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好多人都在着火的小院幫着滅火,雖說那雜貨鋪子沒事,但主家屋子都沒了,想來以後也沒有方便的鋪子了。
生子家離得并不遠,雖然路黑,但生子抱着小桃,急着趕回自己家,腳下并沒有慢下來分毫。這日子剛安穩好過了些,老天卻爲什麽這般作弄雪見娘子這些人呢?
麽妹和小梨在他身後,心事重重的跟着。小梨是被一盆水澆醒的,然後就跑出來幫着救火,找人,所以根本就沒有厚的衣服,現在連打幾個噴嚏,不由加快了腳步。
這火,是怎麽着起來的?
想到這兒她歎了口氣,剛開始緊張過恐懼過,現在隻剩下了猜疑。想不明白,實在想不明白,隻感到隐隐有些害怕。唉,隻要命還在就好,日子總還是要繼續過下去的。
轉過角就到了家,生子進門就喊道:“娘,娘,咱家的大醬呢?”
屋裏幾個人吃了一驚,急忙坐直了身子,小梅扶着雪見略讓了讓,讓他把小桃放上炕來,招呼道:“小桃……小桃怎麽了?”
“嗯,小桃……她受了傷,俺看挺重的……”生子臉上帶了幾分不安:“這大晚上的,上哪裏找遊醫?”
生子娘也看到小桃臉上的水泡,馬上跳下床,一連聲地道:“俺的那個神,怎地燙得如此重?快,麽妹快去廚房拿大醬來!”一回頭,看見生子還在床頭站着,馬上往外轟着他,“生子,你别在這裏杵着了,還是過去看看那邊房子怎麽樣了,這邊有俺們就行了。”她是想着再給小桃檢查一下身子,有生子在,到底不方便。
“娘說得是。”生子點頭稱是:“那行,娘,俺過去了。這邊,就交給你們費心吧。”
“知道了,知道了。”生子娘一疊聲的趕人,這雪見娘子在炕上坐着,生子一個外男在,到底有失體面,又怕壞了人家的規矩,便接着點頭道:“你且去吧。唉,等一下,生子,你還得幫着留心找找,看火滅了後,還能翻找出來什麽值錢的物件不?”
生子聽了連連點頭,忍不住又想起來小桃誓死護着的那個匣子,歎口氣道:“俺記住了。”就退了出去。
小梨輕咬下唇,低着頭把懷裏的首飾盒子交給小梅,小梅接過盒子,看着雪見,雪見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低下頭,看着小桃。誰都猜得出來,這首飾盒子,定是小桃這傻丫頭搶出來的。小梅掉着眼淚,默默的把小梨也拉上床,讓她暖和暖和身子。
生子娘見狀并不多問什麽,擡頭看見麽妹已端了大醬回來,忙坐在床邊,彎下身子要往小桃臉上抹去,嘴裏說着:“這丫頭,可惜這張小臉了……”
雪見此時半歪在床上,這一晚上的折騰,她隻覺得頭暈眼花,此時見生子娘拿了大醬,就要往小桃的臉上抹來,雪見一驚,皺眉道:“何嬸,你,你這是做什麽?”
鄉下人,平時做活燙到,都是抹了大醬了事,誰家還爲這個請了遊醫不成?(後來有了醬油,也有抹醬油的,當然,這是後話,也是愚方,咱們可千萬别信。)此時雪見直起身子,一把搶過碗,有些氣喘道:“何嬸,這要是抹了上去,水泡可能會好了,但桃子的一張小臉,也就從此毀了。”抹了大醬或者醬油,是會留下斑印的。
“雪見娘子你不知道,俺們鄉下燙到或者燒傷,都是抹些大醬的,”生子娘長出了一口氣,掉着眼淚說:“雖說是留了斑痕或者印迹,但是确實是可以治好的。”這一位古人,心思良善,一心隻想着先救人再說。
雪見哪有時間和精力跟她解釋現代醫學?自己還理不清呢,隻能靜下心來飛快的想了想,藥理神馬的,她哪裏懂得,但萬幸小學時,有個女同學被開水燙傷過(呸,也不能說是萬幸了,反正就是這麽個意思吧),因爲她去補過課,所以對當時的情景還是印象深刻的。
她想了想才道:“嬸子家可有生芝麻?”生子娘點了點頭,忙取了過來,關于雪見的傳說,她當然是聽娘家人和村裏人說過,但她是不信的,此時,卻隐隐盼着,她是有神通的。
雪見吩咐了小梅把生芝麻嚼碎,厚厚的在小桃臉上抹了上去。然後又把她背部的衣服撕開,撕不開的,隻能用剪子剪了下來,露出來整道的猙獰的燙傷,看得人膽戰心驚。小梅等人看着,心中都泛起難過,這小桃的身子摸上去明顯滾燙,眼睛也一直閉着,一動都不動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雪見隻看了一眼,就别過頭去,按下胃裏上下翻騰的感覺,捂着胸口喘了會子氣,略壓下那難忍得心煩氣短。
“别苦着張臉,都精神兒的,利索兒的,過來幫忙!”看見這樣血肉模糊的傷口,小梅等人面上便有了傷心樣兒,雪見回頭恰看在眼裏,忍不住說道。小梅收住傷心,自己也覺得這樣不好,忙拿了棉被,要給小桃蓋上,卻被雪見制止了。“燙傷和燒傷,最怕捂着,會把火毒捂裏面,那便真有事了!”
“這便如何是好?”生子娘忍住眼淚,皺着眉頭問,“雪見呀,你有什麽辦法沒?”
“不知道家裏可還有雞蛋?”雪見問道。
生子娘以爲雪見餓了,忙着讓麽妹去煮雞蛋,小梨也過去幫忙。這邊小梅又問:“娘子,小桃身上好燙,怎麽辦?”雪見摸了一摸,也一籌莫展。她并不知道,燒傷後的發熱,這應該是機體自我保護的一種的本能反應,保證創傷面不感染,才是最重要的。
“小梅,你先給她喂些水吧。”發燒容易造成脫水,雪見是明白的。
小梅和生子娘給小桃略喂了些水,雖說是喝進去的少,流出來的多。但好歹能喝些,總是好的。不一會兒的功夫,麽妹和小梨就煮了雞蛋過來,麽妹将身子縮到娘後面,不敢看小桃的傷口,小心翼翼地喚了聲:“娘,雞蛋……煮好了。”
雪見的頭有些昏沉沉的,此時硬提了精神,讓生子娘煮了雞蛋,然後取蛋黃和着豬油,讓小梅抹于後背燙傷處,“何嬸,您再把炕燒得暖些吧,大家這一晚上,都凍壞了。”
想着這樣也不行,于是又讓麽妹把家裏自己編的大筐拆了兩塊下來。
“這,這是做什麽?”大晚上的拆筐?
“小孩子家的問那麽多做啥?”生子娘不悅地白了麽妹一眼,“莫要多問,娘子讓你去拆,就快些拆了拿過來。”
但沒有想象中的“做法”一事,雪見隻是把把拆得兩頭缺一塊的破筐架在小桃身上,再蓋上棉被,這樣就不至于凍着小桃了。
此時,雖說經過一晚上的擔驚受怕,但看着雪見冷靜的有條不紊指揮大家,小梅心裏突然就不再慌亂,這一晚上懸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有娘子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小桃,也會好的!
麽妹看到雪見的樣子,忍不住道:“雪見娘子真是厲害,沒有什麽不會的!”
生子此時也趕了回來,這次并沒有進屋,隻在屋外簡單的問了幾句,知道自己也幫不上什麽忙,就告聲罪,回屋睡覺去了。
雪見皺眉片刻,幹笑道:“呵呵,麽妹不知道,我不會的東西還有很多。”她在心裏說,我以前不會的東西太多了,以後,我定要一樣一樣的學回來,比如:放火!比如:殺人!
小梅聞言便道:“我們娘子,那是仙女下凡呢。”轉頭向雪見望去,卻正好迎上雪見幽深的眸子,臉上神色也是變幻不定,不知道爲什麽,她心裏有一種涼涼的感覺,“娘子,你也累了一夜,先歇了吧。我和小梨,可以換着照顧小桃。”
雪見看着她,輕輕笑了笑,卻笑意不達眼底,她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越發的不好受,想來此時已到極限。其實這胎兒最危險的便是前三個月,隻要前三個月坐住胎,并不會像書裏寫得那樣,動不動就小産神馬的。除非有特殊情況,而且,并不是體質弱的人更容易流産,而要看胎氣如何。像雪見這樣年紀如此之小,體質雖說也不錯,但孩子的健康,更多源于胎象穩定。
屋裏彌漫着一股子芝麻和蛋黃的味道,雪見胃裏難受,卻不願意表現出來給大家添亂,于是低聲道:“也好,這一晚上,都折騰累了。先湊合歇一宿吧,明天咱們一大早,就回安甯!”
“是,是,就是這樣最好。”小梅等人忙應道,生子娘也拉了麽妹回去自己屋子,“不如雪見跟俺們一起過去,晚上也有些照應。”
小梅先是一愣,想想确實是有些道理,頓時點頭道:“是,是,是,還是何嬸說得有理。娘子,你且同她們一道去歇着吧。”說着,幫雪見披上一件不知道誰的外衣。
雪見想了想,也有道理,不說别的,就這氣味,她就很難睡着,于是點頭道:“好吧,那你們二人今夜一定要經心才是,多喂些水吧。”其他的,就隻能看小桃的命了。因爲不可能晚上起身上路,在沒有路燈,又冰天雪地的晚上,還是家裏更靠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