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面。她眼睛四處轉了轉,并不寬敞的屋子,簡單的擺設,就連身下的床鋪,依稀也是硬梆梆的,她有些嫌惡的皺了皺眉頭。
客棧?不像!那女人的客房?不對,也太簡陋了吧?到底是哪裏呢?沒等她再想下去,就看到不遠的地方,綠眉和綠紋相對坐着,臉上俱都是愁眉不展的樣子。
吃力的揉了揉還有些眩暈的額頭,她呻吟出聲,“好痛!”她絕對不要住在那種女人的家裏!不過,話又說回來,怎麽那女人,竟是——紫心?!
想到這裏,何婉婷清清嗓子,微微擡起些頭,“這是……哪裏?”
見她醒過來,綠眉和綠紋連忙過來。
“世子妃,您還好嗎?”綠眉低聲說,語氣裏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是徐禦醫的家裏,世子爺和徐禦醫,正在外面屋子說話……”
怎麽又出來一個徐禦醫?何婉婷頭痛得不由吸了口氣,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不過,這位徐禦醫,何婉婷未出嫁時就見過,雖然并沒有請他問診過,但也遠遠的見過,所以還是有些印象的。好像暈倒之前,确實是有這麽一位,當時隻顧上看那女人了,所以并沒有在意。
綠眉說完,并不見主子有什麽反應,室内陷入短暫的沉默中。半晌,何婉婷眨了下酸澀的眼睛,低聲開口道:“請世子爺進來吧,我想問問……是怎麽……回事……”
幾乎馬上的,南谷波和徐從安二人就出現在門口。南谷波神色還算是平靜,仿佛這裏就是世子府一樣,徐從安在他身邊低聲安撫着。
南谷波進門便道:“婉兒,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不待南谷波走近,何婉婷就掙紮着從床上要坐起來,她心下焦急如焚,可見南谷波一副坦然神色,她又沒辦法問出口,隻得低聲問道:“妾身這是怎麽了?”
南谷波急走和步,三步并作兩步的到得床前,坐到她身邊,微笑軟語道:“徐禦醫說你勞累過度,又驚懼過重,兼之急火攻心,導緻一時暈厥。”
“讓爺擔心了。”何婉婷泫然欲泣地道,“妾身給爺添麻煩了……”
南谷波微微一笑,溫柔的摟住她軟軟的身子,認真地說道:“說什麽傻話呢,你我夫妻一體,何來什麽添麻煩不添麻煩?”
“妾身原本是想着,怕爺在此地無人伺候……”何婉婷歎口氣,“好了,現在見着爺,知道爺無事,而且,而且被人伺候的很好,妾身也就放心了。”
南谷波身子微微一僵,旋即無奈的一笑,眼神卻是晦澀不明,自己這個一向儀态萬千一向大方得體,這個隻有在他面前才會露出嬌羞溫婉在他面前才會情真意切的側妃,如今看下來,面上蒼白驚懼,竟如一朵風中的小花,嬌弱無力。
早就清楚她其實可以把一府的妾侍都收拾得服服貼貼,想來并不是外表這樣柔弱才對,但她讓家宅安定,又對他一往情深,他也就假裝不知道那些小伎倆,小手段了。
屋内别人自然早就退了出去,“都是妾身不好,”何婉婷偎進他懷裏,不由歎口氣,“妾身擔心……擔心你獨自在外無人照顧,所以急急趕着過來,沒想到……”
南谷波不搭話,撫摸着她的黑發道:“你又想多了,”說完低頭盯着何婉婷的發際看了半晌,才緩緩道:“有個朋友知道我在安甯,特意托了我照顧一位友人,我左右無事,便應了下來。你好好想想,我如果外面有什麽事情,可用瞞你嗎?”
何婉婷從心底發出無聲的冷笑,“是……是哪個朋友?”何婉婷咬了咬嘴唇,明知道不該如此咄咄逼人,可是卻沒忍住。
南谷波平靜的松開她,然後半俯下身子,與她平視着,“汪從寒,你認得嗎?”
何婉婷一怔,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她自然不認得什麽汪從寒,但南谷波當着外人在毫不猶豫,脫口而出,想來是真有其人了。這個人,還有紫心……
“對不起,”何婉婷把臉扭開,過了好一會,她才輕聲道:“原不該妾身過問的,妾身逾規了。”
南谷波簡直哭笑不得,他皺着眉頭道:“婉兒,你,又在擔心什麽?”
“妾身隻是擔心無人照顧爺……”
“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南谷波直接問。
室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何婉婷重新倒回床上,無言的啜泣着,紫心呢?那個之前……南谷波之前就喜歡的女人,那個之前就和他,也和她有着千絲萬縷關聯的紫心,她不是已經死掉了嗎?怎麽剛才就出現在了眼前呢?
她自己擦掉眼淚,做個深呼吸,臉上重新挂好微笑,緩緩開口道:“剛才,妾身仿佛看到了一個熟人……”若是剛才那人真是紫心,那……那她肚中的孩子,又會是……
何婉婷一心隻想着剛才見到的女子,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南谷波痛苦的眼神。
“你确實多心了。”南谷波幫她拂開臉上的發絲,嘴上也沒客氣,“最近過境難民流竄,這一路過來,雖有護衛,但你知道有多危險嗎?若你有什麽意外,你讓我,如何受得?”
何婉婷半坐起身,斜瞄一眼他,他臉上的表情,永遠這樣溫情款款,讓她也一直甯願相信他是真的愛着自己,勝過這世上任何一個人的,“爺,您真的如此在意婉婷嗎?”
“你怎麽這麽傻。”南谷波接過何婉婷的話,他微微一笑,“你之于我,始終是不同的,你自己難道不知道嗎?”這話倒是發自真心的,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永遠是超乎旁人的。
何婉婷不由皺起眉頭,她也知道這樣不好,可她想聽的卻不是這句,她真正想聽的那句話,他卻始終沒有說過,沒有,從來都沒有。她也知道他對自己好,從來都對她這樣的好,她以前一直以爲這種好,是因爲愛,所以,她一直以爲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何婉婷向後躺去,閉上眼睛,好一會才睜開,道:“外面那個……那個人,是……是紫心嗎?”
她希望是自己病中出現了幻覺,不可能是紫心,絕不可能!她死死地握緊拳頭,費盡千辛萬苦才……,怎麽可能是她?不可能的!
“一定是我太想念紫心了,”何婉婷不等南谷波開口,她幽幽地長歎一口氣,憂郁地自言自語,道:“紫心……已經不在那麽久了,可是,妾身還是那麽想念着她,所以才會又夢到她了。”
南谷波自然知道她和紫心的感情,此時感染到她的傷心難過,又想到那雙潋滟明亮的眼睛,心頭刺痛,紫心!紫心!你就這麽走了嗎?
“婉兒,真的是你想多了。”南谷波撫摸着她的後背,很刻意的換了一種不在意的語調,道:“紫心已經……已經走、了好久了,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會再出現?”
“剛才,剛才妾身真的夢到紫心了,”何婉婷從床上掙紮着坐起,揪住南谷波的衣服,含着眼淚道:“妾知夢到她還在我們身邊……”
“徐禦醫說過,你是憂思過度了……”南谷波安慰着她。
何婉婷的眼淚滴滴落下,小聲地問道:“難道,真是妾身的夢嗎?”怎麽可能是夢呢?可是,那樣活力四射的女子,那樣悍然的面對着她,又确實是不像紫心。
南谷波把她按回床上,又替她蓋好被子,“你還是好好休息吧。”
“不要離開我。”何婉婷扯住南谷波的袖子搖晃幾下,弱弱地說道:“婉兒害怕。”這種類似示弱的話,能從何婉婷嘴裏說出來,已經是非常難得了,通常她都是溫順和體貼的,包括對他的那些姬妾們,也是公平和包容的。
南谷波點點頭:“我就在這裏守着你,你先好好睡一覺吧。”
“爺,你不是哄婉兒了吧?”何婉婷眯起了眼睛,一臉的困倦之色。
南谷波張張嘴,想說什麽,可又什麽也沒有說。何婉婷這樣突如其來的到了安甯縣,一定是聽到了什麽風聲吧?她和紫心那樣情同姐妹,當初聽到紫心的死訊,她就大病一場,現在,難道告訴她,那不是紫心,那隻是一個叫雪見的,跟紫心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嗎?這豈不是讓她再受一次失去紫心的打擊嗎?
可是,該如何跟她解釋自己的行爲?
“總之,你不要亂想。怎麽,婉兒還不相信我嗎?”南谷波拍拍她的胳膊道:“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養好自己的身子。幸虧徐禦醫就在這裏,相信我,你會很快好起來的。”
“妾身自然信爺的,可是,妾身真的會好起來嗎?”
“自然是真的。”
“妾身信你。”何婉婷咬牙壓下懷疑,想了想,道:“對了,這裏怎麽成了徐禦醫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