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在身後叮囑道:“媳婦房中的穩婆,也在吧?”杜嬸随即答道:“當然在,前兩天……便都沒讓回去。”可不是,這幾天讓雪見幾次謊報軍情鬧騰的,周家是全員戒備狀态,誰也不敢耽誤了一星半點的。
門口的衆人都一哄而散,陌香院中的丫頭婆子們卻精神奕奕的各司其職。雖說周家目前說起來是杜氏當家,但誰不知道,真正的當家人是周博,真正的管家人,卻是雪見。這陌香院的人,都是人尖上的人,現在更是興奮中帶着些得意出來。
周尚義卻是站在原地看着兒子,輕聲說道:“這兩天不許出去,隻在家守着你媳婦,你嶽父可說了,這兩天必生的。”
“先見紅,一條龍!太太,您要添孫子了!”
周博聽着杜嬸的話,再看了看爹娘離開時喜氣洋洋的神色,自己也笑了,原來,還是沒生。
進了屋子,見雪見已經歪在榻上,小臉也是崩不住的又是激動,又是緊張,周博便過來拉了她的手,果然冰涼中帶着一股潮濕,便道:“你自己也聽嶽父說了,别太緊張,對孩子和你自己都不好。今天怎麽回事?怎麽又把一家子都驚動了過來?”
雪見聽了,便白他一眼,開口道:“本來我自己也不知道,剛好趙姨娘過來聊天,我便問了她,她說……這種情況,就是見紅了。”自己先羞了一下,隻知道肚子痛便是要生了,這次沒痛,隻是亵褲上帶了些粉紅色的顔色出來,原來這就是見紅。
周博心裏更是緊張,擡起頭來,慢慢道:“真的……當真是過兩天就要生了嗎?”
雪見點點頭,徐從安的話,怎麽可能有假,他說見紅後二十四個時辰内準生,那就是肯定的吧?以前看電視,生孩子前都痛得要死要活,自己前兩天倒也偶有肚皮發緊的時候,就以爲是要生了,弄了幾次“狼來了”的故事,她這麽臉皮厚的人,也都不好意思了。誰知道現在并不疼痛,也是要生了。心裏多少放下心來,不那樣害怕了。
周博便輕輕摟住她,“傻丫頭,女人都是打這個時候過過的,沒事的,我一直都會陪在你的身邊,你放心吧。”
周博說着,心裏卻在敲鼓,看看懷裏的小妻子,第一次覺得她是如此嬌小,又如此年幼,鼻子不由一酸,險些滴下淚來。
雪見舒服的窩在他懷裏,慢慢道:“大郎,你說,你是喜歡女兒?還是喜歡兒子?”
這樣的問題,隻怕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是每對準父母都必聊的話題,其實也沒準并不是想知道個究竟,隻是自己心中對沒見面的孩子有所期盼,也想知道旁人是不是也同自己一般心思罷了。
周博心裏滿滿的喜悅,第N次的回答道:“隻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來,雖然沒生,但已被告知了更确切些的日子,雪見心裏反倒放下心來,躺在周博的懷裏,聽着他有些急促的心跳,慢慢的也就睡着了。
把雪見放到床上,周博可是了無睡意,又把小梅叫進來,細細的問了情況,心裏激動之餘,到底又叮囑了些注意事項。小梅直點頭應着,這些事情哪裏用他吩咐,早就準備的妥妥的。
“大少爺且放心,杜嬸一直在這裏盯着,太太又新派了幾個媽媽過來幫忙。再說咱們院裏的人手,本來這兩個月就加了一倍以上。”
周博正心煩意亂,想到旁人說的生孩子的兇險,便冷汗直冒,此時便胡亂的點了點頭,“去吧去吧,這些人手你都看着安排好便是,有什麽不明白的,就問杜嬸。”
說着,周博站起身子,直進了裏屋。
小梅心裏一頓,看着這個冷冰冰的大少爺,能露出來這樣明顯的慌亂,還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想到這兒,小梅便也出來,小梨過來跟在後面,笑着道:“總算是真的可以生了,阿彌陀佛,保佑少奶奶平安生下一個小小少爺吧。”
小梅心裏好笑,這佛祖可也挺忙的,不是嗎?
想着,小梅便轉了身,認真的看向小梨道:“少奶奶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刻,咱們可得做好自己的事情,你廚房裏,可得多加了小心才是。”
全家上上下下,除了雪見,都緊張興奮起來,眼睛都盯着雪見,這是周博的長子周尚義的長孫,這是周府最大的大事!隻要不是糊塗的人,都應該知道此時此刻打起精神來,不出半分錯的重要性。
雪見卻是因爲松了口氣,期盼中少了許多的害怕。
第二天吃過晚飯,周尚義和杜氏正在房中閑聊,老夫妻相對促膝于月下,看似說些瑣碎家事,還有清風明月之類,其實是一樣的緊張和急迫。
細碎急促的腳步聲打破這細談,周尚義先站起來往外看,杜氏後站了起來,也是慌了手腳:“要生了吧?”
“老爺,太太,”一個管事婆子奔了進來,跑得飛快,以至于差點沒有收住腳,險些撞在門上,此時她臉上都是汗:“要生了!要生了!”杜氏一見到,不用問就急步出來,剛邁了一步,腿便有些發抖:“我就去!”然後回頭再問一句:“穩婆都在吧?”婆子連連的點頭:“在,在,都在呢,昨天下午就全到了。”周尚義先邁出屋,仰面看一看天:“天還不算晚,太太過去看看吧。”
看到杜氏急步要出院門,再叮囑道:“親家公呢?也在吧?”婆子的聲音傳過來:“當然在!”
杜氏去後,周尚義自己負着手看月亮,月亮明晃晃的,是個好天氣,于是自言自語道:“媳婦看着是弱了些,不過,是個命好的,沒事的,一定沒事的!”一個來曆不明的女人,被自己的兒子不顧一切的寵愛着,這全是命好。
兒子是糊塗的,媳婦是不靠譜的,但孫子卻是實打實的周家的嫡長孫!
還沒走到陌香院,半路便看到幾個女兒結伴趕過來,未出門的娘子,哪能過去沾染晦氣?
罵走這幾個丫頭,杜氏趕去時,陌香院裏燈火通明,窗下站着滿滿的人。趙姨娘正沉着聲音問道:“東西都是齊備的吧?熱水備好沒有?”見她過來,忙把穩婆叫出來一個,方便杜氏問話。杜氏問過,讓她進去伺候雪見,這才拿眼神兒一溜,總算看到,幾個姨娘都已到了。
此時周博急惶惶說道:“晚飯後還沒睡,雪見突然就說痛得不行。”杜氏拿着帕子的手往下的揮:“住嘴吧你!一邊歇着去!别在這兒站着擋道兒。”這是一個添亂的吧。
周博就讪讪退到一旁,隻有徐從安斜眼看着他:“你不用擔心,雪見胎位正常,幾個穩婆也都是有經驗的。”周博往房裏張望着:“她怎麽喊得這樣……這樣慘?”何止是慘,其實是凄厲才是。
房裏雪見汗水不停的一直流下來,自己真是缺心眼缺大發了,以爲前兩天那隐隐的痛便是陣痛了,然後見紅什麽的都沒有疼過,誰知道那是還沒有正式開始。這痛,沒辦法形容,隻是覺得自己活不了了,一定是活不了了。杜嬸聽着耳朵都受不了了,不得不在她耳邊也喊:“你便如此喊下去,一會力氣沒有了,如何生孩子?”
又等了一個更次,房裏突然傳出來雪見的哭喊聲,驚得周博隻一抖:“怎麽辦?怎麽辦?”外面的姨娘們抿着嘴笑了,婆子們都捂着嘴的笑,就是院子裏的丫頭們,也都低着頭偷着笑。平時隻知道周大少爺冷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沒想到,也有這樣的時候。
杜氏無奈趕他走:“去睡吧,你在這裏全然沒有一點用處。”
周博自然不肯走,就他一個人急得臉色變了,神色惶惶然。徐從安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同樣賞月,杜氏和幾個姨娘雖不作聲,但都生過孩子,自然不會像周博一樣慌了心神。
被杜氏這樣說過,周博自然不肯回去睡覺,但反而心有些定下來。看一看,除了徐從安,滿院子裏有穩婆在,再看一看,還有上年紀的幾個婆子在。眼角再掃掃,杜氏和幾個姨娘反倒坦然,還低聲說說笑笑的,臉就有些紅。
屋内雪見的呼痛聲再次讓周博一顫。院子裏又是一片低低的笑聲,周博竟然聽不出來是哪一個發出來的。杜氏再看不下去,罵一句:“急什麽?婦人産子,不是家家都有的事情嗎?”這一聲傳到周博的耳朵裏,周博便漲紅了臉,可不是,自己的母親生自己的時候,也是這樣難過的吧?
雪見房中是呼痛聲不斷,杜氏到底不放心,也跟着進去,周博要進的時候,卻被推了出來。這才想起來,讓人搬了椅子,給徐從安和幾個姨娘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