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一個人,因爲某些自己解決不了的難題而走到人生的米字路口徘徊不定心情沮喪的時候,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明天,絕望的情緒已經占據了她的内心。此時,若是走不出霧霾,那麽,或許将是一種悲慘的結局。而如果隻是退了一步,就變成了換個角度看路口,或許會突然有種撥開雲霧見月明的心境。
一個人,一種人生,因爲不同的心境,或許将有不一樣的結果!
有人說,夜是讓人迷醉的;也有人說,夜是讓人犯罪的。
就在這個夜晚,有人恨不能抵死纏綿,也有人卻是夜不能寐。
醜時剛過,“咚——咚!咚!咚!咚!”更夫的梆子準時響起,再轉這一圈,更夫就可以收工了,“天幹物燥,小心……啊,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咚!咚!咚!……”
不言和不語,先被報信的衙役驚起,然後披起衣服,向白逸天的房間跑去。白家沒有安排通房丫頭的習慣,一家三口帶衆下人均住于縣衙後宅,前面院裏自有輪值的差役和師爺住着。
這幾年以來,不言和不語雖然并沒有改掉多言又多語的毛病,但這憊懶之下,不言遇到大事時愈見沉穩,而不語也越來越機靈。現在一個進去通知白逸天,一個早跟着差役到外面打探具體消息。
“公子,快些起來,走水了……”
白逸天雖說晚上略喝了些酒,但并沒有喝高,此時早被外面的聲音驚醒,聽得不語敲門,便翻身坐了起來,邊穿衣服邊問道:“火勢如何?”下床開了門,沒看到不言,知道不言肯定是去了現場,又補了一句,“别忙驚動老爺。”
不語的臉色少見的凝重,安甯縣城一向安甯,家家可說是夜不閉戶,從未有過走水的情況。他此時指着天空道:“公子,您看那方向……”院子一角的天空已被火光映紅,黑夜裏附近人家的喧嚣聲不斷,想來是救火的聲音了,看那亮紅之處,竟是離縣衙不遠,是……!
白逸天失聲道:“徐家!”眼前之災再不用多想,徐從安昨晚醉酒,留在白家,可是,周博和雪見,可是回去的。白逸天如墜冰窖。
“公子,您慢些!”眼瞅着自家公子腳步如飛,不語氣喘籲籲地跟着,不住嘴的勸着,雖然明知道勸也白勸吧,“看情況火已救下,公子,您别擔心了。”徐家的下人,雖然比不得周家,但比起縣太爺的家裏,還要多些,這麽大的火,即使發現得晚些,想來也無需旁人幫忙,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滅了火的。
白逸天哪裏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心裏還是長了草一般,回頭瞪不語一眼:“你這是什麽話!火救下了,也得過去看看人是否傷着不是?”不語嘻嘻笑着,道:“公子不知道嗎?自雪……自周家大少奶奶回徐家後,徐家的水缸都比一般人家多備了十幾個……”說到這裏,不語突然停住了聲音,擡頭望着燒紅的夜空,雪見被火燒過,所以周博心細,在家裏院内備的水缸都有無數個,怎麽還能如此不小心的走水?而且,看那火勢……,不語睜着懵懂的眼睛,“公子……”
不語都可以想到的,白逸天又如何想不出來?雪見遇火差點流産,又因着此事,明知道不是周博所爲,卻記在周博身上,周博對“火”一字,可說是恨極防極。這樣的人家,你說會不小心走水?周博會允許嗎?徐家上上下下,誰不知道火之一事的重要?這樣的人家,你說會有失火的可能呈?反正白逸天是不信的。
并沒有玄幻小說中遇事就“咻”的一下飛檐走壁,白逸天再着急,也是飛步由縣衙疾出,在門口遇到回來報信的不言,不言的臉,在夜色中面白如紙,“公子,徐宅……徐宅失火,無一人生還……”白逸天猛地掐住他的脖領,急道:“你說什麽?你究竟在說些什麽?”
不言并不敢掙紮:“确實是徐家,公子……”不語也急道:“哥,你可曾打探清楚?”不語和白逸天其實心裏都明白,如果不打探清楚,不言又怎敢回來報信?耳邊是不言的話“徐宅……徐宅失火,無一人生還……”“無一人生還……”
“咱們過去看看。”白逸天慢慢松了手,聲音發硬,腿卻發軟。不言和不語同他一樣,都和周家感情深厚,此時心情都很沉痛,恨不能找個無人處,痛哭一場,又想回到失火現場,再找一找。不言緊跟其後:“公子說得是……”不語也插上一句:“可能還會有活着的……”
兄弟兩個人一人一句,不管白逸天是否聽了進去,感覺着好像這樣多說幾句話,心裏的冷意更會消散一些,頭腦也會不那麽胡思亂想些,最後全是不語一個人在說:“依我看,可能周少爺想讓大少奶奶回周家,看大少奶奶一直不回去,所以想出來這麽一個辦法,我把你娘家燒掉,看你這次回不回家!大少奶奶再不肯原諒周少爺,也沒地方可住,隻能跟着回去了,這一招兵法有雲,就叫破什麽沉什麽的。”不言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破釜沉舟?我說不語你說話能不能有點腦子,有燒房逼人這樣的招數嗎?”不語認真想了想說:“你聖明,你都對,是破釜沉舟,但意思相通吧?公子,您說是嗎?”
白逸天哪裏顧得上回答,隻一昧的向前走。
不言不語嘴上雖然鬥着,但腳下也不敢稍停,跟着白逸天疾走。三人心裏都在想,爲了一件逼人回家的小事情,就燒人家娘家,真希望這是周博的大手筆!當然這麽做是不對的,最其碼弄得人心惶惶的,這是周博的不是,見了面,公子是一定會罵他的!
到了徐家,已不成家,夜色下一片焦黑,來來往往的善良的人們,還是到處搜尋着,希望可以救出來一個半個的活人。白逸天就這樣定定的立着,眼前一陣陣發黑,想喊,又喊不出來,隻覺得嗓子都被什麽堵得嚴嚴的,悶悶的。
不語掉着眼睛,也跟進人群裏,跟着在瓦礫找尋:“多福……”不言擦掉眼睛,看着神情恍惚的自家公子,不忘了勸他:“公子,您别難過了……,興許,興許一會,能找出來些什麽……”如此說着,聲音卻是越來越小。
“找出來屍骨嗎?”白逸天聽着自己的聲音都涼得瘆人,就此閉嘴,低下頭用眼睛茫然的搜巡着,周博,雪見,你們在哪裏?
如此夜晚,人來人往中,卻覺孤單,白逸天心裏的疑問就此喃喃問出來:“怎麽又是火?”幾時,安甯境内,竟是火神家的後院了不成?
“可不是火?”旁邊有人路過聽到,面色一黯,就是誰見到這樣的慘景也會變臉色,“也不知道這老徐家怎麽個個睡得這樣死,如此大的火,說燒起來就燒起來,竟沒有來得及救火,就燒了個一幹二淨!”
白逸天此時不再是爲了傷心而傷心,他蓦地擡起頭:“怎麽?這火燒得很快嗎?”
“聽得更夫急呼,我等鄰居便從家裏出來拎了水桶救火,可等到得此處,已燒個徹底。”這鄰人回過這一句,又對着看不出來模樣的徐家歎息:“如果早發現些,可能就不至于此了。”鄰居們都是一樣的心思,可能自己到得晚了,所以沒有救出人來,“這徐家聽說人也不少,怎麽竟無一人呼救叫喊?”
不言聽着更奇怪:“你們到了這裏以後,也沒見一人逃出?”
“說得就是,可見都被燒死了。可憐呀,可憐!這徐家聽說也頗爲富庶,人也安分,就這樣一大家子說沒就沒了,此不讓人惋惜?”鄰人說過,見眼前這公子悲傷難以自抑,急忙捂了嘴,小聲問不言:“莫非,是你主家親戚不成?”
不言打起精神:“是我家公子至交。”那鄰人還想再說,見白逸天面色灰敗,隻能搖搖頭,把勸解的話又咽了回去,歎息着離開了。
鄰人的話如此的明白,真相又是如此之接近,白逸天一肚子想法,卻被悲傷掩蓋住,周博,是你我當初尋錯了方向嗎?
“公子,還有一事……”不言湊近身來,說了這麽一句話,然後又低下頭想了會子,又似自語地道:“該如何去給周家報信呢?”說這話時,他見白逸天面上悲痛更濃,看在不言眼裏,心裏也是愈加難過。
周圍人影晃動,白逸天心中更加煩亂,他在瓦礫中到處走着,這處是徐從安放置草藥所在,那處是徐從安的卧房,後面,便是……便是周博和雪見的院子了。他心中痛苦上來,早知道今晚便留了周博住下,自己家中也不是沒有房子。爲什麽?這夫婦二人,到底得罪了誰?非要罷他們于死地不可!
終于停下來,對着破敗的一堆焦黑掃一眼,道:“不言。”不言趕緊跟上前,“别用旁人了,還是咱們親自去一趟周家吧。”不言答應着,又飛快的去人群裏揪出來不語。
夜靜更深去别人家裏報喪,這樣的事情,誰會願意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