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小桃幫雪見擦着汗,小聲的叫着:“娘子,娘子,您醒醒,您醒醒!”
雪見疲憊的睜開眼睛,她的頭發被汗浸濕,貼在臉龐,更顯玉容一片慘白,小巧的鼻子下面,微微有些薄的雙唇不見絲毫血色,正輕輕顫抖着。小梅慢慢扶起她,給她披了件淡紫色的薄棉小襖,将她整個人更襯得瘦小無依,楚楚可憐。
她眨着一雙毫無光彩的眸子,無神的望着小梅,然後輕輕拍拍小桃的手,又搖搖頭,表示自己無事。
“怎麽,娘子又驚醒了嗎?”小桃也揉着眼睛從外間屋走進來。這兩天,娘子總中被噩夢驚醒,她的嗓子受傷,聲帶受損,所以,小梅小桃就輪番的守在她的床頭,在她被魇住時把她叫醒。
再沒有見過周博,她心裏并沒有多少失望,隻覺得日子好象流水,這樣躺着躺着,就淌走了。也挺好的,就這樣吧,老天爺沒有讓我死,也沒有讓我再中一次穿越之獎,那老天爺的意思,就是讓我當這樣的一個活死人吧。好吧好吧,我不是可以逆天的神人,我且聽之任之吧。
小梅見狀,也不多說什麽,拿來一直溫在暖窠裏的參湯,服侍着雪見服下。和蘿蔔湯味道果然不同,雪見想,我也挺有福的,好歹還能吃上純天然無污染非假冒的食品,我其實應該是知足的。
小桃看着她隻喝了兩口,就再也咽不下去,臉色微變,“娘子太不愛惜自己的身子骨了,總要多喝些才好。”一邊說一邊幫着小梅扶她躺下,背過身子,假裝幫她掖被角,擦掉了不停流下的眼淚。
小梅在後面捅捅她,然後悶聲說:“喝了幾天參湯,也是無味,明天咱們不如再想辦法換換其他養生湯或者大補湯吧。”
倆個人小聲嘀咕着,小桃秀眉輕輕一挑,看了看雪見,低聲道:“小梅姐,我聽老人們說……老人們都說參湯是爲了吊命的,娘子這是……”
小梅瞪了她一眼,“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快去睡覺吧,這兒有我守着,省得我還要受累捶你!”
雪見是被外面的歡笑聲吵醒的,坐起身,向窗戶外面瞧去,外面是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北面正房三間雪見住了,東廂一間小梅小桃小梨住,西廂一間做了廚房,還有兩間倒座,本來想做雜物房,但根本也沒什麽雜物,所以就一直空着。
霁雪初晴,小梅扶着雪見出了房間,抱了手爐,站在門口,看小梨和麽妹堆雪人。院子裏有些空,并沒有樹,早上起來時,小桃隻把院中的雪掃出來幾條通路,現在正好方便大家玩雪。時不時的歡聲笑語,此起彼伏着,在冬日慘淡的陽光中,顯得分外的溫暖。
雪見感受着這平靜而安逸的氣氛,舉目望去,小小院落上方是四角的天空,透露出冬天少見的晴色。
小梅擔心的看了一眼雪見,她從昏迷中醒來後,就特别沉默,雖然也努力着正常的吃喝,但本來就小小的面龐卻是很快就尖細下來,趁着那身材,就更顯得怪異,實在是讓人糾心。隻是,誰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好不容易,麽妹等人的雪見堆好了,小桃就從廚房裏取了一個胡蘿蔔和兩個黑黑的炭頭,嘻嘻哈哈地過去給雪人添了眼睛和鼻子,這是她們去年在周家堆雪人時常做的。麽妹沒有見過,歪着頭左看右看,拍着巴掌笑道:“果然好看!小桃姐姐真厲害!”
小梨點着麽妹的頭,“姐姐陪你堆了半天,也沒換你這一句誇獎,真是沒良心的小孩呀。”
麽妹看了一眼小梨,忙上前挽了她的胳膊,嘟着嘴道:“小梨姐姐最好了,又好心又好看,真是……嗯,真是最好最好的好人!”
小梅看她們逗弄麽妹,也揚聲道:“小桃姐姐厲害,小梨姐姐好心,麽妹,小梅姐姐想問問,小梅姐姐是什麽樣的呢?”
那麽妹也跟她們混熟了,沒有剛開始的害羞,點頭道:“小梅姐姐是最能幹的,我最喜歡幾個姐姐了!”
大家沒有想到,這個初來時見誰都害羞得厲害,總是躲在生子娘身後的小姑娘,也有這樣活潑和伶俐的一面,慢慢熟起來後,嘴巴也一天比一天的甜起來。
小梅不覺笑道:“算你會說話!”以前在周家,那個珠兒也是個嘴甜的,誰知道那麽有心計,自己怎麽就沒有看出來她的狼子野心呢,她恨恨的想道。
這樣想着,她又看了一眼麽妹,這孩子眼光清澈,不像珠兒似的骨碌碌亂轉,當時就應該知道必是個不安份的!再看一眼滿院子打鬧的幾個人,低聲道:“這才真是日久見人心呀。”
雪見聞言,心中早已澎湃,日久見人心,那人的心,究竟是什麽做成的?是什麽樣的心腸,才能把别人的真心踐踏得一文不值!不覺點頭道:“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離開安甯也有三個月了,出來的時候,故意換了幾次馬車,就是爲了讓徐從安找不到她們,倒不是怕徐從安找到她們,隻是……。其實什麽也不爲吧,三個月了,如果動作快些,再省去些程序,現在也應該娶進門了吧?隻聞新人笑,不知道,又有幾人還記得她這個舊人呢?又有誰會念着她這個舊人是哭是笑,是死是活呢?
臨近中午,院落外面又有了偶爾經過的鄰居互相打招呼問好的聲音,這聲音,都在提醒着她,她再也不是從前的雪見了。
抛開胡思亂想,都過去了,那些人那些事,都和自己再無關聯。人,還是應該向前看的,對吧?即使不爲了自己,也應該爲了那些真正關心自己的人,和自己關心的人。
“娘子,外面冷,咱們回屋吧。”小梅看出她的失神,遂扶了她的手道,娘子的手一直抱着手爐,卻仍然沒有什麽溫度,她心裏難過,卻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回頭對小桃說:“小桃,别玩了,娘子的手爐,要換炭了。”
“小梅,”雪見的聲音低沉而略顯沙啞,和之前的清脆嬌俏皆然不同,“不如把那兩間倒座向外開了門,然後做些吃食來賣吧。”她用手指着門口那兩間房說。她已經躺了太久,又沒有帶多少銀子出來,雪見也知道遲早會坐吃山空。沒想到當初小梨也跟着一起出來了,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小梨在周家時,一直不言不語,誰知道卻是個重情義的。
小梅聞言,先扶了她進屋,讓她坐下,才興緻勃勃的從窗戶處打量着外面的倒座。娘子現在願意做些事情,總是好的,雖然周家大少爺是做生意的大能人,保不齊娘子和他待久了,也會做生意呢。
聽說娘子要做生意,小梅大爲振奮,娘子的手藝,那是沒說的,她雖然沒有吃過什麽大的館子,但連白逸天白公子都時常誇的,徐從安更是時不時的就要來蹭上一頓,那肯定就是特别厲害了。她隻指點指點她們幾個,她們的廚藝就見長呢。
現在她們一行人,在東勝村買下了一處院子,離生子家隻拐了一個彎。買院子雪見并沒有出面,平時更沒有在村子裏走動,村裏就有人說是落了難的官家小姐,還有人說是城裏人的外室,更有人說是寡婦失業。裏正娘子也過來探聽過,但雪見并沒有露面,小梅說話又滴水不露,這次探究絲毫沒有熄滅村裏人的八卦之火,一直被村裏人津津樂道着。但這新搬來的人家,實在是低調,又沒有劣迹,也就慢慢的習慣了。
和生子家聯系,其實并不是雪見的本意,但初來乍到,又是外鄉人,難免有許多不便之處,于是雪見讓小梅去請了生子娘。生子娘見到憔悴瘦削又聲音沙啞的雪見,不由大吃一驚,雙眉一挑,“這是,這是怎麽說的?雪見姑……,雪見丫頭,這是怎麽了?”
小梅過來,低低的簡單說了幾句。生子娘大吃一驚,即使堅強如她,也難免淚流滿面,搖頭歎氣,卻又無可奈何。也知道雪見必是不肯告之詳情的,當即答應了替她保密,又不放心幾個小丫頭伺候她,便每天過來幫忙照顧。