雪見躺到床上,拉上被子,長長的打着呵欠正要睡着,院子裏突然響起一聲尖叫,吓得雪見打了一半的呵欠硬生生噎了回去,直噎得連聲咳了起來。周博早披衣下床,叮囑了雪見不要出去,便搶了出去。雪見跳起來,拖着鞋子奔到窗戶邊,掀起窗簾,推開窗子往外看去。
好像是一個婆子的聲音,雪見好奇的往外探看着。客棧的院門口,挂了盞氣死風燈,明顯顯的照亮着院子。
院子裏響起一陣叽哩哐铛的聲響,夾着一個小娘子的驚叫聲,呼痛聲,大哭聲。片刻功夫,一個男子被人推出門,趔趄着撲倒在地,雪見就聽見周圍一片吸氣聲,然後就是關窗戶的聲音,想來是見這男子光着上身,隻穿着一件長褲衩,便猜到什麽不好的事情,有女眷的,便都歇了看熱鬧的心情。
周家人多,租了二樓半邊的客房,此時見不過是些私奔之類的事情,護衛們也松了口氣,有回房接着睡覺的,事不關己嘛,也有像周博一樣,索性下去看看熱鬧。
就見一個着紅就綠的婆子在後面撲打着摔在地上的男子,一邊打一邊罵,“你個殺千刀的漢子,竟做出這種事來!你還我女兒清白!我打死你!打死你個窮漢子!打死你!”
那男子一邊躲着,一邊掙紮着說道:“我跟楊花妹子,是兩情相悅,是你們偏生攔着,還要把她送去給那個老頭子當五姨娘,你們……哪有你們這樣狠心的爹娘?既然讓你們追了上來,我們便同你們回去成親便是!”
“你個窮漢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想娶我閨女,呸!我……我要送你去見官!去見官!”又一個老漢,從屋裏沖出來,叫罵着撲上去,和婆子一起踹那漢子,那漢子側身閃過,低低的笑了起來,“見官?好啊!我可不怕見官!見了官,和我楊花妹子的事情,就算是公開了,哪怕是沉塘也好,遊街也罷,總歸是我們在一起!讓全縣人都知道我們是一起的!好啊,見官去!現在就去!”
婆子站定,點着那漢子,隻氣得說不出來話,片刻,突然轉過身,指着屋裏,惡罵起那小娘子來。
客棧裏的人大多被驚起來,見這娘子家還有好幾個後生跟着幫襯,想來是親戚或者鄉鄰跟着一起追上來的,見此時鬧得也太不像話了些,客棧的掌櫃的隻得上前勸着那婆子:“這老嫂子,低聲些吧,這夜深人靜的,可聽得遠,你這閨女的名聲……”
那婆子卻一把推開他,指着他道:“你這沒準就是專門窩藏這等醜事的黑店……”
雪見正趴在窗台專心看着熱鬧,被樓下的周博一瞪,忙關了窗戶,小聲嘀咕着:“這古人真是多事,這樣的熱鬧,隻許男人看,不許女人聽嗎?”
見雪見聽話的關了窗戶,周博也正要上樓,他本就不是愛湊熱鬧的人,此時見是這等事情,早就厭煩,卻被身邊的客棧掌櫃的,苦着臉一把拉住:“周爺,您可是咱們青州一帶的大戶,您給評說評說,小店可是正經做生意的店,這成天價南來的北往的,上門的便是主顧,我們哪裏知道哪個是私奔的?”
這是去青州的必經之地,一般人都會在這裏落個腳,所以客棧的生意一向是很穩定,這掌櫃的又是人精,對來往過的大客戶們,都是照顧得非常周到的。此時周博見掌櫃的拉上了他,也不便冷臉就走,隻得點頭道:“這店家确實不是黑店。”他本來就不是多話之人,此時隻這一句,也就不再說什麽。
旁邊又有看熱鬧的拉着那婆子,低低的勸着她:“兩個孩子既然是兩情相悅,你就成全了吧!再說,事到如今,也隻好成全了。這漢子可能是窮些,但看樣子也算忠厚,以後對娘子好,又孝敬你們二老,也算是門良緣。算了吧,這事,也隻好算了,可張揚不得。”
周博看着抱着頭蹲在地上的年輕漢子,和不停的抹着眼淚的婆子,皺着眉頭,這都是什麽事?旁邊又有人上前捅了捅地上那漢子,低聲勸着他:“這事,到底有些個理虧,你就說個軟話吧,往後都是長輩,也不算什麽丢人的事。”
那漢子長出了一口氣,看着勸說的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顧不得拍拍身上的土,拱了拱手:“嶽父嶽母,這事是小婿孟浪了,往後小婿定會好好等着楊花妹子。”
那婆子猛的擡起頭,點着那漢子:“你!你!你這是……,我那可憐的閨女呀……”
一旁的老漢擡手指着漢子,恨恨的說道:“想娶我家楊花也行,你拿十貫的彩禮!我的閨女,也不能白給了你!”
“十貫?”那年輕漢子登時就傻了眼,“我就算把地和房都賣了,也賣不了十貫錢出來呀。”
旁邊就有人小聲議論着,連同老夫妻一起來的親戚也皺着眉面面相觑了,十貫?别說這小夥子,想來一般人家,都沒有能拿得出來的。衆人正發怔間,一個小娘子跌跌撞撞的從裏屋撲出來,頭發零亂的披散着,上衣領子一半卷在裏面,露出來半邊肩膀,裙子歪歪扭扭的系着,眼睛哭得腫成了桃子,扶着門框,抽泣着看着門外的衆人,突然撲過去,跪在周博的面前,長聲号叫着:“這位爺,您給評評理,這,這不成了賣女兒了嗎?您是有錢的大爺,您發發慈悲,先把我給買下吧,楊花我給爺當牛做馬,以後一定會把錢還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